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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过后 文/小武

                               激情过后
                         
                         1
    这张名为《黑梦》的CD我翻来覆去的听了几遍,可我还是没发下笔,我画画,心里没事儿就没灵感。北京的几位摇滚青年唱的一些歌近来却可以挑起我心里的一些事,是关于情感的,很杂很散乱,比如古朴的村口那位白发老者安静的坐在阳光里回忆往昔;四合院的一帮老太太神光满面的练着香功;在秋风里独坐望湖的女孩;广场上那群迈着欢快脚步的彩衣少年或随风四处翻滚的一片梧桐叶等等,这些都在某些夜晚浮现出来激发我的灵感。

    今天对音乐我也愣了很久,眼里横着竖着排列很整齐的居然还是画布的织纹。再过50天就是美术双年展了,我有些烦躁,披上风衣,出现在麦田酒廊。

    麦田酒廊装饰古朴,崇尚自然,做巴台的巨木让你想起它长在森林里老树参天的样子。来这里喝酒的都是些被称为有着先锋思想的年轻艺术家。其实说喝酒不如称作宣泄思想情感更为贴切。他们需要宣泄,所以他们需要酒。这里大部分我都认识,他们三三两两在或激昂或平缓表达着观点之余,会与我举个手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我挪了张椅子,在巴台前坐下,老板开了瓶喜力推到我面前。我点上一根烟。“好久不见,最近又出新作品了?”老板与我搭话。老板与这群年轻人混得很熟,酒廊四周的墙壁上就挂了许多年轻人的油画作品,虽然都标了价,却也很少卖出去。年轻人也权当是个作品交流的场所,当然作品也为酒廊增色不少。

    老板是个近五十的人了,稍稍发福,看上去保养的不错,面对这些年轻的艺术家也总能露出卑谦或小心的笑容,而这笑容对他们很受用。我友善的笑了一下,老板的脸也着实压制了我少许浮躁。“你先喝着。”他回头招呼其他客人。

    他离了异,朋友以前告诉过我。我猜想,生活本该就属于他那张总带着平和微笑的脸。

    我低着头喝着啤酒。酒味、烟味、嘈杂声和着完全裸露着的年轻人的情感在空气中浮动着、交织流淌着。我习惯去品味去享受这空气。在中国,欧美的怀旧乡村音乐也是在这种空气中滋长蔓延。在这种空气里,如果一只陌生的手突然伸进你的烟盒,拿了你一根烟,你一定不会觉得奇怪。我也不奇怪,一只黑绒外套衬映下白皙的手伸进了我的视野,拿起我面前的烟与打火机。“给根烟。”柔美女子声音。顺着她的手我转过了头,我看了两眼一直坐我左侧的女孩,希腊鼻,长发遮住了她半只眼睛,眼帘下垂,睫毛浓密,正专著的点烟。我之所以能在一瞬间观察的那么仔细,我想,是因为她很漂亮。我喜欢的那种漂亮。她把打火机递回来说“谢了”,顺便看了我一眼。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闪了闪,或许没有。但今晚我认为那有勾人的意思。“老板,再给两瓶”,声音有点张狂却也很入耳。我注意到她面的前的三个空瓶,我看了她一眼,她给我露了个坏笑,传达了许多个意思。这便使我认为她是个美丽的坏女孩女孩。坏女孩暴露出了原始母性的情凋。                  
                                                                    2
                                                 翌日早晨在我公寓的卧室醒来,阳光有点耀眼,她已起来坐在我卧室外的阳台。

    我觉得有必要重新描述一下当时阳台的环境地:八平米,呈长方开,中间一张白色的圆茶几,茶几中间摆着一盆长势旺盛的仙人掌,两侧是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为奶黄色,面向茶几摆着的是次白色的亚麻布躺椅。在我视野的前方,躺椅的后面,叶子肥硕的橡皮树长到了一米五,椅侧还放着几盆品种各异的芦荟(据说可以美容,女友小娜买的)。她就坐我的前方,披肩的长发已束在脑后,许久翻一下的书在阳光下很晃眼。浓密的睫毛不紧不慢地眨着,显得安静而规律。我几乎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么美丽而文气的姑娘意是昨晚狂野妖艳的像只野猫的坏女孩?视觉的极大反差使我怀疑眼眼所获得的信息反映到大脑皮层的真实性。

