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爱情故事

                             作者:风柜来的人

    我不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

    会说故事的人从来不说自己的故事,他们习惯于编造。  我不会编造,只好老
老实实地说自己的故事。  我是傻瓜!  我一直这样认为,当然只是说在爱情方面。 
也许还有其它的方面,暂时不做说明。  有人说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我信。  可
是没有爱情时我总是相信爱情就是生命的全部。  当我23岁的时候,爱情可能还不
曾来临到我的身边!  可是没有人会嘲笑我,嘲笑我的只有自己。  也许是因为这
个年代,没有爱情的人太多了罢! 

    和她认识是上个世纪的事,确切地说是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天。那一天的下午上
海的阳光特别好。  我在校园里四处乱逛,在想着怎样度过这个一千年的最后一日。 
可是这个似乎会浪漫的日子,开始只是开水一样,平淡得只能泡方便面。  早知道
是这样我还不如呆在电脑前和那些看不见影子的男男女女说话呢。  起码我能在那
里找到无数与我相似的同类。

    那些屏幕前暧昧的人们。

    但有时两个人的相识就是会如电视剧剧情那样地发生。  我承认那一天我很无
聊,她后来说那一天她也很无聊。  无聊使人浮躁,浮躁则使人想像着那些暗晦的
事情发生!

    在学校里的小卖部我买了一杯可乐。  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我向店员咕嘟
了一句:“什么地方啊?”  我可以发誓说这句话,我完全是无心的,没有任何理
由和目的。  店员显然不会理会我的无聊。  “出口。”我听见她说。  我惊讶地
转过头去,看见了她。  我笑了,笑得有点坏,这是我一向的风格,却没有坏男人
应得的运气。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条被无数男女引证的真理显然不适用于
我。  最初,她的美让我很不在意,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骄傲的男人。  但她对我
说,我在她眼中只是男孩而已,而她也只是女孩。  我不可置否,我一直不承认女
人比男人更富有理智。 

    后来我曾问她,那一天她为何只有一个人。  像她这样的女人(尽管她说自己
是女孩)的身旁,不应该没有伴侣。  说没有,打死我也不信!这句话有点过头了,
若要打死我就相信。  她只是笑,神情怪异。  “你和他散了?”我试探着问。

    “他,他是谁?”她反问我,“不知道别乱猜。”

    “好,不猜了。”其实我心里猜了上百遍。

    小男人的通病。

    后来我曾问她,那天为何会答应和我喝茶。  就是,又不是张国荣的电影,也
稍微给我一点挫折感嘛!  她只是笑,显得神秘。  “告诉我好吗?”我意识到,
我问这个问题和类似这样的问题的幼稚。幸好她不曾觉察到其中的幼稚。  是谁说
过人间就是一个幼稚园,有道理。  我一再地追问,幼稚到底是我的强项。  她终
于说了,“那天你笑得有点坏。”  我愣了一下,原来如此,原来笑得很坏的男人
的运气不是没有,以前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这样一想,心中释然。  然后很
坏地说:“谢谢”。 

    那天,那个小茶楼。  进去的时候在放陈慧娴的“归来吧”。  我为她拉开椅
子请她坐下,像绅士。  这一点她似乎很欣赏。  她不会知道愿意做绅士的男人没
有一个是绅士,仅有的只是徒具的一点点风度而已。  而所谓风度就是风吹过温度
就消失之意。 

    那一天我们坐在玻璃窗边。她喝茶,我喝啤酒。  我们坐在茶楼里,我们可以
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车。  而来来往往的人也能看见我们!  “他
们多忙!”她说。

    “不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想辩驳她的话,我希望这样会使我看起来有独
立特行的思维能力。

    “Why ?”她问,还好她没有洞察我的居心。

    “也许是无聊,像我们。”

    她笑了,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我们是在无聊时能够落脚的人。”我说。

    她的手很好看,白皙,纤巧,手指灵动。  我看女人大都是先看她们的手。  
细致的女人,粗糙的女人,要想区分她们一般从手入手即可。  当然其中玄机,请
参考女性时尚杂志,也可上网查询。

    但我看见了她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很小的钻戒。

    我看着她的手,她觉察了。

    “想说什么?”她问。

    我不说话,只是习惯地,坏的笑。  她举起手,然后打开无名指,暗示地问。 
于是我点点头。  “你在意?”她略带嘲讽。

    我慌忙说:“不,不,随便你,我没意见。”

    有时装笨不愧是一个好方法。  她又笑。  这时候我才仔细地看她的脸,很生
动的,很均致的脸,标准的美人。  我不想形容她的美,以免听故事的人会怀疑我
的品味。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形容美女的能力。 

    “你是上海人?”我问她。

    “是啊!你呢?我知道你不是。”

    “Guess !”这个聊天室常用词我也常用的。

    “不想猜,你说就是,不说就拉倒。”她有点横,以至我失败感迎面而来。

    “好没面子。”我叹了口气。“好,我说,我是温州的。”

    “很有钱?”

    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还是横。

    想来漂亮女人的横是别有风味,否则我为何津津乐道。

    “No,I'm a framer. ”玩大富翁时我总是选阿土仔,因此我总是赢得钵满盆
满。  “哦,农民。”她又笑,“那你种什么,花心萝卜?”

    “不,水稻。”说完,我也笑。一如既往地坏。  有时保持坏的笑可真得费上
一番心思,既不能木纳得象傻瓜,又不能过分以至于让美女觉得你真的是流氓。 

    那一天,黄昏来临时。

    “今晚,你怎么过?”我问她。

    “不知道。”她想了一下,“真的不知道。”

    我就是想要你的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该干什么,我还有前途吗?

