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害怕回去。害怕面对那些同学。现在，她和沉河一起，只有他才如此了解她。

　　穆夏突然说，沉河，你和我说话好吗。我突然觉得很安静。

　　沉河说，好，你想听什么呢——不然，我唱歌给你听吧。

　　他们在路的转角坐下。一块平坦的石板。这里更加安静。沉河说，我给你唱老鹰乐队的《加洲旅馆》吧。然后他开始唱——

　　On a door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is

　　R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穆夏安静地听着。她靠在沉河的肩膀上，就和以前一模一样。穆夏说，沉河，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也是这样。我靠着你，就觉得，一切都可以过去的。都是会好起来的。

　　沉河拍了拍她的头——现在还是一样啊。你要这样想着，然后，就都会好起来。

　　你骗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穆夏，我想现在，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肯定非常后悔。肯定都很担心你。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老师他们都会担心的。相信我，好吗。

　　穆夏突然转过头，直接而大胆地注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在暗夜里非常明亮。沉河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窒息。她说，我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今天，我想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回去，我会害怕。

　　沉河握紧了她的手。穆夏说，沉河，可以抱我吗？

　　于是他伸手过去，紧紧地环绕着她。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沉河，这样很温暖。

　　沉河突然有想哭的冲动。这个女孩已被折磨得失去了勇气。她不再是自己刚认识的明朗女孩了。六年以前，他在那条路上忘记了回家的路。就站在十字路口，四处张望。但是她拍他的肩膀，并且对他微笑。后来有许多个回忆的瞬间，沉河一遍遍想到，当时她的脸，在太阳下闪闪发亮。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可以笑得很大声，对他说，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对我很好。总是带给我许多礼物。所以，我一定要更努力地读书，让他们以后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现在，她的眼里藏满忧伤，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在那一刻，沉河想，生活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偏爱。连同穆夏，亦变得如此。但是对于穆夏，他在这里，不得不忧伤地想到，以后，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沉河，你说，我们真的可以一直都在一起吗？

　　她小声地问他。

　　恩。沉河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冰凉一片。接着，他亲吻了她。像是为了实现某种诺言。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夜凉如水。穆夏颤抖着，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亦是如此明亮。她叫他的名字，沉河。她说，沉河，你知道吗，我多么喜欢念你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中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穆夏的名字。她突然受惊地跳起来——那是她的父亲。是他的声音。还有她的母亲。老师。有许多人。他们都在找她。穆夏说，沉河，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不要让他们找到。她说，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们了。

　　沉河有些迟疑。他说，穆夏，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

　　——但是，穆夏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她飞快地，朝更深的弄堂跑去了。那里一片漆黑。沉河听到，刚开始，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后来，又继续往前跑，直到渐渐没有了声音。沉河大声地喊她的名字，穆夏，穆夏——却没有任何回音。这个时候，穆夏的父母，以及其他人，他们听到声音匆匆赶来。看到沉河，她的班主任立刻问，穆夏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