    “醒了,你的咖啡”,她用眼神示意我,真实清澈。说话的样子像是我的姐姐或妹妹,如果我有姐姐或妹妹的话。我遮了条毛毯在她对面的躺椅上躺下。“别拿这样的眼睛瞄我”,语音清晰平淡。“每个人似乎都有他想要去做的,因缺勇气而没去实现,因为我们的社会道德规范了我们的思想,限制了我们许多本来的面目,你认为我出轨了吗?”我当然不这不这么认为,要知道我是个艺术家。我调侃说,你没出轨,你这叫冲破封建主义枷锁,回归本性,还原自己。我把神情摆弄得很严肃。她笑了。我说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轨,各个时期的轨道都不一样,所以你不能认为什么时候道德是很正确的,现在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们还在争论同性恋是否道德。我认为因人而异,每个人都给划个道德框框比较合理,这个框框的尺量标准应该是你去每件事时是否达到了心理平衡为标准。你如果是位文静的乖女孩,内心却有着会使你做出有悖于文静的要求,要求强烈时,你会觉得做文静的女孩没意思,不值得,于是你冲破文静求得心理平衡,这样做比较符合人性。我信口雌黄了一翻,唾沫横飞。也许是帮她解开那个结的努力劲儿,也许是我认真的表情,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将脸转向阳台外,而我在她眉宇间发现了一丝忧伤。我认定她平常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乖女孩,可我昨晚认定她是个行为表情似猫的边缘女孩,就好像社会坚定的认为我们是社会的边缘的危险群体。
                      
                       3
    很多美丽的女孩的眼神就是这样,能让你瞬间联想那是只需要充饥的野猫。随着思绪我回到了昨晚的麦田酒吧。

    “你也画画?”她音量大而吸引人,我感到了猫一样的眼神,贪婪,挑衅。

    我跌进了她的眼神。

    “这些女人怎么都没穿衣服,男人就知道画没穿衣服的女人。”她对着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咯咯的笑着说,又指着梵高的割耳自画像说长的这么丑居然还画自己。我不以为然。她咯咯笑的时那放荡的神态使我以为她与各种各样的有钱的男人睡过觉。

    我说你很美,她还在笑,我说你笑的样子既美又性感。“你想泡我?”她尖柔的声音即刻触到了我的耳膜并迅速传达给大脑,大脑处理后令我做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异常的反应。但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女人。我用执着而坚定的眼神盯着她,这方法很有效果,也掩饰了我瞬间的异样。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她妥协似的把眼神滑到我的较薄的唇上(我的嘴唇很性感,我的许多女友都这么认为)并俏皮的翘一下可爱的嘴唇,我能联想到她嘴唇翘一下同时,舌根迅速分泌出若干口水咕噜咽下去,很馋的样子。她今晚吃定我了,或者说我不要她就是个大傻瓜。“我想与你谈艺术,——”她猛喝了许多酒之后竟趴在吧台上对我一个劲的笑,并说一定要与我谈谈艺术。我扶她起来,我当然不会与她谈论什么鬼艺术,我当然要把她带回我的公寓。她竟对着我的脖子呵着粗气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咕噜咕噜的说着贝多芬的什么命运交响曲乱七八糟,太吵人,太烦人等等。说着居然还挺悲呛。这猫一样的女孩心里一定有什么事儿,或者受了刺激。而我只沉迷于她母猫一样闪着亮光的眼睛和能使我血液急速奔流的成熟的女人身体。

