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时代之僧侣传奇
蓝梦鱼
又是一个清闲的早晨，阳光让沙漠变得灿烂温暖，空气中充斥着金黄的光线，天地间填充着清新的色彩。尽管如此，阳光不能改变生活，而只是让万物改变自身。天气好得令人麻木，生活依然这么虚幻，空洞无物。老文森到很远的地方取圣物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修道院附近无聊地徘徊。
前面的沙丘后，不断有笑声传来，我猜，一定是一群采草莓或是砍树的村民。一个姑娘说：“听说，前面又发现了一堆金矿，不知国王会派哪批人去采。”
“我造过许多建筑物，就没造过政府居中。”小伙的声音十分清亮。
“哥哥，那咱们这就去吧？”一个清脆的声音直冲进我的鼓膜，略带稚气，娇媚又爽朗。我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这股清新。
“看这个傻姑娘，总爱异想天开！”一个同样动听的声音里泛着一丝嘲笑，无端地增加了我的反感。
“我这就去，我可不象你们，做一群胆小又懒惰的聊天者，国家急需要金子，你们却只敢在城堡附近砍木头！”这时，我才知道那个姑娘果然有点异想天开，但她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海伦，你疯了？那儿有狼的，或许还有敌人……”一个姑娘尖细着嗓子嚷嚷着。原来美丽的声音的主人，叫海伦。
我坐在那棵高大的菩提树下，看着那个影子向我走来。逆光，看不清她的脸，但那一头乌黑的，在风中摆动的秀发，给了我无限的想象。她走过我身旁，朝我这里看了一眼，那眼睛……我想任何一个周游世界的旅人，都不可能找到比那更清彻的泉水。她看我的那一眼，不含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匆匆一瞥，却足以让我空洞泛味的生活里，照进一束真正的阳光。我不知不觉地起身跟在她后面。
我看着那衣裙不停摆动，却一点不象风拂过树叶那样机械。她只顾往前走，似乎并没发现我跟在后面。猛地，她一声惊叫，立即拔出一把匕首，动作之快颇有战士的风度。只见一条狼从树林里扑出来，海伦一刀捅伤了狼的胸膛，野兽狂吼着。犬齿撕开了她的手臂，她一声不吭沉着地咬牙奋刺。我奔近她的身旁，赶紧为她施术疗伤。我不停地给她补充体能，海伦的每一刀都更有力也更坚定。狼终于倒下了！海伦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回头朝我笑笑。我希望她不要看到我在她的光芒照射下窘迫不安的样子，但我是何等地希望，那光芒能一直照耀在我身旁！
“噢，不！”海伦转身疾呼，却见丛林中又奔出两条狼，“我不行了！”
“ 别怕，我在你身后！”我从未有过这样果断坚毅的嗓音。
突见远方尘土飞扬，飞沙中裹着一匹白马，我还没来得及用衣袖拂开飞舞在眼前的灰尘，只听到两声嘶吼，马上的游侠已经将两条狼结果在长剑下。游侠离去时，掀起他的头盔，一头褐色的卷发在风中颤动。精湛的剑术，完美的微笑，以及那身灰盔甲在阳光下投下的影子，无端地掠起我心中的不安。
“亚当！”清晨，听到这声清脆的叫喊，阳光才真正照进我的心房。奔出修道院，四周无人，海伦一定躲在哪棵树后面，或在教堂的拐角处。等我愣愣地转过身去，就会有柔腻的小手蒙住我的眼睛，那种柔软的黑暗，有夏天最美的夜空也无法比拟的清凉。有时，海伦会缠着文森大叔，让他讲述战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师，连国王见到他都毕恭毕敬，但却不介意这个小姑娘常常拉他的长胡子。有时，海伦要我陪他在黄昏散步，她象一只小鸟一样，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但我深信，上帝再造不出比她的声音更动听的生灵。她灵敏的思维，使我显得特别的木纳，僧侣移动速度慢，更显得她象一只小鹿一样迅捷。我象一棵最卑微的小草，感受着她带给我的金色的阳光，我无以为报，只能用心中盎然的绿意，使我的生命流淌着搏搏的生机。我沉默寡言，我不会运用华丽的句子赞美生活，如果我是一个诗人，我首先会用最美的句子赞美她——海伦。
昨天国王又提升了僧侣的移动速度，文森大叔说，可能我们都要出征了。昨天散步的时候，我很想对海伦说，但我不知道怎么表白，我们就这样从绿洲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我送她回去。直到送她到小木屋旁，看她的屋里亮起烛光，最后光又灭了，我依然不知如何开口。
