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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6期

蛮砖莽枝革登记

作者:雷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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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砖山、莽枝山、革登山、倚邦山、易武山和攸乐山(现称基诺山),俗称云南普洱茶的古六大茶山。它们都在西双版纳州境内,由于产茶历史悠久,茶质绝佳,被誉为普洱茶的摇篮和圣地。六山之中,除攸乐山以小黑江为界,归属于景洪市外,其余五山都在勐腊县境。而此五山,除易武山归易武镇所辖,其余四山都在象明乡界内。
  西双版纳的地名,多以民族语命名,且各具含义。可古六大茶山之中,只有易武和基诺两山有可触之义,蛮砖、莽枝、革登和倚邦四山,我查阅了1988年6月出版的《云南省勐腊县地名志》,不仅找不到释义,连山名都没有,可谓一片空白。六山者,外部世界的六山,历代官方文献中的六山,它们似乎与这一片土地一点关系也没有,倒像是汉人世界中的纸上桃花源,傣族语系中的“不足不沙”(仙境)或“勐巴拉娜西”。勐腊,勐:地方;腊:茶叶,即“产茶的地方”,但在《勐腊县志》中,亦虽有除莽枝以外的古茶山条目,但仍无地理学意义上区域文化指认或诠释。对此,我们当然可以理解为汉文化与区域民族文化之间的“溶血现象”,进而形成真空。可是,当这种“溶血”或说不兼容现象绵延千年而各成体系,我们或许真的就可以窥见古代“安边”诸策的一点基本形态,并参悟到普洱茶与“中国茶文化”老死不相往来的基本关系。因为两种文化在此并没有结合在一起,使用的是两本不同的字典。用不着大惊小怪,当你走入象明乡,向人们打听蛮砖、莽枝和革登,除了那些做茶收茶的人们外,更多的人对应你的是曼庄、秧林和直蚌之类,什么蛮砖和莽枝,纯粹是不解其义的汉语地名。我到象明乡政府去寻找古茶园的调查材料,他们的表格上也没有这样的地名。而且,当我请他们按所谓的古茶山地名,来划分产茶的寨名时,他们也总是把蛮砖写成“曼庄”,把莽枝写成“曼枝”……而倚邦,只有称其为“唐腊倚邦”,也才会有“茶井”的傣意。
  救命的稻草,一般都生长在神话和传说中。孔明没到过西双版纳,但同样作为官方文献的道光《普洱府志·古迹》云:“六茶山遗器,俱在城南境,旧传武侯遍历六山,留铜锣于攸乐,置鶧(鶨)于莽芝,埋铁砖于蛮砖,遗木梆于倚邦,埋马镫于革登,置撒袋于曼撒,因此名其山……”(易武是傣名,意为“美女蛇出没的地方”,没入此文献,代之以“曼撒”。)这就是我们赖以释解古六大茶山之名的铁证,有些虚飘,有些不敢认同。我不知道当年骑马从普洱府到六大茶山要走多少天,现在的公路上跑汽车,如果只到攸乐,顶多三个小时,不远。可为何坐在府中的刀笔吏也乐于听信传说呢?唯一的解释,此六山之名,的确是源于传说或刀笔吏们的傣语音译。
  