                     4
    她合上书,发现我还怔怔的看着她。“穿点主服,会着凉的,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她把脸转向了阳台外,把“阳光真好”说的很美。我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看了我胸前的几丝血痕,竟是眼前这文静的姑娘昨夜留下的。要说这姑娘的文静,我还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阳台的景物静的就象我的一幅画。“早上我看了你的画”她说。我的公寓还没正式装修,客厅里陈列着我许多大幅小幅、完成的与未完成的画,朝北的那房间摆着静物、花卉之类的,比较杂乱卧室很小但还算整齐,里边挂着几幅现任女友小娜的照片。“我喜欢你的画,处处透露着生活的气息,解释生活的含义。”她讲话时沉稳朴实,不显半点娇媚。“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几个水塘,男人女人悠闲的泡在水中,老人与孩子在一旁玩耍,还有小鸟在飞,白去要飘……”她回过头来对我露了个笑脸,“我喜欢莫奈的色彩风景,你的几幅画里有他的影子……”。我承认她刚才说的那幅就有。她说肖邦很忧郁,她喜欢静静的听他的钢琴曲,她说她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会哭。我感觉到她美丽的脸上薄薄的罩着一抹色彩叫做忧郁。

    这个早晨,我静静的听她讲话,听她的声音。注意着她的神态、规律的眨一下眼睛及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的翻动。关于她我想问许多问题,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什么工作发生了什么事等,但我终究没问。我低着头,声音很轻“你愿意跟我?”她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昨晚是因为你坐在我身边”然后呵呵一笑,“你女朋友是时装模特吧!很漂亮。”然后拿起黑绒外套起身要走,我显得有点迟钝,有点不甘心。我看着咖啡冒着热气。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继而是轻轻的关门声。咖啡热气一缕缕的绕着上升、消失。我敏感的神经感觉到了她关门前注视我的眼神。许多,一阵微风吹过,茶几上的书翻卷了几下,掉下一张纸片,我拾来看,一首小诗,字迹娟秀。我想是她在我没醒来的时候写的:

云从远方流过
从我的脚过流我的脸
请带上我
紧紧的裹着我的身体吧   云
说好了的   别撇下我
越过那山岗
越过那小河
无论你飘向哪里
请带上我

                     
                     5           
    房间的音乐有点歇斯底里,我正疯狂的作画。小娜老抱怨我把她画的那么难看,不过也称赞我把她的衣服画的比真实的漂亮,还替不请我去当服装指导的所有服装商可惜。我从来也只把她的话当作一阵没有旋律的音符就过去了,小娜的声音确也娇滴滴的像只小鸟。

    小娜出差回来了,在我疯狂作画的时候。她一进门就放下大堆手提袋,夺下我的画笔搂着我的脖子,一边疯狂的吻我一边说想死我了。我虽然讨厌她打扰我作画,可每次都会被她的热情消融了我的怒气。

    我瘫瘫的在床上躺了许久,脑子里白白的象一滩糨糊。小娜已从洗手间里冲着我大叫“好呀,才几天,又带女人回来了。”我惊奇那女人鼻子或特有的对同性的洞察能力,每次我带不同的女人回来事后总能让她发现。嚷归嚷,可她脸上也不显怒意。她习惯了,就像我习惯了她瞎混在老板经理或奶油帅哥中一样。小娜那副天生迷人的身材如果只属于我这个穷的响叮当的画家,那么我也会替她鸣不平的,或许我还会认为自己太自私而不能原谅自己。

    小娜花费大,当然是她自己赚的。我也不明白小娜与我的关系竟能保持到现在,也许是女人念旧,也许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实在。小娜曾说,她年纪大了与我一起安度晚年。我知道,我太穷。偶尔她会认真的说,有了我,她才真实,在外面不开心了,回来见到我表情不多的脸,她就安静了。她会趴在你的胸前也说老板经理们怎么讨厌,怎样揩她油,说的是哼!哼!的,一脸的娇嗔、委屈还夹杂着三分得意。不过,有时季屈是因为她勾搭人家不成或让人甩了。不管怎样,她委屈时候会让我对她再生几分怜爱。我心里明白她属于宝巴、奔驰、洋楼、别墅。当然也不会嫁我作老婆,我也我所谓,有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在你面前喜怒无常实在不是件坏事,而我还没想过结婚。与小娜缠绵了短暂的两天,她又出差了。我继续为美术双年展而勤奋地作画。

