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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5期

惊回首·少年英雄

作者:赵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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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一束
  
  曾经有两种无形的力量,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把我和许多同龄人集合到通往英雄之梦的路上。那时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
  说那两种力量是无形的,是因为它们都渗透在东零西碎的日子里,就像盐化在水中。而我们呢,正好都是半大崽儿,学校停了课,无所事事,但又没有当红卫兵的资格,不可能杀向社会。在大块空白时光里,身心却正疯长,特别能够感受新鲜事物。这样,周围的环境氛围就像无形之手推搡人,或者像磁场吸引人,使我们走向一个方向。
  那些推搡或者吸引,来自具体的细节。
  大家整天呼啸成群。其中有个眼镜高中生邻居,某一回夸夸其谈:人这东西,跑起来比不上马的速度快;到了水里游泳不如鱼;要讲灵活比猿猴差得远;更敌不过狮子老虎的强有力,可是人有头脑、有思想,人就靠这个,胜过了所有动物……我们都晓得这位眼镜在学校成绩优秀,博览群书,还会搞半导体和航模,于是纷纷点头,佩服佩服。
  谁知旁边一个外号叫“横牛”(重庆方言,大意为脾气犟而且躁者)的崽儿不服气,突然伸出手指,用力在眼镜的鼻梁上一刮,那闪现着文化知识亮光的塑料框眼镜倏然掉落,高中生马上狼狈,手足无措,满地乱摸。横牛大笑:你眼镜一戴起,好像啥子都懂,还敌不过我两根手指头!大家跟着哄笑,顿感那象征思想和头脑的镜片,并没什么了不起,反而是不堪一击的弱点和要害。
  这日常生活中一滴水似的细节,有提醒作用,让人感受到周围大背景。当时重庆城狂飚未息,人们巳听惯高音喇叭唱的“拿起棒棒(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门窗(黑帮)”;看惯了满街的钢盔和战旗;连半大崽儿都苦练杠铃和石锁,努力钻研双锋贯耳和黑虎掏心,一个尚武时代的精神深入人心。大人搞武斗,崽儿就殴斗,一打起来,谁要是戴着眼镜,那要害弱点肯定是第一击的目标,晕头转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眼镜高中生痛定思痛。他告诉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有个情节:谢寥沙和女战士丽达在小树林里休憩,丽达爱上了谢寥沙,两人接吻,但是她对他说:你的眼睛不应该是蓝色的,而应该是灰色——钢铁一般的颜色。蓝色的,未免太温柔了!
  从此,眼镜咬牙锻炼肌肉的力量,每天坚持,风雨无阻。我们看他肋上的排骨和秧鸡似的胳膊腿,都笑。他不理,只管一边使劲做俯卧撑,一边气喘吁吁说:钢铁,嘿嘿,是这样,炼成的!
  谁都清楚,他要脱胎换骨,变温文尔雅为响当当、硬梆梆。他的动力不只是因为 “横牛”的轻侮,更来自于对现实大氛围的领悟。人若犯我,我怎么办?所以最初,我们半大崽儿想做有力的强者、威猛的英雄好汉,其实多半是被动的。说不清的不安全感弥漫在身边,成为某种压力,然后压力变成了动力。眼镜这样,我和另外许多同龄人也这样。
  于是在我们那个市井街巷居民区里,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在某处僻静的墙角,某个崽儿咬牙瞪眼杀气腾腾,独自一人在那里拳打脚踢,反复操练一招“野马分鬃”。他眼前的空气中有一个假想敌。
  那种操练 ,看起来有点滑稽,让人想起一个成语:困兽犹斗。
  还有一种促成英雄梦的动力就不同了,它源自某种召唤。具体到当时,就是源自一本传播四方的破旧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关于苏俄革命少年保尔·柯察金的长篇小说。差不多所有的崽儿都知道那书开头的一个情节:哥哥阿尔青去教训欺负弟弟保尔的流氓,一拳击倒那家伙,再一拳将对手钉在地上爬不起来。这种“上阵亲兄弟”的情节跟我们日常生活里经常发生的情节太像了。由于太熟悉,误以为不稀奇。在眼镜把这书奉为经典之时,旁人大多只知道前几页的这一点儿情节。其时我们还没有好好看完一本书的习惯。后来,在眼镜脱胎换骨努力地推动下,有人便再去找来看。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真是经典,影响深远。