清晨的太阳终于来到了，文森大叔精神抖擞，而我却依然垂头丧气。我象逃一样窜到城堡下，跟在一群步兵后面。我不敢东张西望，我怕见到海伦，见到她明亮的眼睛和天使般的微笑，似在诱惑我道出心中的爱慕，又象是逼迫我打消任何不神圣的念头。我象一个犯错的孩子，不知是该等待责罚还是逃避惩戒，无所适从，心神不宁。我憎恶自己怯懦的样子，或许，我害怕她的拒绝，害怕她的嘲讽，害怕自己无地自容的窘迫，更害怕她从此对我敬而远之……
文森大叔拍拍我的肩膀，庄严地对我说：“孩子，你看看前面，这一排排的战车，一行行的队伍，都在整装待发。我们是去参加一场战役，以此来保卫我们的领土，捍卫国家的尊严，也保护海伦和国家里无数的平民！”
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和冲天的士气令我好一阵惭愧。我昂起头，金黄的太阳照得我眼睛发酸，但我依然注视着那炫目的光华。“我知道了，大叔！”我尽量平静说话。
“先要和自己作战，战胜了自己，再去战胜别人！”文森接着说。
于是，我决定，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我就去告诉海伦，我爱她。
马蹄声，惨叫声，刀剑相交声，房屋倒塌声，混成一片，在脑子里轰轰作响，我麻木机械地转化敌人的部队，又为战友们疗伤。一队弓箭兵护着我们一步步闯入敌军大营，我们的部队虽然越战越少，但却勇猛异常。前方一队游侠正在砍一个政府居中，敌人的羽箭不停射在他们身上，但英勇的游侠毫不退缩，果断刚强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我与文森赶紧施术帮他们疗伤，防止每一个在刀光剑影中厮杀的勇士牺牲。政府居中的火越来越大，突然，躲在里面的射手都散了出来，他们已经无意再守护这座建筑了！我不禁大声欢呼！
游侠部队立刻赶上那些作鸟兽散的残余，一剑一个地结果他们。他们竟都是一些村民，手无寸铁！他们向四周逃散，但游侠从后面赶上来，用剑刺入他们的心脏。我的笑容僵硬了……望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每一声临死前的低吼，每一双垂死时的目光，都化作利剑，刺入我的心脏。一名游侠正在追赶一个落荒而逃的少女，我大声叫喊：“别杀她！”紧接着我就听到一声惨呼。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那血红的眼睛里的一丝轻蔑。
我们的归来受到国王与人民的热烈欢迎，离营地还很远，就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呼声，于是，连战马都重新变得精神抖擞，只有我，怎么也抹不去心中的疲惫。当我看到我心爱的姑娘，正在城堡上挥舞着她的蓝头巾时，那郁结的愁肠，才豁然开朗！她还是那样美，风扬着她一头乌黑的发，还是象初见她时一样，给人无限的想象。她的黑眼睛，那可以抚慰整个帝国的创伤的黑眼睛，正扬着激动的光。我抬头向她笑，向她挥手，我想奔向她，拥抱她。我却发现她的目光穿过我的头顶，抵达的是下一个目标，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那个骄傲的游侠！
我想虔诚地皈依上帝，为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人祷告，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我希望他们的灵魂都可以升入天堂。我把国王奖给我的勋章扔到了小河里，因为那成就沾满了鲜血，那微薄的荣誉绝抹不去我心中的罪孽感。
“亚当！”清晨的梦里，又出现久违的声音，噢，不是梦，我一直醒着。奔到教堂门口，我看到海伦在朝霞中婷婷玉立！她还象以往一样地微笑着，但不再顽皮，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地容光焕发。
“看，亚当，这是汉斯送给我的。”海伦张开她的小手，那羊脂玉般洁白的掌心，一枚金铸的勋章在阳光中亮得让人不敢逼视。尽管我对她的异常美貌早有准备，但海伦在阳光下的表情与那闪着金光的勋章，依然沉痛地撞击着我的心。
“你知道吗，那天帮我们杀死狼群的游侠就是汉斯。他灰蓝的眼睛，总是显得那么孤傲！”海伦在幸福地呓语。“昨天他突然跑到我面前，那这最高荣誉递给我，就转身跑了……”
我在沉默中晕眩着，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海伦的美丽的双眼。
