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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

  另一人利落地跑了,却引来一场枪战,最后被当街击毙。

  天天睁大眼睛,目睹发生的这一切。

  那人被子弹击穿了头部,汩汩地冒出鲜血,几个特务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走。

  小纸烟店前,躺着老头、老婆的尸体,老婆的腰间还系着做饭的围裙,上面沾有饭粒……

  这样的死人,天天放学路上见过好几回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这在上海是常有的事。“四一二”事变后,国民党疯狂杀戮共产党,企图将年轻的布尔什维克扼杀在摇篮里。上海,这个曾经哺育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圣地,如今深深地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钱之江从僻静处的井盖下钻出来,迅速地上了街道,他招了一下手,喊道:“黄包车——”

  天天仓皇地跑走,和一辆黄包车擦身而过。

  黄包车上,钱之江看都没看一眼天天,他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鼻子,鼻头有些红,仿佛是伤风了。

  天天也没有注意黄包车上的人,他快步地跳上了有轨电车……

  安在天的母亲罗雪是麻醉医生,中共地下党员,代号叫“公牛”。此刻,她穿着一身国军制服,三十几岁,显得英姿飒爽,手里拿着一捆菜,下班回家了。

  老保姆迎了上来:“哎呀,太太,你上班那样累,怎么还好让你带菜回来呢,都出汗了吧?”

  罗雪笑了笑,看见衣帽架上的衣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先生已经回来了?”

  “先生在书房,前脚刚刚进门。太太,要不要冲一盆热水打打面孔?”

  罗雪摆摆手,往书房走去,看见丈夫正在聚精会神地用左手临摹桌上放着的一份手抄文件,这时候的钱之江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钱之江:“你快过来看看,我临摹得像不像?”

  罗雪反复地端详:“像,太像了,完全像一个人写的。”

  “我练有一个月了吧?”

  “你现在写情报用的都是这个笔迹?”

  “对,这样即使情报落入敌人手里,他们也绝对怀疑不到我的头上。不过,这只是我临摹他笔迹的一个次要目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借这个字,找个好机会,把闫京生这条恶狗给除了,为苏州河上的十几位同志报仇。”

  罗雪眼圈一红,轻轻地:“大家都等着这一天呢!还有舞会上,闫京生就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杀了‘大马驹’同志,那天他正好过二十七岁生日。”

  在饭厅里忙乎着的老保姆上好了菜,朝书房喊道:“太太,饭好了呀,喊先生过来吃饭吧,他吃了饭还要去上班的。”

  罗雪问丈夫:“你今天不是值夜班,下午5点半才上班吗?”

  钱之江关紧了书房的门,道:“最近要有大行动,中央将派特使来上海召开重要会议,时间、地点、参加的人员都安排好了。”

  罗雪惊喜地:“党中央的特使?”

  “是,所以从今天起,我要以办公室为家了,随时盯着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上级说了,会议最后能不能开,如不如期开,换不换地方开,都要等我的消息再来决定。”他停顿了一下,继而用沉重地语调说,“就在今天中午,我去2号联络站接受任务,开会地点暴露了,会上有7名同志,只跑出来我一个。”

  罗雪一下子把钱之江的手抓紧了:“那他们……”

  “可能都牺牲了。大家为了掩护我,把我推进暗道,我刚进暗道他们就自绝了生路,把门关死了。外面全是枪声。”

  罗雪拿来钱之江的皮鞋,把他的拖鞋换了下来:“近来出事太多了,同志们被杀的杀,抓的抓,生死都是那么猝不及防,那么无常莫测……”

  “做一名地下工作者,就是把一只脚送进了地狱的门槛,另一只在某天清晨或傍晚,随时也都可能跟着进去。”

  罗雪给他系着鞋带:“可我希望,你最后能把那只脚,重新从地狱的门里退回来。我们能死吗?我们都死了,天天怎么办?”

  钱之江握住了她的手:“所以我经常后悔我们生了天天,担心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孤儿。因为生命对于我们,就象天上的彩虹一样容易消失,阳光、水汽、站的角度、位置,稍有偏差,彩虹就会转瞬即逝。甚至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切断动脉、喉管,用自己的牙齿咬碎舌头,或者用一粒毒药结束生命。”

  家属院里,几个不愿回家的男孩正在热火朝天地玩儿,其中就有天天。老保姆一路小跑地过来,喊道:“天天,祖宗,吃饭了!”

  天天:“不吃!”

  一个男孩抢着告他的状:“他今天被老师留下了。”

  老保姆白了那个男孩一眼,拧住天天的耳朵,一路将他拖回了家。

  天天进屋时,钱之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了。天天脸上有泥,用袖子胡乱擦着。他看父亲要走,心中窃喜,忙道:“爸爸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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