  我首次阅读这本书,是在1968年。独自坐在屋后的夹竹桃角落里埋头于书页之时,身外的重庆城正陷于武斗,远处有爆豆般的枪声划过晴空(我己学会听枪声辨识出是冲锋枪还是半自动步枪),某种铁血呐喊的氛围与手中书本巧合,这就使人更容易神往于乌克兰原野上那些由钳工、铁匠和火车司机组成的上前线队列,神往于骏马背上如林的军刀和篝火旁的手风琴等等。如此这般,再抬眼看四周天地,就自我感觉胸中变得血气方刚了。这种血气方刚的感觉对少年人非常重要,仿佛凭这个可以找到前进的方向。青春期的内因和社会氛围的外因同时起作用,一种朦胧的英雄梦由此生成。
  梦想中,保尔就是榜样。他并没有老是靠哥哥的拳头帮忙,而是迅速成长起来,显示出自己身上的光芒。那光芒首先表现在痛打剥削阶级纨绔子弟的行动上——保尔经过磨练的拳头干净利落击中对手下腭,蛮横挑衅的公子哥儿惨叫落水,一场闪电战痛快淋漓。这一情节,使我们这些市井少年叹为观止,有说不出的兴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于是,在这个街区或者那个街区,每有拳打脚踢的事情发生,我们总感觉对方就是公子哥儿式的蛮横人物。后来从对方的言行中依稀发觉,他们也是这样看我们的。再后来,挑衅与自卫还击的界线便越来越模糊了,一个个都像吃了火药似的,手很痒,动不动便会行动生猛火爆。
  被动不自觉间渐渐变成了主动,英雄气概压倒了不安全感。那时的打架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群架,双方手持钢尺之类武器呐喊冲锋,一番短兵相接,某些人脑袋上冒血撞翻街边小摊四散奔窜,几分钟内速战速决。这种打法,阵仗较大,又混乱,派出所是要抓人的,况且也不容易表现个人英雄主义,所以不是最佳方式。另一种形式,是“对剪”,即一对一交手,决出胜负。这就挺有意义了,英雄狗熊,立见分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勇武的风采不是吹的,是打出来的。所以“对剪”是大家较为热衷的方式。
  这样就分出了档次:为了防身,那最多是不当狗熊;为了梦想的召唤,才有可能成为英雄。少年人的生活里,梦想当然占主流。
  但不久,打来打去,出了问题。问题是:打输了自不必说,打赢了,得意的时间也很短。我们发觉,为打而打,乏味。
  这时,又是书页里保尔的故事,及时为我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保尔在小河边一展雄姿胜了对手,后面接着就来了个少女冬妮娅。冬妮娅爱上保尔,最初便是始于保尔的勇敢锋芒。那是混沌乱世里少男少女的爱情,其曼妙而又越轨的情致,对同样处于一片混沌的中国崽儿来说,别提有多么激动人心了。那时的我们,身内青春躁动,巳经懂得爱情是万事万物中最好的东西。然而身处的现实环境却全面封杀玫瑰花与小夜曲,造成了不少禁忌,即使是在少年男儿的圈子里,谁要是用甜腻腻的方式去接近女孩子,谁必被瞧不起,叫作“发酸”、“流口水”。幸亏,保尔和冬妮娅为我们展现了新天地。于是,在许多场合、许多时候,我的许多同龄人都摩拳擦掌地说:看人家保尔,有一个冬妮娅!言外的逻辑就是:保尔是革命者的典范,他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是暴烈的行动(这又与我们身处的现实形势巧合),勇武使他成为英雄,英雄就有美女爱。
  如此,大家在禁忌与梦想之间,找到了一条符合心愿的道路。
  这是一条经由战斗去赢得风花雪月的道路。
  一时间,事情仿佛还真的是这样。1971年,我们中学全班同学到郊区“学农”劳动期间,同当地的大群痞子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群架。导火线是痞子调戏我们班上女生,也就是挑衅我们男生。我们要保护女生,势必一展身手证明我方都是英雄绝非狗熊。那个激烈搏击的场面似乎在一分钟之内便突然展开了,乡间的晒谷场上扁担横飞拳脚交加,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混战中,我精瘦的小臂竟敢于格击半空中呼啸劈来的扁担,浑然不觉一丁点儿疼痛,直到大获全胜后才发现手腕青紫肿得像馒头。最不走运的一个男生在战斗中后脑吃了一闷棍,当场嘴啃泥,头发里冒血,昏迷过去。但他也是最走“桃花运”的人——成群的漂亮女同学呵护着他直奔医院。归队的时候,他头上缠着绷带嘴角还有泥污,可是在女生们的簇拥下他神采奕奕俨然英雄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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