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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红帆船

                         作者:任红

一、就是想去美国

  
  天亮公司职员叶嘉伟的家像天塌下来一般:地上满是玻璃碎片,五岁的儿子
焘焘坐在地上哭,妻子柳筱红正哭着一件一件地清理自己的衣物,要离开这个家,
永远不回来了!
  嘉伟吸着烟,仰面躺在沙发上,连看都没看筱红一眼,这是他们夫妻结婚以
来第几次吵架了?他不记得,他只记得自从他们有了焘焘后就经常爆发战争,但
每次战争总以筱红的回归而告结束。他不相信筱红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筱红多么希望嘉伟能来哄哄自己,但是他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
动。当初他是怎样地追求自己、怎样地哄自己,一见自己哭,他就会马上来像哄
孩子一样地哄自己。可是现在,他的热情都上哪里去了?筱红拎起包出了家门。
  桔红色的街灯照耀着黝黑的马路,去哪里呢?筱红茫然不知所往。去找卫东?
上午刚刚拒绝过他,现在怎么又好去?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丽敏那里住几天。丽敏是筱红的同学,在歌厅做歌唱
演员。听了筱江的哭诉,丽敏很义气地收留了她。
  “唉,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庆幸自己没有结婚。否则,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丽敏道,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说道,“别哭了,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参不参
加?”
“参加,当然要参加啦。上次聚会我就没参加,这次我一定要去。”筱红擦干了
眼泪,抬起头说,“明天几点钟?在哪里?谁请客?”
  “下午4时在小西天海鲜大酒楼,杜泽文请客。他从深圳回来,挣了不少钱,
还是卫东跟他谈成让他请客的。”
  “卫东?”筱红听见这个名字就仿佛看见天边的一道闪电,前些天她还见过
他一次,她忘不掉他的英俊的脸和他的幽默的谈吐。
  “是呀,卫东,怎么啦?你今天怎么啦?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认识他吗?”
丽敏问。
  “没有,没什么。”筱红摇摇头,满脸绯红。
  丽敏看了好生奇怪,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爱上他了?”
  “没有,没有。”筱红连忙否认道。
  “是吗?要出问题我也没有办法。你给卫东打电话,说我在这里,让他过来。”
筱红命令道。
  丽敏拨电话,但卫东那边却没有人接,两人便躺在床上聊天,她们在大学时
常常这样,但自从筱红有了焘焘后,她们很久没这样聊过了。筱红感到有些新鲜
和兴奋。
“老实说,你跟卫东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什么私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丽
敏道。
  “没什么,刚开始,我想跟他去美国,他说了要带我走。”筱红说。
  “难怪你跟嘉伟成这样。”丽敏说。
  两人聊到很晚,丽敏困了,转身先入睡了。筱红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屋子是这样的安静。
  她想去美国,父亲一来信就问她和嘉伟什么时候去美国,还说邻居某某最近
又去美国看儿子去了等等,惹得筱红十分着急,她看完信就问嘉伟什么时候带她
和孩子去美国?嘉伟被她问烦了,自己又不是不想去美国,但是他的外语过不了
关,考过几次托福都没有合格,他有什么办法,不是他不努力,他每天又要上班
工作赚钱养家,又要接送孩子,还要学外语,他实在没有精力。后来,他被筱红
问烦了,他给了筱红一耳光,把筱红打出了家门。筱红想去美国,对,去美国,
去好好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呢!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著名的歌
唱演员呢!一定要去美国。那么现在怎么办呢?第一步先辞职,对,不在学校干
了,那里太埋没人才,可是辞职以后干什么去呢?她又茫然了,但她的确不愿在
那所小学校干了,她觉得那所学校不适合自己,她决定明天就找校长辞职。
  第二天,筱红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走了仅剩的一把梳子和一支钢笔,很坚决
地离开了自己任教的那所小学。

二、告别往昔

  
  
  筱红到海鲜大酒店的时候,屋里已坐了七八个同学。瘦的是杜泽文,矮的是
王品华,就是不见卫东。筱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时不时地报以微笑,
其实她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焦虑地等待着卫东的到来。
  来了,来了,卫东终于来了,筱红看见了卫东那高大的身躯,她喜欢他走路
时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姿态,喜欢他的长头发和那件灰色的休闲服。
  筱红的身边正好有个空椅子,卫东就坐在了筱红的身边,筱红的心开始扑扑
乱跳。
  “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被女朋友拉住了,出不来了?”泽文打趣地问。
  “什么女朋友?是女鬼。”卫东说。
  大家被卫东的话逗笑了,筱红也笑了,卫东说话实在是太幽默了。
  “喂,你什么时候结婚?再不结婚就老了。”泽文又说。
  筱红心里有些不高兴。
  卫东道:“不结了,老了再说,老了就找个老的。”
  “带孩子的怎么样?”泽文打趣道。
  大家哈哈大笑,筱红也笑了。
  “行,带孩子的女人成熟。”
  筱红听了很高兴。
  吃过饭,已是八时多,街灯亮了,给夜晚增添了许多温馨。
  卫东见筱红愁容满面的样子,把她叫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啦?怎么那么不
高兴?”
  筱红心里如电击了一般,头晕身软,用手捂着额头。
  “你怎么啦,头晕啦?走,到旁边坐一会儿。”卫东说罢,拉着筱红到马路
边坐下。
  筱红的眼泪像溪水一般流了出来。
  “你怎么啦?怎么啦?”卫东说着把筱红揽进怀里。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是不是你老公欺负你了,你满脸愁容,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卫东一边说
一边为筱红抹去泪水。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跟我一起去美国吧,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不想一人走了,跟我一起去
吧!”卫东道。
  筱红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问道:“什么,你要去美国?”
  “对,跟我一起去好吗?”
  “行吗?咱们怎么去?”筱红问。
  “你别管了,你答应跟我去了?”卫东又问。
  筱红点点头。卫东捧起她的脸狂吻起来。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卫东说罢便来拉筱红的手。
  筱红战战兢兢地把手交给他,和他一起沿马路慢慢地往西走。
  “你爱我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结过婚,又有孩子。”筱红问道,她有些
不放心。
  “在我的心中你最漂亮,什么样的女子也没法和你相比。真的!”卫东说。
  这些年卫东确实交过不少女朋友,筱红在他眼中永远是单纯而高贵的,从见
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爱她。但那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追她。
  筱红也喜欢卫东桀骜不驯的个性和艺术家的气质,这些都是嘉伟身上所没有
的。两人从小西天一直走到卫东住的西四,一边走一边吻,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
到卫东的家。
  卫东托朋友办了假婚姻公证,筱红以陪读的身分与卫东同赴美国。拿到签证
那天,筱红和卫东高兴得抱着签证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像拿到去世界乐园的通
行证一样。
  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焘焘!筱红决定走之前回去一趟,去拿几
张焘焘的照片。筱红从抽屉里找出几张儿子的照片,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
关上了房门。忽然,她觉得该给嘉伟留个便条,又打开了房门,伏在桌上写道:
  嘉伟:
  我明天和男友去美国,不回来了,你另组家庭吧,祝你幸福!
  筱红
  筱红压好纸条,又在房间里转了一遍,包里的呼机响起,是卫东呼她赶紧回
去,她拎着箱子,出了房门,她要赶紧离开那栋楼,她步子飞快,生怕碰上了嘉
伟或者焘焘,那样的话,她也许就走不成了!

三、家中有女初长成

  
  一个小时过去了,筱红没有回来;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家中仍没有
筱红的影子,嘉伟见时间已不早,赶紧给焘焘洗过,自己一人到客厅抽烟、闷坐。
说实话,这些年养孩子、忙工作,嘉伟已感到身心俱累,但他是男人,不便向筱
红诉说,所以有时脾气不好,回家发火,但发完他又后悔,在心里向筱红道歉。
  第二天早晨,嘉伟在晃眼的晨光中醒来,筱红一夜未归,嘉伟慌了手脚,她
上哪里去了?他打电话到筱红的单位,学校的曹校长明确地告诉他:“柳筱红已
经辞职。”
  第三天,嘉伟找到丽敏家,丽敏告诉他说:“筱红已经跟别人走了,你别找
他了,找也没用!”
  嘉伟晕晕乎乎地出了丽敏的家,回到家,他终于发现了筱红留给他的纸条。
她有男朋友了!
  她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们了!丽敏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筱红啊筱红,我好后
悔啊!我不应该打你一耳光,我不该啊不该!
  嘉伟哭倒在床上,焘焘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注意他爸爸的一举一动。
  第四天,嘉伟睡到10时30分才起床,现在,他的心全灰了,他衣服也不叠、
被子也不理,任它们堆在床上,他只想去喝酒,一醉方休。他带着焘焘来到美香
居,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离窗户远远的,他点了两瓶二锅头和几个菜,要借
酒浇愁。他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又一杯,焘焘既好奇又害怕地在旁边看着……
  天下起了细密的小雪。艺术研究所孟白华教授带着妻子和独生子慕白一起来
到姜教授家。
  “姜伯伯!姜伯母,你们好!”慕白穿一条牛仔裤,一双高统军靴,白净的
脸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他把自己打扮得很精神,但身体仍显得很孱弱。
  “这是慕白啊?高了,长高了!走在大街上我都不认识了!上大学几年级了?
怎么戴上了一副眼镜?”姜教授的妻子杨秀芬一边打量着慕白一边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慕白,你有出息,”姜教授道,“好好学习,将
来当个大老板!”
  慕白谦虚地摇摇头。
  “你去把雯雯叫来!”姜教授低声对妻子说。
  秀芬站起身去叫雯雯,雯雯正在自己房里看书,听见母亲叫她,问道:“干
吗?”
  “家里来客人了,你过来见一见大家嘛!”秀芬说。
  “为什么非要让我见大家?”雯雯一边说一边合上了书,很不情愿地跟母亲
到了客厅,她迎面看见一个白净净的、戴眼镜的大男孩坐在孟白华夫妇旁边,他
是谁?她好生纳闷。
  “孟伯伯、孟伯母,你们好!”雯雯有礼貌地说。
  “这是孟慕白,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的大学生!”姜教授介绍说。
  “她是雯雯!”孟白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儿子,说。
  “你好!雯雯。”慕白站起身道。
  孟慕白?雯雯觉得好生奇怪,他怎么长得像根豆芽菜,她一见他就想笑。
  “咱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积木呢?你忘啦?!”慕白说。
  “忘了!忘了!嗯。”雯雯笑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好像是玩过吧,
不过,那时我只有五六岁,对吧?今天有空过来啦?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就差
几页,你们坐啊!”
  雯雯说罢就要回自己房间。
  “别看了!别看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吃饭去吧!”慕白道。
  “好吧!”雯雯一听说要出去吃饭也很高兴,回房间穿好大衣,和大家一起
出了家门。
  “雯雯,听说你高考差几分没考上?”慕白陪雯雯走在最后,他关切地问雯
雯。
  “哎,别提了,一提这件事我就烦,为这事,爸爸妈妈没少说过,给我脸色
看!”雯雯道。
  “是吗?你哪门功课差?当初我帮你补一补就好了!”慕白说。
  “你帮我补课?”雯雯道,“别吹牛了!”
  “什么,你不相信我?”慕白道,噘起了嘴。
  “怎么,你生气啦?”雯雯问。
  “没有!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复读,明年再考?”慕白道。
  “不想考了!考不上又得挨父母的骂,索性不考了!我父亲托钟伯伯给我找
了个工作,在一家商店当售货员,凑合着干吧,总比让人说强。”雯雯道,她的
长发在风中飞舞。
  “是吗?你真够可怜的!”慕白说。
  “可怜?有什么可怜的?”雯雯道。她觉得慕白在充大人,可是,他的脸是
那样稚嫩、白皙、乳气未脱,她觉得他像个滑稽的木偶兵。
 
