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肆虐的西北风不停地侵扰着这个西部中等工业城市，不几天就扬起漫天尘沙，把这个城市搅的灰蒙蒙的。早已过了送暖气季节，屋里显得冰凉冷清。年过半百的金龙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目光凝视着窗外，他企盼着外面阳光灿烂，万物复苏。但窗外路边的歪脖子槐树仿佛还在冬眠，没有一点儿绿芽发出。街道两边的榆树墙，还象一把把干柴插在地里，没有丁点儿生息。
想到自己的老家—天府之国四川，现在早已是舂暖融融。家乡金黄金黄的，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蓝天映衬下，和远处翠竹环抱的农家小院相辉映，十分美丽壮观。走在清澈透明的潺潺溪流边，绿草茵茵的乡间小道上，真是心旷神怡，就好像在画中游。他知道单位领导
早已派车派人，到他四川老家去了，他渴望能否尽快地，给他带来春天的讯息。
金龙是个复转军人，六八年他从部队转业，来到这西部城市工作的。来这之前，他在四川家乡农村定了婚。未婚妻王梅，圆圆白净的脸，水灵灵的，十分标志。大队里不少年轻后生追她，她没有看上。她心中只爱慕一个人，那就是金家湾，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金龙。虽然说没了领章帽徽，但他那身绿军装穿在身上，仍然是英姿勃勃，潇洒不已。走在集市上，足让小伙子和姑娘们羡慕，更不要说还给分配了工作。虽然在大西北，离家乡远了点，但那是挣工资啊，总比脸朝黄土，背朝天强，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工分，连个肚子都混不饱，还是人家当了兵的金龙有福，乡亲们竖着大拇指议论。有姑娘的人家想攀这门亲，但自惭形秽，因为这方圆十几个生产队，有谁家的姑娘，能比得上如花似玉似的王梅，大家都夸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金龙自从来到西北后，他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连续两年因工作忙，而推迟婚期，被单位传为佳话。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和劳动模范，被领导欣赏，提拔为科长，这是后话。由于定好头一年回去结婚，金龙说刚来工作忙，没有回去，家里人还能理解。到第二年又是这样，王梅和家里人还能忍受。到第三年就不同了，村里开始传出闲话，说金龙现在是城里人了，那里还能看上种田女娃，现在人家在城里早对上像了。金龙母亲急了，一个电报称“母病危”，把金龙给摧回来了。金龙刚进门，就被老娘臭骂了一顿。说他忘恩负义，像王梅这样的好女娃，到哪里去找，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金龙无论怎样解释，她老娘就是不依不饶。直到金龙说，您老人家叫我回来，不就是结婚吗，我结。金龙母亲笑了，笑得满脸的皱纹舒展开，就像开了一朵大红花。
原来自从定下这门亲事后，王梅就经常过来照顾金龙的母亲，帮助她老人家洗洗涮涮。由于金龙的父亲已去世，家里的弟妹还都小，所以家里有许多事，需要金龙的母亲去操持。她老人家多么希望，金龙早一点把媳妇娶进家门，自己有个好帮手。尤其是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她想趁手脚还能动弹的时候，帮助带带孙子，这是她唯一最后的希望和快事。
在金龙母亲的急切张罗下，金龙和王梅很快结婚了。那时候他们的婚礼很简单，没有钱大操大办。几盘瓜子，几把水果糖，请亲家和亲戚们吃一顿饭就打发了。新婚之夜，金龙抚摸着媳妇光滑的肌肤，深深陶醉了，他热切地对王梅说：“你真美”，王梅偎在金龙的怀里撒娇说：“那你为啥不早点回来”金龙紧紧紧搂地住王梅说：“那还不是因为工作忙，为了你，我以后探亲假每年都回来”。
几年后，王梅先后给金龙生了二个儿子。那时候农村里都一样，生活很困难。金龙每次探亲假回家，把平日里省吃减用攒下的钱，给家里补贴补贴，再给生产队交够工分钱，领回全家人的口粮，小日子还算过的不错。村里人夸金龙他媳妇命好，有福气。有的有闺女家的老人还托金龙当个媒人，在城里也撮和一个挣工资的女婿。
