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西北的冬季,也随着全球气温变暖了。已经是11月中旬了，却每天都是阳光灿烂。使窗台上我亲手栽种的这盆“三角梅”，才生长了七、八片叶子，却已孕育了满枝丫的花朵。火红的花朵竟相开放，十分惹眼。看见它的人都喻之为“早熟”。我每天都要在窗前驻足观赏几遍。今天早晨，一起床，就去窗前看“三角梅”。忽见窗外，漫天飞舞着白茫茫的雪花。我立刻心情激动：“下雪了！”也顾不上给“三角梅”浇水了，凝视着忽悠悠飘散开来的雪花，惊喜和爱意透过窗玻璃，随着雪花飘扬起来，慢慢地飞向了远方，回到了难忘的童年岁月。雪花啊！你还记得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那个穿花棉袄的农家小姑娘吗？ 我的家乡，位于西北黄土高原的中部，一个贫瘠的小山村。那里，有我童年的影子。漫天飞雪的清晨，我穿上细碎花棉袄。推开自家的小木门，走进雪地里。寒风夹着雪花，裹住了我瘦小的身躯，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下雪了！”妈妈的声音带着惊喜。给我幼小的心灵里，自然增添着对雪花儿浓浓的爱意。这里的父老乡亲都爱雪花儿，却不是因为雪的洁白纯净，也不是什么气氛之类。而仅仅是为了能喝上雪水和来年不饿肚子啊！下雪了！雪为人们带来了希望，那种很实惠的愿望，却为我埋下了深深的恋雪情结。 记得那时，每逢下雪天，我都会仰望天空，期望雪下得更大些。幼稚的脸蛋儿，让雪风吹得粉红，穿着布鞋的脚丫，冻得十个趾头趴着雪地，却不坐在热烘烘的炕头上，而是兴奋地在雪地里走动着，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儿，闻湿呼呼的雪味儿……雪风中，飘来了一丝儿炒土豆条的味儿，才赶紧溜进屋去吃饭。 那时，家乡还没有引上去黄河水，人们吃饭、喝水全靠天。每当下雪天，人们就将房前屋后、院场上的积雪用木板堆起来，然后，用簸箕之类的农具，将雪收集在一起，堆在一个坡地的高处，象座小山似的，高高地耸立在那里。可是，这不是在堆雪人什么的，而是在积水。在雪堆的周围，挖出一条浅沟，环绕雪堆，再在最下面，挖一个小坑。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堆上，十分耀眼。积雪熔化了，就有雪水从浅沟汩汩地流向下面的小土坑，人们用瓢将雪水舀进桶里，略沉淀后倒入水缸，再沉淀后，就成了做饭和饮用水了。那雪水，喝起来很特殊，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和浓浓的泥土腥味儿，甚至，还带着山间蒿草的味道。可它却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恩赐啊！如果长时间不下雪，就得去几座山外的一个泉水源处背水，才有水喝。这是许多时候都有的事情。直到我上初中时，政府拨了资金，从山间架了一条铁管道，将西电工程的黄河水引来，才解决了吃水问题，背水的历史从此结束。所以说，是雪水滋养了我的童年，我体内流淌的血液中，还有雪水的成分。使我怎能不爱它？至今，那小山似的雪堆和带特殊泥土腥味儿的雪水，我记忆犹新。 记忆犹新的，还有那清香可口的地达菜——一种生长在山间的地衣。那时，每当下完雪，几小时以后，房前屋后的阳面山坡上，积雪被太阳一晒，就熔化了，湿湿的山坡上，就看见许多黑黑亮亮的、象黑木耳一样的地达菜。拿上自家的小家什（小盆、小缸子之类），邀上左邻右舍的玩伴们，上山去拾捡地达菜。一双双眼睛，在已枯萎的草丛中搜索，一双双小手，冻得生疼，捡满了家什，踩着泥泞，捧回家里。中午吃饭时，各家各户的袅袅炊烟中，就都夹杂着地达菜的清香。虽然它带着泥土味儿，却是，我至今都未曾再尝到过的山珍美味。忆地达菜和我的童年，最忆是雪花儿！它伴者我美好的记忆——家乡山坡上那美味的地达菜。 在着以苦为乐的童年生活中，我不知不觉地长大了。我惟独怀念的，还是雪花纷飞的日子。后来，我在乡寄宿中学上了高中，生活的艰辛、升不了大学的失望，将我的同村同学们都吓退了，他们回乡务农了。只有我，独自坚持上学。