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天有密密的细雨。卢歌含泪凝望窗外一言不发，我频频向司机发问：雨什么时候能停呀？司机傻傻的笑答：我们这里的雨是说停就停的。

　　我认识卢歌是在四天前从北京到兰州的飞机上，他就坐在我的身边。他的气度令人窒息，但是有一种悲伤笼罩全身。我有意找他搭讪，终于知道他也是去敦煌的。这一下有了话题，我把我所知道的关于敦煌的东西都倒给他，看得出，他渐渐对我产生好感，我估计正是因为我对敦煌的狂热。半响，我没话说了，他沉声道：我曾在敦煌住了一个多月。我差点气倒，但是，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当他得知我在读社会学时，就和我攀谈起来。相识是缘，从心理学角度讲，是从心理上对事件的较充分的认可。

　　到兰州和卢歌住在一起证明我很勇敢，因为在登记之前我已经知道他是同性恋者。我一再要求和他同住，并且告诉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他讲他的故事。其实哪怕我是一个同性恋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以下的故事将告诉你们在他的心中以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他断续讲述他的故事，当我们到达敦煌的时候我已经完全陷入卢歌的悲哀之中。在这个世界，真情永远动人肺腑。天不好，到了敦煌已经快三点了，卢歌搭了一辆开了天价的的士奔向茫茫的戈壁。

　　司机说的没错，戈壁的雨说停就停了，当我们到达那座坟茔时天竟然转晴了，只是已近黄昏。卢歌呆呆地站立在苍茫的天野，望着天际迷蒙的云气，泪如雨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只知道在这个时候我要是忍不住号啕大哭是不合适的。稍倾，卢歌从包里取出几本杂志，最上面一本的封面是一幅描绘落日的油画，画中所表达的激情我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卢歌用火机点燃这本杂志，又从包里拿出一把剪刀，将自己的一头扎成马尾的长发起齐耳剪断，扔进火里。一道青烟直冲天穹，恰在这时，最后一缕阳光弹射出来，残阳如血，残阳如歌。

二

　　一年前的六月，莫高窟。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

　　和往日一样，迎来了熙熙攘攘的观光客。我们在人群中很容易发现卢歌的身影，他是那么出众：修长的身体一身黑色皮装，苍白的面容，长长的漆亮的黑发扎成马尾，孤傲不群的独自前行。购票寄包之后就在一排铁栅前排队等候，好半天卢歌才知道是等导游。卢歌气不打一处来，国内的服务真是太差了。就在这时，导游们来了，卢歌看到了国志阳。

　　国志阳英俊得令人难以置信，硕长的身材，白色T恤秋白眼镜,十足的谦雅书生，卢歌惊讶的呆住了。国志阳被分到有几个外国人的团队讲解，而一位胖胖的小姐为卢歌的团队担纲。卢歌看到国志阳和老外聊了几句就往里走了，不断的讲述着什么，直到背影在拐弯处消失。

　　导游小姐很热情，激昂的开始了她的职业性演讲，可卢歌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大家好，欢迎各位来莫高窟，我姓李，很荣幸。。。。。。”
“他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莫高窟这座宏伟的艺术宝库呢，现在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人类。。。。。。”
“多么幽雅！多么聪明！多么健美！“

“这就是举世闻名的藏经洞了，1900年被一个道士发现，他就是王。。。。。。”
“他的外文这么好。。。。。。”
“所以说藏经洞悲惨的经历是当时中华民族悲惨历史的缩影。。。。。。”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每一个享受过爱情的人都坚信缘分，上天无私地安排有情人相见,不知是祸是福.427窟，属隋代经典,当卢歌走进这座石窟时，他的眼睛放出光彩------人很多，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国志阳。国志阳正在用英语为他的团队讲述隋代壁画和彩塑的华丽的装饰：
“from this period,there were so beartiful design on the cassock of Buddha ahde the clothings of the Bodhisattra.they all were girded brave decorate,showed so magnificence.The develop of socidty liberate them from bepuzzlement of mortify,began to enjoy terrestrial riches and honour......”