“亚当，你怎么了？”海伦终于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你的勋章呢？你也是英雄了啊！”
“海伦，我把它扔了。我不觉得我是英雄。”我想用最严厉或是最蛮横的话来打乱这姑娘的幸福感，但最终，我只选择了这种冷冷的方式。
海伦竟带着我走到城堡下面，她的骄傲的骑士从城堡里踱出来，海伦用温柔又钦慕的眼光望了他一眼，转身对我说：“亚当，你给他治伤吧！”海伦的眼里闪过的一丝肯求，令我无法拒绝，即使我的心已经沉入了冰窖。
“你为何阻止我杀那女孩？”汉斯昂着他高贵的头颅冷冷地对我说。
“难道杀害弱小也是你们游侠的使命么？”我轻蔑地望着他。
“我是战士，我们在参加一场神圣的战争！所有的敌人我都不会放过！”他的声音冷得象他的剑一样无情。“听说你请求国王，让他派侦察兵支援你，由你一个人打赢这场仗？”
“是的，我想取下这沙漠里所有的圣物，以此让敌人伏首称臣。”
“战争就要流血，有只无耻的胆小鬼，才会用这种捷径来获取胜利。”
“用敌人的鲜血满足你们杀戮的快感，征服的欲望，这就是战争么？”我开始变得激昂。“你得到了这姑娘最纯真的爱，使你的骑士生涯更变得丰富多采，或许可以溶化你早已僵硬的心。但那些丧命在你剑下的冤魂，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爱人，失去了铁石心肠的溶剂，会怎样恶毒地向你报复呢？你杀害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姑娘，如果有一天，她也要面对象你的剑一样锋利的剑时，她绝望的目光？”海伦惊讶不解地望着我，使我刚刚的那点慷慨变得单薄。
“我完全有能力保护好我心爱的姑娘！另外，国王让我告诉你，他不会为你的无稽的愿望增派一兵一卒的！我不需要你为我疗伤。”汉斯转身走了。
身旁的一个小湖泊里，倒映着我苍白的脸，瘦弱的四肢。我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湖水里，支离破碎滑稽可笑。
“亚当，你回来！”那甜美的嗓音急切地呼喊着。
我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向沙漠深处飞奔而去……
没有侦察兵的帮助，我徒步走遍沙漠的每一个角落，为了找寻决定胜负的圣物。在干燥的季风取代了潮湿的雨季时，我找到了第一只圣物。将它放入教堂时，我竟泪流满面。那时，海伦正在小山坡上采过冬的浆果。看到她的蓝头巾下的黑发，我的心还是一阵阵地发酸，于是，我没在营地过夜，就马上启程往北方走去。
纷飞的白雪覆盖了沙土，我裹紧皮衣，喝上一口老矿工送我的玉米酒，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原野上。其实这样的天气，不可能发现圣物，但我只想不停地折磨自己，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眼前的理想。哪怕一无所有，我只想走下去，似乎路走得多了，就可以离起点越来越远。严寒来得货真价实，但被烈酒烧热的心，却可怜得没有自欺欺人的温度。
此刻，她在干什么呢？在缝一件冬衣，还是围着火炉沉思？会不会偶尔想到那个流浪在外的我呢？酒不能再喝了，越喝使我的神志越清醒。我必须让心被酷寒冻僵！我尽量不再去想起她。但我清楚记得，上次想起她时，那棵歪脖子的枣树上，椰枣红红的，象她的脸颊……
冰雪消溶的季节，我在沙漠的边缘，发现了一个圣物。南归的路上，早春的花朵开始绽放。越往南，越是热烈，就象我的心。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管过了多少个寒冬，要萌芽的种子，永远不可能被冻僵！越接近故乡，我的心跳与步伐都越快，最后，几乎是狂跳着飞奔着冲向营地。
文森大叔还是那样喜怒不显于形，只是我看到他乍见我时，苍老的眼睛里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你回来了就好，去看看海伦吧，那可怜的姑娘现在最需要的人可能就是你！”
我比风更迅捷地奔向她的小木屋。春日的阳光，照进她的小屋，她背对着我，坐在那张我为她钉好的桃木靠椅上发呆。“海伦，你怎么了？”我象往常一样轻轻地问她。
她转过脸，怔怔地看着我，她的脸，憔悴得楚楚动人，她的眼睛里，翻涌起的惊讶，象一阵狂风刮得我窒息。那黑眼睛里明亮的光忽闪忽闪，继而被一层雾水裹住，不停地有泪水满出眼眶。
抱着她象搂着一支羽毛一样轻飘飘。海伦的眼泪都滑落在我的胸口。此刻，我才发现，我的悲伤与苦痛，在她的眼泪面前，竟是这样的微不足道。“他们杀了我哥哥！”海伦悲痛地向我哭诉。