每周回家一次，带些干粮、咸菜，做我一周的伙食。有时，在往返学校的途中，遇上雪天，就不那么轻松和感动了。穿着单薄的我，背着干粮、迎着雪风，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还得小心翼翼地用脚趴着那羊肠小道，一不小心，就有滑到山沟深涧里去的危险。有时，一个女孩子，孤独地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山间雪地里，环顾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下雪的刷刷声和自己惊慌失措的喘息声，如果，出来一只野猪什么的，我就成了这荒山野岭中，它们的充饥食物了。这样想时，心中时常涌出无限的凄凉和酸楚。可是，就是这样，我还是硬着头皮，坚持读完了三年高中。困苦中，是雪花，伴着我艰辛的求学路啊！没有浪漫，也没有感叹。但是，正是这纷飞的雪花，是我逆境中之一动力。当时，只希望满天雪花，能为我祝福，让我考上大学，离开这荒凉的穷山沟。心中无数次的祈祷，你还能记得吗，曾经伴着我求学的雪花？ 雪花依旧，人却不然。如今，我已是一个女中学生的母亲了。望着漫天大雪，就想起女儿，在寄宿学校里，不知她穿上了保暖内衣没有。母爱是自然的。牵挂，同时也随着窗外的飞雪，飞到了遥远的地方——那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的白发亲娘，至今，她依然生活在那里。她的身边，没有了父亲的影子（父亲于96年因病去逝），女儿们，也已长大成人，远离了她的身边。想到了母亲的孤苦；想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母亲在油灯下，为我缝补棉袄的情景……天冷了，不知母亲的屋子里，生上了火炉没有。想到此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人生易老天难老！”是啊！雪花依然潇洒地飞扬。当年，穿着花棉袄玩雪的情景，转眼间，就成了往事；当年，漫天飞雪中，行走在积雪山路上的女学生，如今，已经在这个缤纷的都市里，生活、工作了二十几年。虽然考大学时，差了几分，只上了中专，却也，跳出了那个荒凉的小山沟。如今，人到中年了，虽然，没有什么成就，追求却一直不变。我又像个学生一样，背起书包，走进大学校门，去上成人大学。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虽然辛苦，却在静静地面对纷飞的雪花时，能感觉到，心理的些许充实。雪花啊！有你见证，我没有失信，一直的追求，是我的信念。 下雪了，我穿上浅颜色的长风衣，配上深颜色呢裙和半高筒的皮靴子，围上深紫色的纯羊毛围巾，挎上精致的皮包，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想再领略雪花的青肤之感。嫣然一幅贵妇赏雪图。可是，汽车的喇叭声、烦杂的小贩叫卖声，使我怎么也找不回，儿时，那宁静怡人的雪境了。中午，坐在办公室里，吃着盒饭，有红烧鸡块、炒豆芽，我却感觉不到，儿时家乡地达菜的美味口感。我猛然发觉：人的欲望，越是在困苦中，越容易满足。 独爱纷纷飞扬的雪花儿。我不敢与伟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宏伟气魄相提并论。但也不是风花雪月的呻吟，更不是刻意追情逐意的虚伪。“瑞雪兆丰年”才是我，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知识女性朴实情感的来由啊！与伟人们高瞻远瞩的思想相比，我显得渺小；与文人墨客的杰作相比，我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文字的贫乏。但是，我执爱雪花的感情是真的。没有丝毫的矫饰，也没有一丝儿酸味儿。它，是我刻骨铭心的情结。也许，与之相知相伴，我会终生做这纷飞的雪花——质朴的情人！ 2002年11月23日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