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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5期

小帝国写照

作者:杨 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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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靖国神社内宫的深处,我举起了照像机。因为我看见一个极美的白衣内侍身影一晃,好像某个古代武士的幽魂——突然,身后一只戴白手套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神社警察。他在制止我的同时客气地说:“对不起,神社有神灵,不让照像。”当时,我十分不理解,这个腰里挂着电棍和电子对讲机的现代巡警如何会相信真有神灵。后来,当我再转头去看那个内侍时,只见一块雪白的帘幕在冷风中飘荡着……它似乎在努力让我领悟:日本的灵魂是东方一脉相承的,也是中国式、儒家特有的传统——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十一
  
  我终于看到了镰仓:混血的帝国风景。
  这便是那个曾让成吉思汗铁骑罢兵海上的镰仓时代的遗址。
  海、寺、江之岛、古玩店和陶器屋,还有欧式建筑,神社的传统婚礼,以及在电车站化缘的佛僧。最让我激动的,自然是镰仓文学馆:因为这里有着一种著名的中世纪的宁静,和东西合璧式的奢华(它本是明治贵族旧前田侯爵家的一栋别墅)。
  这里存放着明治、大正、昭和以来众多在镰仓一带居住过的文学家、俳人、歌人、诗人和翻译家们的手迹、遗物与照片。这正是我所熟悉的作家们如川端、芥川、三岛、涩泽龙彦和中原中也等等留下的美丽痕迹。这也是我在日本黑暗的疲劳工作后得到的第一个来自人文的安慰。
  镰仓文学馆在昭和十一年按照欧式风格改建,变成了一座有许多露台的临海洋楼。三岛由纪夫在写作《春雪》之前,曾在此细心观察过。所以,这里的园林、风景和贵族气派的结构,后来便成为《春雪》一书的背景舞台。由于我早在少年时代就读过这本书,并因其绝对唯美的笔法所感动,这幢楼对于我就有着特殊的魅力。它的露台面朝大海,巨窗前的草地一直远远地伸到海滨的树林里。草地上还立着一尊青铜的裸体女雕像。雕得倒一般,完全是西方式的,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她的妙处,而且觉得不太谐调。不过,当我从一楼大厅的窗口望大海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尊女雕像的臀部正好清楚地浮现在窗框里。
  明月般浑圆的臀部,展现着帝国贵族当年典雅的色情。
  一座花园围绕着这幢楼。而且我还发现,在一些林子深处,还有很多神秘的小山洞。洞口黑暗,寒气袭人,让人有一种看到古代豪门饲养凶犬软禁民间女子的幻觉。这是一种集阴森、浮华与传奇野史为一体的幻觉。一种将东方封建美与西洋建筑学在日本海边浑然天成的幻觉。
  这就是明治精神的美。
  尤其还有这幢楼的露台的意义——它使我领悟到了前不久买的一本书:日本建筑学者饭岛洋一所著的《从三岛由纪夫到奥姆真理教》。这是一本怪书。他想把日本战后的这两大事件,归结为露台(象征空间)的消失。初读时我十分不解。然而,如果一个外国人在现代的东京生活一段时间,然后突然将他移到镰仓的海边露台上,在晚霞中听风饮茶,他一定也能立刻感受到此书的涵义。
  明治时代的镰仓和整个日本其实就是一个露台的时代。
  露台和庭院:是日本人在国际化和民族精神上的两大空间。一个望世界,一个审视自己。
  但是战后密集的现代化建设,使这两种空间越来越小,几乎被消灭了。
  于是,走向压抑的三岛在国家自卫队露台上演讲后切腹自杀;真理教教徒们在地铁(象征一种被电扭曲的无空间庭院)杀人,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不可避免的了。
  