　　卢歌静静地立在一旁倾听他金属质的美妙嗓音和纯粹的英文，痴痴凝望他每一个俊美的神情。这时导游小姐碰碰他的胳膊：“先生，请跟上，我叫了你好几遍了”，卢歌如梦初醒：“呀，对不起。小姐，我想听听英文解说，”转过头去寻问国志阳：“can i?”志阳笑了笑：“of cause,welcome.”,然后向那位小姐点了点头，算是交接手续。

　　其实卢歌一过来就立刻被国志阳注意，毕竟，他是那么令人瞩目。国志阳感叹于他的健康和性感，另外,他还从卢歌的眼中读到了其他的东西，神秘，朦胧。有了卢歌的加入，志阳讲解得特别仔细，而且因为卢歌在来敦煌之前作了一些准备，发问十分内行.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整个团队气氛十分融洽,整整转了一个上午,每一个人都深深被莫高窟的伟大折服。出来后,几位老外连声称谢，握住国志阳的手不放。看着他们被接走，国志阳笑着对卢歌说：“他们是沾了你的光.”卢歌也笑了：“请你吃饭，赏脸吗？”“为什么？”“不为什么，交个朋友”“好，没问题。”

　　走进一家小吃店，老板笑着迎出来，招呼国志阳：“艺术家，你来了吗，好久不见了吗，吃点啥俩？”“两盘炒面，两瓶黄河，老王，多放点肉，我有朋友来。”老板招呼着张罗去了。
互通了姓名志阳问卢歌： “你从哪来？”
“北京”
“做哪行？”
“在肯达公司，老美开的，没什么意思。”
“怪不得了，英文这么好。”
“你的英文也很好呀。做导游没有硬工夫可不行”
“我以前在西安艺校教美术，后来实在是热爱敦煌就辞职来了。”
“是吗？！”卢歌很惊讶。

“恩哼。刚开始就靠在莫高窟外卖卖描写敦煌的习作过活，后来渐有发表，有了点小名气，再加上在这里混熟了，找了个临时导游干干。”
“你还是临时工？！”

“是呀？但是有个好处就是我什么时候想来窟里就能来，太方便了。羡慕我吧？”

　　卢歌当然羡慕，更着迷于志阳艺术家的气质。因为有对敦煌的共同的热爱，聊天进展越来越热烈，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深深为对方吸引着，一种情感在酒精的作用下被培养起来。两瓶啤酒喝完，店里以没有人，连老王也不知哪里去了。卢歌突然打住话头，不由自主炽热地看着国志阳，国志阳的目光回避一下，也热烈的迎接卢歌的目光。两个灿烂的生命，在莫高窟六月的中午，相爱了。

三

　　下午，国志阳请了假，为卢歌当专职讲解员。国志阳对敦煌学精研已久，远远超出一般导游员的水平。游客显然少了，莫高窟越来越静。他们逢窟就进，国志阳几乎熟悉每一个石窟的历史，特点，艺术价值。卢歌徜徉在世界顶级艺术宝库，尽情的吸收尽情的感动。当他们从莫高窟出来时，已经快五点了。

　　卢歌陪国志阳取了他的画夹,来到停车场.那里空荡荡的，早已没有回敦煌县城的车了。国志阳想卢歌摊了摊手，显得很发愁：“没车了，咋办？”卢歌看着他，笑了笑。“你好象不着急呀？”“有你在我着什么急呀？”“哈哈哈，真有你的！来，握握手，”说着，国志阳向卢歌伸出手来。卢歌笑着握他的手。当两只手相触的一刹那，他们同时感到了强烈的战栗。夕阳把他们握手的身影拉得很长。良久，国志阳哑着嗓子说：“跟我来。”

　　他们来到莫高窟不远的一户农舍，泥夯的低矮的院墙边上种了几棵苗细的白杨树。一进门国志阳就大叔大叔的喊起来，一个带了灰白回族帽紫黑脸膛花白山羊胡的矮矮的老爷子从黑黑的屋里迎出来，：“艺术家，你有晚了呗！今天不能给你借，欢欢想剽风了，怕你收拾不住阿考。”国志阳说：“哈哈，老风流！”

　　欢欢是头驴。国志阳赶着驴车拉着卢歌上路了，猛的一嗓子：“马儿哎，你慢些走慢些走哎~~~”，歌声悠扬高亢，从路边的草丛里惊起两只白鸟。卢歌哈哈的笑着，为国志阳的导演惊异不已，每每感到回到童年，所以异常兴奋。马路宁静得好象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不宽，还种了绿化树。路边是田庄，再远就是辽漠的大戈壁滩和层层的山峦。太阳快要落山，幻化出漫天绚丽的晚霞，云霞排列出奇异的螺纹，感召人类神秘的梦想。晚霞把山和地都染成壮丽的血红。卢歌轻轻的念道：“残阳如血。”国志阳说：“我不喜欢血。太冷。”卢歌想了一想，道：“如歌残阳，吟挽白昼的涅磐”听到这句话,国志阳突然握住卢歌的双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们都停止了呼吸。