    沉默。

    她的是真的,我的是故做。

    “你能陪我逛街吗?”她突然问,“不介意的话。”

    我故作沉思,想来我应该有思考的权力,男人不应该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尊严防
线。

    就是本来就打算放弃吧,也应该放弃地恰如其分,放弃地有所保留。她似乎有
点急。

    “我很荣幸!”

    “你真的坏。”她撒娇的样子,真的可爱。

    走出茶楼的时候,我还不知她是谁。  她的名字?  想来也不会太好听,这一
点我是深有感受。  每次上网总能遇见有着天使般动人名字的美眉,也曾与其中几
个相约于茶楼酒肆。  每每总是满怀希望而去,大失所望而归。  因此我倒是相信
那些美女的名字都很烂,这样也更能衬托出她们的面目来。

    她想去南京路。  很显然这是个美妙的主意。  谁都知道这一夜南京路的拥挤,
当是时,我就可劝她知难而退了。还有,可尽可能地避免打的。 

    那几天我很穷,口袋里和帐户上合起来也只有三张百元新版人民币,茶楼出来
就只有两张多一点了。  我不敢打的,我只说20路车看夜景很好。  她笑着答应。 
真善解人意,我暗暗的想。

    车子走得特慢,像蜗牛,但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她坐在我的对面,我觉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能叫她“喂”。

    她不喜欢,“不要叫我‘喂’。”“那我叫你什么,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是吗,嘻嘻。”原来她是如此的调皮。“不说?那好,我就叫你‘喂’吧!”
“不要!”她叫了起来,“这样吧,你叫我的网名,我叫禧儿。Andyou?”“那我
也说我的网名,我叫季哑。”距离产生美感,我可以在名字上制造美感。

    “什么,鸡鸭?”“是……不是……是jiya. ”“What mean ?" ”既聋又哑
的意思。“”我看还是像鸡鸭,嘻嘻。“ 

    “我想到什么了?”她突然很兴奋的样子,“你刚才说你的网名,你也上网?”
“是啊。”“真的?”“真的!”我说,“哎,你是不是觉得农民就不能上网了?”
“嘻嘻,我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真的吗?那你有职业歧视倾向!”“开玩笑
的,别介意。”我偏要象生气的样子,原来男人的小心眼也是有作用的。

    “对不起了,见谅好吗?”她以为我真的生气了。

    “看你这么漂亮,就原谅你了。”“啊,你原来也会欣赏女孩子!”“这有什
么,我没有女朋友,难道还不能让我欣赏美女?”这倒是事实。

    说不定哪天我会在街头因为看美女而被车撞死,这种事也不是不无可能。

    “什么,你没有女朋友?”“你不信?”“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为什么就没有
人爱呢?哎!”她竟然调我口味。

    “我也不信,但客观事实,我还是要承认的。”失败感让我无地自容。

    其实承认了才好呢,要是让你觉得我有女朋友,我不是失去让你做我女朋友的
机会吗?

    捡芝麻丢西瓜的事只有傻瓜才做。

    后来她证实了我的阴谋得逞。

    她对我说:“我喜欢你的坦白,因此我觉得应该可怜你。”幸亏不是在苏州河
边,否则我会跳下去的。

    那是幸福牌的跳跃!

    “那我做你的女朋友把!”她没头没脑地抛过来一句。

    “我……我……”我还没反应过来。

    “喂!鸡鸭,你不愿意?”“我……”“喂,说话呀!”皇帝不急急了太监。

    “你说的……是……真的吗?”试问天下间有几个男子相信如此好事。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哎,你不信?”“我怕被人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这倒是大实话。

    离21世纪都只有几个小时了,我不想在2000年之前栽这么大的跟头,不然说起
来多没面子。

    “不骗你的啦!笨蛋。”“我可以考虑考虑吗?”我想我还是有矜持的权利的。

    “好,我给你三秒钟。1 ,2 …”“我同意。”不同意是笨蛋。至于矜持的权
利,可暂时放一放。

    Look before you leap. 

    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可是碰到这种好事,即使是美人计我也会说愿意。

    跳下去是什么,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同意”。我说的声音很高,旁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我。

    “小声点,鸡鸭”。

    连忙禁声。

    幸福有时可以先藏一藏,只有齐秦这个笨蛋才会大声地唱:这是我的爱情宣言,
这是我的爱情宣言……

    肤浅!

    追不上岂非很没面子。

    “不过是有条件的,以一个星期为期,一个星期内我如果觉得你适合做我的男
朋友,我可以给你一个月!”“还有吗?”条件不高嘛。

    “一个月内如果没有发现你不适合我,我会给你两个月,以此类推。”“没有
别的条件了?”似乎没有什么软条款。

    学了贸易术语以后我最关心的就是合同中的软条款。

    “如果我发觉你不适合我,或者是我不适合你,随时可以中止,然后老死不相
往来。”“听起来倒是挺苛刻的,我不能考虑吗?”矜持的权利,我又想起来了。

    “呸,得了便宜还买乖。好,还是老规矩,给你三秒钟,1 ,2 …”“我同意
了。”看来男人想要在漂亮女人面前保持矜持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显然懂得口头协议不具备法律效力,似乎很聪明。

    却不知道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越是没凭没据的事可解释的空间越大。

    后来我想这是不是艳遇。

    我问阿赵,阿赵说这不是什么是。

    笨蛋,跳苏州河去吧!他说。

    我想也许真的要去跳苏州河。

    车子走不动,人太多了。

    “我们下车吧!”她说。

    “OK. ”说这句话我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我更愿意在车上续聊,让她有更多
时间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免了南京路上有可能发生的让我产生尴尬的场面。

