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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4期

肖蕙

作者:严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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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已经学会了替徐安做饭,虽然还是一样简陋的饭食,但经女人料理后,就别有滋味。有一天,徐安收工回家吃饭,草棚里没有女人的影子,徐安心里一空。他远远地看见女人伏在那座孤坟上,寒冷的晚风里飘荡着吞咽的哭声。后来女人起身往回走,徐安慌得躲进芦苇里。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到庄稼地里转悠了一阵。他回去的时候,女人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女人若无其事,甚至带笑地说:“今天回来的晚哩。”徐安脸一紧,心想,她笑的时候,心里一定还在流泪,便只好暗叹一声。
  徐安曾有许多次在一旁偷偷地打量过女人。这个自称为栀的女人,顶多二十五、六的光景,唇红肤白,端庄娴雅,像徐安在庙会上偶尔才能见到的富家或有身份人家的太太小姐。但是,女人明亮的双眼里却浸满了丧夫的哀伤。这伤痛使女人常常默默无言,静思枯坐。女人看徐安时,总是瞬时的一掠,接着便低下了眉头,这每每叫徐安想起当初那个夜晚,黯淡的月光下,女人凄凉的哀求,闪着荧光的泪水盈盈欲滴。徐安不得不几次催女人上路,但女人置若罔闻,他甚至动过赶女人走的念头,然而女人的坚决使他渐渐若有所悟。
  徐安还记得,那一夜,以及之后的几天内,女人的乌发都是遮掩了颈项,但随后女人就将这把乌丝绾成了一个圆圆的、光滑的髻束在脑后。本地女人都是这种装扮,如果远远地看,这个女人也就变成了本地女人了。女人两只圆润红嫩的耳垂上,留有小小的圆孔,不消说,这是戴耳环之用,由此,徐安艰难地想象着女人不久前穿金戴银、浑身珠光宝气的模样。还有,女人的丈夫和置他于死地的枪伤,都说明女人来路的不一般,而眼下,风云变幻,女人像被骤风席卷的一片枯叶,飘落在他的门前。
  ……冬天的湖也如同怕冷一般瑟缩着手脚,完全失去了春夏时的娇媚与恣肆,湖面泛着一股阴冷、灰暗的弱光,因为女人而起的那些思绪,常使徐安心情黯然,在不知不觉间,他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从容。隆冬的庄稼地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打理了,但他的身影成天踯躅在田边地头。他的意思,便是离开他的草棚。直到他不得不又重新迈进草棚。实际上,他的草棚时刻处在他的眺望之中。自从女人尝试着给他做了第一顿饭之后,他越发不自在起来。
  女人那双白嫩光洁的手,因为浆洗冻得通红,被寒风一嗖,皲裂出许多道血口子。徐安屡屡劝她歇手,但女人不声不响,一些说起来也许是不足挂齿的事情就这样被弄得熨熨帖帖。长久以来,这间低矮的草棚只有一种凌乱粗浊的男人气味,现在,挤进了一个女人,添了另一种气息,使这个毫无生气的草棚悄悄地滋生出一个陌生的局面。有一次,徐安语无伦次地对女人说:“我家锅底的深浅,你已知晓了,咱只有粗茶淡饭,甚至连这也保证不了。”女人笃定地说:“这,已经足够了。”两绺头发从女人的发髻中散脱出来,在她的脸庞和鼻梢上轻轻拂动。这样子令徐安发起呆来。若干年后,当初女人的这番楚楚动人的情形竟成了徐安难以愈合的伤痛。那管竹笛,一度遭到徐安的冷落,现在,他常常将它握在手中,守候在静夜里,一缕缕气息被他送进笛眼,奏出一首又一首无声的曲调,在他的笛声中,一湖春水荡漾着无边的碧波,芦花漫天飞舞。
  一天深夜,隔壁的女人问:“大哥,你在做什么?”因为她总是听到一点小心翼翼、极力掩藏的声音。
  “我嘛,”徐安应道,“我在吹笛。”
  “干嘛听不到调儿?”
  “我怕吵了你。”
  “大哥,索性吹一吹吧。”
  徐安吹了一曲,接着又吹了一曲。棚外,夜阑人静,霜月如洗,草棚的影子浓黑一团,异常清晰,它悄悄地蠕动着,敛声屏息,仿佛也有一双耳朵。
  
