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沉河轻笑。他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蜀平说，沉河，不管你怎么想，我依然想要把一些话说出来。这些年，我经历过许多事，也想过许多事。我相信你可以明白，我们都是与别人不同的人。从小就是如此。所以，我们走的路会更加艰辛——还好，到现在，至少，看到你这个样子，也是可以放心了。

　　他这样说，沉河便再次去看他。蜀平现在是上海一家著名酒店的老板。并且有许多分店。事业非常成功。他早已实现了从前立下的誓言。

　　于是，沉河问他，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他说，你以前发过的誓，很多都已经实现了。那么，你就应该继续履行你的誓言，走了之后，就真的不要回来。

　　蜀平说，沉河，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肯原谅我？

　　原谅。他说的是原谅。沉河笑。原来，放不下的是蜀平。他依然纠结在过去的愧疚中。他不知道，沉河早已不再记恨他了。他不再记恨任何人了。

　　沉河却只是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有时间，去看看妈妈吧。

　　那个下午，他们去了母亲的坟前。

　　母亲的坟已经杂草丛生。很久没有人去料理了。前几天刚下过雪。现在已经融化了，叶子上残留着水滴。沉河把草一根一根拔下来。他的背影沉默。后来，蜀平亦过去，与他一起拔。再后来，他们就将一些水果摆在坟前，点上白色蜡烛。烛火随风摆动。他们站在前面，仿佛母亲从未离开。

　　沉河说，妈，我来看你了。

　　蜀平说，妈，我回来了。我和弟弟来看你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的眼中泪光闪动。沉河回头去看他。恍惚中，蜀平还是过去的冲动少年。在太阳猛烈的夏日，他陪母亲一起辛勤劳作。他的身体被日光晒得黝黑。想到这些，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沉河吸了一下鼻子，思绪回到现实。

　　蜀平跪在母亲坟前。他说，妈，你在听吗？你可以明白我的一切吗？我做的所有，你都可以明白吗？

　　母亲没有回答。

　　蜀平看着那闪动的烛火，想象那是母亲的眼睛。他站起来，轻轻拉着沉河，说，妈，你看到了，这是沉河，他现在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以前你一直会担心他，现在你看看，他很好。我们都很好。你不要担心——

　　——他终于低下头哭了起来。声音很轻。在母亲面前，他突然如同孩子般，终于不再克制。他说，妈，你知道我一个人生活得很辛苦吗？但是没有关系，这么多年，我都已经过来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再过一阵子，我就要结婚了。那时候，我会带着你的儿媳妇一起，再来看你的。你肯定会很高兴。

　　沉河说，你要结婚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蜀平。

　　是啊，沉河。今天看到你太高兴了，居然忘记了跟你说，我这次回来，除了要开新的饭店之外，还有就是，准备回家办婚事。幸好，你今年终于回来了。不然，我可能就要等到明年，一直等到你回来，再结婚了。

　　其实，沉河有些动容。他说，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那怎么行，蜀平说，你是我的弟弟，全天下就你一个弟弟，不等你，我还结什么婚呢？蜀平站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他拍拍沉河的肩，说，哥不是一直都说，哥不会真的抛下你不管的。

　　沉河突然鼻子一酸——他当然记得这句话。他终于生硬地叫他，哥。

　　蜀平的眼圈再次红了。不过很快，他就笑了。

　　回去之后，蜀平把沉河带到一家新开的饭店吃饭。他已经和那里的老板相熟。蜀平说，这是我弟弟，今天来点好菜。

　　在吃饭的间隙，蜀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沉河，你知道辛禾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之前，我回家的时候，问过一些人，他们只是说，爸爸死后，艳芳就疯了。过了不久，她们就不见了。现在突然想到这个事情。原本我还想，结婚了也叫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