    于是我们下了车。

    “你饿吗?我们喝了茶还没吃饭呢?”“你说呢,鸡鸭?”“反正我饿了,如
果我的女朋友愿意陪我一起吃饭,我会很荣幸。”应该是荣幸吧,我不敢肯定。

    “好,可怜你。”她又开始调皮。

    我却开始害怕我的口袋。

    但她却把我带到一个小卖部。

    拿了两碗统一海鲜桶面,又问老板要了开水泡了。

    “你付钱吧!”她对我说。

    “能这样吗?”“怎么,你不想付钱。”“不,我是说你能这样为我省钱吗?”
有时你心中狂喜还不能表露出来。

    “呸!”说实话我真贱,偏偏喜欢她说“呸”的样子。

    后来我经常想起那天和她一起站在路边吃桶面的情景。

    我现在还在算,那天我省了多少钱。

    为得到某种东西而放弃的另一种东西。

    这是经济学上机会成本的定义。

    算算吧,仅仅是两个桶面而已。

    我们站在路边,一个人端着一碗桶面。

    路人都看着我们。

    “我们比赛谁先吃完面。”她说。

    “好!”“等等,我说可以说你才吃。”“好!”然后她吃了起来,猛吃。

    她的吃相不难看,是不是经过训练也未可知。

    我以为她说了可以,也开始吃。

    但她却叫我停。“Stop,我还没说可以呢?”“那你也吃了!”“我说可以你
才可以吃,但我没说可以我也可以吃,懂了吗,Fool?”谁说的最毒妇人心,这句
话简直可以刻在人民广场的地砖上——经典啊。

    很以后以后的时候,我还是很深刻地记忆着上一个千年最后一夜吃的那一桶面。

    主要是因为我所付出的机会成本实在太低。

    那夜,11点。

    “你住哪?”她问。

    “我在学校外租了房,你呢?”“那我今天就到你那吧,方便吗?”这句话是
什么意思,不由得叫我想入非非。

    “我……我能说什么呢?小姐,侬说了算。”当然我还是要装出斯文模样,切
不可在此刻乱了阵脚。

    回到住的地方,还是11点半,阿赵和几个同租的室友正在聊天喝酒。

    见我带了个美女回来,眼都歪了。

    “江慎,你真不够意思,call你你却关了机,真是重色轻友啊!”我连忙止住
他,“别乱说。”

    “你叫江慎啊!我知道了。”她向我得意的笑。

    “OK!OK!”阿赵还是知趣的。

    “这位小姐芳名?”阿赵不知死活的说。

    “你问江慎吧!”她笑着说。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对阿赵说。

    “你说吧!”她冲我笑,“我不介意的。”

    “就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还保密。”阿赵说。

    “Really!我说,她叫禧儿。”我说,“哎,你小子不要想歪了,禧儿是我女
朋友!”

    话一落,几个室友就哄了起来。

    “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恰到好处啊——带着女朋友进入新世纪!厉害。”

    我赶忙支他们去别的房间,要是不这样还不知道这群光棍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交友不慎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只能预先制止。

    “阿赵,你也找个地去睡,今天禧儿睡这里。”

    “是吗?”阿赵半死不活。

    好在大家都是知趣的人,都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俩个人,正是孤男寡女。

    着实令我忐忑不安了起来。

    我打开收音机。

    我看了看表,已是夜11点55分了。

    这时她对我说,“谢谢你。”“谢什么?”“你陪我度过这一千年的最后一夜,
真的谢谢你。”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竟然哭了。

    拜托,不要搞成跟电影情节一样嘛。

    “你别哭啊!”我开始慌乱,“你不高兴吗?”男人的通病就是害怕女人的盐
制武器,看来言情小说作家也不是空下评论,的确还是有内涵的。

    她慢慢地停止抽泣。

    “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今天我会孤单的。”

    “哎,快12点了,我们一起倒数好吗?”必要时还是要弄一些大家公认的浪漫
手段,就如同玫瑰很俗,但却很管用一样。

    她点点头。

    这时收音机里传出中华世纪坛前的人们倒数的声音:“十九八七……”我们也
高声地喊:“五四三二一。”那一刻,我再也不必顾忌邻居投诉,那个可怕的上海
阿姨曾经制造出15天内投诉3 次的记录。

    那一刻,她和我都雀跃了起来,却没有拥抱。

    我竟然没有和她拥抱。

    我想我是有点柳下惠,不一定能坐怀不乱,却可以克己守礼。

    有一天我问阿赵,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不是一定要……

    阿赵说了他一辈子最有个性的一句话:有性才有命。可是……

    那一夜,不,应该是那一个晨了,她睡在我的床上。

    我另找了一个室友的房间挤了一晚。

    我教她把门上保险,她却说不必了。

    走出房间时,她仿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却是欲留还走。

    很以后很以后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她还说我真的是个fool.

    “可是我真的不想一切都象肥皂剧一样展开。”我说。

    “呸!”她说,“你以为我要和你上床?我只是想你吻我一下而已,fool. ”
现在我已经在后悔我的自作多情了。

    我喜欢她说我fool.

    也许男人在女人面前除了坏,笨也是一种吸引她们的好方法。

    真理就是这么荒谬!

