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河拼命捂住眼睛——他不敢再去看她。

　　后来，有人叫沉河的名字。他终于睁开眼，就看到了锦夜的脸。锦夜说，沉河，你在这里做什么？沉河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这里做什么。然后，所有的风景都变换了。沉河就站在海口明亮的天空下。风很大。锦夜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去。好像即将倒下。沉河赶紧伸出手去。锦夜就倒在他的怀中。她的脸无比苍白。沉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就说，锦夜，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像穆夏那样，离开我。

　　穆夏是谁？

　　穆夏？沉河突然记不起来了。他使劲地想，却丝毫记不起来她是谁。最后只好放弃了。他便换了一个话题，说，锦夜，今天你穿得很漂亮啊。

　　真的吗？她低下头去。她的衣服是紫红色的。她好像一直偏爱这种颜色。她笑着说， 沉河，我又看到了一件很好看的衣服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价格也不是很贵。我们马上就去买。好吗？

　　沉河说，你不是有很多那样的衬衫了吗？

　　锦夜有些疑惑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说，沉河，不是的。其实，我很少买衣服的。从小就是这样。他们都不给我买衣服。他们总是骂我，说我这么邋遢，即使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也不会变成公主的。

　　沉河，他们一直嘲笑我。一直嘲笑我。笑我脏，笑我丑，笑我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沉河，那样的嘲笑一直伴随着我长大——我很怕听到这样的话。沉河，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真的很肮脏。真的没人要？

　　在他的梦中，锦夜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她没有哭泣。只是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看。她说，那就是我小时候生活着的地方。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不会再回去了。那个肮脏的地方。我讨厌那个地方。

　　后来，她终于从过去的回忆中回来，重新对沉河展开笑颜。她说，沉河，你说，我穿上那件衣服会不会很好看呢？我真的很喜欢呢。

　　沉河一直沉默。

　　他终于说，会很好看的。我马上就给你去买。

　　锦夜突然有些感动。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是不是很不懂事？沉河，我是不是太任性，总是不断地要你给我买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沉河轻声地说，没事的。锦夜，不要担心。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我会一直给你买的，只要你喜欢。

　　锦夜笑。她说，沉河，你真好。

　　然后，梦境变换了。锦夜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衬衫——是一件雪白的衣服。和穆夏的很像。光线很亮，那衣服白得仿佛看不到任何痕迹。锦夜就站在太阳下面。她绕着沉河转了一圈，问他说，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沉河对她笑。他说，锦夜，你穿任何衣服都很好看。

　　真的吗，沉河？锦夜显得非常开心，跳起了欢快的步。她说，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呢。

　　沉河就听闻了她咯咯的笑声——但是，那笑声慢幔地远离他了。因天突然暗下来了。天暗下来了，锦夜就离开他了。锦夜说，沉河，我要走了。

　　沉河说，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了——她的语气阴沉。

　　在那个瞬间，她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在黑色的暗夜里尤为苍白。像一朵白色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她身上的白色衬衫亦变成了一条条白绫，飞舞起来，将她团团缠住。她说，沉河，再见。

　　她的身体开始倒下去。

　　沉河想过去接她。但是，她已经越来越远。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再见。沉河。再见。

　　锦夜就是这样突然离开。

　　沉河从睡梦中惊醒。脸上汗水潺潺。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梦。沉河回头去看，此刻，锦夜就睡在旁边的床上——明天就要带她去医院复查了。沉河再次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境，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个梦。好像是一种征兆。又好像听人说，梦都是反的。沉河愿意相信后者。希望那个梦真的是反的。那么，至少，锦夜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