四、相遇酒醉时

  街上饭馆一家挨着一家,白华不知去哪家好。在快走过这条街的尽头时,他
发现“美香居”的玻璃上贴着大红的“东北菜”三个字,便向里走去,因为他们
都是东北人,大家都爱吃家乡味,孟太太、秀芬、雯雯和慕白也就跟着他进了
“美香居”。
  雯雯紧挨着母亲坐下,慕白让她坐他身边,她不愿意。
  雯雯刚坐定,忽然,她发现眼前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是嘉伟?!是,他就
是她少年时代敬仰的嘉伟哥,他变了,比过去黑了瘦了,眼睛也不像过去那么有
神,显得有些忧郁,他穿一件藏青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没系领带,头发梳得
还很整齐,天哪,他在自斟自饮,旁边还放着一个空酒瓶,他出什么事了,他似
乎有满腹的惆怅!劝劝他,劝劝他去,不能让他再喝了!雯雯主意已定,便小声
对身边的母亲说:“那是我同学新荷的哥哥,我过去看看。”
  雯雯走到嘉伟的身边,问道:“嘉伟哥,你怎么一人在这里喝酒啊?”
  “你是谁?你为什么抢我的酒瓶?”嘉伟道,他瞪着醉醺醺的眼睛,舌头已
不听使唤。
  “我是新荷的同学姜雯雯,小时候,我在你家玩,你还帮我叠过红帆船,还
教我们唱歌谣,你忘啦?”雯雯说。
  “新荷的同学?不认识不认识,给我酒,我要喝酒!”
  嘉伟说罢,就要来夺雯雯手中的酒瓶,雯雯不从,道:“不行,你不能再喝
了!”
  嘉伟在雯雯还是个十岁的幼女时就上了大学,接着是工作、恋爱、结婚生子,
哪还记得当年自己帮她叠过红帆船的黄毛丫头;他甚至连红帆船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想的只是酒!酒!酒!只有酒精能把他麻醉,让他摆脱烦恼,他见雯雯不给他
酒,发疯似地嚷嚷道:“你是什么人?敢不让我喝酒?你给我滚开!滚开!”嘉
伟说罢就与雯雯争抢酒瓶。
  “不、不、不,我绝不能再让你喝一滴了!你看你醉成什么样子了?”雯雯
一边说一边推开嘉伟的手。
  这时,姜教授发现雯雯与人撕扭,忙差慕白过去看一看。慕白走过去一把推
开嘉伟的胳膊说:“你干什么?你敢打她?”
  “慕白,你别让他喝了,我这就去给新荷打电话,让她把他哥哥接回家!”
雯雯说着,把酒瓶交给慕白,赶紧去外面服务台打电话:“新荷,快来!你哥哥
一人在美香居喝闷酒,都快喝醉了!你快把他领回家!”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急匆匆地来到美香居,她就是嘉伟的妹妹新荷,雯雯从
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正在人民大学上学。
  “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有什么事回家跟父母讲嘛!干嘛一人躲到
这里喝闷酒?”新荷说着,掉下泪来。
  嘉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说:“我要喝酒!拿酒来!”
  “咱们回去吧!”新荷推她哥哥说。
  嘉伟已醉得走不动,新荷只好搀着他往外走,雯雯则牵着焘焘的手。
  “扶我回安定门!”嘉伟边往外走边说道。
  “别,回咱家吧!”新荷说。
  “不行!我要回自己的家!”嘉伟说,他站在马路边不走了,让新荷打车去
安定门,他要回自己的家,他怕父亲看见他这副样子鄙视、奚落他!新荷拗不过
哥哥,只好打了一辆红色的夏利车,让司机带着大家去安定门哥哥的家。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跃上地平线,树林尚在黑影之中,嘉伟就醒来了。他
拉开灯,发现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以为是筱红回来了,“筱红!筱红!”他叫
喊着从南屋跑到北屋,到处都很整洁明亮,一尘不染,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又推
开厨房门看了看,还是没人;厕所门、壁橱都被他推开了,但是,就是没有筱红
的影子,他回到卧室躺下,这才想起来筱红已经跟别人走了去美国了,永远不会
回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昨晚上妹妹和一个女孩来过这里,大概是她们拾掇的
吧。焘焘呢?焘焘怎么也不见了?他去了哪里呢?莫不是被他姑姑领走了,为了
证实自己的猜测,嘉伟拨响了家里的电话……
  “喂,是嘉伟啊,你醒啦?焘焘在这里呢!”电话里传来了母亲那温和的声
音,如一缕阳光照进嘉伟的心中,他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妈,等一会儿我过来接他去幼儿园。”嘉伟道。
  “好的。”母亲放下了电话。
  嘉伟想想自己已是30岁的人了,还让父母操心,觉得十分羞愧。

五、爱在何方

  
  雯雯回到家里,已是9时30分,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等候着她。
  “今天人家孟伯伯、孟伯母和慕白好不容易上咱家一趟,还请咱们吃饭,人
家慕白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中途跑了呢?你丢人不丢人?那个人
是谁?他是什么人?你认识他吗?你怎么能随便跟人家跑?太没规矩、太没规矩!”
姜教授说,绷紧了脸,连看也不看雯雯一眼,只顾吸烟。雯雯今天中途走掉,让
他感到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老孟一家走后,他就一直在吸烟,只等雯雯回来,
出这口恶气。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同学叶新荷的哥哥叶嘉伟,他喝醉了,需要人帮助,
我和新荷一起送他回家,这难道有什么错吗?至于你说的那个慕白,我讨厌他,
他像个豆芽菜、木偶兵,我跟他聊天觉得他很乏味,我不愿跟他多说话!”雯雯
道。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雯雯的脸上,父亲骂道:“人家慕白是学经济
管理的大学生,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让我丢死人了!我以后怎么见老孟夫妇!”
  雯雯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听见父母在屋外议论。父亲说:
“她已经大了,要把她看紧一点!”母亲说:“她不怕我,还是你来管吧,她只
怕你。”雯雯真想出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又不是囚犯,但一想到父亲
那张牙舞爪的凶相便害怕了,不敢出去质问他们了。她把被头拉上来盖住自己的
头,她不想再听他们说话,她躲在被窝里大声地哭。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冰窟窿,这里已没有家的温暖,只有冰窟窿的感觉,
我要走了,走得越远越好,我要去找嘉伟哥哥,向他哭诉我心中的烦恼与惆怅,
他一定会帮助我的,就像当年他帮我解难题和帮我叠红帆船一样,他一定会帮助
我的!
  嘉伟!嘉伟!一想起嘉伟那颓废的样子,雯雯又平添了许多惆怅:不知嘉伟
醒来没有?不知他精神是否振作一点?他好可怜啊!被人抛弃了。被人抛弃的滋
味一定很难受吧?否则,他怎么会一人在饭馆里喝闷酒呢?他好痛苦,好可怜啊!
他也需要人家安慰,我找他去吧!他安慰我、我安慰他,让我们抱头痛哭一场!
雯雯想着想着,又抽泣起来。
  第二天早晨,雯雯的母亲秀芬照例早早起来为大家煮鸡蛋、烧牛奶。
  雯雯却什么也吃不下,她还在为昨晚发生的事情生气,她一早起来首先就想
起这件事,她要向父母示威,她决不吃他们的鸡蛋和牛奶。
  母亲硬把鸡蛋和几片面包塞进雯雯的包里,任雯雯怎样推也推不掉。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离开了妈妈,我看你怎么办!”母亲唠
叨说。
  “别这么看不起人,离开了你,我照样活得挺好!”雯雯在心里回应母亲说,
因为她讨厌她的嘴碎,讨厌她与父亲一唱一和,她恨她见死不救!但是雯雯不愿
把这些话说出来,走到半路上,她悄悄把鸡蛋和面包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若无
其事地走了。
  狂风在雯雯耳边呼呼地吹,搅起黄沙和纸屑,不过,这初春的风已不再像隆
冬那样锐利,而是像一方透明的薄丝巾拂在脸上。
  又是一阵狂风,雯雯眯起了眼睛、竖起了衣领,继续往前走,风儿把她的白
底黑点的纱巾吹得飘了起来,雯雯伸出双手,把它们紧紧抓住。
  “我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宿?”雯雯心中无限惆怅,她想找个清静的地
方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昨晚挨打的情形又浮现在她眼前,我究竟错在哪里?她
想了千百遍,始终没想明白。她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的脸,一看自己的眼泡还是红
肿的,又不禁觉得自己好可怜,也觉得自己再没脸见到同事们。在就要到商场门
口时,雯雯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不上班了,她要去找嘉伟,去向他倾诉心中的烦
恼与痛苦……
  嘉伟因走时太慌忙,忘了带上客户的资料,他送完焘焘后,这才想起来,又
赶紧骑车往回走。不巧半路上车胎瘪了,找不到修车人,他只好慢慢地将车推回
家。
  他刚到三楼楼梯口,就发现有个穿紫色呢子大衣、戴白底黑点纱巾的女孩站
在自己家门口,她找谁呢?嘉伟好生纳闷。
 
六、同是伤心人

  “你找谁?”嘉伟上前问道。
  “我,我找你呀!”雯雯喜出望外,说道:“你不认识我了?”
  “噢,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新荷的同学雯雯,我怎能不认识你呢?昨天,
我太感谢你了!”嘉伟结结巴巴地说,他万万没有想到雯雯会来找他。
  “请到里面坐一坐。”嘉伟掏出钥匙打开门说。
  “就你一人?新荷呢?新荷怎么没跟你来?”嘉伟问道。
  “她没来,她不是在上大学吗?”雯雯说,目光不敢正视嘉伟,而盯着嘉伟
床头的天鹅油画,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没上学?”嘉伟问。
  “没有,我没考上。”雯雯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嘉伟一看雯雯哭便手忙脚乱地问道。
  雯雯还在哭,嘉伟去卫生间拿来一条干毛巾,递给雯雯说:“别哭了,擦擦
眼泪吧。”
  雯雯接过毛巾擦干了泪水。嘉伟坐到雯雯的身边,轻声说:“是不是昨天回
去晚了,被爸爸妈妈批评了一顿,受了委屈?”
  雯雯见嘉伟猜透了自己的心事,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嘉伟的心一下被雯雯攫住,他开始动摇与彷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太可怜、
太可怜了!和我一样“同是部编版语文网沦落人”啊!嘉伟的心颤动了,他忘记了理智的
约束,伸出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搂住了雯雯。
  雯雯的身体刚挨着嘉伟那宽厚、温暖的躯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像
一头受惊的小鹿,从肩一直颤抖到脚踝,她倒在嘉伟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我的小妹妹,你别哭好吗?你一哭,我的心都快碎了!”嘉伟悄
悄地说,跟飞虫的嗡嗡声一般。
  雯雯听了嘉伟的诉说含泪抬起头来,只见嘉伟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雯雯一
阵心疼,痴痴地望着嘉伟道:“别为我心碎好吗?”
  嘉伟被雯雯这一问问住了,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爱他,但她看起来是那
样的瘦弱与稚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是前进还是后退?
  她太小,他不想占有她!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掉进爱河里啊!嘉伟的手在
发抖……
  理智终于将嘉伟唤醒,雯雯还是个刚成年的姑娘,他不能做出对不住她的事,
他要对她的一生负责。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清醒呢?嘉伟道:“你现在在干嘛?”
  “我在一家商场工作。”雯雯说,望着嘉伟。
  “当售货员?”嘉伟问。
  “对。”
  “卖什么?”
  “化妆品。”
  “下午有班吗?”嘉伟又问。
  “有。”
  “那咱们做饭吃,吃过饭后你上班去好吗?”嘉伟道,“你饿吗?”
  雯雯听着嘉伟的话,松开了双手,说:“我有点饿,早晨没吃饭,昨晚被爸
爸妈妈骂了一顿,我气得连早饭也没吃就走了。”
  吃饭的时候,嘉伟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多亏了你,否则……”
  “没什么,噢!你记得吗?我小时候你还给我叠过红帆船呢!”雯雯说。
  嘉伟摇摇头道:“不记得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来了一些,改口道:
   “我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扎两根小辫,穿一条红裤子,只有
这么高,常来找新荷!我还帮你讲过数学题,对吧?”
  “多亏你想起来了!那时,我好害怕你啊!你那么高大。后来,你考上了大
学,我们都好羡慕你啊!心想,自己长大也像你一样上大学就好了!”雯雯说。
  “是吗?这么说,你有些崇拜我这个大哥哥了?”嘉伟道。
  “那当然啦!是非常崇拜!”雯雯说,唱起了嘉伟教给她的歌谣:
  红帆船
  角尖尖
  飘呀飘
  到天边
  天边有什么
  满天星星数不完
  “这是你教给我们的,你还记得吗?”雯雯问。
  “真记不得了!”嘉伟笑道。
  “嘉伟哥,我父母那么凶,我不想再回家了,你说行不行?”雯雯忽然想起
了父母,问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年纪这么小,离开了父母就没法生存的。”嘉
伟说,“下午,好好上班去吧,别乱跑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呼我,好不好?
你可一定要回家啊!”他已情不自禁地为她担忧起来。
  “好吧,我听你的。”雯雯道。
 
七、女上司 

  
  天亮公司是某科研所所属的企业,嘉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科研所,后来所里
办起了公司,他被调到公司销售维修部工作。公司的产品卖到哪里,他们就安装
、维修到哪里。全国各个大城市他几乎都跑遍了。前几年公司销售情况还好,嘉
伟他们的收入也高,这两年市场有些不景气,奖金、提成总是上不去,为此,嘉
伟有些烦恼。那天,他有一笔生意没做成,回家见筱红不仅不做饭,还有心思弹
琴,便与筱红打起架来。这件事,他想起来就感到后悔。
  公司实行打卡上班,嘉伟上午没来,没打卡,人事部正好抽查到销售部。销
售部经理张昌让嘉伟的同事李格军告诉嘉伟,让他一上班就到经理的办公室报
到。
昌正在生气的时候,嘉伟走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昌气势汹汹地问。
  “李格军让我来找你的。”嘉伟说。
  “噢,对啦,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昌道。
  “我儿子生病了,没人照顾。”嘉伟撒谎道,他后悔上午只顾跟雯雯说话,
忘了给昌打电话,如果打了电话,不就啥事也没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现在,你让我怎么给翟总交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几天正在抓纪律!”昌慢吞吞地说道,眼睛不时地从嘉伟的脸上溜过。
  “孩子一生病,家里又忙又乱,哪记得打电话?”嘉伟道。
  “好,好,你满嘴都是理由,我跟翟总打个电话,你到他那里直接跟他说去
吧!”昌说罢就要拨电话。
  嘉伟立刻按住那只正在拨电话的手,说:“别着急。”
  “你要干什么?”昌盯着嘉伟那只瘦长的手,问道。
  “别跟翟总打电话了!”嘉伟道。
  你总算有事求我了!昌想,抽回了右手,手背刚与嘉伟的修长的手接触过,
有些发麻,她用左手轻轻地摸了摸,然后得意地说:”那好吧!看在你的情面上
我就不通知翟总了,不过,你还是应该到人事部解释一下,你就说跟我请过假了!”
  嘉伟狠狠地瞪了女经理一眼,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傲气十足的女人打得粉碎,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有焘焘,他还得在公司干下去,再说,哪个单位又不是
如此呢?
  “他妈的!”嘉伟走出房间,狠狠地骂了一句,出了口恶气。幸好人事部经
理肖天民是嘉伟的校友,嘉伟没费几句口舌就把问题说清楚了。
  “那个女人真可气,居然想把事情捅到翟总那里去!”嘉伟小声地、忿忿不
平地说。
  “没事,她只是吓唬吓唬你,她不会那么干的!”天民说。
  “是真的,她都拿起了电话!”嘉伟说。
  “你是不是得罪了她?”天民问。
  “没有啊!”
  “那就是你平时不爱理她,不到她办公室去请示汇报,所以她想报复你或者
说想引起你的注意,加深你对她的印象!”天民笑道。
  “别瞎扯了,我老上一个半老徐娘那里去干吗?别人还以为我要干什么呢!”
嘉伟说。
  “反正你得注意点,别把她得罪了!”
  “嗯。”
  嘉伟回到办公室,李格军拿着文件夹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同事小王、小刘在
埋头工作,嘉伟找出金华银行陈主任的电话号码。
  “喂,陈主任在吗?您就是啊?我是天亮公司销售部叶嘉伟,您什么时候到
我们公司看看货,我们给您优惠!”
  “好啊,我们单位要搞办公室自动化,如果您能给50%的优惠我们明天就来!”
对方在电话里说。
  好狡猾的一只狐狸啊!一下把价杀去一半,不过,看来他是真正要买东西,
价钱还可以谈的嘛!稳住他,先稳住他再说!嘉伟想。于是,他说道:“您明天
先来吧,来了咱们再谈好吗?要不要我们去接您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好的,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恭候您!”嘉伟说,他已习惯了说“恭候”而
不说“等”,这些都是他来公司后才学的。
  嘉伟放下电话,正在盘算明天该怎样对付那只老狐狸,昌突然来了,走到
嘉伟身边说:“嘉伟,这是写说明书的资料,翟总让我们赶紧拿出来,你晚上回
去加个班,明天早晨将说明书初稿交给我好吗?”
  嘉伟翻了翻那些资料,这不明明是安排李格军写的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写?
他想说“不”,但转念一想昌是不能得罪的,只好一声不吭地将资料收起。
 