                          6
    一连几天我竟会不断的想起好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她的文静与狂野,还有她的那首短诗。我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无穷无尽的草场,美丽的女孩仰身躺着,很安静。洁白色的衣裙轻附在身上,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草地上,一片凝重的白去贴着她的脚缓缓经过她的身体,经过她的脸,过去了,飘过去了,可女孩依旧安静的躺着,眼角的泪水不停的流,不停的流。我忽然出现在女孩的身边,我一直就在她身边?我不知道,我俯下头对女孩说,你为何流泪?你有什么伤心事?谁惹你不高兴了?可那个女孩就是不说话,我急了,我说,你不说那我陪你这样一直躺着,这样挺好玩的。说着说并排躺在她的身边。这时我看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有着淡淡的幽怨,我赶紧冲她笑,她的眼神还是淡淡的幽怨。

    她的眼睛在慢慢的升高以至我的脸随着慢慢的朝天空转过来。我终于发现了异样,我疑惑了,我惊恐的把头转回来,发现身旁没女孩,只是一片空草地,我又惊恐的把脸转向天空,天那。她真的已经飘起来了,还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姿势,只是她用眼神望着我,泪水放大了似的吧嗒吧嗒的落在我的脸上。你真的要跟白去飘走吗?你真的不留恋这片草地吗?你不是真的愿意,对吗?不要啊——我鼓足劲大喊,可我自己怎么听不见,我已撕破了喉咙啊,可你怎么也听不见。世界死一样的寂静。

    你慢慢的随白去飘高了,飘远了。我用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起来,可不行,我看见我自己居然一个人躺在空旷的草地上,绝望的喘着粗气——。终于,我从梦中惊醒,满头虚汗,是个梦,是个梦,是个梦,我喃喃的对自己说了三遍,回过头来看见黄景甜美的酣睡头。黄景还是美院的学生,昨晚与男友闹别扭,借宿在我这儿。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好像都有一种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任性。由于窗帘没拉严密,我看见几颗星星在天际的深处。我想了一遍刚才的梦境,嘘了口气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已过十点,黄景早就走了。我穿着短裤刷着牙一边巡视我的画室也就是我的客厅。画画就是这样,没激情的时候不可能出好作品。有激情了,以为这一幅就是传世之作了,过发几天再看时,却发现平庸的很。

    我这段时间以来所迸发的激情,在这个早晨,在我还在一边刷牙的时候,只不过变为几幅极一般的平常作品,并无多大他创新与思想性。我有点沮丧。所以这个早上我心情不好,而且一连几天都不好。一连几天我都惦头那个与我有过疯狂一夜的文文静静的女孩。我决定去找她,可是我对她一无所知,从哪里找?线索只有一条——麦田酒廊。


                     7
    灯线酒绿,车来人往。我好似一股粘稠的空气在城市的夜里飘动着。麦田酒廊似一处夜的隐私,暧昧的闪烁站蓝黄相间的霓虹烟。推门而进,混合着的各种温热的体味闹哄哄的迎面扑来。老板嘿嘿的笑声不紧不慢的调节着每股发酵的情绪。我揪着心搜寻四周,希望能发现那张有着母猫一样妩媚的脸,可希望宛如一块石头跌进了深潭。

    我要了啤酒向老板打听。老板那张诚实的脸硬是作出狐疑状,并不容置否地告诉我没见过上回坐我身边的女孩,我求他仔细回忆回忆,他居然打起了哈哈说他将来还得出一本书《世界末的大师们与麦田酒廊》,这哪能少了艺术家的风流韵事啊,你在这儿与哪位女孩交往我能忘吗?他大概真的记不起来了。我无奈的喝酒,直到轻轻无力的身体变得沉甸甸再变为轻飘飘,此时失落落与沮丧被我恨恨的捏成一团散了一地。

    该离去的都走了,酒巴静了。远处角落里趴坐着一女孩模样的,我提着酒瓶晃着身子坐大她的前面。

    在我眼里左旋右旋的黑影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惊诧——惊诧——的黄景的脸。“丁老师——”半晌,惊讶的眼神转为凄迷继而被泪水模糊。