转眼时间到了一九八六年，夏天刚到，金龙的妻子王梅，突然带着孩子来到了单位，说有事要找领导。单位里的同事们都纳闷：“老金家出什么事了，他们家和和睦睦的”？“老金这几年一帆风顺，又被提升为科长，很受单位领导的器重，家属农村户口问题马上就要解决了，听说这次单位准备上报的就有他家”。“是不是前几年因名额有限，老金高姿态的缘故，老婆怕老公再有变，直接来找领导解决”。“不是，他老婆满脸泪痕，挺伤心的，我好像听说金科长四五年没回家了，在外面有什么相好的”。“别胡说，相好的你见过？四五年没回家好像差不多，，，，，，”。种种猜测，谁也没有想到，老金就是有一个相好的，而且他已经陷的很深。
五年前，也就是八一年的舂天，金龙到医院照顾单位上一个住院病号时，认识了一个名叫雅琴的女人，她体态丰恣，脸庞娇媚，说起话来细声细语，悦耳动听。自从丈夫因工伤住院，瘫在病床上后，雅琴犹如霜打的桃花，给人一半怜悯，一半愁。金龙从心里同情这个女人，觉得这样貌美的女子真是生不逢时,命苦又命薄。他主动地帮助她打开水，帮助她给她丈夫翻身，端屎端尿等，使雅琴紧锁的愁眉，渐渐舒展开。她对金龙颇有些好感，认为这个男人热情豪爽，身材健壮，很有男子汉的气概。
随着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开始喜欢起这个男人。有时侯一天不见面，就像丢了魂似的。只要金龙在病房里，她总是指使他干这干那，心里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快感。她热情邀金龙到她家里坐坐，认个门儿。她还招呼金龙到商店逛逛，帮助她参谋买个什么东西。从医院病房到雅琴家里，他们俩经常成双成对，俨然像一对夫妻。金龙也喜欢起这个女人，她热情温柔，细腻大方，在她身上时刻喷发着一种莫名的芳香，这种芳香令金龙心醉，也挑起了金龙更大狂热和激情，他义无反顾挑起了照顾雅琴她一家人的重担，帮助买粮，买煤打煤坯，挑水，收拾平房破了的屋顶，等等。
夏去秋来，一个寂静的夜晚，雅琴服侍丈夫和女儿睡着后，在另一间屋里，他俩犹如干柴遇烈火，滚到了一起。
雅琴的行为不端，时间长了，丈夫躺在床上不是不知道，但他无可奈何，只能由着雅琴他们俩胡来。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无能，何况自己的吃喝拉撒还得由他们来照顾，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着过算了。金龙不断地悄悄到雅琴家去，轻车熟路，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几乎周末，过年过节都在雅琴家过，混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单位搞福利，分得鱼，油，面，米等，他都基本送到了雅琴家。而且每个月还从自己的工资中，抽出一部分来帮助雅琴家。金龙仿佛忘记了，在四川农村还有一个温馨的家。他的所作所为，单位领导根本不知道，只是有个别人知道他有一个老乡，家庭很困难，他经常去帮忙。实际上那里是什么老乡，他们的祖籍隔着好几个省呢。
现在麻烦大了，过了这么几年，老婆又是怎么知道的，金龙心理不摸底。其实没有不透风的墙，金龙几年不回家，作为女人的那能不多想一想，再说寄给家里的钱也越来越少，王梅留着一个心眼，跑了几十里山路，找到和丈夫在一起工作，刚回家的探亲老乡，从人家的言谈话语中琢磨出一点味道，就急忙带着孩子，坐了二天多火车赶来了。
来到这里，王梅开始不动声色，采取跟踪的办法，总于知道自己的丈夫，这里还有一个情人牵扯着他的心。王梅来到雅琴家里，一没吵，二没有闹，只是叫自己的丈夫跟她回去。使王梅万万没有想到是，回到单身宿舍后，昔日温情脉脉的丈夫，竟铁了心的提出，要跟她离婚。王梅不同意，找到单位领导要求调解。
在单位领导的反复思想工作之下，夫妻俩虽然暂时和解了，但情感上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王梅带着孩子很凄凉地返回老家去了，而金龙却很少再回过老家，只是每个月寄回点钱，尽尽责任罢了。
王梅回到家乡后，开始终日以泪洗面，想一想，这十几年容易吗，上有老，下有小，她支撑着这个家。自从分田到户后，虽说打下的粮食够吃了，但她肩上的担子可更重了。婆婆常年有病，几次差点过去，都是她半夜三更爬起，找车送到医院抢救，才捡回她老人家的命。虽说金龙无情无义，看见婆婆病卧在床，不能动弹，她不忍心不管，还得端屎端尿，擦洗身子，精心伺候。原想到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梦想到有一天，能把她和两个孩子的农村户口解决了，全家人也象城里人一样，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多好。尽管金龙一再推托，说母亲年事已高，等几年再说吧。