    我们的口头协议保持了一个星期后,我们决定向一个月进发。

    其实这取决与她。

    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朝那不可想象的未来进发。

    她取下手上的戒指。

    我很高兴,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点失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你不希望这样吗?”她问。

    “不知道。”“呸!”“不知道。”

    在网上的时候我经常向某个想象起来比较动人的女子示爱,而我的手段大都是
向她赠送青草戒指。

    居然所有的女子都喜欢这一手,都毫不犹豫地接受。

    爱情就是如此,如果叫我赠送钻戒,那等于是卖了我。

    还不如早点示穷,让她有心理准备。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有让我没钱也想买个钻戒给她的冲动。

    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却不想就这样说出来。

    我问阿赵爱情是什么。

    这个王八蛋说是性。我想的爱情也许是柏拉图式的,却怕他嘲笑,也就不说了。

    其实我如果真的这么说,我也会笑自己的,那就肯定是我孤独太久以至于傻了。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仅有的一次也是单恋。

    失败多了,失败也成了胜利。

    阿Q 也不过如此。

    很以后很以后的时候,阳光灿烂的下午。

    我坐在窗前忍着饥饿写我的上海爱情故事,仍然还在怀疑这是不是我的爱情故
事。

    一个星期以后,我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神秘一如既往,也许是蒙娜丽沙看多了。

    艺术和文学熏陶人的恶果就是让某些本来具有善良本性的女子学会了如何整治
男人。

    而且她们美其名曰为浪漫。

    她找我总是呼我,我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她经常是留言,是怕我上课出来回机。

    这一点倒是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鸡鸭,突然想起你,很想你。”“鸡鸭,我是你的女朋友了,你高兴吗?”
“鸡鸭,我还没有想过是否要真的去爱你。”这样的留言比比皆是。

    传呼台的小姐竟然把鸡鸭都发出来了,我想我可以投诉了。

    我也只好给她回机,也是留言。

    “晚饭吃了没有,没吃就立即呼我,我也没吃。”“现在你在哪里?我也在想
你,我的女朋友,遇见你,也许我要感谢上天。”“我是鸡鸭,我在想,你会不会
爱上我,我会不会爱上你?”

    可是她只在她找我的时候出现,慢慢地我也习惯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中国人的智慧,到任何年代,到任何领域都是前进的方向。

    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

    有一天,百无聊赖,又不想呼她,就上了网。

    心血来潮想起她是不是也在网上,就试了试她的OICQ.

    她竟然也在网上。

    “禧儿,是你吗?”“鸡鸭,是你?”“是我,漂亮的小姐!”“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我……还没呢。”“那你还上网?”“我无聊。”

    我开始失落,她无聊却不想到来找我。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不会是和我一样是为了保持尊严吧。

    那可是悲哀已极。

    据说网上有许多恋爱测试,从来没试过。

    据说那些测试可以从两个人最细微的细节入手。

    据说它可以分析出两个人的恋情的进展程度。我是无神论者,但我想有必要时
还是可以试一试。

    谁叫爱情让人盲目。

    很快我们下了网,因为我坚持让她先吃饭。

    也许我们更爱现实。

    “还吃方便面吗?小姐。”“不,今天吃兰州拉面,好吗?”“你说了算,小
姐。”“谢谢,我发觉你还真的是有一点绅士风度,虽然表面上有一丁点的痞。”
“是吗?那你算说对了,嘻嘻。”

    “你不吃饭,只吃面?”“我不喜欢吃饭。”“那我这个农民不是倒霉了?我
种的大米没人吃了。”“呜……那下次吧,陪你吃饭。”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怕你忙嘛。”傻子都能听出她言不由衷,可
是我还是要装出相信的样子。

    虽然傻男人有时像有福,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辜的痛苦。

    拉面做得很好,她很喜欢。

    但农历新年之前,我再不能陪她吃了。

    因为寒假来了。

    妈妈很想我,一定要我早点回去。

    回去坐夜车。

    所以那一天她都陪着我。

    晚饭吃的是大米饭,她坚持。

    对这个女人我总是心怀自卑,也许除了她的容颜,我也爱她的灵魂。

    当我不可相信我的爱情时,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迁就我?”我问。

    “不,”她说。“那为什么?”“其实我更爱吃米饭!”她又开始调皮。

    美女的优势在于无论做什么她都有已经可以确定的优势。

    “我有点舍不得你走。”她说。

    “你说真的?”我问。

    “不,假的。”“你……”

    “我还是舍不得你走。”怕我不相信,她又说,“说真的啦,Fool!”“又是
可怜我……”问世间,我还可以相信谁?

    临上车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包扎的很精致的小盒子给我。

    “什么?”我问。

    “你一会看。”她说。

    “不会是炸弹?”“呸!”

    “没什么话和我说吗?”她问,“回去了会不会想我?”“你说呢?”“不要
贫嘴,我要你说出来。”“会的。”“那还差不多!”“那是不可能的。”“什么?”
“才怪!”“你好坏!”

    离开车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走了。

    走之前,她微微的掂起脚,吻了一下。

    难怪男人的身高总是在某些方面被人斤斤计较,确立身高优势的确重要。

    也难怪无数男女因为身高不经意地自卑不已。

    天可怜见,让我比眼前这个美女高一点点。可是她一旦穿了高跟鞋就会比我更
为鹤立鸡群。

    幸好她一直没穿,因为她知道她即使穿了,我也会把她的鞋跟敲掉的。

    很以后很以后,我还是经常想起那个吻,平生的第一个吻。

    浅浅的印在我的额头上。

    我记得那天额头都是汗,油腻腻的。

    承蒙美女不弃。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打开了那个盒子。

    撕开包装纸,一封信掉了下来,里面的是一盒“奇巧”。

    Fool:

    今天你要走了,我想买一件礼物给你。我想了很久,却不知道给你买什么。

    对不起了,其实我也是Fool,所以只好给你买了一盒“奇巧”。

    你没吃过,对吧?我知道,你是农民嘛。

    Fool,谢谢你。

    还记得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吗?你站在学校里的小卖部门口,无聊的就像个Fool.

    你好没劲地问:什么地方呀?

    我当时不知道你当时问谁,就回答:出口。

    其实那时是你给了我出口!