    由于酒后的迟钝,好一会儿,胃里的酒才开始搅拌翻腾并泛上了一种“不知所措”的雾状载体侵袭了我整个身全。“爱情让我痛苦”呜咽的声音及可怜的眼神叫我想起叫人给踹了一脚的小狗。而昨晚她似无所谓的蜷缩在我的床上。

    爱情这一刻在这十九岁的小女孩身上露出了她美丽过后的暴虐脾气。小女孩像只无知的小狗不停的想打开缩成一团的刺猬,结果是徒劳与浑身的伤痛。

    啤酒在我的凝视下冒着一串串细蜜的泡沫。许久不语的结果更让我强烈的想着那女孩,文静与狂野的脸不断在眼前交替着罂粟与百合的变化。许多应出现在梦中的无奈无力渺小虚无惶恐今晚统统显形并架空了我的身体,感觉躯壳的真实存在是我的一只还能拿起杯子与黄景说“干”的手。

    一团薄雾迷蒙了我的双皮。我们惺惺相惜,一并吞下啤酒。好一会儿,两喉管里便传出咯咯的笑。

                     8
    走出酒廊,黄景说冷,我用风衣裹着她。

    夜深了,昏黄的街灯下,远远近近的献策团黑影歪歪斜斜的移动着,冰冷的夜风穿梭过城市地并不忘让这黑影抓紧衣裤再缩进脖子。

    急促的尿意通过脑神经费力的撑开我的眼皮,扎眼的灯光让我再次眯上了眼睛。黄景坐着看我上了洗手间又回来。我咕哝的对她表示要早点睡,自已则拉上被子蒙住了眼睛。

    彻底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十点。黄景要去学校了,离去时竟对我说,“活着的目标就是死去”,并把表情做的很诡秘。我意识到她夜里看了我随手搁在桌上的笔记本,那里散落着一些平常的随感。“活着的目标就是死去”是一人叫梅真的女子的一种观点,一个美丽的女疯子的一种观点。

    四年前我在美院教书的我时候,由于疯狂的创作,曾兴奋的五天五夜不睡作画,曾把自己与家猪一起圈养了两天。而让人们认为我精神出问题的是,我居然在课堂上当着众多学生对女模特作出过分的轻薄之举。院方领导从我身体考虑派我到市精神疗养院边修养边创作,而我模模糊糊认识到那地方有我需要的创作素材,没作出反对。

                      9
    十个疯子有十种疯样,这话一点也没错。

    疗养院里有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女疯子,有耷拉着脸对着谁都恶狠狠吼着的男疯子。我隔壁的铺子的一位疯子每天半夜里都会起来坐在你的床边自言自语着“喀喀咔咔”要把我们剁成肉酱。妈呀,几天我都怕的屏住呼吸装作熟睡,不知道与他对抗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种情况持续到一位新病友的转入得以改观,这位老兄当夜就对新病友发难。当嚷着要把他剁成肉酱的时候,新来的“哇”的一声装死。再接下来就是那位要剁的刚想起床的样子,另一位便“哇”的声,再补一句“我死了”,要剁的也只好悻悻的躺回去睡了。不久那位要剁人的也断了这念头。没多久就康复出院了。只是我的病房里每到半夜,“哇”的一声便准时到来。

                    10
    午后的院子,阳光正艳。老奶奶俯下身子专注的闻着花香,并不时的对头花儿言语着。一位年青的女子穿着睡袍仰望着天空看着小鸟飞来飞去,似乎看小鸟是她每天的工作。这么美的女孩如果在公园偶尔看一下小鸟,那会把许多男人的心带走的。她叫梅真,在死后才知道的。某名牌大学历史系的本科生。一场让她无法承受的感表挫折使她精神失常。而我支起了画架,在这长椅上也已坐了一个星期。只是没画,从早上摆出到晚上收起,有模有样的。