八、爱如天使

  
  嘉伟下班后,把天民约到了白石桥一家饭馆聊天。
  “我说,老弟你是怎么回事,筱红她回来了吗?”天民问。
  “没有,她跟男朋友去了美国,不会回来了。”嘉伟说,“前天我发现她留
下的纸条,昨天带焘焘去喝酒,醉了,今天上午十时多才醒来。”
  “你们办了离婚吗?”
  “没有。”
  “振作起来,这种事谁都难免会遇上。焘焘呢?”
  “在我妈那里。”
  “你们分居已经半年多了,你应该去法院起诉,结束你和筱红的婚姻。然后
重新娶一个年轻的,你刚三十岁,人长得这么帅,还愁找不到女人?”
“我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所以没去法院起诉。她跟别人跑了,找不到她了。我不
知道该怎么办。”嘉伟说。
  “这种情况是比较难办,你找个律师咨询咨询,看该怎么办。我劝你还是尽
快离婚的好,否则,拖下去对你没一点好处。”天民说。
  “是啊!”嘉伟点点头,他吸了一口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嘉伟叫道。
  “不能再喝了!”天民摁住他的手说,“否则,你明天又起不来了!”
  “起不来就不起来了!一醉方休!”嘉伟说。
  嘉伟和天民分手后,向黑夜走去,夜色就像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嘉伟的身上,
让他感到越来越沉。突然,他看见了一缕光明,雯雯在光明中向他走来。“在哪
里?在哪里?”嘉伟擦擦眼睛,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那分明是街灯,哪里有雯
雯呢?也许雯雯就站在家门口,她一定站在家门口,要让她进去,别让她走了!
嘉伟加快了步子,向街灯走去。这时,过来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嘉伟立刻钻了
进去。
  雯雯不会站在门口,那是上午发生的事,她已经去上班,她正在父母家里。
你错了!嘉伟想:难道你爱上了雯雯吗?笑话,嘉伟摇摇头,她不过是个十七八
岁的小女孩,我怎么会爱上她呢?那你为什么想起了她?想起她就加快了步子?
这,这,她太可爱了!她的眼神那么纯洁,她哭的时候让人心碎,连天使也经不
住她的哭。你还是爱上了她,否则你怎么会把她搂在怀里。
  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你对雯雯的感情?我们之间相差太大,就说年龄吧,我比
她要大十来岁,这怎么可能呢?笑话。我是看她可怜,同情她才吻的她,噢!我
吻了她,她的嘴唇多么柔软,她的身体在我的手臂中颤栗,真让人心疼啊!纯洁
的姑娘,我,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怎么配得上你呢?唉———嘉伟长长地舒了
一口气。
  家门口果然没有雯雯!她不会在这里的!我早就说过了嘛,她在自己家里,
别想她了!嘉伟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他以为雯雯在屋里,他一开门就闻到了雯雯
在这里留下的芬芳;他以为雯雯还坐在沙发上呢,于是赶紧进卧室打开灯,却见
沙发上空空如也,只有墙角处的一束红玫瑰在向他微笑,屋顶上,日光灯在咝咝
地发响……
  “雯雯、雯雯……!”嘉伟看了卧室又看厨房,就是没有雯雯那纤细的身影。
我这是怎么了?疯啦?雯雯她肯定不会在这里的,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还是个
小姑娘,在自己家里,她怎么会住在这里呢?可是,可是我多么期望见到她,她
就像一朵幽香的茉莉花,她的眼睫毛长长的,像一片麦田;她的眼睛那么清澈,
里面挂着两个问号;她的鼻子多么直,她的唇那么红润、柔软,她是多么可爱!
我快晕了、快晕过去了!嘉伟靠在沙发上,一手放在雯雯靠过的地方,手撑着额
头,随后,他在雯雯靠过的沙发上轻吻了一下。
  “雯雯,你来吧!我是多么需要你,需要你!”嘉伟捶着沙发靠背喊道,但
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在吸纳。我发疯了!他终于醒悟
过来,回到书房去写他的产品说明书。
  他要写说明书,他要工作,他要把雯雯彻底忘掉。他打开电脑,写说明书,
一直写到深夜二时半才睡,这或许都是因为雯雯,嘉伟心中有了雯雯就是不一样,
他越写越精神抖擞,越写越兴奋。
  
 
九、乍到异乡

    
  筱红和卫东一起到了美国,那天,薄雾笼罩,卫东的朋友简扬去机场接了他
们。
来到公寓,筱红觉得跟住上饭店差不多了,她一把抱住卫东的腰,说道:“我太
喜欢这里了!”
  “是吗?你喜欢我就太高兴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把这个家
、包括我在内都交给你了!卫东说。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起来。
筱红一直睡到下午四时,她睁眼一看,卫东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床上空荡荡的,
她有些不安。
  筱红起床不久,一个胖胖的白皮肤太太给她送来一袋食品,筱红打开一看,
里面有面包、鸡蛋、鸡肉和一些罐头。
  “这是给我的吗?”筱红用半生不熟的英语与她说。
  “是的。”太太道,面带微笑。
  “该付给您多少钱呢?”筱红又问。
  “不用付了,您的先生已付过钱了,再见。”
  那位美国太太说罢离开了房间,筱红心想,这是卫东让她帮买的东西吧?怎
么不让她买点大米呢?在飞机上光吃面包、蛋糕之类的东西,她早吃腻了,她想
吃大米,想用大米熬粥喝,在她的家乡,一天不沾米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卫东
又送来面包,她见了简直想吐!她赶紧把那些东西塞进了冰箱。
  “卫东不知去哪里了?他也不给我说一声!”筱红肚子虽饿,却没有一点食
欲,索性打开电视解闷。
  卫东回到家里已是九时多,他原以为筱红做好了饭菜正在桌旁等他呢,哪知
进门一看人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气不打一处来,嚷道:“你倒挺有雅兴的,
饭呢?”
  “什么饭?”筱红站起身问道,“不是只有两个大面包吗?哪有什么饭呢?”
卫东一听,火了,问道:“你想吃什么?面包难道就不能吃吗?”
  “吃倒是能吃,就是……”筱红嘟哝着。
  “就是什么呀?你以为就你一人想吃米饭?我还想吃呢!可是咱们上哪里买
去?这里是洛杉矶,不是北京,你以为哪里都有大米卖呀?凑合着吃吧,我都快
饿死了!”卫东道。
  筱红不情愿地从冰箱里拿出食物扔在桌上,道:“我不会做!”
  “你去炒两个鸡蛋,这总会吧?明天再做米饭。”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米饭。”筱红道。
  “这么晚了我上哪里给你买大米?”卫东说。
  “买不买随你,我又没强迫谁买!”
  “你不吃我吃!”卫东说罢拿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筱红极不情愿地去厨房给卫东做饭。
  卫东跟到厨房哄了半天,筱红这才不生气了,问道:“手续办完了吗?什么
时候开始上课?”
  “办完了,明天,我的导师施瓦尼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头,他每周给我们讲两
次课,不许缺席。”
  “卫东,现在只剩下二百元,咱们怎么办呢?”筱红道,脸上布满了愁云。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就要断顿了,出去打工吧。”卫东说。
  “可是,咱们到美国来不都是想深造吗?你明天去给我联系一个老师,我想
上学!”筱红道。
  “得了吧。这里不是北京,你还想上学呢!咱们马上就要饿肚子了,还是解
决肚子问题要紧啊!”卫东道。
  “没这么严重吧?你不是说我到美国后也可以上学吗?”筱红噘嘴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你说吧,你是想上学饿肚子?还是想打工挣钱?两者中
间选一个吧。”卫东说。
  筱红气得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可是我的理想是当歌剧演员啊!”
  “你得了吧,到美国就别奢谈理想了!吃饭要紧,等解决了吃饭问题,你再
上学好不好?”
  筱红想了想,觉得卫东说的有道理,便止住了哭,道:“那好吧,我先挣钱,
等有了钱同志去上学,可是,我干什么工作好呢?我的英语讲得不好,今天下午
跟那个房东太太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好才明白我的意思。”
  “到中国人开的餐馆去刷盘子吧,没办法,留意留意这几天的报纸,看看有
没有招聘广告。”
  回到屋里,卫东很快睡着了,筱红却思绪万千,她给爸爸妈妈写了封平安信,
她想给嘉伟写一封,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十、生存压力 

  
  筱红不想去餐馆刷盘子,她觉得那是件很费力不讨好的活,她拼命地找有没
有合唱团要招人,她想参加合唱队,既符合自己的志向又有些薪水。她一下子买
了四五份报纸,但始终没找到这类招聘广告,倒是刷盘子的广告还有一些,她看
中了一家叫紫仙的饭馆,卫东回来时,她把报纸递给他。
  “咱们只能干这个!”卫东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咱们初来乍到,哪顾得工
作合不合兴趣,咱们带的钱顶多只能维持这半个月的伙食,再不去找份工作,就
要饿死!你看,来这里的留学生哪个不是从刷盘子干起?你说,你除了干这个还
可以,别的哪样你还能干?”
  筱红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餐馆刷盘子去,到时候,你可别
嫌我当厨娘!”
  “嫌你?我怎么会嫌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都快弹尽粮绝了。”卫东
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他希望筱红立刻出去找份工作,这样,她能养活自己,
他的压力也会轻一点,自打大学毕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生存的
压力这么大,他心里一急,说话声音也特别大。
  筱红终于被他说服了,第二天,花了两个多小时去唐人街找紫仙饭馆,一个
30多岁留着板寸的北京男人接待了她。
  “我们这里只招刷盘子的工人,你愿干吗?每小时十美元。”老板说,“一
天就干两小时。”
  筱红想了想,每天干两小时能挣20美元,一个月就能挣600美元,比自己在国
内的工资高多了,她当然愿意干。
  “像您这样娇气,没吃过苦的人不知能不能干下来,我不敢打保票。”老板
说。
  “试一试吧。”筱红道。
  “那你12时过来,帮着收盘子,刷餐具。注意,不许告诉别人你在我这里干!”
老板又说。
  “为什么呢?”
  “别问那么多,不让你说出去就别说,否则你就别来了!”
  “那好吧。”筱红心想只要有活干,还问那么多干啥?卫东说得对,在这里
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工作呢?
  筱红抬腕看看表,现在是11时,她只好去别的店逛逛。唐人街的商店鳞次栉
比,装修得十分漂亮,这里还真有她爱吃的大米,但是,她出门时忘了多带些钱,
口袋里剩的钱只够回去时的路费,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商店。
  终于等到12时了,筱红飞快地赶到紫仙饭馆,大厅里坐满了人,有白人、有
黑人,当然主要还是黄种人,这家饭馆以饺子、面条、馄饨等中式快餐为主要品
种,也有米饭炒菜,厨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您先去厨房里帮着上桌,一会儿有人吃完了,你马上就去收碗刷碗。你这
份工作本来是由一个叫阿莲的人干的,但她生孩子来不了啦,才把这位子让出来,
要好好干啊!”老板叮嘱说。
  筱红放下包赶紧进厨房,领班让她给6号桌上饺子、7号桌上面条,筱红不敢
有半点懈怠,端起托盘就走。
  客人们吃完了饭,筱红很快地就开始捡盘子、刷盘子,再把它们送进烘箱里
烘干,中午的客人越来越多,筱红简直就像风一样在店堂内跑,即便这样,她也
赶不上大厨的需要,老板在不停地催她“快点!”
  两个小时结束后,她已累得站不住了。
  “我们每礼拜结一次账。”老板说。
  筱红没拿到当天的工资,拖着疲累的两条腿回了家。
  礼拜天到了,这天正好是农历除夕,卫东告诉筱红,简扬等几个人要来看他
们,筱红下班后便飞快地往家赶。下午4时30分,简扬果真带着他的碧眼金发的太
太来了。
  “欢迎,欢迎。”筱红站在门口说。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露丝,那位是我的同学莫卫东和他的太太柳筱
红。”简扬介绍道。
  露丝拿出一袋东西放在桌上说:“这是我拌的沙拉,还有炸牛排、烤火鸡腿。”
  “谢谢。”筱红道,她正在焖米饭、炖红烧肉。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汤沛钧夫妇来了。
  “欢迎、欢迎。”卫东说道,“筱红,过来我介绍一下。”
  筱红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这位是我同学汤沛钧,那位是他的太太李建群。他们都是湖南人,老乡。”
  “是吗?太好了!”筱红道,向他们点头微笑。
  李建群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瓶子来放在桌上说:“辣椒。”
  “谢谢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好久也没见过了!”筱红叫道。
  “饭盒里还有辣子鸡丁、火焙鱼。”建群道,“你们来美国还适应吗?”
  “凑合吧,请到屋里喝茶。”筱红道。
  在异国他乡,能有一次这样的聚会,真让筱红倍感亲切。不知不觉中,众人
都微微地醉了。
  