    那天我的心情好坏,我的男朋友说和我分手,我答应他了。

    其实我当时一点伤心的感觉也没有,他就象掌心的汗渍,蒸发就蒸发了。

    可是我好盲目,我心里好想有个人陪我度过一千年的最后一天。

    所以你邀请我一起喝茶,我就答应了。

    如若在平时,我是决不会接受陌生人邀请的。

    还好,以后的日子证明了你的确是个好人。

    遇见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可我从来不和你说自己的事,那有我的原因,我希望你会理解,有一天我会告
诉你的。

    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的名字就叫禧儿,姓关,关禧儿,就是我,好
听吗?

    Fool,你说要回去,我好难过,好在你过了年就会很快回上海。

    回到温州后,就打电话给我,我好想总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女朋友:禧儿。

    她的字写得不是很好,但却很工整。

    可能是反复抄了好几次,一个错别字和涂改的痕迹都没有。

    倒是让她费心了。

    这时候,我的call机突然响了起来,显示222 ,是留言。

    火车上没有电话,我不能查询,以为是朋友留的,也就由它去了。

    不料过了一会,call机又想了起来,仍然是222 ,还是留言!

    于是我四处寻找有手机的人,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我便借了过来。

    查台。

    call台小姐说:“9 点48分,关小姐。你还好吗,巧克力好吃吗?”“还有吗?”
“还有9 点52分,关小姐。忘了对你说了,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得到手机主人的
同意,我也回call了她。

    “我很好,巧克力我还没吃,一定很好吃,因为是你送我的。”“还有吗?”
“不要再call我了,借别人的手机很不好意思,回去以后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还有吗?”call台小姐又问。

    “没有了。”经过思考,我说。

    其实我还想说,我也爱你。有时就是这样,幸福总让人不能相信。

    “奇巧”很松软,很好吃,我不知该怎样形容。

    我知道男人是不该哭的。

    所以我笑了,但我却感觉到我的眼睛已湿润了。

    竟然如此没出息。

    回温州的十几天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是在那时的我看来,却似遥遥无期。

    我们每天总是相互地留言,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

    通话总是在夜里,天可怜见,她总是那么地照顾我的口袋。

    回想起来电话里说的话都是那么琐碎和惨淡,而当时却是无比的幸福。

    记得阿赵以前煲电话粥时,我总是讥笑。

    阿赵说没有恋爱的人不会知道这种感觉,那是平凡中蕴育的甜蜜。

    言辞简直恶心至极。

    “跳苏州河去吧!”想不到自己也要跳,好在温州没有苏州河,温州有瓯江。

    有一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喝酒。

    醉了,隐约听到Call机响一看,是222 ,却已无力回电话。

    过了一会,又再响起,仍是222.

    头脑已是一片模糊。

    正所谓醉里不知身是梦,至于爱情,都是梦以外的事了。

    而Call机却第三次响起,索性便关了机。

    第二日醒来,打开Call机,查台。

    “昨晚11点22分,关小姐的留言。你睡了吗?如果没睡,打电话给我。”“还
有吗?”“11点35分,关小姐。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电话,我一直在等!”“还
有一个吧?”“11点38分,关小姐。我想你已经睡了,记得明天Call我,记住,我
想你!”Call台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职业病,可以原谅。

    因为我从中听到了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无由地歉疚。

    呼她,立刻就回了。

    “昨晚的留言你收到了吗?”“收到了。”我说,“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真的。”我为什么要加上真的这两个字呢,不说她,就连自己都觉得这句话不是真
的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又没有说你骗我。”她说。

    “不是的,因为我很歉疚。”“没事的,慎,只是昨夜我担心了很久,以为…
…”“别瞎猜了,我怎么会有事呢?”原来有人关心是如此的美妙。

    难怪再枯燥的电影里除了男主人公还有女主人公,大概是怕观众对男主人公太
过孤单会产生不满。

    “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知道了,我的女朋友。”
想来这应该是女人的通病了,罗嗦。

    不过这一下她还表现得不明显,尚可容忍。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那么诚恳啊?”她开始有所反应。

    “怎么会?”在这些问题上我是绝对不敢和她纠缠的。

    避其锋头,进退自如。

    曾经用心苦研的兵法并非一无是处,古人果不我欺。

    “哼!”“对了,新年只有一天了,过了年,我就可以马上回到你身边了。”
“是啊,我都在数日子了。”她果然是好哄的很。

    “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我给你做米饭吃。”她说。

    “你……会……做饭?”“嗯……还不会,人家在学嘛!”“别到时候我做饭
给你吃!”谁叫我会做饭炒菜,当年跟妈妈学时觉得饶有趣味,长大了才知道那是
多余,只要你的女人会就行了。

    真是悔不当初,我现在总是害怕哪天她会以我会做饭炒菜为借口而逃避她应负
的义务。

    想到此,总是不寒而悚。

    “你取笑我?”“我哪里敢。”该举白旗时还是要举的。

    “哼,我偏要学会,气死你!”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到我给你发E-m 了吗?”“没有,我这两天特忙。又没地方上网,都快回
原始社会了。”“没事,你回来看也是一样的。”

    挂了机,赶忙到朋友处借了机子上网。

    打开邮箱,竟然塞满了信,基本上都是她发的。

    一封封地打开来。

    2000年2 月2 日15点13分慎:又快过年了。

    小时侯我很喜欢的,那时总有许多的乐趣,就是偶然的不开心也总是会被浓浓
的节日气氛冲走。

    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无聊,也许是长大了的缘故吧。

    主要是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因为你不在。

    现在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你回来。

    你的女朋友:禧儿

    2000年2 月2 日15点32分慎:还是想给你写信,却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说。

    有很多的话想和你说,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可是
我决定还是要等你回来再说。

    你的女朋友:禧儿2000年2 月2 日15点56分慎:你吃饭了吗?我到现在还没吃
中饭,肚子饿得直叫。

    好怀念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知道你一定会要我去吃饭的。

    也许是兰州拉面。

    我要学做饭了,妈妈很奇怪。

    她不知道你是我学做饭的唯一动力。

    你的禧儿2000年2 月2 日23点10分慎:开始已经下了网,无缘无故又想起你,
想起你或许会给我发E-m ,忍不住又上了。

    却没有你的信,好失望!