  十二
  
  对于帝国的知识分子来说,镰仓的诱人之处就在于它那种介乎于《平家物语》和《徒然草》之间——或曰武士道与佛教之间——的特殊气氛。
  事实上佛教在当时的武士阶层中是很受尊敬的。从中国传入的禅宗,由于对于坐禅的精神要求特别严格,就与历经战乱的武士们的心不谋而合。当我凝神注视着镰仓大佛时,这尊十一米高、一百二十一吨重、七百年前出自无名氏的青铜巨像,虽然远远小于乐山大佛,也没有敦煌莫高窟的壮丽,但其在慈悲面孔中所隐约闪现的目空一切的残酷,以及一左一右两朵铜铸的墨荷花座,都让我暗暗吃惊!
  因为这种用最浓重的物质——铜,来表现最相反的佛教概念——空,与武士们用刀来表示对生死虚无的思想,如出一辙——都是用金属。
  像金属那样高贵,但无生无死。
  像金属那样浓烈,但无生无死。
  正是这两者将武道意志与禅宗精神在历代日本人身上统一起来了。
  这一绝对东方的灵魂形象,也使我在后来的生活中,看清了更多的古怪现象。以至于当我在秋叶原电器街,遇到一群穿灰大衣的、居然会说汉语的日本基督教宣传者们时,我能不像别的人那样避之惟恐不及,而是接受他们的宣传书,和他们交谈、握手,抚摩他们孩子们的头,了解他们的生存处境……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信仰的产物,而不单纯是社会骗术的奴隶。他们并不真正危险。
  一切现代的危险在古典的勇气面前,都是脆弱的。
  
  十三
  
  日本是个鱼龙混杂的群岛。
  在它绝对唯美的光辉映照下,也有着星罗棋布的暗影:暴力团。但我个人认为在那里无论是中国人的黑社会,还是韩国人的、中东人的、欧美人的或南亚人的任何极端组织,都像日本人本身的暴力团体一样,是有区域性的。而且,他们的针对性也非常清晰。其中最清晰的,当然要数今天的右翼。
  右翼一直是我特别关注的一道铁幕风景。
  很显然,如今的右翼已经和西乡隆盛、北一辉,或者“会”的时候截然不同。开着刷得漆黑的面包车在春天满街疾驰,要不然就用扩音器大喊一些民族主义的口号,播放一些老军歌的录音……这已经不再有什么创造性。他们可以让一个新到的外国人吃惊,久了,就会厌倦。关键是失去了一种人文向心力——知识分子成员的减少!如果没有新人文精神的输血(就像当年北一辉从中国革命中得到启发一样),那么就算满街都是樱花和服,以神武天皇的名义再打一次“八一宇”的圣战,和世界尖端技术主义或中国这位民族主义巨人再较量一下,恐怕结果仍然是悲剧性的。
  右翼锐气犹存,但却显得毫无古人的智慧。
  它只剩下了宣传。它已不再是一个国家神话。
  
  十四
  
  俯视:是一个优美的词。
  如果谁从日本大街上的高空往下俯视过,谁就能感受到这种优美的写意性。
  我就曾因做一份擦洗高楼玻璃的工作,而挂在关东一些城市的高空上,有时长达几个小时。但这让我有了从上往下仔细扫视帝国线条的机会,记得坐飞机从日本列岛上空降落时,所看见的版图是斑点状的。一个一个小岛,像一排排越来越大的省略号,一直点进九州岛大陆,似乎要将海洋省略掉……
  然而从高楼上看来,这些密集的省略号就不再是礁石,而是人头。
  所有的人头都是统一的。这一点,是在大街上看不见的。大街上看到的主要是服装。有人说日本人都是“拷贝”,是的,如果在丸之内大街上散步,所遇到的人很可能用同一种态度对待别人。可事实上日本人的个性差异非常大,只是共同的社会约束力使他们变得很相似。这正如群岛在海水的包围中,都只能冒出一个或大或小的尖儿来一样。
  随着日趋绝对的西方式自由,这种礼教后遗症也在老年化。
  歌、北斋,或者井原西鹤等等这些春宫浮世绘和色情文学大家,当年怎么也难以想到,如今的女中学生从小就在歌舞伎町挂着放大的色情照片的路上走来走去,上学放学;女艺人们也可以随随便便在电视综艺节目里脱掉内裤。
  色情是现代日本人孤独生活的定海神针。没有色情业,在礼教和资本主义的双重海浪下,日本人的个性早就被淹死了。
  色情在日本是惟一成功的个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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