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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鲜儿说:“好了,别提以前了,咱现在是秦琼卖马,讲究不得了。”那文说:“鲜儿,你到我家有八个年头了吧?想没想起来咱俩是怎么认识的?”鲜儿说:“怎么想不起来?那时候我从山场子下来,挣的那点钱都叫人家抢了,没处投靠,到处流浪。”那文说:“可不,那一天我和额娘串亲戚回来,车上看见你作索得像个叫花子,拄着棍子一边走一边唱,唱的什么来?”鲜儿说:“好像是月牙五更。”那文说:“对,就是月牙五更,是不是这么唱的?我唱给你听听。”说着唱了起来。

  一更里进绣兰房,

  樱桃口呼唤梅香,

  银灯掌上,

  灯影沉沉我把那个门关上……

  鲜儿说:“都说女愁哭,男愁唱,我愁起来就想唱。”那文说:“那时候我家里不缺丫头,听你唱迷了,我就央及额娘收你当丫头,你直给我磕头谢恩呢。”鲜儿说:“我那时候走投无路,幸亏你收了我,要不还不知道现在还在哪儿流浪呢。姐,你舅舅家在哪儿呀?”那文说:“三江口的元宝镇。”

  鲜儿睁大了眼睛说:“哪儿?元宝镇?”那文说:“对呀,你那儿也有亲戚?”鲜儿愣了半晌说:“姐,我不能跟你去了。”那文说:“怎么了?那儿有吃人的老虎啊?”鲜儿说:“唉,我以前对你说的,没过门的女婿就是奔元宝镇放牛沟找他爹的,我没脸见他们了。”那文说:“咱是到元宝镇,又不去放牛沟,怕什么?你实在怕他们知道,我给你改个名,咱住在我舅家的深宅大院,谁知道?”鲜儿说:“我还是不想去,想去我早就去了。”

  那文哭着说:“鲜儿,好妹妹,你就忍心半道把我撇了?从我额娘去世以后,除了阿玛我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求求你了,跟着我吧!”说着越哭越伤心。鲜儿被她哭得心软了,说:“好了,别哭了,我跟着你。哎,你给我改个什么名?”那文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不能撇了我。改个什么名?就叫秋鹃吧。”鲜儿说:“嗯,这个名挺鲜亮的。”她不由得打个哈欠说,“瞌睡了。”那文说:“我也瞌睡得不行了,睡吧。”鲜儿吹灭油灯。

  来福凑近房门前,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闻听两人睡熟,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屋。提起那文随身带着的大包裹,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地离去。

  烈日炎炎,聒噪的蝉声阵阵传来,更让人燥热烦乱。距元宝镇不远的土路上,鲜儿在前边走,穿着旗袍的那文一瘸一拐地落在后边,呼喊道:“秋鹃,你不能慢点走?坐下歇会儿吧,累死我了,脚上都起泡了。”鲜儿坐在路边大石头上等着那文。那文赶上来,哭咧咧地说:“来福这个该死的奴才,把咱的东西都卷跑了,没有车马咱什么时候能到元宝镇啊?”鲜儿没好气地说:“就你这个走法,没有半年走不到。”

  那文哭着说:“秋鹃,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了,活够了!”鲜儿说:“闭死你这张臭嘴!瞎说什么!这点苦就受不了啦?你这样的人就该送到山场子做木帮,累你个半死,像熊瞎子似的蹭一身松树油子,来个风水不透,要不然,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那文的嘴咧得像个瓢,抹着眼泪说:“秋鹃,你说你现在哪像个丫头。”鲜儿说:“我本来就不是丫头了。”那文说:“也不像姐妹。”

  鲜儿说:“那像什么?”那文又咧着嘴哭了,说:“你像我的主子,我像你的奴才,咱俩翻了个个儿。”鲜儿说:“你要是嫌委屈我走,我可不愿意给你当主子!哪有奴才把主子累得要死要活的?”那文慌了,忙说:“别,你别走,我说错了还不行吗?”鲜儿缓过脸来说:“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是心焦的。咱这样走也不是个事儿。”她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衣服说,“把你的旗袍脱了,换我的。你穿这一身怎么走道啊?一步一扭,踩蚂蚁蛋啊?量身段儿啊?也得有人看啊!”

  那文嘟着嘴说:“我不换,我是格格,怎么能穿下人的衣服呢?”鲜儿说:“我说你怎么还在做梦呢?现在是民国了,没有格格了!你说你穿这一身,咱没人走的道不敢走,路上不敢起早贪黑,也不是事呀。昨儿不是你扭呀扭的,腚后哪能招了一大帮老爷们儿,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那文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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