十一、两情相悦

  嘉伟只想过雯雯一个晚上,随后就渐渐地把雯雯忘了,他觉得雯雯就像一个
含苞未放的花朵,应该有灿烂的未来;她像天上一颗闪亮的星星,等待着太阳把
她照得更加光明。总之,她不属于自己,他不知道她该属于谁,什么样的男孩,
或许和她一样年轻稚嫩,但她不属于我,不会属于我的,嘉伟想。所以,第二天
晚上他就不想她了,好像她从来没来过这个家、他从来没与她拥抱过、亲吻过一
样,这里没有她的踪影。嘉伟认为,一个快30岁的男人想一个19岁的女孩是一种
奢侈。
  嘉伟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盘算着怎样再抓一个大户挣一笔钱,这样,或许
他就可以买一辆汽车了。
  嘉伟吸过烟,就去洗漱。他刚刚躺下,电话铃就响了。
  “喂,哪位?”嘉伟道。
  “喂,是你吗?你回来啦?嘉伟哥,我是雯雯呀!”
  “你是雯雯!雯雯,你好吗?”嘉伟仿佛看见雯雯从天而降,声音有些颤抖。
  “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嘉伟哥,你上哪里去了?我好想你哟!
呜、呜、呜……”
  嘉伟听见雯雯在电话的那端哭,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嘴唇去吻干
她的眼泪。
  “雯雯,我的小妹妹,别哭了,我也想你,小心你父母听见,问你为什么哭!”
嘉伟说。
  “听见就听见,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想你,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他们听见
了又能怎么着?我才不管他们呢!他们睡了,没关系的。”雯雯说。
  嘉伟的心又颤抖了一下,好一个为了爱情而什么都不顾的女孩。但是,现在,
必须想办法说服她、劝阻她,否则,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让她父母知道
就完了。嘉伟说:“好姑娘,今天太晚了,好好睡觉,你什么时候想来先呼我,
我在家等你。”雯雯顺从地挂了线。
  那天雯雯从嘉伟家出来后,她赶到单位上班,组长是个30多岁的女人,一见
雯雯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你上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来上班?我让小林
替你站了半天柜台。”
  “我、我……”组长一席话问得雯雯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错了,“我生病
了!”
  “生病了?”组长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她一看雯雯的神态就知道她在撒谎,
但她暂时还不想揭穿她,只反问了一句:“生病了怎么也不请假?”
  “我、我发烧,起不来!”雯雯说。
  “你写检查。”组长道。
  雯雯转过身,“哇”地哭了起来。她想嘉伟,要是嘉伟在这里就好了。
  “你先卖东西吧!一会来了顾客,你这副样子不把人家吓走才怪,你下午写
不完,晚上回家接着写,明天早晨一上班就交。”组长说罢离开了柜台。
  下班后,雯雯在嘉伟家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嘉伟回来了,一定是嘉伟!她看见嘉伟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有两团火在燃烧!
  雯雯依然如昨,嘉伟一下将她揽进怀里,俩人狂热地亲吻起来,雯雯流下了
眼泪。嘉伟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俩人刚一进门,又立刻拥吻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去上班?”嘉伟问。
  雯雯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嘉伟。嘉伟听罢,道:“别去了,
你索性不要这个工作了!”
  “可是,这是爸爸托人为我找的工作呀!如果我不去,他们一定会告诉我家
的。”雯雯说。
  “这倒也是个事,可是,你们组长那么凶,你们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去
干吗?”嘉伟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雯雯道。
  “不去了,就在家里呆着。”嘉伟说。
  “我怕父母嫌我不能养活自己。”雯雯道。
  “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嘉伟说,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出格,又
纠正道:“我可以帮你重新找工作!”
  “真的?”雯雯问。
  “真的。”嘉伟说:“中关村那边招人的很多。”
  “那我可以去应聘了?”雯雯问。
  “那当然啦。”嘉伟说。
  “太好了!”雯雯高兴得像只在歌唱的小鸟,依偎在嘉伟怀中。
  “你爱我吗?”忽然,雯雯问。
  “当然,我爱你!”嘉伟说。
  俩人又如火如荼地拥抱起来,亲吻起来。雯雯觉得在嘉伟那宽大、有力的胸
膛中,自己快变成了一朵水中的雪花,她正在融化。

十二、家庭战争

  
  八时半钟雯雯终于回来了,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面含微笑。
  “你上哪里去了?”姜教授问。
  “哪里也没去,上班呢!”雯雯说。
  “你在撒谎,你的经理已经告诉我,说你今天一天都没去,你还想不想在那
里干?”姜教授说。
  雯雯想了想,道:“我不想干了,昨天我上班去晚了一会儿,组长就让我写
检查,你说这检查怎么写,她要扣工资就扣,检查我可不会写。她威胁我说‘不
写检查就别在这里干!’我一气之下,就真的走了!”
  “那你出去这么一天,上哪里去了?”姜教授又道。
  “我找朋友聊天去了!”雯雯说。
  “男朋友?女朋友?”父亲问。
  “当然是女朋友啦!”雯雯说。
  “你撒谎,瞧你这个样子,谁相信你跟女朋友在一起?告诉我,你是不是又
去找那个喝酒的男人去了?对不对?你老实说!”姜教授道,脸绷得紧紧的。
  “不对、不对,我没去找他!真的没有!”雯雯说。
  听了父亲的话,雯雯吓了一跳,父亲看什么事都很准,雯雯不得不怕他。
  “不是。”雯雯说,忽然,她觉得他们太霸道了,恋爱自由,这是我自己的
事情,你们管得着吗?于是,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啪”母亲一个耳光抽上来,边抽边道:“我叫你厉害!你这个不要脸的!”
  什么?他们说我是“不要脸”?什么叫“不要脸”?太侮辱人了!雯雯疼得
几乎站不住,但心里的伤痛却更令她悲伤万分,她狠狠地盯着她的母亲和父亲,
在心里说道:“你们太狠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他结过婚,有一
个孩子,对不对?这种男人你也愿意要?”父亲怒不可遏地说道。
  雯雯决不愿意让别人玷污她的嘉伟,嘉伟是她的爱、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声喊道:“不许你们侮辱他!”
  “好,我们在侮辱他?”母亲道,“你为什么这么向着他?你说!你说呀!”
  “从今天起,我和你妈轮着在家看着你,不许你再去找他!”父亲道。
  “你们无权这样做!”雯雯大声喊道,狠狠地盯着父亲。
  “你嘴还犟,赶紧给你爸认个错,保证与那个男的脱离关系不就行了!”母
亲唠叨说。
  “我就不,我没错!”雯雯说,把头扭到了一边。
  “好哇,你敢忤逆父母,我告诉你,你必须和他断绝关系,否则,你就去流
浪,我登报咱们脱离父女关系!”父亲说。
  “你怎么都可以,只是我绝不和他断绝关系。”雯雯说,心想爸爸为何这么
狠心,竟要和我脱离父女关系?雯雯一想便哭了起来。
  “那好吧!你走,你马上就走,我没你这个女儿!”父亲恶狠狠地说:“我
要去找他谈谈,让他和你断绝关系,否则,我们就去法院告他勾引少女!”
  雯雯哭了,她为嘉伟哭泣,她说道:“我已经是19岁,不是未成年人,我有
恋爱的自由,你们不要去找他,是我主动的,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们不能
去找嘉伟!”
  “什么?你究竟是谁的女儿?是谁把你养大的?好啊,你翅膀硬了,敢向着
他说话,我,我算白生你、养你了!”母亲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雯雯厌恶地将头扭向一边。
  “今天你不许走,要走,我就打断你的腿!”父亲威胁说,恶狠狠地瞪了雯
雯一眼。
  雯雯觉得父亲已经不是父亲了,而是一头凶猛的、没有人性的怪物。雯雯只
好打消了去找嘉伟了念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秀芬则乘雯雯上厕所时拿出雯雯的包,找出嘉伟的通讯地址和电话,交给丈
夫。
  “瞧她在这个男人的名下画了那么多杠杠,她的心被他勾走了,不想要咱们
了。”秀芬说。
  “是啊,我明天就找那小子谈谈,让他别再打咱家雯雯的主意。”姜教授道。
  “好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他。”秀芬说。
  “不用了,你会说什么?只会碍事!”
  第二天,姜教授按秀芬抄的电话把嘉伟约出来,嘉伟有些害怕,但又不能不
出来,怕老先生把事情闹大了,这样,对雯雯和自己都没好处,于是,他按姜教
授的约定到紫竹院公园门前。

  
十三、轻轻的吻

  
  
  姜教授一眼就认出了嘉伟,他把嘉伟叫了过来,昂着头问道:“你就是叶嘉
伟?”
  “我是。”嘉伟说。
  “我是雯雯的父亲,听说你们在谈恋爱?我看,你是一个成年人,又结过婚;
而我女儿只有19岁,还没有成年呢!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姜教授说。
  “这、这……”嘉伟道,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瞧你这副样子,如果你再勾引我女儿,我就去法院告你勾引少女,判你几
年徒刑!你好好想一想,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姜教授说罢扬长而去,剩下嘉伟一人站在马路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
该怎么办,怎么通知雯雯,让她不要到自己的家来,怎么告诉她,他们要结束过
去的一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老先生怎么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一定是雯雯不小心将
事情说漏了嘴,让她的父母知道了!如果我们要断绝关系,雯雯她会受得了吗?
我们刚刚才开始呀!雯雯,你父亲说得对,你才19岁,我不能毁了你的前途,只
要你愿意,咱们绝交吧!嘉伟也怕社会的指责、怕大家说他勾引少女。
  雯雯日夜思念着嘉伟,要让她和嘉伟断绝关系?她做不到,这毕竟是她的初
恋啊!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她第一次在男人的怀抱里颤抖、流泪,还有,她
把她的一切都献给了他,她能忘记这段爱这份情吗?她绝对不会,她宁愿放弃父
母、工作和那渺渺茫茫的前途,她也不愿放弃那实实在在的、可以看见、可以触
摸到的嘉伟!
礼拜天,她趁父母外出偷偷跑到了嘉伟的家。
  嘉伟来开门了,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惊喜,连看也没敢正眼看雯雯一眼。
  “你怎么啦?你不喜欢我了?”雯雯问,“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为了你,
我把工作辞了,同事笑我,组长罚我,父母打骂我,可是你却对我这样!”
  雯雯说罢就哭了起来。
  嘉伟也低下头。
  “你不爱我了吗?”雯雯摇着嘉伟的肩问。
  “不是。”嘉伟说。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
  雯雯说罢又哭了起来,“那天,我妈打了我一耳光,要我断绝和你的往来,
我从来没见他们那么凶过。”
嘉伟一把抱住雯雯,说:“这都是为了我,我不该……”
“不,是我愿意的,这不能怪你,你也好可怜啊。爸爸骂你了,是不是?”
嘉伟点点头。
“你走吧,否则,你的父亲会告我引诱少女,把我关起来,我惹不起他。”嘉伟
说。
“我不走,我要跟法院的人说,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从来没有引诱过我!”雯雯
道。
“可是,有谁会相信我呢?我比你大那么多,又结过婚,谁会相信我没引诱你!”
嘉伟道,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不管他们相信不相信,我已经19岁了,是成年人了,我有恋爱的自由,他们告
去吧,和我脱离父女关系也罢,反正我就是要爱你!”
嘉伟见雯雯爱他爱得那么坚决,禁不住捧起雯雯的脸吻了起来。
“我愿意,我爱你。”雯雯说。
雯雯说得嘉伟热血沸腾,他把雯雯搂得更紧了,他的手在她小小的身躯上使劲地
搓,好像要把她搓化。
“你愿意吗?”嘉伟摸着雯雯的纤腰问。
雯雯轻声地说:“愿意。”
“算了吧,你父母要知道了可了不得。”嘉伟犹豫地说。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咱们没有结婚,将来也很难说。”
“可是我爱你,咱们有爱情!有爱就可以做一切我们愿意做的事情。”雯雯说,
满脸通红。
嘉伟再也抑制不住对雯雯的情感,他把对雯雯所有的情感都变成了冲动。
火,火,两堆跳动的火燃烧在一起,天地合二为一……
“咱们去商店买个东西吧,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什么礼物都没给你买过。”嘉
伟道。
“好哇。”雯雯说。
两人高高兴兴地来到商店,嘉伟问雯雯要什么?雯雯一眼就看上柜台里那只红帆
船,可是价格太高,200多元,她不敢说出来。
嘉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问道:“你想要红帆船?”
雯雯用大眼睛看了嘉伟一眼,没有吭声,嘉伟明白雯雯的意思,叫过售货员,买
了那只红帆船。
“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呆会儿他们会发现的。”雯雯紧紧抱着红帆船,突然
说。
嘉伟正沉浸在热烈的感情之中,现在雯雯突然提出要走了,令他十分痛苦,但是
理智告诉他雯雯不能久留,他只好恋恋不舍地将雯雯送上了车。
为了避人耳目,嘉伟没有将雯雯送到家门口,他只祈望雯雯的父母不要发现他俩
又在一起,否则,他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了!

