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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2期

中国册页

作者:黑 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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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岩”就在纪念馆近侧。分开枝叶,从小径爬上去,丹霞赤岩中,这是宽丈余、深丈许的一处天然石室,石室前恰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台。暗黑的山间天色中,除此再也无法看清其他。向室而立片刻。石室有灵,九百多年前曾子固晨昏的诵读之声,应该仍留在眼前石壁的肌理缝隙之间。
  返走齉江索桥,重新回到县城之中。老街上的每一家店铺,此时都点起了昏红的灯火。那幢被油烟熏黑了的木楼前,白色塑料纸的矮矮天棚底下,也吊了一只孤零零的发光灯泡,只不过,棚下的几副桌椅仍然是空空荡荡,尚无人坐。和同行的师长随便找了家吃饭的店,钻进去,在它油腻腻的、暗的、迷宫般的店堂深处坐停,让店家首先打来两碗他们自做的杨梅烧酒。碗中酒液浑红,这种色泽,就像刚才在夜色中老街沿途所见的、一家家已经或就要关门的店铺内灯泡所散发的疲惫之光。
  
  县城:雨、声
  
  深冬,中国东部丘陵之间,盛产深绿茶园和不规则湖水的这个县的县城,此刻,正被热烈纯白的雨线缠绕、胡乱捆绑。
  县城雨水盛大,好像县境之内所有溪、湖的水,都被一条地方上的神龙抽汲,然后它携水腾跃过来,停在云头,持续地喷洒下来。长途汽车进站了。从车上下来,即使是以最快速度撑伞,人的颈间、头发、前额、鼻尖,也肯定会被冰凉的雨滴光顾。这里的雨滴完全异于钢筋城市的酸雨,这里的雨滴是童年的、陌生的,清新而冰凉,非常明显地含了生长着的茶树、茶叶的青和甘。击中于额前的一滴,便立即洗去数小时车厢时光带给人的疲乏和沉闷。在县城的雨中,你欣喜地彻底醒来。
  雨水的县城,充满如煮如沸震耳欲聋的商业电声。因为是新年第一天,虽然雨密,街上仍是挡不住的热闹。所有的店铺,都使劲扩张着嘴巴——店门都是洞开的,竭力热情招徕着每一个顾客。但门毕竟无声,真正的声源来自几乎每个店门口都摆置着的硕大喇叭,黑的或者红的,长的或者扁的,吊挂着的或者放在地面的,都在竭尽全力地比赛谁的嗓门刺耳——似乎哪只喇叭的音量分贝最高,谁在今天的生意就会最为兴隆一样。
  百货商店门口的喇叭。旧楼的百货商店门口(悬系有数十条广告彩带),用铁的支架和木板搭起了类似过去乡村演剧用的舞台,上方覆了雨布。空旷的“舞台”中间,层层叠叠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电视机。每台电视机上,都贴有一张已经湿湿的红纸——优惠价格标签。
  羽绒服装店门口的喇叭。狭长的店堂地面上,全是杂沓的泥泞。不锈钢管的长长衣架,挂满了臃肿的彩色羽绒服。一个脚穿黑胶雨靴,没有脱下绿衣披的爷爷辈老人,在一张大红羽绒服明星的招贴画旁,正为一个羞涩的小女孩试衣服。
  鞋店门口的喇叭。纯黑色的喇叭。低音部位动力强劲。
  巷口自行车商店门口的喇叭。三只。它们被满屋散发铁腥的发亮自行车挤到了店外。它们的身上盖有已经积有雨水的白色塑料薄膜。
  幽暗烟酒店的喇叭。小的,灰尘的,摆在玻璃柜台上面棒棒糖一侧。
  保暖内衣裤专营店的喇叭。
  音像制品店的喇叭。
  蛋糕作坊的喇叭。
  戒指项链店的喇叭。
  网吧的喇叭。
  小吃店的喇叭。
  邮政储蓄所隔壁书刊经营部的喇叭。
  ……
  盈溢的声波,在新年的窄街和比街更窄的巷中汹涌。所有喇叭的音量都开至最大。最新流行歌曲的男声和女音。尖厉钻耳或低沉震胸。
  雨仍在持续。来自深绿茶园和不规则湖水的雨,浸透县城。
  因为这雨,我所置身的这座县城,虽然喧杂沸腾,但仍然,有着原始的、农业的,一种清新。
  
  惊叹
  
  武夷山脉西麓。深秋。一座又一座的古老县城,妥藏于大山的褶皱间。从某一座县城的客运站乘中巴车出来,放眼,便是起伏丘陵上的如海桔林。丘陵,是赤红的山壤;桔林,是翠绿的枝叶,是点缀其间的金色桔果。难抑心中涌起的惊叹:大自然是多么的神奇!赤红的山壤(红!)孕育并喷吐了翠绿枝叶(绿!);而貌似干瘠的土地,则竟能诞生如此汁甜液美的累累果实。
  红丘陵,翠绿树,以及其间无法数清的、如婴儿拳头状的金色蜜桔——我热爱旅程中的这种画面。我明白,这就是我所理解的中国南方的浓郁,一种最为简洁、最富有人性力量的,浓郁。
  
  位置
  
  我总是默记这样一个事实:我居住的地方,亚欧大陆的东缘,太平洋是摆在我面前的一张湛蓝书桌。
  在此张虚幻却又现实的书桌之上,我,凭借汉字,最终能够叙写出的将是什么?
  