“文森大叔已经告诉我了！别再难过了，海伦，我在你身边，我会守在你身边！”
“亚当，你去哪了？我现在开始和你有同样的梦想了——让战争不再流血。”海伦昂起头时，我很想吻她。“我们一起去找圣物吧，让战争早日结束，别再让贪婪的野心家强取豪夺的土地上，淌着无辜者的鲜血！”
就这样海伦开始陪着我东奔西走。有她的日子里，理想变得崇高，而通往理想之路，也坎坷得让人有了成就感。风餐露宿的生活，让我变得坚毅刚强，湖水中我的影子有一头篷松的金发，一张被风沙修改过的脸胡子拉茬，再看不到懔弱白晰的少年模样。而海伦天使般单纯的脸上，添加了一种与单纯并不抵触的成熟之美，更加让人不能逼视。
海伦不再象过去那样任性，她确实成了我的帮手。闲下来时，她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放羊采矿的日子，那些生活锁事远不及我这些年流浪的生活精彩，但我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然而有件事她从来不提，就是汉斯。我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但我从来不会问。
在今年第一场雪降下前，我们找到了又一个圣物，海伦的欢呼声，让我对这一次的成绩特别骄傲，我的内心孩子般兴奋的情绪也开始漫延。回家的路上，雪花顽皮地飞舞着，很快就覆盖了大地。海伦的小羊羔皮靴子，在雪地里踩出一枚枚小脚印，同时也踏乱了我的心。我只有痴痴地望着那道脚印……
远处的马蹄声打乱了这整齐的脚印，海伦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喷着热气的白马。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那个游侠。海伦的眼神告诉我——就算我为她摘下整个天空中的星星，她最爱的人依然不会是我。
汉斯也发现了海伦，“海伦，你赶快离开，这里很危险！”他惊奇的目光很快变得冷静。“如果能给我三分钟，我会向你解释清楚，但没有时间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你！快走吧，姑娘！”
我看到海伦眼里的泪水，也看到不远处逼近的敌人的圣剑士和马弓骑兵。“海伦快走！”我拿起圣物，就去拉海伦。
汉斯已经杀了那个马弓骑兵，但被五个圣剑士包围着。“只有你走了，汉斯才可以辙离！”我这时才想到那游侠一直在原地战步兵的原因。但还是晚了，一个圣剑士朝着我们直冲过来。汉斯马上从包围圈中跃出，拨马赶上那个剑士。我看到敌人的剑刺中了他的腿，血流如注。海伦竟拔出那把杀野兽的匕首，打算加入战斗。
“你疯了！”我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上。
她象一只发了疯的母兽，站起来就要扑向敌人。我看到她的发乱了，脸颊通红，眼睛里的焦虑绝望还有被爱点燃的坚定就飓风一样卷过来。我再一次将她拦住，粗暴地推开。“快去叫文森大叔来取圣物，也通知营地的弓箭兵！别再让我们分出时间来照顾你！”我没再回头看她，上前就开始为汉斯疗伤。
汉斯拦在那条小道上，他用鲜血来保证海伦的安全，我不停施术为他加血，我们且战且退。但这条路太长了！敌人疯狂地袭来，我们退得快了，就可以看到海伦长发飘飘的背影。
“亚当，别管我了，快转化他！”汉斯大叫着。我早就看到那个向我冲来的剑士了，但汉斯身边还有三个剑士围着，我看到他的生命值不高了。他捱不到我转化完敌人再为他疗伤那一刻。
“亚当，你怎么还不转化？劝降了这个你快走吧，照顾好海伦！”汉斯再一次回头时，身边还有两个敌人，他的鲜血在汩汩地流淌。他得活着！他得活着！我看到海伦看他的双眼，我就决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下去。
我看到海伦的黑头发消失在无尽的小路上。我看到汉斯身边的又一个剑士倒下去。我看到那柄从我身上拔出的长剑上流着的鲜血。我看到汉斯又一次回头时，哀伤又莫明的目光。我只有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为他疗伤。
天空中轻快飞舞的雪花，化作初见海伦时她不经意的目光，那漫不经心的一瞥，足以带走我寂寞骚乱的灵魂。原来灵魂脱离躯壳的过程并不痛苦，我看到汉斯摇摇晃地向我走来，我想，我最后一刻的表情一定安详，只是，我自己看不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