　　这时，一辆面包车从远处驶来，他们连忙分开身体。面包车擦驴车飞一般冲过去，扬起扑天的尘土。国志阳挥臂大声叫骂:“嘿，老蚂蚱！”然后两个人灰头灰脸的相视大笑起来。

　　当他们回到县城天已经蒙蒙黑了。国志阳把驴车感到了老汉的女婿家。致谢了出来，卢歌提议到他那里去洗澡，他已经知道国志阳租的房子洗澡不方便。国志阳答应了。

　　卢歌住在飞天大酒店。要说大酒店，多少有点名不副实，不过洗澡水还是不错的。卢歌急急的钻进浴室，哗哗啦啦围了浴巾出来，国志阳又钻了进去。当国志阳缠了浴巾从浴室出来，立刻感觉到卢歌炽热的目光。刚刚出浴，充分体现了他们无以伦比的健美。国志阳走过去，把卢歌从沙发上拉起来，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浴巾松懈的落在地毯上。

　　他们疯狂的作爱，没有人教过他们，一切都是本能，他们尽情的抚摩，尽情的亲吻，尽情的刺激对方的阳具，记不清都喷射多少次，一种解放，一种宣泄，极度的幸福，他们不知厌倦的直到深夜。卢歌沉沉睡去,走入曼妙的天国。佛光灿烂，飞天轻舞，歌声悠悠，琴瑟和祥，香烟燎燎，彩花漫漫，最后，一同消失在辉煌的晚霞。卢歌睁开眼，发现灯亮着，志阳正在作画，卢歌轻轻走过去，他一眼就认出志阳画的是今晚的落日。苍茫的戈壁，连绵的远山，壮丽的霞彩，整个画面充满热情和爱，卢歌很感动，“画的真好”，“我在用心去画，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志阳画完最后一笔，输了口气。
"喜欢吗?"
"喜欢."
"给它起个名字吧."
"就叫《残阳如歌》吧."

四

　　第二天,当卢歌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志阳深情的眼睛.他们整晚都相拥着.
"吵醒你了?"
"没有.我睡得很好.从没这么好过."
"你真漂亮."
"你也是."
"谢谢.真好."
"也谢谢你."

　　志阳趴在卢歌身上,再次热烈的亲吻他.他们从未体验过原来亲吻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甜蜜.一缕阳光从窗外弹射进来,明澈,安详,拂照两人赤裸的完美的身体.国志阳停止亲吻,拨开卢歌粘在脸上的长发,柔声说:"去鸣沙山吧?"

　　他们租自行车来到鸣沙山,天尚早,人不多,连卖门票的都没有.进了山门,一排房舍前有许多为游客提供的骆驼,边上闲散着不少骆驼手,或蹲或站.志阳朝一个小伙子喊:"马成忠,有好骆驼吗,我来朋友了."小伙子答"有,艺术家,你要几头,""两头."很快,他牵来了两头极雄壮的大骆驼."好,谢谢,我们很快就回来."卢歌在小伙子的帮助下

　　上了骆驼,顿时有了横刀立马的豪气.

　　两人各骑一头骆驼,国志阳在前,卢歌随后,向鸣沙山深出挺进.连绵的沙丘,唤醒卢歌沉寂的诗情.他们很快远离尘嚣,进入了沙丘腹地,周围是银色的沙,明澈的光和永恒的静.他们登到一个高坡,志阳说:"咱们滚下去吧!!"卢歌的兴致也很高.两人下了骆驼,笑着顺沙丘往下滚.笑声朗朗,骆驼也好奇的看着他们.沙子随着他们也象下流,发出清晰的沙沙的响声.滚到沟底,两人舒展的躺在冰凉的沙上,看着蓝蓝的天,淡淡的云.卢歌猛的翻过身体,轻柔的抚摩志阳的脸颊,拉开他的裤链,亲吻志阳的阳具.一切都是因为爱的存在.因为有爱,所以有美.

　　他们来到月牙泉时已近中午,到处都是人.在茫茫沙海有一眼泓泓的泉水,这样一个奇迹足以证明敦煌集天地灵气,增添了这里的神秘和美丽,更使敦煌名炽天下.

　　卢歌和国志阳爬上月牙泉边上的沙丘,从高处欣赏这人间的胜景.一弯月牙，从天上来到敦煌，谁能猜透他的梦想？风沙漫漫，不愿掩埋这份清纯，大地为泉水动情。从高处还可以看出月牙泉昔日浩荡规模的痕迹,现在的月牙泉好象一片正在消融的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有诞生悲剧的可能,而且,悲剧正在悄悄发生.阳光渐渐炽烈起来,闹哄哄的人流更加使人烦躁,卢歌提议返回.