    我认为作画之前的激情很重要。激情的酝酿就好像对一个人的怨恨,要不断的积蓄。

    刚开始,人们对我的画架的反应好比我们看到了恐龙一样惊奇。梅真也特意看了我一眼。而现在我只不过是个整天呆坐的没有疯子理睬的男人。

    坐久了,世界好象静了,耳边不断的传来树木生长的声音,各种小虫咀嚼的声音,几个玩游戏老男女发出的粗哑的笑声。

    随着护士小姐走去的方向,只见两名妇女正光着上身在晒太阳。就在我前方的一个老者,头向天空,双手慢悠悠的画着圆圈,双腿有节奏地迈着鹤步,宛如太极拳融进了《天鹅湖》。我动笔了,一片片颜色狂风骤雨般的飞向了画布。当我缓过一口气的时候,我已经被一片唏嘘声所包围。满足的感觉慢慢的从脚底升起,溢到了脸蛋转化为一片潮红。梅真从这天开始除了仰头年鸟还拿眼睛看我,清澈不容半颗灰尘的眼睛。毫无生气的眼睛。之后从我画布上看到了她望鸟时的各种神情,她彻底的改变的习惯。她穿着白色带着淡淡碎花的睡袍开始闲步在小溪边。她似乎就是来装扮春天的,我静坐在草坪上想。我由衷的感到不久的她也要出院了。

                     11
    这天,我还呆坐在长椅的时候,发现她朝我走来。我莫名其妙的紧张,或许是她平常的灰色神情及美丽的模样对我造成了压力。

    她真的在我身边坐下,注视着白色的画布许久问我“为什么活着”。告诉你,当时作为疯子的我顿时傻了。你能说山上为什么长花草树木石头它干嘛存在?从我会想问题开始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也是个想也不用想的问题,活着是一件最基本的事。哎,可怜的疯子。她并不理会我内心活动,继续说着活着的目标就是死去,活着只是死的过程,或舞蹈,或唱歌,或画画等等。这些只是使这个过程变得快乐,那么就是真真切切的快乐的活着。如果这一切是无法改变痛苦,那大概到了过程的尽头了。还真疯出哲学了。我惊讶地望着她,她脸上不显表情。她所述的似乎有点道理。那么我画画带来了满足感,使我快乐,所以理所当然的活着。那位跳舞的老者在不停摆弄舞姿的时候能带给她快乐,但这一切如果都不能带给我们兴趣,该怎么办?我像是被吸进了一个黑洞,一下进入了一个很简单又纷繁的问题之中。

    天色是在一瞬间暗下来的。远处已齐刷刷地亮起了一排灯光,孤独与困惑使我呼吸困难。我虚弱得几乎是趴在护士小姐的背上走进了白晃晃的病房。

    第二天,梅真来看我,看我的画,或许只是看画上的她。我有点心慌意乱。我已经画了七八幅她看鸟的样子,她看画的样子像做祷告,很虔诚。最后她似乎还笑了,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愉悦像个气球在我全身的毛细血管里膨胀。我松了一口气。她今天心情不错,全然没了以往的茫然,特别是昨天。

    第三天,梅真死了,在小溪边上,身上穿着白底布着点点碎碎花的睡袍。她积累了足够的安眠药。

    我狂奔而去,拨开人群。那美丽略带微笑的神情似乎还在体验着野菊散发的香味。
   
    我昨天还想象着与她一起奔跑的样子,她清晰的脸部花一样的绽放,咯咯的笑声像一群百灵鸟越上清高的天空。而我似乎还很傻很傻的笑的很甜。我想的很美。

    幻想竟是个瞬间的过程,美丽的短暂。

    这个骄阳温情的午后,我明白了死亡对于怎样的一个人所具有的诱惑力。我也明白了拥有一个过程的快乐是多么难能可贵。要活着竟包含着多少个大大小小的过程啊!

                     12
    这个早上,我站在梅真的画前湿润了眼睛。朦胧的画面叠上了黄景诡秘的表情。要出事。这念头像黑夜的一道闪电。我急急的披上外衣奔向美院。我几乎是撞进了他们画室大叫黄景。这些一年级的学生大概不认得我。但我紧张感一下子传染上了他们。画室里显然没有。我大叫要出事了,并快点带我去她宿舍。宿舍没人。一帮人又急急的跑到高年级她男友的画室,画室里顿时一阵骚动。“黄——”我正呼出口,便看到她惊诧的眼睛,“丁老师,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是来干嘛的?我只能告诉自己,我思想出了岔,居然联想到她轻生,多么荒唐。对着黄景显的无辜而不解的脸,一团浓雾迅速涌进了我的大脑。我怎么了?我慌慌的看着他们,人们的疑惑嘲讽不屑像雪球一样朝我压来。我感觉到了我身体的沉重。来自身体内部的沉重。但我还是尽量装做轻松的说刚才路过顺便看看你便要离去。黄景说真的没事,我说真的。