十四、初次做饭

    
  爸爸妈妈把雯雯关在家里,让她复习准备来年高考。雯雯觉得自己如笼中的
鸟一般。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要去找嘉伟!我要向父母摊牌!把
一切告诉他们。
  母亲做好了饭,叫雯雯出来吃,雯雯没有开门。
  过了一会儿,母亲见雯雯还没出来吃饭,她着急了,又来猛烈敲门,雯雯无
奈,只好将门打开。
  “吃饭,你在屋里干吗?谁家的娇小姐,吃饭还要人请呀?”母亲数落着说。
  雯雯“哇”一声哭了起来。
  “妈!”雯雯搂着母亲放声大哭起来。
  “有什么事,你快说嘛!”母亲不耐烦地说。
  “妈,你让我走吧,我好想他!”雯雯道。
  “他是谁?还是那个叫嘉伟的,对吧?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你们是不是……”
秀芬道,后面的话做母亲的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雯雯一边哭一边答应道,她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与其受相思的折磨,
不如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她已经19岁,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一切。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秀芬说,“我告诉你爸爸去!”
  雯雯蜷缩在墙角里哭泣,她等待着父亲无情的责骂,她什么也不怕了,她收
起红帆船,随时准备离开家去找嘉伟。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难道你还不嫌给我们丢人
丢得多吗?大学你考不上,你倒会谈恋爱!”父亲的脸色是那样难看。
  雯雯昂首挺胸地过去了。
  父亲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边打边骂:“你滚吧!你这个小贱人,
留你也没用,高考没考上,已经给我丢人现眼了,现在,你又跟一个带孩子的男
人混在一起,你滚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回来,我们姜家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雯雯没有哭,她含着泪、咬紧牙,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就开门走了。屋子里
只剩下两个老人在长嘘短叹。
  雯雯和嘉伟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白天,嘉伟上班去了,雯雯在家买菜、
做饭、打扫房间,空闲的时间她就读书,读小说、财会书,她想学财会好找工作,
所以她就看财会书,她只想找一个工作,不想上大学,她丝毫不羡慕那些考上大
学的同学,因为她拥有她们所没有的爱情,她有嘉伟,有嘉伟的爱!———有嘉
伟就有一切!爱让她无所畏惧,爱让她淡泊心志,她不需要羡慕。
  嘉伟给了她整整一个城堡,她是这个城堡的公主、女主人,她愿意为守候这
个城堡付出一生。
  雯雯从未独立地做过一顿饭,只会煮面条。她把皮蛋搁进了肉里一起红烧,
又用土豆丝炒鸡蛋,还将食指拉出了口子,但是为了让嘉伟喜欢她忍着痛将土豆
切完,炒好,待嘉伟6时半回家时,雯雯已摆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哇,你做了这么多菜?”嘉伟欣喜地问,一把搂住了雯雯。
  “嗯,咱们吃饭吧。”
  雯雯推开嘉伟的胳膊去厨房盛饭。
  “我真是太幸福了,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吧?”
  嘉伟说罢抱住雯雯狂吻起来,雯雯闭上了眼,充分享受嘉伟的爱。她怕饭菜
凉了,推开嘉伟说:“咱们吃饭吧,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那好吧。”嘉伟道。俩人一起走向餐桌。
  嘉伟扒了一口饭进嘴里一咬,呃,怎么是生的?嘉伟正要说什么,雯雯给他
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道:“你看我炒的菜好吃不好吃?”
  “哎,这饭有点夹生。”嘉伟道,“哇,红烧肉里怎么有皮蛋味?”
  “这叫皮蛋红烧肉,你没听说过吗?这是我的专利。”雯雯道。
  “可是,我实在吃不惯这味,太怪了。”嘉伟道,难以下咽。
  “我也觉得不好吃,哇,我想作呕了!”雯雯说。
  “亲爱的,咱们索性到饭馆吃去吧,都怪我不好,哪能让你做饭,应该我做
的,走吧!”嘉伟说。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雯雯道,一脸歉疚。
  “煮饭的水要比米多出一倍,你知道吗?”嘉伟边穿衣服边说。
  “嗯,我记住了。”雯雯,一副做错了事要承担责任的样子,好不可怜。
  雯雯换上裙子和嘉伟一起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点了几个菜,嘉伟问雯雯要
吃什么?雯雯只点了个松仁玉米。
  “今天是咱俩第一次坐在饭馆吃饭,咱们要一瓶啤酒,庆贺、庆贺!”嘉伟
道。
  “好的。”雯雯说,望着窗外,只见路人行色匆匆,觉得自己坐在这玻璃背
后好不惬意。
  酒菜都上来了,嘉伟先给雯雯满上,再给自己也满上,举杯对雯雯说:“来,
干杯!”
  雯雯脸上泛起了羞涩与红晕,举起了酒杯和嘉伟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轻微
的响声,如一粒石子落进了古潭,带给她满心的喜悦。
  “你喝一口吧!”嘉伟道。
  雯雯在嘉伟的注视下,浅浅地啜了一口。
  “想不到你还挺知道过日子的啊!小姑娘,你真乖!”嘉伟说,“你以后肯
定是个很合格的家庭主妇。”
  “那当然啦。”雯雯道:“我一定要让你回家就有饭吃,谁叫我爱你呢!”
  “真难为你了,雯雯,我问一句傻话,你为什么这么爱我呢?”嘉伟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你可爱。”雯雯不经意地说,一丝笑容掠过她的嘴
角。
桌边,那枝玫瑰花在悄悄地绽放。

十五、离婚手续

    
  
  老孟一家出了姜教授家,孟夫人发起牢骚来:“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怎么
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当着咱们和慕白的面,去扶一个喝醉的酒鬼,最后居然抛下
咱们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我看这样的女孩呀,是不能要的!”
  “是啊!这个女孩也太没规矩了,”老孟说,“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
点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不能这么说人家嘛,她碰见了她的熟人在那里喝醉了,她能见死不救吗?
换成我,我也会像她那么做的。”慕白道。
  “你还替她辩解呢,”孟太太道,狠狠地白了儿子一眼。“就凭咱家慕白这
一表人才,又是高知家庭、大学生,何愁找不到女朋友?!”
  “妈妈,话不能这么说。”慕白道,“过去,我和她虽然在一起玩过,但毕
竟过去了十多年,我们已经互不了解,像陌生人一样了,你们要让人家雯雯怎么
做才满意,让人家答应马上嫁给我?不可能的嘛!”
  “是啊!慕白说的有道理,老孟,让他们自由发展去吧,成不成都无所谓。
成,是他们有缘分,不成就是没缘分,咱们大可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孟太太道。
  “这就对了!”慕白说。
  “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儿子。”孟白华问。
  “一见如故。我用这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我的心情了,”慕白说,“她比小时
候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
  “这么说你喜欢她?这小子。”老孟道。
  慕白点点头。
  “那你得追紧一点,别让她飞了!”老孟说,“反正我让你们见面了,成不
成我就不管了!”
  “老爸您说得对,我已经很感激您为我和雯雯牵线搭桥了!”
  慕白说罢,一家三口哈哈大笑。
  第二天,嘉伟上班时抽空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
  这律师事务所距嘉伟他们天亮公司不远,嘉伟走十分钟就到了,屋里虽布置
得不如公司豪华,但也整洁明亮。一位戴眼镜、尖鼻子、黑皮肤的青年男子接待
了他。
  “您好,您有什么事?”尖鼻子青年礼貌地问。
  “我想咨询点法律问题可以吗?”嘉伟问。
  “当然可以,您说吧!”
  “是这样的,我妻子跟我分居已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想跟她离婚,但她现在
人在国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嘉伟道。
  “您啊,先起诉到法院,法院通过我国驻外机构与另一方当事人取得联系,
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判决。你们分居多少年了?”
  “快一年了。”
  “估计法院会判离的。你先去法院起诉吧,到时候需要我当诉讼代理人什么
的可以与我联系。”
  尖鼻子青年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嘉伟,上面写着他的姓名:郑龙光。
“谢谢您了!”嘉伟道,出了律师事务所。
  第三天,嘉伟来到法院立案室。
  “你干吗呀?”一个瘦高的穿制服的妇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离婚。”
  “带结婚证了吗?复印两份,身份证复印两份,户口复印两份,写好诉讼理
由,一式两份,然后交五十块钱就可以立案了。”妇女说,频率极快,让人插不
上嘴。
嘉伟没想到办个离婚手续这么麻烦,头皮都紧了,心想还不如把它交给郑律师代
为办理,就出了法院大门,乘车去郑律师办公室。
  郑龙光听完嘉伟的诉说,道:“没问题,只是要收一笔代理费。”
  “多少钱?”嘉伟问。
  “2000元。”
  嘉伟觉得这数目并不小,便说道:“让我回去再想想吧。”
  “行,要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郑龙光说罢耸耸鼻子,目送嘉伟出了大门,心想:你还会回来的!然后转过
身偷偷地骂了一句:“小气鬼!”
   
十六、同学聚会

    
  暑假到了,新荷他们班十多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回来了,大家分别了一年,
相见格外高兴,大家商量着搞一次同学聚会。新荷首先想到的是雯雯,她叫哥哥
嘉伟通知雯雯。
  嘉伟回到自己的家已是九点钟,雯雯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正等着他回来喝。
  “什么事呀,新荷把你叫回去跟你说什么事?”雯雯坐在沙发上问。
  “没什么,她让你明天上午十点参加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嘉伟道。
  雯雯想了想,自己连大学都没考上,还有什么脸见好些考上了大学的骄子?
她不去,她才不想见他们呢,丢人!她用低沉的嗓音说:“我不去。”
  “为什么呀?”
  雯雯不好直接说明原因,只嘟哝道:“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不为
什么!”
  “为什么嘛?你们班上有十多个同学在外地上大学,好不容易回来了,想跟
大家见上一面,你干吗不去?”嘉伟道。
  “就是不去嘛,哎,烦死了,你怎么这么烦人呀。”雯雯道。
  嘉伟见雯雯有些恼怒,连忙抱住她说:“我是为你着想,怕你一人在家呆闷
了,出去和同学们接触,散散心,多好!”
  “你别说了,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去不去不要你管。”雯雯急
了,她一把推开了嘉伟。
  “好,好,好,去不去由你,我不管了。”嘉伟说。
  雯雯听了嘉伟这句话,这才消了气,坐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焘焘他
乖吗?咱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今天出去买菜时,居委会的老太太用那样的眼光打
量我,看得我好害怕,觉得她们好像在骂我!”
  嘉伟一把抱住她说:“没事,别怕她们那些老长舌妇。”
  “对,她们都是些长舌妇,可是,我觉得我长期在你这里住也不是个事,别
人早晚会知道的。”
  “再过一段时间吧。”嘉伟道。
  不知为什么,嘉伟一听到“结婚”这个字眼就有些害怕,心里就在发抖,他
被婚姻伤透了心,婚姻带给他的痛苦多于欢乐,他想等一等,等到彻底忘记第一
次婚姻给他带来的伤痛、再次激发起对婚姻的幻想和激情再说。
  “你不愿和我结婚?”雯雯从嘉伟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问道。
  “没有,不、不、不!”嘉伟道,一把搂住了雯雯,把自己的唇贴在她的脸
上亲着吻着说,“我愿意,我愿意,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准备准备好不好?”
  “有什么要准备的吗,打个证不就行了?”雯雯说。
  “那哪行,我们要结婚就得准备充分点。要换家具、要装修房子,要把旧的
东西都扔掉。”嘉伟说。
  雯雯望着嘉伟,似懂非懂地说:“嗯,倒也是。”
  “所以,我要请你等一等啦。”
  嘉伟知道,他与筱红还未正式离婚,那天他去找过郑律师,说离婚申请已提
交给法院,但法院要他等一等,案子还在办理中。所以,嘉伟当然不能马上答应
雯雯和她结婚,不过,他已坚决要求和筱红离婚,让一本离婚证书把他们的过去
彻底了结,他好和雯雯开始新生活。雯雯已与她的家庭决裂,在感情上他成了她
的唯一,他必须去爱护她,关心她,让她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可是现在,哎—!
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打个离婚证怎么这么费劲!他决定明天再去找他的代理人
郑律师谈谈,了解了解事情的进展。
  新荷满心欢喜地等着雯雯去参加她们组织的聚会,她坐在大厅的门口负责签
到。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全都来了,没考上的同学也来了十来个,大家在一起喝
饮料、畅谈、跳舞,十点一刻都过去,就是不见雯雯的影子。她猜测雯雯还在家
里,便出去给雯雯打电话,雯雯正在屋里打扫,任凭新荷怎样劝她,她就是不去,
一会儿说自己不舒服,一会说有事。新荷说服不了她,只好放弃了请她来的打算,
道:“那我代你给同学们请个假吧。”
  雯雯挂断了电话,拿起扫帚接着扫地,她对那种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的场合
压根儿就不感兴趣,她只想把地打扫得光一点,玻璃窗擦得亮一点,等着嘉伟回
来好表扬她。自己和新荷不一样,新荷是个大学生,而她已是一个有家、有爱的
人了。她们已经不是一类人,她不想去那种场合见新荷。
  新荷却不理解雯雯的行为,她认为那是“自绝于人民”的表现,一个年轻人
不应该那样。下午,天空转阴,她决定去看看雯雯。
  
