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年的五月，沉河终于等到了蜀平的释放。他被减刑三个月，提前释放。没有通知任何人，他只想一个人回去。沉河远远地，就看到了他。蜀平站在一群人中。他的个子最高。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服。他的皮肤比从前更加黝黑了。他的步伐坚定，迅速地从人群里走出来。

　　沉河高兴得无以复加。他飞快地跑到蜀平面前。大声地叫他，哥，你终于出来啦。

　　蜀平看到沉河，看到他那双绽放光芒的眼睛，只得摇头苦笑了。他还是如以前那样，拍拍沉河的头，说，你怎么还是那么鬼精啊，连我什么时候出来都知道。

　　沉河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自己的头。

　　——他当然知道。每个月，他都会定期来这里等。直到时间慢慢过去，离蜀平出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更加频繁地去看，去等。甚至放弃了追随那个女子的计划。

　　蜀平说，沉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沉河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不知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沉河。怎么连自己的生日也忘了呢？

　　沉河突然懵了——他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记忆中，只有很小的时候，母亲陪他度过一次生日。母亲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他吃得很香。后来就没有过了。成长中，每天都变得如此相同，略带沉闷并且无所事事。

　　但是，他的哥哥还记得他的生日——沉河非常感动。

　　蜀平打断他的思绪，想什么呢？你小子别乱想了。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去哪里啊？

　　先别管了，去了就知道了。

　　蜀平拉上他，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城里。沉河第一次来到这里。相比他居住的小镇，这里是如此繁华。车水马龙，人群喧哗。他紧紧跟在蜀平身后，生怕迷路。蜀平带他去一条美食街。那里有一整排的小吃。各种小吃。西北烧烤。冰糖葫芦。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小吃。沉河看得眼花缭乱。

　　想吃什么，自己去挑吧。

　　那些小吃不断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沉河却有些犹疑。蜀平说，去吧。他看着沉河——没事，随便挑。有我在呢。

　　他这么说，沉河就真的去买。起初有些小心翼翼。拿了一串糖葫芦，回头去看蜀平。蜀平露出不屑的笑。他走过来，随即把钱付给老板。他说，还想吃什么，再去买。

　　后来，他们坐在一个摊子前吃混沌。沉河吃得很快，因第一次吃，觉得非常美味。

　　蜀平说，慢慢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噎到了。依然是不屑的口气，但是带了些微的疼惜。他问沉河，平时，在家是不是吃不到这些？

　　沉河点点头。他说，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会有钱吃这些东西。

　　蜀平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那个吝啬鬼怎么会想到对你好？自己又赚不了几个钱，还在那摆架子。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看到，我比他强多少。

　　沉河听他说完话，剩下的混沌已吃完。蜀平问他说，你还想吃什么？蛋糕还是别的？我们等下去买。

　　他说，不要紧，你只管说好了。

　　沉河突然惊讶于蜀平的阔绰。他抹掉嘴上的汤汁，疑惑地问他，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在那里面，几个朋友给的。蜀平显得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钱的事你就别管了，总之，你放心吃就好了。

　　那个下午，他们还说了许多话。沉河第一次表现出极大的说话欲望。他一直问蜀平。关于他在少管所里面的种种生活，以及他又碰到了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会不会，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离奇而又紧张。

　　蜀平非常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告诉他，从他进去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他被释放。那无数个日夜。蜀平说，其实，在里面也不是非常辛苦。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不习惯。但是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蜀平还说到其他许多事情。比如，他是如何制伏同样被关在里面的，那些嚣张无比的少年犯。最后又是如何与他们称兄道弟。这些，都是沉河闻所未闻的故事，如同一个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