    你睡了吗?

    我还不打算睡,我从网上下载了一些小说,有一篇叫《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特好。

    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慎,你就有点像书中的痞子。

    说你笨说不上,说你聪明你又没份。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笑起来有点坏的样子,有点痞,还可以更痞一点!

    夜里的禧儿2000年2 月3 日01点45分慎:这个时候你一定睡了。

    我想象着你睡的样子,是否如孩子一样?

    想你的禧儿2000年2 月3 日23点42分慎:今天本来不想给你发E-mail的,怕你
说我麻烦,没事就发。

    可是我刚才呼了你3 次,你都没回,我好担心。

    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超过15分钟给我回机,即便是你睡了。(我很自
私)

    我不想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只想着你快点给我消息,不要让我再担心了。

    好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禧儿

    我想着她坐在电脑前,轻轻地敲着冰冷的键盘。

    当她想听见我的声音时,我却在醉梦里。

    我努力地回想昨夜的梦里有没有她……

    当然没有,春梦了无痕了。

    我似乎被诅咒,在这年的春节。

    每一日都如此的短暂,而一旦念及她,日子就显地格外地长。

    没有女朋友时日子是如此难捱,有了更甚。

    这倒出乎我意料。

    记得去年,阿赵实在看不习惯我的单身的颓废样,就给我介绍女孩子。

    强不过他,只好去了。

    说实话,心里也是想的。

    阿赵介绍的女孩都不错,却没有缘分,我只能如此作解释。

    第一个女孩我请她看足球,中国国奥队对巴林国奥队的那一场。

    虽然过程让人一如既往地悲哀,但总算2 比1 胜了。

    我知道那女孩不是球迷,她不过是为了看张玉宁。

    我既知没有缘分与她再续后缘,所以一定要让她记得我。

    因此一场比赛下来,我把她的偶像从张玉宁换成了光头的张效瑞。

    第二个女孩就比较简单了,只是看了场电影。

    好在我不会选电影,平平淡淡的。

    阿赵后来批评我说应该选恐怖片或言情片。

    我说要是选那些片子不是要了我的命,动不动就是尖叫一声,夜里岂非噩梦不
已。

    第三个是打扑克,成本除却时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那个女孩应该是很好的,可是我基本没叫她赢过。也许女孩子的面子问题是隐
性的,一旦触及就覆水不可收了。

    这些都是旧事,说起来心痛的很。

    曾经如此痛苦地追寻过的爱情,一日竟变得触手可得。

    真是造物弄人啊!

    新年到了。

    这个节日曾是让我如此地期盼。

    上一个龙年的一些旧事我还不曾遗忘,那一年的贺年卡特别的漂亮。

    那时的贺年卡只能送给和我一样未成人的同学们。

    那时以为的容易的天长地久已都作古——只不过12年间事而已。

    那时也不会想到也许可以保持得长久一点的是眼前的爱情。说不定还有天长地
久的可能性。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我的女朋友!”“嘻嘻,慎,我好高兴,我知道
你一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所以一直没睡。”“我以为你在看春节联欢晚会呢?”
“才不看,素死了。”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12点一过,你就会打电话给
我了。”“好没面子,你不会打个电话给我吗?”“才不,我要省长话费。”

    男人的失败处在于每走一步都在女人的算计之中。

    反之可得女人的成功处。

    当然成功处是客气的说法,其替代词有可怕处,可恶处,可恨处等等,应有尽
有。

    如果是多项选择,别客气,尽量选就是。

    新年过得好快,回忆起来总是那不可捉摸的爱情给我的可以捉摸的幸福。

    我知道我是那种容易满足的男人。

    有一天妈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不敢说,只是笑。

    完了我突然一惊,难道我还不能肯定我和她之间的爱情吗?

    正月初五,我告诉她,初八到上海。

    她说到时去车站接我。

    我不介意和她说一点小小的谎话。

    如果我给她的是惊喜。

    因为……

    我初七已到了上海。

    呼她,很快回机。

    “喂,哪位。”我不说话。

    “喂!”她有点急。

    “我是……”我的声音传了过去。

    “你……?鸡鸭?”她果然是惊讶,我已经收到效果了。

    “是我。”“你来上海了?”“嗯!”“你……你……”

    一时的别后重逢竟让她如此地欣喜。

    四目相对,我却不敢拥抱她。

    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我不是一个勇敢的男人。

    那几天,赵传倒是出了张专辑叫《勇敢一点》。

    那么困难的男人说要勇敢一点岂非自欺欺人。

    “笨蛋,你不抱我吗?”她说。

    很遗憾她比我勇敢。

    轻轻拥她入怀。

    一切忽然变得那么不真实。

    2000年2 月11日,上海。

    冷的出奇的天气。

    而我的世界春光无限。

    “你骗我,还说明天回来。”“你不高兴吗?”“坏蛋!你害我,我还没梳头,
脸上也脏兮兮的。”“可是,这是真的你。”我轻轻吻了她冻得有点红的脸,“我
喜欢,真的!”“不骗我?”“能骗我的女朋友吗?”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我愿意日子就这样过去,平淡而充实——像她做的米饭。

    果然做的不差。

    就是水放得不是那么专业,没水准,不是太硬就是象稀饭。

    也只好原谅她了,谁叫我不用做饭呢。

    傻男人真的有福了。

    看了多年的电影,得出一个结论:

    男主人公再丑都有可能有个漂亮的女人爱他,而女人稍丑一点就没有了市场。

    而且命还很苦,即使是有个帅男人爱她,她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男人,而
将那个男人转手给一个漂亮女人。