她能不明事理，扔下老人不管吗？她早盘算好了，先让孩子到城里上学，孩子的事不能耽搁，眼看大的十三岁，小的十一了。早一点到城里上学，城里的条件比农村强，让孩子们学好了，将来考上大学有出息，也是做母亲的一片心愿。如今美梦化为云烟，她是有苦无处诉，只能含泪强压在心里。小姑子和小叔子都已成家，看到嫂子从西北城里回来，问到他们哥的情况，王梅说好着呢！其实她心里象吞了一只耗子，挠心啊。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也不想让村里人知道，金龙在外面已经有了个相好。只是说如今金龙提了科长，单位上工作忙，顾不上回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王梅盼望着金龙有一天能回心转意。
但过了几年后，金龙的母亲去世，金龙才匆忙从西北赶回来，办完丧事后，又匆忙回到西北去。表情冷淡，使王梅彻底心灰意冷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是那样的绝情。王梅坚决不离婚，想看一看金龙和那个女人将来能折腾成什么样。其实金龙完全痴情于雅琴也不是他心中所愿，当他想到家乡还有自己的妻小时，不免有些内疚，几次提出分手，都被雅琴恶语所恐吓住，雅琴威胁说，只要你三天不到我家来，我就到你们单位找你闹去。金龙最怕的就是她这一招，一旦单位的领导知道，他的前程和科长之职就算完了。再说王梅那次到单位找领导，他感觉到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为此他还受到了领导的批评，他心中有气，更不想搭理早已失去光泽，满面皱纹的王梅了。由于王梅坚持不离婚，他没有招。而最歹毒自私的莫过于雅琴，她牢牢抓住金龙，有一个目的，金龙不仅可以帮她家做事，而且还满足了她的性要求，所以她千方百计地阻挠金龙给他的家属落户口，更不要说让金龙的孩子到城里上学了。即使金龙和她的妻子现在离婚了，她其实也无法跟金龙结婚，只能偷情，因为她的丈夫还活着。
冬去春来，弹指间到了2000年秋天，雅琴的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她很反感她的母亲和金龙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她十分同情和爱戴自己的父亲。最近这几年，她由不理睬金龙到讨厌他，烦他，撵他，着实使金龙尴尬了好几回，也使他们的偷情收敛了一些。每当金龙想起这些年，给雅琴家里所付出的辛劳，就要付之一炬，他感觉很狼狈，也很悲哀，真是得不偿失。他开始在宿舍里一个人喝闷酒解愁，尤其是单位搞人事制度改革，选拔了一批有文化，有能力的年轻干部，使他这个多年科长现在靠边站，更感到大江东去，今不如昔了。
初冬的一个夜晚，金龙在外喝醉酒摔倒在马路沿上，送到医院，经抢救，命是保住了，但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却使他永远站不起来了。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嘴里还不时的流着憨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此期间雅琴只来医院看过他一次，就再也没来了。全靠单位上派的人，尽心尽力在医院照顾了他好几个月。
金龙现在出院了，虽有些好转，但生活不能自理。单位领导研究决定，让金龙提前退休，送他回老家休养，让家里人照顾他。可是单位给他家里去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来接。单位领导考虑到他家的特殊情况，亲自派车，派人去请。可小车去四川一个多礼拜了，仍没有消息回来。据单位领导派去的人那边来电话讲，家里的工作比较难做，，，，，，。
金龙绝望了，他在清醒时清楚地知道，和他一起来这工作的老乡，不但解决了家属户口问题，而且给孩子还提供了就业机会。自己又给家里做了些什么呢？
忽然，门被推开，他见单位领导等其他人涌了进来，其中有两个农村小伙子，似乎很面熟，但他们的表情十分淡漠。金龙清楚的听到他们喊：“爸，妈叫我们来接你回家”。顿时他老泪纵横，禁不住在轮椅上痛哭起来，，，，，，。他知道既是回去，王梅和已经长大了的儿子，也不会原凉自己。他和家人之间已没有什么情感而言，能包容，也不过是各尽一点责任罢了。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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