十七、爱情支票

    
  新荷一迈步进屋子就说:“干净多了嘛,真不错,还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气。”
说罢,她便探着脑袋四处寻找。
  “坐下,坐下,天气这么热,我给你拿杯冰镇果珍去。”雯雯道。
  新荷似乎没听见雯雯说话,继续在那里看花。
  “喝水。”雯雯道。
  新荷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水杯,仰脖子连喝了几口道:“你为什么不参加同
学聚会呀?”
  “我是个落榜生,怕同学们笑话我,看不起我,哪敢去见同学们呀。”
  “什么,你说什么?同学们怎么会耻笑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没考上大学的
同学多了,又不是你一个。”新荷道。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怕同学们瞧不起我。”雯雯说。
  “不会的,雯雯,你放心吧。”新荷道,“没人笑话你,有好几个没考上大
学的同学也去了,我看大家相处一如从前。”
  “那是不可能的。”雯雯道,“你们表面上一如从前,但骨子里却瞧不上我
们!”
  “没有,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了!”新荷道,“你搬过来住啦?你父母没
说你?”
  “怎么没说?他们嫌我给他们丢了脸,说没我这个女儿,好狠心啊!连我爸
爸妈妈都不认我了,你想我还有什么脸见人?”雯雯说。
  “没事,早晚你会和你父母恢复关系的。”新荷说。
  “是吗?”雯雯道,她惊异新荷的认识能力。
  “那当然,你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嘛,”新荷道,“父母骂孩子,都是为了孩
子好。”
  “他们把我扫地出门了。”雯雯道,两眼噙满了泪花。
  “那都是暂时的,也许现在他们又盼你回去呢!”新荷说,“你不想他们吗?”
  “有点想。”雯雯道,“可是,我不敢回去。”
  “我哥对你好吗?”新荷问。
  雯雯羞怯地点点头,道:“还行。”
  “说实话,你一天怎么过呢?”新荷问。
  “看书,你哥这里有好些小说呢。狄更斯啦、雨果啦都有,我天天在家看小
说,还有财务书,准备以后找个财务工作干。”
  “你天天在家,不觉得烦吗?”新荷问。
  “不烦!烦什么?这是我最喜欢的家,累了就看看红帆船,很有意思。”雯
雯道。
  “你有红帆船?”新荷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一只漂亮的红帆船,惊叫道:“好
漂亮的红帆船呀,可是,你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对。”雯雯说。
  “我算服了你!”新荷道。
  送走了新荷,雯雯躺在沙发上想:为了爱情我抛弃了一切,这究竟值得吗,
值得吗?我不知道,不知道。
  雯雯仍然陶醉在爱的热望中,她对嘉伟充满了好奇,虽然她有时也想起新荷
的话,问自己这样做“值吗?值吗?”但是,她抵挡不住嘉伟从外貌到内心,从
精神到身体的诱惑,嘉伟就像一个大漩涡,她不知不觉地就被他吸进去了。她甘
愿做他的助手与保姆,这一切都缘于一个原因———她爱他!这爱不知从何而来,
到何处是终点?
  新荷开学的头天晚上,母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要全家人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母亲让嘉伟叫上雯雯,嘉伟答应了,但雯雯怕新荷再向她问起“值不值得”之类
的话,怕自己在新荷面前自惭形秽,因而她拒绝与嘉伟同去,当然,她也害怕遇
上自己的父母,所以,任嘉伟怎么劝,雯雯最终还是没去,若桂为此有些不高兴,
责问嘉伟道:“她为什么不来?”
  “妈妈,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别对她要求那么高好不好?万一回来遇上新荷
的同学怎么办,她挺害羞的。”嘉伟说。
  “她这么任性,看你以后怎么对付得了她?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急着结婚的
好。”母亲说。
  嘉伟不喜欢母亲这样当着自己贬损雯雯,只顾吃饭,没有吭声。他想:我对
她是有把握的,妈妈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找个年龄大点的,年龄太小了,咱们把握不住,容易变。”
母亲又说道。
  “那哪行?他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新荷说。
  “你懂什么?少插嘴。”母亲道,瞪了新荷一眼,“反正先别结婚了,一结
婚,又要生孩子,没人管焘焘了,焘焘多可怜!”
  嘉伟觉得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你最好找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老姑娘。”母亲最后说道。
  “不要、不要!”嘉伟说,“乏味死了。”
  “什么乏味不乏味的?筱红不乏味,却跟别人跑了,老姑娘老实,守得住家。”
在一旁只顾喝酒的父亲突然吼道,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嘉伟立刻低下了头。
  “好,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他自己的事,随他去吧。”母亲说。

十八、迷途的羔羊

    
  筱红站在洗碗池前老想起焘焘,今天是焘焘的生日,她不知该买个什么样的
礼物寄回去。她现在与焘焘远隔千山万水,即使买了礼品寄回去又能怎样呢?又
能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多少安抚?筱红想着想着掉下泪来。
  “干嘛呢?里面已经没碗了,等着你呢!发什么愣?!”老板在身后吼道。
  筱红抬头一看,见是老板,便赶快刷碗。
  “近来我发现你老是走神,赶不上用。这是你这一周的工资,你明天就别来
了!”收工时,老板这样说道。
  筱红看着桌上的钞票,明白过来:从明天起,自己失业了!她拿起桌上的钱,
颓丧地离开了饭馆。路过一家百货商店时,她进去为焘焘买了一辆遥控汽车,焘
焘最喜欢玩车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卫东回来了,他在一个华裔开的连锁店打工,刚收工回家。筱红把自己被老
板解雇的消息告诉了卫东,希望得到他的理解与安慰,哪知卫东听后不仅没有安
慰她,反而大发雷霆,吼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嘛?好好的工作怎么就被你弄丢
了?!”
筱红气得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艰难?我一个人得养两个人,我养不起,我没这么大
的能耐!”卫东继续说,“你瞧人家建群,多能干。”
  “好了,好了,她能干你就找她去!她关我什么事?”筱红一边哭一边说。
  卫东也不理睬筱红,继续修自己的胡子。
  筱红越想越生气,哭得更凶了。
  “晚上同学聚会,我不回来吃饭了。”
  卫东修好胡子,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走了。
  筱红仍然趴在床上哭,连头也没抬,嘟哝道:“你愿走就走吧,没人稀罕你
留下!”
  卫东正正领带,毫不犹豫地出了大门。
  原来,卫东对筱红撒了个谎,他哪是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而是参加他的老
板——一个华裔姑娘——曾凌燕的生日聚会去了,这姑娘长得不漂亮,卫东是在
她家超市打工时认识的,她爸爸很有钱,开了十几家连锁店和一家旅馆。卫东在
她家店里当搬运工,凌燕当经理,今天,卫东扛着箱子正好与凌燕撞个满怀,凌
燕对着这个英俊男子怔了半天,发现店里来了个美男子,把他叫到办公室问道:
“你是从大陆来的?”
  “对。”
  “哪个省?”
  “湖南。”
  “这么巧,我父亲祖籍也是湖南。”凌燕惊叫道,“来美国闯天下可不容易,
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你结婚了吗?”凌燕单刀直入地问。
  卫东想起了筱红,他本想说结了,但话出口时却变成了:“没有。”
  凌燕这下对卫东更感兴趣了,问道:“一人来的?”
  “不,对。”卫东支支吾吾地说,笑得很难看。
  “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上我家去吧,怎么样?”凌燕问。
  卫东不敢得罪她,只好点头说:“好,好,我给你买什么礼物呢?”
  “不用买,你初来乍到,挣钱艰难,什么都不用买了。”
  “那好吧,不过,我得先回去换换衣服。”
  于是卫东回到住处,见到失魂落魄的筱红,他很烦恼,说实话,他并不喜欢
凌燕,但他又不想得罪她,因为他知道,得罪了她,自己还得费劲找工作,他只
好对筱红撒个谎,硬着头皮去了。
  生日宴会上,曾老先生不断地给卫东碗里夹菜,弄得卫东有些不好意思,觉
得老先生太客气了。
  “你今年多大了?”子祥先生问。
  “三十。”
  “那好,跟我们凌燕差不多大,你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成家,我们就
只有她这么个女儿,我都七十多了,没有个男人来辅佐她,我实在不放心啊。”
老先生说。
  “不着急,不着急,凌燕为人那么好,会有人爱上她的。”卫东说。
  “爱上她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她挑剔,看不上人家,不是嫌眼睛小,就是嫌
人家鼻子太大,拿她真没办法。哎—,真是的,让人操心。美国这地方人缘复杂,
又怕她找个不好的人,我们倒希望她找个从大陆来的,人朴实可靠就行了,你认
识的人多,帮她留意留意。”老先生道。
  “好,好。”卫东说。
  “我看凌燕很喜欢你,不知你对她印象怎样?”老先生问。
  “挺好!挺好!”卫东说。
  宴会后,两人一起出了曾家,在一个僻静处吻起来。
  “你今天就在我这里过夜不行吗?”凌燕问。
  “不行,我明天一早就有课,再说,我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到你
家来。”卫东道。
  “那好吧。”
  凌燕把卫东送到公寓楼下,她想上去看看卫东的房间,卫东说这么晚了,他
跟别人合住,有些不方便,凌燕便驾车回到自己家。
  “果然貌若潘安,年龄比你还小,又是咱们家乡人,结婚吧!燕子。”子祥
道。
  “好,我的眼力不错吧?爸爸妈妈,晚安!”凌燕说着,回到了自己房间。

  
十九、茫茫情路

  筱红左等不见卫东回来,右等不见卫东回来,便先上床休息。睡到十二点左
右时,她醒了,睁开眼睛床上还是空荡荡的,她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大约等到一点半钟,她才听见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是卫东!她听见了钥匙开锁的
声音。
  “你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筱红见卫东醉醺醺地回来了,气不打一
处来。
  “同学那里去了。”
  卫东说罢连衣服也没脱就往床上倒。
  “什么同学那里,你骗人,沛钧他们还打电话来找你呢!你说,你上哪里去
了?”筱红道,“不说清楚,今天你别想睡!”
  筱红揪住卫东的头发,把卫东揪疼了,卫东怒从心起,跳起来吼道:“我愿
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好啊,我看你八成是出去嫖娼去了,你跟我说清楚,今晚跟谁在一起?”
  “我愿跟谁就跟谁!”卫东说。
  “啊,你果真有了女人,她,她是谁?”筱红大哭起来,要来抓卫东。
  卫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躲开,坐到沙发上。
  “这个家要钱没钱,你还没有工作,我养不活你,从明天起,咱们就分开过
吧!”卫东道。
  “好吧,好吧,你要和我分开,我当初瞎了眼跟你跑到美国!”
  “你回去,回去,谁让你跟我来的,现在,你回去吧!”卫东说。
  “我现在还有什么脸回去,别人都以为我到美国开了洋荤、发了财,现在,
就我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我不管,我管不了!”卫东说。
  “好,好,你走吧,我就不相信我离了男人就过不了,我要活得精精神神的
给你看!”筱红说。
  “筱红,不是我不要你,是我没办法呀!谁叫咱们穷呢,人穷志短,你先让
我出去想想办法,等我发了财,我会来帮助你的。”卫东道。
  “别说了,睡觉吧,太晚了!”筱红说。
  卫东要到床上与筱红共枕,被筱红拒绝了:“你就在沙发上睡吧,何必呢?”
筱红说。卫东只好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卫东乘筱红给焘焘寄玩具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溜到了凌燕
家。
  筱红一回到家就明白卫东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屋子了,他们几百天的情爱转眼
化为云烟,她不禁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筱红明白,在美国这个社会里,生存是第一位的,她不能就这么回国,
就是洗碗,也要多挣些,回国也有个交待。筱红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出门找了两
份洗碗工,全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
  卫东很快和凌燕结了婚,出入社交场合,岳父也把旅馆交给他管理。
  沛钧知道卫东出走的消息,大骂他会“遭到报应的”!筱红反而安慰他说:
“没事,让他去找他的幸福去吧。没有他我一样能过好,我现在有两份工作,生
活不成问题,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完全能够活下去!”
  不久,房东太太送来了一封信,她好生奇怪,拆开一看,是嘉伟的离婚起诉
书,捧着纸的手直发抖,大滴大滴的泪珠叭嗒叭嗒地滴在纸上,她不知道签同意
还是签不同意,拿着《起诉书》哭倒在床上。她想去死,没有了卫东又没有了嘉
伟,她还活着干什么?但是,她在死之前必须见见嘉伟,向他诉说她的后悔,她
不该抛下他和孩子跟别人走了!可是他会原谅我吗?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会的,
会的,他一定会的。她哭累了,她想,自己和卫东已经断了,一年的签证期也快
满了,便决定先签不同意,等她回国后再说这件事,于是,她把自己的要求写信
寄给了法院和嘉伟。
  嘉伟接到筱红的信十分惊讶,但他拿筱红无可奈何,因为她毕竟是他的前妻,
焘焘的妈妈,他只好等筱红期满回来再说。让郑律师去法院撤回起诉。
  筱红出国深造的幻想被现实击得粉碎,现在,她终于认清了自己,这辈子可
能只是个家庭妇女。声乐界的竞争是残酷的,多数人只能当个中学声乐老师,能
够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她拼命地打工赚钱,准备将来回国时给儿子和嘉伟一个
惊喜。嘉伟太辛苦了,一人带着孩子,不管他过去怎么样对不住自己,他没有功
劳有苦劳,他一人在拉扯焘焘!他现在一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真让人于心不
忍。不过,也许他又重新找了个女朋友,正等着要结婚呢!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
和我办手续?不管怎样,回去看看再说吧。他是那么爱我,他不会爱上别人的。
筱红想。
  筱红心里充满了对嘉伟和焘焘相聚的渴望,常常在心里与他们对话,还到学
校去听儿童心理学,准备回北京时能够用上。她从报纸上发现有合唱队招女高音
歌手,但是她放弃了,觉得不如先挣些钱,回家时贴补家用。
  