　　按照从月牙泉返回时的商定,卢歌搬到了志阳的住处.一个小院一间房子,志阳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院子里种了多式蔬菜,萝卜,小白菜,土豆,莴笋等.屋子还算大,没什么家具,一张书桌,一张饭桌,一个碗柜,一张大床,这些都是以前的主人留下的.到处都是书,以美术和敦煌研究为多.卢歌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家,他笑着对志阳说:"我要在这里和你住一辈子,好不好?""当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志阳认真的说.

　　安顿好,卢歌往公司打了续假的电话,又告诉父母他要在敦煌住一段时间,请他们寄些钱来.卢歌的父母都是教授,很开通,开玩笑说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而且说为什么不让陈欣也去玩玩.卢歌只说你们就等着看我写的游记吧,肯定会大吃一惊.

　　接下来的日子宁静而安详.敦煌的夏天是美好的，一切都是那么有朝气，那么生机勃勃。火辣的阳光永远炽热，而夜里总是有细细的雨。志阳每天上班,俊美的眼睛总是洋溢着欢乐.而卢歌,他不记得在人生的什么阶段有过这样的幸福.和亲爱的人在一起本身就说明了一切.他有时候和志阳一起上班,再不就是写散文和诗歌.卢歌的文笔很好,极富才华,而且在这样轻松宁和的环境，文如泉涌，书写实在是一种享受,颇多精品.志阳除了美术和敦煌学,还精于烹饪.这些每每使卢歌叹为观止.他们性生活十分和谐,都象是有无穷的精力需要抒发,夜夜不断.幸福总是有相似的地方,而幸福又是那么脆弱,好象一朵风雨莲花.花期毕竟是短促的，人生更多的是朴素的绿叶。

五

　　日历很快被翻到八月，卢歌已经在敦煌住了一个多月。

　　这天黄昏，志阳兴冲冲的提着一条湟鱼回家，“阿歌，看我买了什么回来！”可是卢歌坐在桌旁冷冷的没有反应。志阳一怔，“怎么了？”卢歌抬起头，看着志阳，一字一顿：“志阳，我女朋友要来看我，我明天去兰州接她。”
“啪”，鱼从志阳手中落下，在红砖地上摔出一个水印。
“什么？！你有女朋友？！”
“是的。”
“。。。。。。”志阳坐在床上，不能掩饰的愤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志阳，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爱”
“那么她呢？她怎么办？”
卢歌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已经订婚了”
志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但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我没有办法。我要生存下去。”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生存？”
“不，我们是在逃避。”
“逃避？你说我们在逃避？！”
“是的，我们无法面对我们的父母和朋友，无法面对世俗和屈辱，不是吗？”
志阳沉默了，不住的摇头。卢歌坐到志阳身边，抚摩志阳的脊背。
“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志阳，这不重要。”
“不，重要，很重要。”
“和我一起到北京去吧，我们还可以生活在一起。”
“去北京？为了一种残缺的爱而舍弃敦煌？！不。”
“怎么是一种残缺的爱呢？我们可以。。。。。。”
“唉，做饭吧，我有点饿了”，志阳打断了卢歌的话。

　　卢歌煮饭志阳烧鱼，饭显然太干，而鱼没有放盐。补了盐，用鱼汤泡饭，两个人都没有吃出滋味。一顿饭的滋味，无论好还是不好，和人生的百味相比，永远显得平淡。

　　吃了饭，卢歌趴在桌上胡乱的翻书，志阳两臂交叉靠在被垛上看天花板。忽然志阳坐起来，：“阿歌，我给你弹个曲子吧，”说着从床下拉住一个吉他盒，去出一把用白棉布包裹的兰色老吉他，多处掉漆，斑斑剥剥的，露出拙朴的本色。卢歌不知道志阳还会弹吉他，吃惊的看着他。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志阳调调弦，凄凉的向卢歌笑了笑，“我好久没弹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说完就叮叮东东的弹起来。乐声响起，幽静柔美，色彩明亮而流畅，听得出，志阳是此道高手。曲毕，卢歌热情的拍手，“真好！”“这是塔雷加的《阿尔汉不拉宫的回忆》”然后，志阳静默了很久，说：“再弹一首他的曲子”这首曲子开始十分宁静，很快转向浓重的哀愁和悲痛，空气一下子萧条了，志阳投入的弹奏着，泪水涌涌而出。弹完了，志阳说：“这首名为《泪》.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爱你”说完，志阳扔掉吉他,发疯一样脱除卢歌全部的衣服，狂热地亲吻他每一寸肌肤,前额,面颊,嘴唇,颈,双手,乳头,小腹,阳具,大腿,脚趾,泪水也撒满了卢歌的全身.窗外又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混杂了两个年轻男人急促的喘息和呻吟。那一夜，令卢歌永远刻骨铭心。

