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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朵花

作者：薛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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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一朵花，吃什么花？
　　吃菊花。菊花又名寿客、金蕊、黄花、帝女花。屈原在《离骚》中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可见吃菊花，历史是够悠久的了。林洪在《山家清供》一书中，记载了两种宋代吃菊的方法，一是“金饭”，是“采紫茎黄色正菊英，以甘草汤和盐少许，焯过，候饭少熟，投之同煮。久食可以明目延年，苟得南阳甘谷水煎之尤佳也。”这吃的是菊花瓣。另一是“紫英菊”，书中说：“菊名治墙，《本草》名节花。《陶注》云菊有二种，茎紫气香而味甘美，其叶乃可羹；茎青而大，气似蒿而苦，名苦薏，非也，今法采菊叶洗净，用油略炒，熟下姜盐羹之，可清心明目，加枸杞尤妙。”这吃的是菊叶，是嫩苗时期的菊叶。
　　清代吃菊花的方式也不少。朱彝尊《食宪鸿秘》记载的“菊花饼”，做法是“黄甘菊去蒂，捣去汁，白糖和匀印饼，加梅卤成膏，不枯，可久。”这是菊的甜食。《调鼎集》记有“炸菊苗”：“春夏取金菊旺苗嫩头，汤焯取起，将甘草水和山药粉，拖苗油炸。”亦有“藏菊”：“鲜冬瓜切去盖，藏菊朵于瓤内，仍盖好，放稻草中煨之。”这恐怕是最简单的冬瓜盅了。
　　现代香港人吃菊，恐怕只有在蛇羹内加入几片菊花瓣而已。所以，想吃菊，最好在金秋时节，前往河南省的开封，因为开封的市花，是菊花。在菊花盛开的季节里，既可看到菊花品种中的“静女”、“醉绣桃花”、“孩儿面”、“芙蓉托桂”、“帅旗”、“碧琉璃”和“高原之云”，更可吃到以菊花入馔，亦可一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幽。
　　吃一朵花？吃什么花？
　　吃葵花。苏东坡《和子由记园中草木》：“葵花虽粲粲，带浅不胜簪。”郭钰《葵花叹》：“朝见葵花长叹息，暮见葵花重于邑。”
　　两位诗人都见到葵花，都有所叹息。隋炀帝却没有他们的幸运，他下江南时听说有一处葵花甚美，特别前往，却未见开花。他当然也叹息了。他是皇帝，一声叹息之下，御厨明白他心思，便精心炮制了一道菜式，望之甚似葵花，好令皇帝开颜。隋炀帝果然非常高兴，并赐给群臣齐吃。于是一道“葵花狮子头”便盛行于江南，到最后，便演变而为名闻天下的“清炖狮子头”了。
　　河北也有一道名菜，是用大白菜的白嫩菜帮切成条状，用盐腌后挤掉水分。用糖和醋拌匀，然后用麻油去炸花椒粒，之后倒入大白菜之上，拌匀后用大盘扣紧，腌上四小时后上碟，再把黄瓜切成四十五度角的大片，每两片对成树叶的形状，用桔瓣弯着摆在树叶中间，白菜条放在正中央堆成中央凸起的圆包形上桌。这道菜的形状，形似葵花，所以叫做“葵花白菜”。
　　吃葵花，并不吃花，而是吃形。既可吃形，又可吃花的，是牡丹花。陶谷在《清异录》中说：“吴越有一种玲珑牡丹。以鱼叶汁成牡丹状，既熟，出盎中，微红如初开牡丹。”吴越指的是五代十国时的吴越地区，这便是当时的名菜。基本上是生食菜肴，不用火烹制，是用特殊方法加工处理。制法是用去骨的鱼切成薄片，以香料、酒和盐来腌，装在缸中，令其和蒸熟的冷饭间隔摆放，一起发酵，取出后摆成牡丹花状便是。这道菜，是隋唐时候非常流行的食物。
　　唐朝的史籍记载，唐高宗曾在后苑大宴群臣，欣赏双头牡丹。当时吃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味“玲珑牡丹鲊”？
　　中国的牡丹，作为观赏植物来种植，始于南北朝时期，到唐代而繁盛。北宋时期，诗人梅尧臣有诗说：“洛阳牡丹名品多，自谓天下无能过。”这份洛阳牡丹天下冠的名声，一直延续到现代。宋朝牡丹如此繁盛，自然会想到用牡丹花来做菜了。南宋时期的一道宫廷名菜，便是“牡丹生菜”。而这道菜，也揭开了牡丹花首度入馔的历史源流。《山家清供》说：“宪圣喜清俭，不嗜杀，每令后苑进生菜，必采牡丹瓣和之，或用微面裹，煠之以酥。”也就是说，这是用新鲜采摘下来的牡丹花瓣，用水洗干净后沥干，加些蜜汁入味，以面粉拌和，令牡丹花瓣稍微裹上，放入温热的油中去炸，便是宋代名肴“牡丹生菜”了。
　　洛阳的牡丹花节已在四月下旬结束，想既赏牡丹，也品尝牡丹花美味，得及早为明年做好打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应该改为牡丹花下吃牡丹，做个馋鬼又何妨。追花，不如吃花吧？
　　（《台港文学选刊》２００２年第１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