二十、天下父母心

  秀芬一进门,就到书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姜教授问她:“这是干什么?”
“河北哪个地方受灾了,单位要我们捐钱捐旧衣,他们有的当场就掏了钱,我想
了想,还是捐几件旧衣服吧。”
  秀芬从衣柜里找出两件雯雯小时候穿的衣服,自己的衣物却不舍得拿出来,
又去翻丈夫的衣物,她拎出一件姜教授穿过的旧中山装说:“把这件衣服捐给他
们吧?”
“不行不行,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重新找一件吧!”姜教授道。
  “哪里找去,都破成这样了,还不舍得捐出去?”秀芬道,举起衣服向后一
缩,生怕丈夫就把这衣服夺走了。
  “不行,这件衣服我穿了多年,我不舍得捐出去,要捐,你找件新衣服捐。”
姜教授道,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新的茄克衫说:“捐这件吧。”
  秀芬一看丈夫要捐新衣服,急了,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衣服说:“这哪行,
这是去年春节刚买的新衣服,留着穿吧。”说罢,她硬是抢走了那件旧中山装,
气得姜教授直摇头。
  “要捐,就捐好的嘛。”姜教授嘟哝道。
  “好的、好的,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好?一个补丁也没有,哪里不好了!”秀
芬说。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姜教授说。
  雯雯妈把手中的旧衣服往沙发上一甩,说:“随你便吧。”
  “好、好、好,你做饭去吧,你一回来,把我的思路都给打乱了。”姜教授
说。
  “装疯!哎,老头子,我听一个老太太说,今年是闰八月,50岁以上的人要
穿红裤头才能避邪,你看,我都穿上了。”秀芬说,撩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白
肚皮来,“我给你也买一条。”
  “哎哟,得了,得了吧,那么粗的水桶腰,那么大的将军肚,赶快把衣服放
下来吧。”姜教授惊叫道,捂住了两眼。
  “你这个老东西,想当年你是怎么夸我的腰来着,说像杨柳,现在,你嫌我
了!”秀芬一边说一边捶姜教授的肩,姜教授赶紧躲开。
  “你别跟我这么闹,别让雯雯回来撞见,她看见了又该不高兴了!”姜教授
道。
  “这孩子心真狠,出去这么久了,也不想咱们,不回来看看!”秀芬说,眼
泪又涌了出来,“都怪你这个老头子,谁叫你打她呢?!她记仇,她一定跟咱们
记仇了,哎—”
  “我打她?我是打她了,谁叫她那么不自重,干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来呢?
再说,我打她时,也不知道她真会这么记仇,跑出去就不回来了。”姜教授道,
“嗨,不回来就不回来,她早晚有一天会想家的!”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秀芬哭喊道。
  “要不,咱们给她捎个信,说父母同意她跟嘉伟好了,不再打骂她了?”姜
教授道。
  “从前吃过饭,咱们总是一家三口出去散步,现在好了,就咱们两个老家伙……”
秀芬说。
  “把她叫回来吧,没准她也很想咱们。”姜教授道。
  “可是,是咱们把她打出去的,怎么叫她呢?你去叫吧。”秀芬说。
  “哎,这就不对了,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女儿跟谁最亲?肯定是妈妈,还是
你去叫吧。”姜教授道。
  秀芬觉得丈夫言之有理,决定礼拜天把雯雯和嘉伟一起叫回来,认了这门亲,
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时间久了,气消了,彼此还是会想念的。
  第二天一大早,姜教授就出门送稿子去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回家的路上,姜教授正想着女儿的事,一辆中型货车自
西向东迎面开来,姜教授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躲,却正好躲错了方向,被车撞倒
在地。
  待姜教授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的左小腿骨折,打着石膏动弹不
了。
当医生问他家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时,他这才知道自己被撞了,躺在医院已
有十八个小时。
  秀芬一夜没见丈夫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丈夫出了事。
她火速赶到医院,见到自己的丈夫,伤心地哭起来,边哭边问道:“你怎么撞成
这个样子?我怎么办?谁干的?”
  “没事,医生说只是小腿骨折,躺三个月就好了。司机他跑了,你去我们学
校医务室要支票去吧。”姜教授说。
  “什么,司机他撞人还跑了?这可怎么办呀?可真够倒霉的!”秀芬说罢哭
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你把雯雯叫回来吧。”姜教授道,“也好给你帮帮手。”
  “我知道了。”秀芬道。
  秀芬擦干眼角,出去给雯雯打电话,她已顾不得面子了,老头子躺下了,她
一人忙不过来,她要让雯雯回来帮忙。
  “雯雯,我是妈妈。”秀芬说。
  “噢,妈妈,你们好吗?”雯雯有些激动。
  “你爸爸他被人撞伤了,司机逃跑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你回来看看他吧!”
秀芬说。
  “好,妈妈,我一定来!”
  
二十一、成人之美

  
  雯雯拦了一辆“面的”,直奔积水潭医院。
  “妈妈,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们生气啊!”雯雯见了母亲,忙自责说,
“爸爸要紧吗?”
  “没事。”母亲道,“他只是小腿骨折,打着石膏,其他地方都没伤着。”
  “妈,我太对不起你们了!”雯雯道,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没事,你别哭了,孩子。”母亲说,那么仁慈、宽厚。
  这时,姜教授从小寐中睁开了双眼,看见女儿天使般的脸,他笑了。
  “爸爸,你醒来啦?你还疼吗?”雯雯道。
  “不疼了,孩子!只要你站在我的身边,我就不疼了。”姜教授道,两眼闪
着泪光。
  “爸爸,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辜负了父母对我的期望,你原谅我吗?”雯
雯说。
  “不对的是我们,孩子,是我们把你逼出去的,你过得好吗?”姜教授说。
  “好。”雯雯道,有些羞怯。
  “如果你同意,我把嘉伟也叫来。”雯雯说。
  “他在上班,不必了。”姜教授道。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吧?”雯雯说。
  “你和你妈轮着来。行不行?”姜教授道。
  “好的。妈,你先回去吧,我陪爸爸聊聊天。”雯雯道。
  “那我回家熬一锅排骨汤吧,呆会儿送来,还要去校医院拿支票,幸好这医
院离家还不太远。”杨秀芬唠唠叨叨,关键时候幸好有雯雯,否则,她肯定手足
无措。
秀芬出了房门,屋里只剩下姜教授父女和其他病友。
  “告诉我,孩子,他对你好不好?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揍他!”姜教授说道。
  “挺好的,爸爸,你别操心,养好病再说。”
  “我看你比过去懂事多了。”姜教授道。
  “是吗?”雯雯道,歉意地笑着。“你以后还得上大学才好。”姜教授道。
  一句话刺伤到雯雯的自尊心,她早就觉得自己没上大学似乎就比人低一等,
忙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啦,爸爸。”
  “电大、函授、自学考试都成,总之,不要荒废了时间。”姜教授又说。
  “好的。”雯雯说,她希望父亲别说了。
  下午,雯雯打电话给嘉伟,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嘉伟立即赶到医院。雯
雯站在医院门口等他,不一会,嘉伟捧着一大束康乃馨走了过来。
  “把它交给你爸爸。”
  “好的。”
  雯雯接过嘉伟手中的花,进了医院。
  “你给我买花了?太漂亮啦!”姜教授捧着鲜花,边嗅边惊喜地问。
  “是嘉伟给您买的。”雯雯说。
  “太谢谢啦!他跟你一起儿来了吗?”
  “他在医院门口等我。”雯雯道。
  “把他叫上来吧,我要见见他。”姜教授说。
  “嗯,好的。”雯雯战战兢兢地说。
  “去吧,你爸让你去你就去吧!”秀芬补充说。
  雯雯一溜烟跑出病房。见嘉伟还在医院门口站着,道:“跟我一起上楼去吧,
我爸爸想见你。”
  “这行吗?”嘉伟问。
  “行,是他让我来叫你的。”
  雯雯说罢,挽住了嘉伟的胳膊,两人一起进了医院。
  “坐吧。”姜教授躺在床上慢悠悠说道,“公司现在情况怎样?”
  “还好,”嘉伟说。“我扶您起来坐坐?”
  姜教授点点头,嘉伟将他扶起来坐好。
  “养女儿划不来的!长大了不听话。你要好好地待雯雯啊!她可是个任性的
孩子。”姜教授道。
  雯雯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发红。
  “不,不是这样!”嘉伟打断姜教授的话说,“她挺温柔的。”
  “那是你改变了她。”
  姜教授摇摇头,陷入了深思,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爱情能改变一个人的喜
好,一个人的性格。雯雯和嘉伟已经分不开、折不散,还不如成全他们了。姜教
授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在爱人面前,一个桀骜
不驯的人甘愿做仆役,人们不得不称赞爱情的力量。
  嘉伟看看雯雯说:“快了。”
  “也不好太着急,多了解了解对方,我和雯雯她妈妈就是谈了四年才结的婚。”
姜教授道。
  “你跟我求婚时,我爸爸还不想答应呢!”秀芬故意打趣丈夫说。
  “可是你坚决要嫁给我,缠着我,非我不嫁。”
  姜教授一句话逗得嘉伟和雯雯都笑了,只有秀芬在那里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没羞!”
  
二十二、母子相聚

  筱红终于订了回北京的机票,沛钧夫妇赶来送她。
  “要不要把你回国的消息告诉卫东?”沛钧问。
  “不用了,我跟他已没任何关系。”筱红说。
  “听说他生意不会做,赔了,在岳父家跟打工仔似的,很可怜啊!”
  “是吗?他活该。我现在心中只有我的丈夫和儿子,根本没有他!”筱红说。
  “你还打算回去看你的丈夫和儿子?”沛钧问,“你们不是已经离了吗?”
  “没有。”筱红道,“还没办呢。都怪我当初听了卫东的鬼话,被他迷住了。
对他充满了幻想,其实,婚姻都是相似的,每个婚姻都会遇到相似的问题,任何
一对夫妇都回避不了,时间长了,彼此都会厌倦的,关键是怎样寻找新的切合点,
互相宽容。”
  “几年没有见他们了?”沛钧又问。
  “你是说我丈夫和儿子啊,一年多了,快两年没见了,不知他们是否会接纳
我。”筱红道。
  沛钧夫妇觉得筱红有些荒唐了点,没多说什么。
  飞机终于降落在北京机场。筱红觉得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熟悉与亲切,地面
是薄薄的暮霭,寒气还有些袭人。
  筱红的出现着实把丽敏吓了一跳,她抱怨筱红说:“为什么不事先来个电话?
我好去机场接你!”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卫东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筱红喝着丽敏为她沏的茶,淡淡地一笑,说:“我们早就分手了,他在美国
娶了个华侨的女儿,快当爸爸了,怎么会和我一起回来呢?”
  “什么?你们分手了?”丽敏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
  “什么时候?”
  “早啦。”
  “他娶了个华裔姑娘?”
  “对。”
  “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他怎么能这样做呢?”丽敏道,气得瞪圆了双眼,
“你当初可是舍夫别子跟他的呀!”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他了。”筱红道。
  “等他回来,看他还有什么面目见同学们。”丽敏说。
  “你怎么样,这一年过得好吗,专辑出了吗?”筱红道。
  “专辑出了,可是市场不太好,年轻的歌手辈出,她们精心包装,风姿绰约,
哪有咱们的戏?赔了,所以,我现在改行开餐馆。”丽敏道。
  “什么?你开餐馆去了?像你这么热爱艺术的人,不,你简直就是缪斯的化
身,怎么会去开餐馆呢?”筱红大惊失色。
  “这有什么奇怪的呀?开餐馆跟唱歌一样,是为了挣钱,哪行好干就干哪行
呗!”丽敏吸了一口烟说。
  “也是。我在国外也是整天帮别人刷盘子,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人为了生
存呀,什么都能干,你说是不是?”筱红道,“等咱们挣够了钱呀,自己参股办
个歌剧团。”
  “当然啦。有了钱再搞艺术也不晚。我们开的饭馆,每月能赚七八千块钱呢。”
“你一人办的?”
  “我把我两个弟弟都叫到北京来了,帮我盯摊,我每天去看看,收收钱什么
的。”丽敏道。
  “看不出来,你真有两下子。”筱红说。
  两人聊了许久,丽敏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可筱红却睁大眼睛,想着与儿子、
嘉伟见面的情形……
  嘉伟的父亲来开的门,他一见来人是筱红,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让她进还是
让她滚,过了一会儿,他想还是让她进吧,她毕竟是焘焘的母亲,便说道:“是
您呀?”
  “我来看焘焘。”筱红说,很客气也很庄严,令人不能拒绝。
  “进来吧,他在屋里玩玩具呢!”嘉伟爸说。
  这时,嘉伟妈听见了丈夫在与人说话,出来想看个究竟,没想到来人竟是离
家出走的儿媳妇,她气不打一处来。
  筱红没理她,直奔里屋,焘焘,可爱的焘焘正坐在小椅子上玩玩具。
  “焘焘,妈妈看你来了!”筱红叫道,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泪如雨下。
  “还好意思哭!你去看着她,看她要干吗?我做饭!”嘉伟妈小声对丈夫说。
  “哎,她能干吗?”嘉伟爸道。
  “焘焘,你知道我是谁吗?”筱红松开焘焘,问道。
  焘焘表情羞怯,不吭声。
  “我是妈妈呀!你怎么不叫我呢?快叫我呀!”筱红又道。
  焘焘仍然不叫,还用小脚丫踹茶几的腿。
  “我给你买车回来了,还买了变形金刚、巧克力。”
  筱红把礼物一一摆在桌上,儿子对她那么冷淡,她始料不及,不过,她有信
心,她相信孩子慢慢地会和她亲热起来的。