  九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夜又来了。冬天也差不多照这样过完了。从湖面上刮过来的风不再像先前那样寒冷刺骨,反而带点暖意和湿润。
  女人问徐安:“像大哥这么好的人,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大哥吗?”
  徐安语塞,甚至有点张皇,他抬头看女人,女人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戏弄或者挑逗之意。
  “其实,本人一无是处,没有人会瞧得上咱的。”这是徐安最后才想到要说的。
  “那么,”女人又问,“大哥没有一个自己的意中人?”
  “这个,”徐安嗫嚅起来,“……也没有。”
  大约十年前,民国二十八年,徐安记得正是初夏的时候,一天黄昏,一支疲惫不堪的军队出现在湖岸边。接着,这支队伍便挨进了靠湖最近的一个村庄。队伍总有好几百人,霎时间,村庄里到处是挂枪的士兵。有的士兵倒地而眠,有的则去拍打村民的屋门。首先出门迎接军队的是本村富户肖育轩。他对歇在村口大树下的一个年轻军官致歉道:“长官,失迎,失迎。”年轻军官朝肖育轩敬了一个军礼,自我介绍道:“××军二十六团团长柳自发,率部途经贵地,惊扰了乡亲,实在抱歉。”这样,柳团长被肖育轩请到了家中。事后,徐安才得知,这是一支国民党军队,正被一队日军紧紧尾追着。柳团长告诉肖育轩,队伍与日军周旋了数日,人困马乏,给养耗光,他想在此停留一夜,然后借此地湖荡深密、河港纵横的复杂地形教训一下跟踪而来的日本人。他还请求,能否先让他的士兵吃一顿饱饭,再补充点粮食。肖育轩目光炯炯,答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我马上就去张罗。”柳团长拦住就要往外走的肖育轩,又说:“日本人离这里大概只有一天的路程,仗后天上午就要打起来,吩咐乡亲们准备逃难去吧。当兵的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真是惭愧。”第二天,肖育轩对察看地形回来的柳团长说:“还需要什么帮助?”柳团长犹豫着,最后说:“我想找几个年轻后生,他们熟悉本地情况,让他们把日本人诱入我们的伏击圈。不过,做诱铒的人将非常危险。”肖育轩沉吟起来:“找这样的人恐怕难。”“如果伯父感到为难,那就算了,我另外想办法。”柳团长接着说。
  “我有办法。”站在一旁的肖蕙说。
  “你?”肖育轩转头望着女儿。柳团长也跟着注视起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
  “柳团长,我替你去找人。”
  “找谁?”
  “爹,找我哥。”
  “肖光?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徐安记得三小姐肖蕙是那天晌午来找他的。他刚刚从芦花荡里回来,消息很坏,他和村里几户人家把家里的老人、孩子送到荡里,他的老母也在其中。到了做午饭的时候,徐安手中正剥着回来时顺手摘下的蚕豆角,这是他用来当作午饭的。
  肖蕙说:“徐安,替我去找我哥,让他务必带他那伙人回家一趟。”
  对于肖蕙的话,徐安总习惯于遵从。他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准备起身赶路。忽然,他又愣住了,问肖蕙:“你哥在哪里呢?”
  “在周围的村子里。”
  徐安犯了嘀咕,这不等于还是不知道。他看出来,三小姐这回不像捉弄他,真的是有急事,不过,即使是捉弄他,徐安也从来没有违拗过三小姐。在他上路以前,他又扭转头看了看三小姐,肖蕙已经转过身往回走了,令徐安激动的是,肖蕙在她的头上戴上了一朵香气扑鼻的栀子花。
  天擦黑的时候,肖光和他那一伙人被引到了柳团长的面前,徐安看见肖蕙眉头一扬,对英姿勃发的柳团长说:“柳团长,你要找的人,来了。”柳团长盯了肖蕙一眼,便去打量面前其他的人。肖光这伙人都是本地农家子弟,穿着和背在肩上的家伙七零八落,肖蕙指着肖光对柳团长脆声说:“这是我哥。”徐安就挨着肖光站着,肖蕙眯眼轻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盯住 了柳团长。在肖蕙的脸上,流溢出一股令人不解的、魅人的光彩。突然,屋内外变得十分静寂,徐安听不见人们在说什么,五月傍晚浓郁而燥热的花香重重包裹着他,使他感到仿佛有锐利的器物刺中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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