  一
  
  曼庄老寨一直都是蛮砖茶山的心脏,如果必须言及曼林,使之成为一对,那么它们则是蛮砖山侧卧于六茶山之怀中,自然垂下的一对汁液丰盈的乳房,哺育原土著居民,也哺育历代因军屯、商屯和民屯而来的汉人。当然,也顺便哺育了那些因人命案、负重债、逃荒、征战失散而亡命天涯的人。到此停顿和落地生根的人,一般都认为,这儿已是世界的尽头,鞭长莫及,最适宜于卸下行头和罪债,一切从头开始。他们学土著语,主动将装满汉文化的脑袋,伸到了竹竿做成的水龙头下面,从文化到习俗,都一概交给山规。经过几百上千年的洗礼,现在你到这样的地方去找古老的汉人后裔,谁都会向你眨白眼,他们能告诉你,他们的祖上来自四川、江西和湖广,以及云南境内的石屏和元江,但没人说他们是汉族,顶多,有人会说,他们是本人、香堂人和握牛人,更多的则直接告之你,他们是彝族或者基诺族。
  只有在一些节庆和婚葬仪式中,这儿的人们才会暴露出汉人的身份。象明王先号古树茶庄的开创者王梓先老先生,是六茶山之上的著名手工茶人,他们家采六山古树茶菁所制的茶砖茶饼,在普洱茶的高端领域,享有崇高的声誉,国家领导人、省上的领导到西双版纳视察,都会到他家的小店啜饮一杯。现爱新觉罗家族的族长爱新觉罗毓·松石先生,亦会在茶人聚会上说:“王先号?我家的!”一脸的自豪。他之所以如此说,缘于王梓先老先生一生阅历茶山,保下了位于倚邦曼松的清朝御茶园的命脉,将八十余棵逃生于“破四旧”和“反封建”运动之斧或开荒大火的“皇家老茶树”或称“曼松贡茶树”,一一的以合同买断的方式,花了三万多人民币,留存了下来。这几十棵茶树的留存,留下的是普洱茶贡茶史的根,功德无量。正因为如此,在普洱茶江湖中,“王梓先”三个字,被一个广东人抢注,其家的茶庄只能叫“王先号”。
  王梓先祖上来自陕西,其妻潘荣芬祖上来自四川,但现在他们的户口簿上,民族一栏,填的是彝族。其弟弟家的户口簿,填的则是基诺族。他们的祖上是军屯、民屯、商屯而来,还是因其它什么原因而来,他们都不知道了。但从他给我讲述的彝族人的婚葬仪式中,我发现了太多的汉族元素,并断定他们家的祖上也是汉族。
  居住在除基诺山而外的“古六大茶山”上的人,很多都是彝族,象明乡,是“勐腊县象明彝族自治乡”。但这儿的彝族跟大小凉山和楚雄的彝族在文化习俗等方面存在着天壤之别。他们既没有神符与鬼板,亦无图腾,寨子里亦无“毕摩”。死人的时候,他们与土著一样,门上挂桃树叶和“金刚壮”,以示驱鬼;安葬死者时,用桃树枝清扫墓坑,念道“生魂出,死魂入,死魂入棺木”。与当地傣、基诺等民族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彝族人葬死者,不仅有坟堆,墓碑亦高大威严。而且,他们的出殡仪式,起殡时用公鸡血点棺,念咒:“一点青龙头,子孙代代侯;二点青龙腰,子孙代代标;三点青龙尾,子孙代代传……”送葬的路上,棺上亦置一“送魂鸡”或叫“爬棺鸡”。另外,对风水之术的迷信,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些无一不与云南汉族人聚居区和川南风俗同出一辙。
  同样,我所置身的曼庄老寨,竟无一幢楼房是干栏式,集体性地患上了思乡病,都是穿斗式木屋或土木结构房。寨中道路,开阔,四通八达。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见到旧时的柱墩,从家祠和关帝庙废墟上搬来的雕花石条,有的石狮子,被寨民用来固定电视接收器。关帝庙的功德碑,记录了“妖气流疾”逼生出的建庙之因,也言及了“六大茶山”的点点情形,现在,它镶嵌在寨民丰绍康先生家的灶台上。据说,它是古六大茶山遗留下来的年代最为久远的石碑。丰绍康先生的家中较暗,碑上文字也已难辨,我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碑之命运,能长寿到几百年,不错了。曼庄村口那个“云南省扶贫温饱示范村安居工程”碑,立于2000年,已经拦腰断毁,躺着的地方,野草丛生。可以断定,再来几茬野草,它便藏立于地下了。
  曼庄在历史上,就是现在的象明乡政府所在地那样的大寨,以茶而兴旺。茶之“大钱粮”,把丰姓人家滋育成了六山之上的豪门。只是天不遂人意,民国初年,一场“祸害”即瘟疫,瞬息之间便卷走了二百多户人家。剩下的十多户,坐在向阳的高坡上眺望四方,山天相连处,近十年的时间后,才有如名满茶界的古茶坊杨聘号的掌门人杨朝珍等,一路逶迤而来。可以掘金的地方,不愁没有人来,何况这儿的茶叶,托举杨聘号,乃是杨聘号的福分。现在的杨聘号遗址,长满了芭蕉。雨打芭蕉的时候,几米开外,新生的“赵庄号”正在不停地压茶饼,一百米开外,则是台湾人开的三合堂,也在压茶,大红喜字印在茶饼上,像彝族人的婚礼,气氛浓郁。
  数了一下房顶,几十片,不可能再恢复清末民初的规模了。问一上身赤裸、头戴绿色军帽的老人:“祖上从哪儿来?”他答:“元江。”想必是杨聘号的后人。最为兴隆的,是原关帝庙旁过的一棵高达几十丈的榕树,上面有巨型蚂蜂窝一百多个,密密麻麻地挂在不同的树干上,谁也不敢靠近,那些窝中的蜜,想必会像甜雨,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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