    偶然也有个案,那肯定是出现在周星驰的片子里。

    声明一下,我的观点绝无性别歧视倾向,如有异议者,请先看一百部电影再说
话,最好是港产生活片。

    因此我总是庆幸自己身为男人。

    “好吃吗?”她问我。

    “嗯……!”“说呀,”她不耐烦。

    “嗯……,米不错。”我说。

    “我是说我的饭做的怎么样,我可是试验了13次才做到这份上,你别不知足。”
“嗯……烧饭的水也可以。”我故意吊她胃口。

    她挥起拳,佯装要揍我。

    “最主要的是做饭的是个美女,而这个美女又是我的女朋友,我能说不好吃吗?”
“哼,你好坏!”她嗔道。

    “不逗你了,真的好吃,不过最好再放一点水,我噎着了。”“你……!”

    当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又过去了。

    现在是二个月期限了,这是我记起的。

    想必她忘了罢,正所谓沉醉不知归路。

    她的记性如果都是这么好那我就谢天谢地了20路车上说的话,就像上个千年的
所有旧事一般,都过去了。

    前事如同风烟散。

    有一天,翻捡衣服时,发现上次她送我回家时写给我的信。

    “……遇见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可我从来不和你说自己的事,那有我的原因,希望你会理解,有一天我会告诉
你的。……“于是我又把这封信放入怀中。

    我实在是个好奇的俗人。

    除了她的名字,她的CALL机,她家的电话,她的一点爱好之外,我对她真的是
不了解什么。

    比如她的年龄,她的生日,她的故事,有时很想问她,却又怕她说我罗嗦,就
忍住了。

    好了,这一次总算有了切入点。

    “这封信你一直都还留着吗?”她坐在那里,她看起来有点疲倦。

    “是,一直留着,是你写的嘛!一定会珍藏到我老去!”我觉得说这句话时有
些无耻。

    因为这封信放在箱子几乎被遗忘了,也许也对,遗忘就是最好的珍藏。

    于是她陷入了深思,这使我觉得无措。

    “其实……”她想说什么了,却又停住了。

    “什么?”“没什么。”她笑了,“有些话,以前很想和你说的,现在却不想
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就别说了,禧儿,我总是没有意见的。”说没意见
是假的。

    天,为什么我会一下子变得那么俗!

    “慎,你淡过恋爱吗?”她突然问。“淡过,和你,如果算的话。”“呸,别
贫了,我是说以前。”“嗯……嗯……”“说呀!”“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干
嘛笑你呀!”“那我说了……我真的说了……没淡过。”她却笑了,这使我有些恼
火。

    “告诉你说别笑了。”“不笑了。”她仍然笑,“看你人长得还可以,内容嘛
也可以,怎么就没有淡过恋爱。”“是没淡过,单恋倒是有过的。”我也不怕她笑
了。

    “我也只淡过一次恋爱。”她静静地说,“慎,你会不会以为象我这样的女孩
会有很多人追!”我点点头。

    “你说对了。可是我21岁时才第一次和男生淡恋爱。”她说,“对了,你多大?
我不知道。”“23. ”“嘻嘻,我比你还大1 岁。”“大一点又如何?”我不服气。

    “不说这个。”她岔开了,“我和他恋爱3 年,两千年来临之前,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他觉得我不适合他。”她停了停,“其实他是个很
现实的人,一点都不浪漫。”

    我静静地听,生怕她一个冲动不想说了。

    所以维持气氛很有必要,让她觉得你真的是在倾听,而她会觉得自己在演讲。

    说不定她还可因此找到成就感。

    “他有他的世界,固执的世界。”“我和他就象画在一张白纸上平行的两条线,
开始觉得反正都在一张纸上,相互可以看见。”“可是久而久之,因为永不相交,
就觉得平淡了。”“其实,就是他不提出分手,也许我或迟或早也会的。”

    她这样描述她和他之间的故事。

    很多都是细节,因此我总是在喝镇江特产。

    但表面却不露痕迹。

    大不了有故事的人嘛,如此而已。

    她说得对,我只是一个男孩。

    奇怪,她说的越详细,我竟然越不安。

    “禧儿,我……”“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越来越不安,一个劲
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不相信她,那罪过可大了。

    “什么?说呀?”“不说了。”“好啊,你又吊我胃口。”她佯怒向我挥舞着
拳头。

    显然她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安。

    “对不起,禧儿!”“为什么说对不起?”“我觉得这样听你的故事总是不恰
当,你会不会觉得……?”“慎,我知道你的意思,没事的。”

    我感觉她似乎很疲倦。

    “你好像很累?”“我……我……”她支支唔唔,“我昨晚上网聊天,搞得很
晚才睡。”“又和男孩子说话?”“怎么,你吃醋了,哈哈。”这下子她好开心。

    有一天我告诉阿赵,我要把我和禧的故事写出来。

    “怎么写,你们分手了吗?”他问我。

    “没有。”“你和她发生了……那种……关系?”“没有。”我知道他说的是
什么。

    “没有曲折,没有性,天啊,那么平淡的事你也要把它写出来?”“可是我就
是想把它写出来。”“省省吧你,等你和她……嘿嘿!”

