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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1期

赤橙黄绿青蓝紫

作者:朱 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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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之后,乌鲁木齐发生了一起人为的爆炸事件,绿失血过多而死,享年32岁。
  
  青死于天桥的坍塌。
  经过考试,青进了一家出版社。方社长是她父亲的朋友,她从小称方为叔叔,称方的妻子为阿姨。习惯成自然,青很难改口,仍称方为叔叔。那个方社长倒是得意于以长辈自居,对青称他为叔叔总是乐不可支。一个朋友善意劝青称方为社长才合适,因为这是单位,她和方社长现在是同事。她认为有道理,不过见面还是喊叔叔。父亲也告诉她称社长是一种尊重,然而她觉得称社长生硬、生分,所以继续喊叔叔。在出版社工作两个月之后,青发现了一点秘密。单位一个有夫之妇对方社长显得过分地亲昵,并从不掩饰这种亲昵。方社长似乎也喜欢那个女人,有几次她坐其轿车出行。接着青获悉了那个女人打算离婚的消息,而在出版社那个女人与丈夫感情不和则是众所周知的,只不过佯装不知。大家似乎达成了默契,都耐着性子观察一场变故,而且表现了一种不议论不干涉私生活的修养。青想到方的妻子,她称阿姨的那个女人,她还想到家庭破裂与子女分离的情景。青忧虑、焦急,几乎要把她的发现透露给方的妻子,她的阿姨,以便使她能制止那个女人的进攻。不过她终于没有,她害怕闯下乱子。青再三考虑,认为应该直接找社长,于是她就风风火火地走进社长的办公室。她说:“方叔叔,我有一个意见要给你提。”方社长一见青就笑,呵呵着说:“什么意见,你提吧,我听着。”青红着脸说:“大家都知道你对喀秋莎好,只是没有人说。大家都知道喀秋莎在利用你,也没有人说。喀秋莎时时处处要把你和她联系在一起,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实。她要是对你真的有感情,就不应该逢场总是扯到你,给大家炫耀。这样下去你会没有威信的,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要降低。还有我阿姨,这对她不公平!”方社长的笑一点一点收敛了,他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烟,之后抬起头,望着青,缓缓地说:“你长大了!谢谢你提的意见。”几天之后,出版社开会,方社长已经坐下了,喀秋莎才来。大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穿着高跟鞋走到方社长跟前,气氛凝重。她说:“我有事情,请假不开会了。”方社长严肃地说:“开会是出版社的决定,你要走,是你的事情。现在开会。”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为自己的义勇感到自豪。2003年的一天,青经过天桥到一家银行去,不料天桥的横梁立柱全部倾倒,她摔下而死,享年24岁。
  
  蓝曾经有犯罪的经历,这当然是她自己的体会。那年她丈夫出差在外,有一天晚上,一个同学做客她家,特殊的气氛与特殊的心境,竟催化她接受了这位同学的示爱,从而有了一夜之欢。不料丈夫为了不打扰她,居然在凌晨四点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她撕心裂肺,痛苦死了,跪到丈夫脚下恳请其原谅。她不证明自己以前没有不忠,也不辩白自己这次是意外不忠,她只是保证自己以后不会不忠。实际上,丈夫比她还痛苦,不过丈夫知道惟不犯罪的人才可以惩罚她,遂问自己没有犯罪的经历吗?尽管丈夫用沉默让事情过去了,然而恰恰是这种沉默,她才明白自己的行为深刻地伤害了丈夫。在以后的日子,她用真心真情滋养着隐秘的精神创伤,并使家庭恢复了轻松和愉快。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但在春天蓝却遇到了人生最难最难的一个问题。她的那位同学由于白血病而无可救药,临终之际,他让弟弟专门见蓝,带他的口信,最后的愿望:蓝看一看他。真难啊,真难!不过她还是决定看一看他。蓝知道这是一次冒险,明白一棋不慎,满盘皆输。但她却不愿意让一个人抱憾而去,因为这可以做到。她也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她不能事前告诉丈夫,也不能不让丈夫在事前知道,否则都是麻烦。深思熟虑,蓝在到医院去之前,有一纸肺腑之言留给丈夫,大意是:他已经不行了,我仅仅是出于人道才去医院看他。如果你执意认为这是我和他的感情所致,它伤害你,我不能让你理解和原谅,你休我吧!我取出了你过去送我的两条围巾放在床上,你在窗口挂红的,表示让我回去,挂黑的,表示让我离开。蓝在医院见了她的同学,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们制造了麻烦,原谅我!蓝也说了一句话,你放心吧!道别之后,她平静地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进入她的社区。她向五楼的窗口望去,那里什么也没有。阳光之下,她一脸迷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是向前还是后退。在她不解之际,窗口突然出现了围巾,是红的。她的彷徨荡然而去,泪水夺眶而出。
  蓝在2004年死于乳腺癌,享年32岁。
  