    走廊上我的拖鞋“哐噹哐噹”的声音显得幽默。身后发出了一阵轰笑声。转过了走廊,我低头狐疑地看着脚,豁然映入眼帘的是,我的左脚套着一只白色的塑料拖鞋,而右脚上居然穿着一只红色的棉布拖鞋。“妈的。挺合脚的。”我咕哝道。

                      13
    出了美院,扰了扰头发,觉得天清气朗,我也精神抖擞起来,拖鞋在脚下踢踏着富有节奏。

    经过一家小饭馆时顿觉肚子奇饿无比,于是像模像样的要了小酒小菜,禁不住怪怪的哼起了小曲。待要付帐时却发现早上慌慌张张出来压根就没带钱。我便涨红了脸支支唔唔道明了意思,并说马上回去取。

    老板娘的这身肥肉已证明她干这行的年数。她细小的眼睛打量我的长头发、不整的衣衫、肥大的裤子与怪异的拖鞋后用不屑的口吻要求我的朋友或家人把钱送过来。尖锐刺耳的鼻音竟然是从这么大一个风箱桶里挤出。在不可通融的情况下,我把朋友想了个遍,发觉只有打电话给小娜。老板娘说她的电话是收费的,我轻蔑的瞄她。

    小娜在那头迷迷糊糊的接起了电话,说自己这几天在北京,我说都过十二点了还睡呀!并把我的尴尬告诉了她。她哈哈大笑,我也笑。她说早上休息下午彩排可以多睡会儿,这时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嗡嗡的撞击了我的耳膜,并落下来,像块石头砸到了我的心。小娜小声的一“嘘”(我脑海里马上浮出她回过床对床上男人小心的媚笑,同时把食指竖在性感的唇前)的一声后问明了我的方位。我木讷的与她道了再见,挂了电话。一会儿一辆白色宝马在小店门口停下,下来一位油光可鉴的男士很有风度的为我付了钱,我正要道谢时,他说小娜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说自己还有急事不好意思了,便开车走了。

    我随手接过胖女人塞过来的找钱,表情怅然走进了大街的人流。
  
                      14
    我忽地发觉耳朵里尽是些“换季大减价”“老板擦皮鞋”等组成的城市混杂声。我机械地迈着腿,越走着声音就越大,接着整个脑子里竟是人声鼎沸,到后来就是一片战场上的拼杀声。好一会儿,我挣扎着使自己回到现实,而现实是闹哄哄的人声夹着刺耳的三轮车的喇叭声。我看到了了蹬三轮的瞪来恶狠狠的眼睛,继而是各种车辆在身边停滞不前,接下来好像一切平静了。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躺在青嫩的草场上看着那位女子不断的在我眼前飘动,眼泪不时落在我的脸上,我不停的大叫,“白云带上我吧,白云………”。



    附    2000年11月23日综艺报消息----
    本报讯:我市著名青年画家丁鹏昨天精神病再度发作,跌倒在市中心大道上。经群众辨认并告之美院。在美院领导地关心下,昨天傍晚已转入市精神病疗养院。记者赶到现场时,人以被接走。通过现场群众了解到丁鹏当时穿一红一白质地各异的拖鞋,头发散乱。病发开始时手舞足蹈语无伦次,最后疲惫不堪瘫软在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两眼发直。

    背景资料:丁鹏出生于西北的一个小山村。90年考进本市这所全国著名的美术学院研修油画,由于其作品极富创造性的思想,很得美院资深教授的赏识并于95年留校任教,96年表现出对人文精神的极度狂热,导致精神崩溃首次进入精神疗养院。疗养期间创作的组画《纯净的世界》在上届美术双年展上引起轰动,其中一幅《望鸟的女孩》更是获得了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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