六

　　天一亮，志阳送卢歌上路，两人一路无语。街市还睡着.寥寥几个闲散的行人.敦煌的清晨安详和平，瓦蓝的天空永远那么明净。卢歌上了至兰州的汽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向国志阳挥手,“你上班去吧，我后天回来。”国志阳苍白忧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潇洒地挥了挥手,“好。再见。一路顺风.”，说完回身离去，背影孤独而绝望.卢歌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他想叫住志阳，但是,终于忍住。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和陈欣会合后，她执意要他陪着去了嘉峪关。陈欣家和卢歌家是世交，从小她就“歌哥哥”“歌哥哥”的叫，今天的她出落的美丽清纯。这样,他们到达敦煌已是第四天了。卢歌在车上一直看着太阳在灿烂的云霞掩映下慢慢西落，当他们下车时太阳刚好全部落下,卢歌心头一沉。安顿好陈欣，他急忙回家。没有人，志阳不知去了哪里。不详的预感使他给志阳的同事小王打了电话，小王说志阳好几天没上班了，不知道去了那里。卢歌惶惶不安，辗转反侧,反复回想他离开敦煌的前一夜,耳边一遍遍响着那首<泪>.好不容易盼到天亮。

　　卢歌简单的洗漱一下,脑子里全是国志阳的苍凉的面容和眼神.和陈欣吃了早饭回到房间，商量出去玩的事。陈欣想立刻去月牙泉，卢歌说不着急，反正还要待些日子。这时，电话铃响了，传来小王慌乱的声音：“卢歌，不好了，志阳出事了！”

　　人们在一处偏远的戈壁滩看到了国志阳的尸体，一位牧羊人发现了他。志阳平静的躺在苍茫的惨白的乱石陈布的土滩，一袭白衣,没有戴眼镜.一蓬忘忧草长长的枝叶在风中不时拂到他青白的前额。他是用刀片割腕自尽的，鲜血已经从他的身体全部回归大地,染红了他身边的泥土和画夹。画夹里夹着的正是那幅《如歌残阳》。画的背后，是国志阳的遗书。

　　“和你告别，我的爱人，我要去天国寻找幸福。幸福多么令人迷醉，然而人间没有永恒。此时的晚霞壮丽辉煌，愿我的鲜血为他增添色彩。国志阳绝笔”

　　卢歌身体一软,扑倒在国志阳的身体上，号啕痛哭,在场的人无不伤心落泪.国志阳的身体僵冷而陌生,任卢歌百般摇晃也没有反应。这时，起风了。

　　第二天一早，陈欣因为卢歌的失踪十分气闷，不顾劝阻径直到医院找他。当她被带到太平间时才真实的害怕了。卢歌跪在一具白单覆盖的尸体前，脸偎在尸体的手里，那么依恋的闭着双眼，好象睡熟了。陈欣吓得近似惊叫：
“歌哥哥！”

卢歌睁开眼，看到是她，慢慢抬起头来。一天之间，他的脸颊深陷下去，双眼憔悴得令人心碎。
“歌哥哥，你怎么了？！”

卢歌的眼神缓慢地一轮，又回到那具尸身。他呆呆的凝视着，没有哀怨，没有悲凄，平静得令人恐惧。很久很久，陈欣听见一个低沉忧郁的声音：“我至爱的人，走了。”

　　办完国志阳的后事，卢歌背着志阳的画夹和吉他离开了敦煌。回到北京不久他辞了职，致力于组办一本旨在为同性恋者服务的杂志。办这样一本杂志难度很大，可是卢歌始终保持充分的热情，好象只有做好这件事才能洗刷他心中无限的炽爱和深重的内疚。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其他人避免重蹈覆辙，使所有的同性恋者得以自由自在的生活。每到黄昏，每到日落，卢歌便陷入深深的暇思，因为他至爱的人就在灿烂的霞光向他微笑。他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往何处走。他想移民，可他舍不得敦煌，那里的文化，那里的晚霞，还有他的爱和恨。他的一生已经永远烙上敦煌的印记。无尽的悲伤在他的脸上刻写沧桑，而他的心，永远和国志阳一起在敦煌的石窟和原野流浪。

　　杂志的首期终于面世，封面用的，正是那幅《如歌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