  紫死于卵巢癌。
  西安有一个青年,在清华大学读完博士便在北京工作了,随之他把自己的母亲接到那里去随他生活,因为父亲去世早,他为独子,母亲必须依靠他。紫是一位北京姑娘,爱其才,又敬其孝,便嫁给他,日子和睦而幸福。不过命运不济,一种非典型肺炎的冠状病毒偏偏击中了他,于是在这个家里母亲就失去了儿子,妻子就失去了丈夫。她们同苦,抱头共哭。然而无论天晴天雨,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尽管紫由于丈夫的逝世悲痛之极,不过她对婆婆的照顾仍很精心甚至更为精心。她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老人非常敏感,容易受伤。她还像过去一样,陪婆婆在星期六看电影,在星期天作祷告,变化在于,过去多是婆婆做饭,现在多是她在做饭。紫打算就这样生活,总之不离开婆婆。她认了,没有什么。问题在于婆婆成夜成夜地暗泣,难以从悲痛之中解脱出来。婆婆本来眼睛就不好,现在泪水常流,眼睛就更不好了。过了一段,婆婆忽然变得明朗起来,这使紫轻松了很多。在一个星期天,紫陪婆婆从教堂出来,发现婆婆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到了晚上,婆婆拉着紫的手对她说:“我想好了!你应该有自己的前程,我不能拖累你。在北京我会伤心的,我想回西安去。我想好了,定了!”紫哭着抱住婆婆说:“妈妈,你不要逼我离开你。你回西安,我就跟你回西安。你要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为你养老送终的。我也想好了,也定了!”再三考虑,婆婆坚持定居西安,紫便把她送到西安,而紫则言必信,行必果,把工作调入西安一家银行,以照顾婆婆。亲戚与邻居无不夸奖紫,然而紫绝不是因为夸奖才这样做的。她们的生活酸涩而平静。对于婆婆,这是一种顺受,但对于紫却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所以紫还有快乐,而婆婆则常常暗泣。时间久了,婆婆的眼睛近乎失明。只要外出,紫一定伴她。有时候,婆婆坚持一个人外出,紫不好劝阻,然而又怕婆婆跌倒,非常为难。她终于从一个故事得到启示。紫在手绢上绣了一句话,婆婆一个人外出,她就把手绢别到她的上衣。这句话是:我婆婆眼睛不好,请扶她一把。谢谢你!紫2005年3月1日死于卵巢癌,享年30岁。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位女子,都是我的朋友。赤丰腴、白皙。橙弯月为眉、细柳作腰。黄天生丽质、华贵雍容。绿属于小俏皮与小可爱一类。青有点漆之目、灿烂之笑。蓝妩媚,含情袭魂、默语夺魄。紫大方、爽朗。然而有一天,紫现戚然之痕,我便劝她结婚,她问:“我有婆婆,谁要我呢?要我的人,是必须让我带着婆婆的,这样的人在哪里?” 七位女子,都是我的朋友,先后都死了。我不仅仅是心疼,心还有洞。心成了虚空。凉风与冷气,从心里穿来穿去。
  死是什么?死并不轻贱于生。死并不逊色于生。死需要琢磨。善也死,恶也死,然而为什么好人不长远?山东出孔子,也出康生,康生比孔子寿。报仇雪耻之乡出鲁迅,也出周作人,周作人比鲁迅寿。严嵩88岁,慈禧太后74岁,居然都是高迈之年!实际上我之所惑司马迁早就表示惑了。伯夷与叔齐兄弟,德高为君,竟以饥饿而亡。颜回品学兼优,竟在英年而亡。盗跖滥杀无辜,竟能安享岁月。在司马迁的时代,有一种观点:“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但司马迁却根据自己的体验对天道提出怀疑,他说:“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问题是,如果天道不存在,那么以什么鼓励善,遏制恶?然而如果天道存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之死何以解释?她们谁不是仁人?谁不是义人?死是什么?
  约伯坚信自己敬畏神,是正直的人,没有罪孽,但他却蒙受了一次重于一次的灾难。朋友劝他神不会惩罚没有罪孽的人,并提醒他,可能他有罪孽吧!一个青年参加了约伯与其朋友的讨论,他认为,蒙受灾难并非是神对罪孽的惩罚,有时候,神也惩罚忠于他的人,以进行严酷的考验,甚至神之所行是超越人的理解界限的。难道赤橙黄绿青蓝紫之死,也是神的考验,作为朋友,我也不要追究她们死的原因吗?
  能给我安慰的是苏格拉底之死。他的死及其他对死的观点,使我心里有了一点暖色。他认为,死使灵魂从肉体得以分离,并作自由的飞翔!沿着苏格拉底的思路,我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灵魂依然在,而且飞翔于中国的天空!可惜中国的大地有唯物论的种子,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世界分为此岸和彼岸,相信灵魂可以不朽与不灭?
  让我这样告诉赤橙黄绿青蓝紫及其她们周围的人吧!生是人的起点,死是人的终点,像赛跑一样,她们已经到了终点,她们迅速地到了终点,她们先到了终点——她们胜利了!
  
  朱鸿,作家,现居西安。主要著作有《朱鸿散文选》、《夹缝中的历史》、《西部心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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