    应该承认我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

    我的外表温文而雅。

    可是我仍然不能遏止我向阿赵使用暴力的冲动。

    就让他去寻找该适用我的法律条文去吧。

    补充一句,这小子是学法律的。

    她喜欢看小说。

    选的还都是被证明了是经典的爱情小说。

    也许爱情小说就是浪漫的始作俑者,当然还有诗歌。

    真是遗毒万年。

    我至今固执地以为不可以让女人读两种书。

    一是小说诗歌类。

    一是经济类。

    其中说法,自有公论。

    还好她对我写的东西不抱希望,这使我免了许多后顾之忧。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可是我和她的爱情未免太过顺利,以至于我无法收场了。

    我真的不是那种会说故事的人,总是要为结束某个蹩脚的爱情故事的结局苦思
冥想。

    我记得谁说过,一个人是半个圆,他要找到他的另一半才能构成整个圆。

    而爱情故事呢,它只存在于半个圆的时候,整个圆的时候它就不是爱情故事。

    其实我也不相信世间的哪棵橘子树上会长出半个橘子。

    如果整个圆的时候不是爱情故事那是什么,我在想。

    难道真的如阿赵说的那样吗?

    我和禧儿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幸福。

    禧儿总是坐在我的身旁,静静地看我写这个的爱情故事。

    她是这个故事的第一个读者。

    我敲着键盘,看着屏幕。

    我问她怎么结束这个故事。

    她说随便了。

    可我真的写不下去了。

    于是她就笑,“你可以写和我吵架了分手了,真的写不下去了,也可以写我死
了嘛!”连忙叫她禁声。

    “痞子蔡就是这样对待轻舞飞扬的。”她反而补充了一句。

    她这么说,仿佛那是她构想已久的命运一般。

    “痞子蔡是个混蛋,为了勾引女孩子的眼泪,他可以把轻舞飞写死了,你以为
我和他一样不择手段吗?”“哎,那你自己想吧!”她挠挠头,叹了口气。

    五一节到了,放假七天。

    她却消失了。

    打她的电话,没人,呼她的机也总是不回。

    那天,我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找她。

    因为我们约定五一去去周庄旅行的。

    莫非她像轻舞飞扬一样消失了。

    5 月2 日,依然没有她的消息,我像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是爱情,我开始思考。

    爱情就是当某一方不见时另一方所表现出来的幼稚。

    而男人更容易幼稚,因为他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他,即使他,就是他绝对没错,他的反思也会告诉他,他错了。

    因为男人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就懊悔不已,想着弥补。

    女人嘛,就会表现得比较复杂,因此报纸杂志上报道的自杀事件的主角大多是
女人。

    5 月3 日,依然没有她的消息,我像蚂蚁在热锅上。

    反思开始显得幼稚,她象泥牛入海。

    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温顺的女人,竟然消失得没有一点声音。

    5 月4 日,我还是那只无措的蚂蚁。

    5 月5 日,我想到是否可以发E-mail给她,于是上了网。

    我已经很多天没上网了。

    打开信箱,却有一封她发的E-mail.

    5 月4 日发的。

    时间是整点,我想这是一封设了定时的E-mail.

    慎:我想离开你,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平淡了。

    这么久以来我已经觉察到你也不是那种喜欢浪漫的人。

    而且你总是迁就我,而我也没有机会向你发发火什么的。

    我烦你了!烦你了!

    关

    难道是这样的,没有错竟然成了错。

    我已经考虑是不是要痛饮一下,来个一醉解千愁。

    我痛恨我的命运竟如电影情节一样地被安排。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

    阿赵幸灾乐祸,“现在你终于可以写你的小说结尾了!”讨打。

    他连忙准备消失。

    “你急什么,是你的逃不了!”走之前这王八蛋丢下这句话。

    我开始埋怨朱总理,搞什么假日经济,搞得我女朋友都没了。

    假日竟然成了我的受戒日。

    5 月7 日,我的传呼响了。

    区号是0577.

    “是我!”她的声音,她在抽泣!

    竟然是她,她在温州!

    “禧儿,是你吗?你在温州?”我怎么会用这样的语调和她说话,难道我从来
就没有埋怨过她?

    “笨蛋,我在温州。”“你在温州?你去那里干什么,急死我了!”“笨蛋,
你现在可以写你小说的结尾了。”

    这个傻丫,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说结局,这样浪费我的感情。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理!

    想骂她,她抽泣的声音又让人于心不忍。

    就是于心忍了,还是不敢骂她的。

    “还不回来?”“哈哈,楠溪江和雁荡山的风景还真不错,我都不想回去了。”
她在电话里笑。

    “没良心的东西!”“我就是想知道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怎样。”“这下你满
意了吧?”我故意装出很受伤的样子。

    一味的谦恭忍让只是叫人丧失批评的勇气。

    果然她中计了。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啊,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你怎
么不吃饭?”“吃不下。”“对不起,慎,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地写
完嘛。”

    到这地步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怨自己命苦,怎么摊了个这样的傻丫。

    真是命不由我。

    “我明天回来,你等着我!”“嗯!”

    这一次给阿赵说对了,是我的果然逃不了。

    原来他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她不是真的要离开我。

    所谓的旁观者清,大概就是如此。

    这一夜,我坐在上海的一间租来的房间里。

    我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依旧没有星星。

    细细想来,在上海根本就不曾看见过星星。这个暧昧的城市。

    稍微有些美好的是耳边的林忆莲的歌声。

    多盼望你在这里……

    如果离开你是最恰当的结局,后来的日子也没有机会说明。走在人群里或一个
人看电影,寂寞的心情也都只是小事情。…………

    鬼才要这样的结局,明天就有机会说明了。

    再也不会一个人看电影了。

    曾经坐在一排的女生中间不知所措,而且基本是白垩纪——恐龙横行的年代。

    那些辛酸的往事啊!

    我喝了一口啤酒,继续写我的小说。

    想着明天有个人要归来。

    想着明天有个人要结束对我的折磨。

    不由得心花怒放。

    得意间,打翻了台前的酒杯。

    啤酒全流到了键盘里。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赶忙拿了吹风机来吹干。

    “哎!真是没见过世面,瞧你那兴奋样,没出息!”阿赵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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