  三月九日:油菜花序
  
  2007年3月9日,农历正月二十。元宵、惊蛰刚过,感觉天地间已是春意萌动,人也似乎再难久处室内。于是背包出门,一天南下穿州过省,往江西婺源访友、看花。此行所看之花,专指油菜。一天路程,虽为不远的五百公里,但从沿途油菜生长、开花的差异而言,可以看出地理对于物候的奇妙影响力。
  无锡。早上八时三十分,在无锡汽车西站乘上开往安徽宁国的长途班车。经无锡城西的河埒口街区,过江南赏梅胜地、昔为荣氏家族私家园林的梅园,便渐入滨太湖的十八湾地区。此段公路风光甚好,远处青山如带,近处湖水浩淼。只是由于工业和城市的扩张,加上原先是大片农田和鱼塘的湖畔(此处湖畔,曾催生出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著名的学术随笔集《湖上闲思录》),已被改造为起伏的人工草地和园林式池沼,所以已然不见油菜的踪迹。没来由地想起不知是某人的一句语录:何谓文明?文明就是将能够生长万物的土地变成不能生长一物的水泥地。虽是夸张,但细想不无道理。
  宜兴。过十八湾段公路后,很快就进入属于常州市的雪堰桥和潘家桥,然后就到漕桥,这里已经是宜兴地界了。从漕桥到宜兴县城这短短一段的公路两侧,分别存有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上两位重量级人物的故宅:过漕桥,到万石桥,然后右转进去的闸口,是吴冠中的故乡;万石桥前面是和桥,过了和桥就是屺亭桥,公路左边这个名叫“屺亭”的小小集镇,又是徐悲鸿的故乡。从上述列举的地名——雪堰桥、潘家桥、漕桥、万石桥、闸口、和桥、屺亭桥,可以明显看出此地域所呈现的江南平原水网的地貌特征。宜兴公路两边土地虽也同样被不断兴起的乡镇企业和道路市场所蚕食,但不时仍能看到整块整片的农田,栽种其中的油菜,现在一律是肃穆却又隐含勃发生机的青绿色。偶有点缀若干淡黄小花的一株,是迫不及待的早发育儿,在青绿色缄默的方阵之中,十分醒目。
  广德。两个小时之后,即上午十时三十分,汽车到达江苏(宜兴)和安徽(广德)两省交界处的太极洞。从这一带开始,正式告别平原水网地貌,进入山区。从太极洞到广德县城外的岔路口,道路笔直,行车四十分钟。安徽广德地处苏、浙、皖三省交界,所谓“川谷盘纡,襟带吴越”(光绪《广德州志》卷二《建置志》)。以前曾和朋友从吴昌硕老家浙江安吉县的鄣吴镇,徒步半天到广德城外的岔路口。广德境内的油菜,茁壮有力,结满了密密的、尚呈绿色的花蕾。每一株长长的花轴上,着生有数十枝的花梗,每一枝纤细的花梗顶端,便是绿色花蕾,像蘸了绿墨的微型毛笔般的花蕾。
  宁国。由广德城外的岔路口起算,一小时后抵达宁国汽车站。时为中午十二时十分。因此从无锡到宁国总费时三小时四十分,票价为五十八元。为着赶时间,我没有出站,就直接上了十二时二十分由宁国开往绩溪的班车。宁国到过数次,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黑暗。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乘皖赣铁路的火车第一次来到宁国,是在黎明前的黑暗时分。我至今犹记那种浓重的山城黑暗。那次在黑暗中从破败的火车站一路摸索至汽车站,然后在汽车站的木长凳上睡觉,等待早班汽车的营业。宁国地处安徽入浙孔道,历来为军事要地。所以名为宁国,其实在历史上很多时候不得安宁。譬如十四年的太平天国之战,宁国一域就承受了长达八年的战争,造成人口的惊人损失,“难后遗黎,宁邑最稀。宁自清咸丰兵燹后,土民存者不足百分之一”(民国《宁国县志》卷四《政治志·风俗》)。宁国公路沿线的油菜,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花蕾,渐渐地由绿色的微型毛笔变成为鹅黄色的微型毛笔,但是,它们依然还没有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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