  
二十三、爱巢在否

  
  焘焘一看桌上有那么多好东西,眼睛放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伸手搂住
了那些妈妈带回来的又大又漂亮的玩具,但仍然一言不发。
  “先吃一块巧克力吧。”筱红道,将一块巧克力塞进焘焘的嘴里。焘焘笑了。
  “这烟是给爷爷的,那盒巧克力是给奶奶的,焘焘,把烟给爷爷送去。”筱
红道。
  焘焘果然左手抱着自己的车,右手拿着烟给他爷爷送去了。
  不一会儿,嘉伟妈做好了饭菜,她仍不与筱红说话,嘉伟爸来叫筱红道,
“你吃点饭吗?”
  “不吃了。”筱红道,她见嘉伟妈的脸拉得老长,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
人,何必去吃人家的饭,招人嫌呢?筱红想,她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吃这顿生气
饭!
  吃过饭,嘉伟妈要给焘焘洗脸、洗脚,筱红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帮着倒了一
次洗脚水。
  “他几时睡?”筱红问。
  “8时30分上炕。”嘉伟妈说,面无表情。
  “新荷呢,怎么没看见新荷?”筱红问。
  “她上大学去了,”嘉伟爸插话道,“这烟味道不错!”
  “是吗?”筱红道,“正宗的美国货。”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了茶几上的巧
克力说,“你们吃巧克力吧,味道也很好。”
  嘉伟爸点点头,嘉伟妈连瞅都没瞅一下,筱红很伤心。
  “焘焘,我们到北屋睡觉了。”若桂催促道,她不愿看见这个风流的儿媳妇
在她家里。
  焘焘不舍手中的玩具,抱着变形金刚和汽车跟奶奶走了。
  筱红在屋外看着嘉伟妈给孩子脱衣、脱鞋,流出了眼泪。因为焘焘躺在床上,
就意味着她该离开这间屋子了,焘焘一睡觉,她就再没理由在这里呆下去了,她
必须离开这个家。尽管这个家里还有她亲爱的儿子,她也必须离开。
  “我走了!”筱红对嘉伟爸说,“明天再来。”
  “好,好。”嘉伟爸客气地说道,不过,他越是客气,让筱红越是难受。难
道自己真不是他们家的人了?筱红想,颓丧地离开了这个家,一走下楼梯,她就
大哭起来,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觉得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行人,
即使有几个,也跟鬼影似地在无声无息地移动,街灯昏暗得如同黄色的挽幛,她
见一家川菜馆还未打烊,她进去要了一碗粉子酒糟,既充饥又解渴。但她只吃了
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勺,因为她的心还在焘焘那里,她把心留在了焘焘
睡觉的那间温馨的小屋子里。为什么他奶奶对我那么冷淡?他们为什么不留我在
那里住?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母子活活分离呢?筱红感到一阵阵心痛,她再也吃不
下去了,她要离开眼前那几个人,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问题。
  筱红起床很晚,她起床的时候,丽敏已经出去了。太阳照在狭窄的厨房里,
照在筱红的身上、脸上。白天丽敏基本上不在家,筱红端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
想给嘉伟打个电话,通知她自己已经回来了。
  “喂,嘉伟啊?我是筱红,我在北京,我回来了!”筱红道,她听见了嘉伟
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富有磁性,她的眼泪流满了脸颊。
  “我是嘉伟,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咱们见一面,谈一谈吧,我现在很忙,有
客户需要接待,再见。”
  筱红挂上了电话,心在怦怦地乱跳,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激动,起初她
有点害怕嘉伟会不理自己或训斥自己,但后来她才发现他仍旧那样平和、镇静,
她的心情也就由不安变为喜悦了。她希望时间快快过,她好和嘉伟见一面,这么
久没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过得怎样?反正她把焘焘留给了嘉伟一人,他怪不容易
的,筱红心里顿时产生一种负罪感,她很内疚,因为自己的行为让嘉伟和焘焘吃
了不少苦,她决定要向他忏悔,要向他请罪,要向他请求,让他们一家三口和和
气气地过日子。她赶紧“咕咚”、“咕咚”地喝完杯中的牛奶,穿好衣服回“家”
去了。
  没有我的日子,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筱红想,我一定要去好好收拾、
整理,还嘉伟一个干净、整洁的安乐窝。筱红怀着喜悦上了楼梯,掏出钥匙打开
了“家”门,但一张陌生的女孩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差点没“啊”地一声
叫出来,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二十四、回家

  “您找谁?”雯雯问。
  雯雯与筱红几乎是同时打开房门的。
  “您是?”筱红道,惊慌失措地问,“您是?”
  “我是嘉伟的未婚妻,他这会儿不在家……”雯雯尴尬地说。
  “我是他的妻子,不,算前妻,不,就是妻子。”筱红说。
  “您是焘焘的妈妈?”雯雯道。
  “对。您是?”
  “我叫雯雯,我和嘉伟住在一起好长时间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雯雯说。
  “结婚?你们俩要结婚?”筱红问,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雯雯道。
  “不可能,你这么小。”筱红闾,她这下全明白了,原来嘉伟要跟自己离婚
的动机,就是要跟这个女孩子结婚呀!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答应,她真想把
这个女孩子撵出去,可是,她看她是那么小、那么幼稚,就像自己上大学的时候,
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她的眼睛,就像未被污染过的山泉,清澈、纯洁;她的嘴唇,
像玫瑰花瓣一般娇嫩!筱红不忍心用最恶毒的话去打击她、咒骂她!她断定眼前
这姑娘是为了爱才和嘉伟走到一起来的,她没有什么错,她还是小孩!不能伤害
她!跟她聊聊吧,看她是怎么想的!
  “你今年多大啦?”筱红问。
  “20岁。”
  “为什么不上大学呢?我像你这么大时,正在上大学四年级呢!”筱红道。
  “因为我高考那几天生病发烧,就差几分,没考上。”雯雯说。
  “你现在也不后悔吗?呆在家里多无聊,上大学多好!”筱红说。
  “我正在补课,要参加自学考试。”雯雯说。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筱红又问。
  “财会专业,好找工作。”
  筱红到各个房间转转,最后,坐在她心爱的钢琴前弹起了《红蜻蜓》,这屋
已物是人非,她感慨太多,泪如雨下。
  雯雯听着那忧郁的曲子,猜想此时筱红的心情一定不畅快,她抬起了头,静
静地听着北屋传来的的旋律。
  曲子弹完了,雯雯以为她会再弹下去,哪知筱红却合上了钢琴盖,拿起坤包,
哭着跑出了家门,还把门“砰”的一声撞上了。雯雯这才醒过神来,她走了!因
为我在这里,她受刺激了!她很伤心,很难过,她不想见到我!
  雯雯开门追到门口,只见筱红痛哭着下了楼梯。她想追,但是没有这个力量,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筱红,只好悻悻地回到屋里。
  “天啦,我都干了些什么?嘉伟还没离婚我就跟他住在一起了?我这算什么
啊?雯雯悄悄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收拾自己的衣服和那只红帆船,她决定回到自
己的家,她要保持自己的自尊,退出这场三角恋!
  啊!红帆船,雯雯抬头瞥见了桌上的红帆船,她不要它了,这时候要它还有
什么意义?雯雯拎起包,临出门前,雯雯给嘉伟留了一段话:
  嘉伟:
  我走了,回我父母家住,因为你的妻回来了!我不知你们还未正式离婚,所
以,我决意退出你们的纠纷,否则,会影响你的正常判断,也使我丧失尊严,所
以在你们的纠纷解决之前,我是不会再回来的。我就住在我妈家,请你别来打扰
我,我要对我的过去和未来作认真的思考。
  雯雯
  嘉伟回家看见这张纸条,立刻给雯雯打电话追问出了什么事。雯雯说:“你
还问我呢?你找你的妻去吧!你们的事还未了结,你不要再欺骗我了。”
  听了雯雯的话,嘉伟颓然坐在沙发上,他的前妻回来了,他不知该如何对待
他的“前妻”。
  雯雯搬回家里,父母自然十分欢喜,他们都上了年纪,又只有这么个女儿,
巴不得天天守着才好,见女儿脸色有些阴沉,也没人敢问个究竟,怕惹得她不高
兴,她又离家出走。
  “爸,您跟姑姑联系联系,我想去长春复读,参加高考!”
  晚上,姜教授正在书房里写稿子,听见女儿的话,他有些不相信,扶了扶眼
镜道:“你想参加高考?真的?”
  “当然真的啦。”雯雯道。
  “爱学习我当然喜欢,可是你跟嘉伟怎么办?不能就这么说散就散呀!”姜
教授道。
  “他过他的呗,他又不是孩子需要人照顾。这个,您就别管了,赶紧跟姑姑
打个电话吧,我要到她那里去上学!”雯雯道。
  “为什么非要到她那里上呢?”姜教授又问。
  “她那里没人打扰我,安静,我可以一心一意地学习啊!”雯雯道。
  “那也好,我跟她商量商量,我估计没问题,她是校长嘛,不过,你要好好
准备准备。”
  姜教授说罢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拨打电话,妹妹果然同意雯雯到她那里上学,
而且让她马上去。
  
二十五、无法共鸣

  
  生活中突然同时出现了两个女人,嘉伟不知道该怎么办?筱红归来不是一件
简单的事。他现在要做的是必须稳住筱红,不让她回家闹事。
  筱红在哪里呢?丽敏一定知道。于是,嘉伟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认认真真
地寻找丽敏家的电话,他已好长时间没打过这个号码了,不记得了,费了半天劲
才将它查找出来。
  电话响了,话筒那边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喂,你找谁?”——是筱红!
嘉伟听见筱红的声音了,两年没见面了,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老了吗?胖了
吗?可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么甜润,他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是筱红吗?待会儿咱们见一面吧?商量商量咱们的事,过半个小时我到丽
敏家对面的马路边等你。”嘉伟说。
  “好,好的。”
  筱红说话时手和声音都在发抖,她没想到嘉伟主动打电话来了,她也不知道
嘉伟打算和她要谈些什么,她放下电话,激动得坐在沙发上哭起来。
时间到了,筱红洗过脸,穿好外衣出了门。
  那人是嘉伟吗?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风衣,站在马路对面,从不东张西望,
跟他过去一样。
  那人是筱红吗?瞧,她该穿什么衣服?过来了,红色的大衣,那人是筱红!
  “嘉伟!”
  “筱红!”
  筱红一把搂住嘉伟的腰哭了起来。
  “别这样,快别这样,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
  嘉伟一边说,一边把筱红的胳膊分开。
  “咱们就在这附近走一走吧!”嘉伟道。
  筱红止住了泪水,但还在抽噎。忽然,她转过身说:“嘉伟,咱们回去好好
过吧?!”说罢,又扑到嘉伟的怀抱里哭泣。
  “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谈这个的。”嘉伟道。
  筱红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要跟我谈什么?”她的潜台词是“别的我不谈!”
  “我这里有一份《离婚协议书》,你看看吧,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签上字,
咱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嘉伟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到筱红手里,筱红扫了几眼,
道:“我不同意!”
  “哪些条款不同意,你指出来,咱们可以商量。”嘉伟道。
  “都不同意。”筱红说,“我知道你现在爱上了别人,我回去看见了那个女
孩,你急于跟我离婚就是为了娶她,对不对?”
  嘉伟只顾低着头走路,没有吭声。筱红见他沉默不语,更是怒不可遏,问道:
“是不是?你说呀!”
  “是,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也爱上了别人吗?”嘉伟道。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早就分手了。”筱红道。
  “分不分手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记得我和焘焘惨遭别人的抛
弃,回家还受到爸爸的羞辱,我们是怎样也抬不起头来。”嘉伟说,盯着远方。
  “对不起,我错了。”筱红道。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告诉我,你回去没伤害雯雯吧?!”嘉伟问。
  “没有。我怎么会伤害她?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我才不会干那事呢!”
筱红说。
  “你没骂她、没羞辱她吧?”嘉伟又问。
  “没有,没有,不相信你问问她好啦!我看见她那么小、那么单纯,哪忍心
骂她、羞辱她,我只呆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筱红道。
  “那就好。”嘉伟道。
  “我告诉你吧。房子、孩子我都要,我不会放弃。至少,我要一间房子,我
老在丽敏这里住也不是回事儿。”筱红说,“我明天就要搬回去,让那个女孩回
避回避。我要把焘焘也接回去。”
  “你不能这么做。”嘉伟说。
  “我偏要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们嫌不方便,你们自己搬出去好啦!
随便你们搬到哪里住,我绝不管你们。”筱红说。
  “那今天就这样吧,你不答应是不是?”嘉伟问。
  “对。”
  “实在不行,咱们就上法院。”
  “随便。”筱红道。
  嘉伟收好《协议书》,大步流星地走了。
  筱红目睹他的背影,心想:闹离婚,这又何必呢?不如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
呢!
  筱红在楼下走了几圈这才回去,丽敏道:“我的饭馆旁边有一家店歇业了,
能不能把房子租下来,咱们一起搞连锁经营?开个快餐店?”
  “行啊!”筱红说,“我掏一半的钱,咱们搞股份制。”
  “行,前期投资包括房租、装修等差不多要10万。”丽敏说。
  “我出5万,到年终咱们利润分成。”筱红道。
  “我看你到美国去学了不少本事嘛!”丽敏道。
  “逼出来的,不学不行啊。你那边卖米饭、炒菜,我这边卖面条、馅饼、凉
菜之类的快餐,店名都叫一个:如歌,你那边是炒菜部,我这边是快餐部。”筱
红说。
  “好啊。咱们明天就去找房东商量商量,争取把房子租下来。”
  “好,咱们一起干吧。”筱红道。
  
二十六、了断旧情

  嘉伟回到自己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雯雯上哪里去了呢?”他
在心里问,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只好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雯雯不在家!写字台上的红帆船也不见了,家里有一种寂静的感觉,桌上没
有饭菜,锅也是冰冷的,奇怪了,雯雯到哪里去了?她自从搬到这个家,还从来
没有这样过呢。嘉伟想,沮丧地走到卧室。
  床上有一张纸条!嘉伟把它捡了起来,是雯雯的笔迹,她走了!她回家了!
  他拨响了她家的电话,她生气了,她不回来!嘉伟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离婚,离婚!只有离婚才能换回他心爱的姑娘!只有离婚,他们才能重新走
到一起。加快办吧。可是,筱红说她明天就要和焘焘一起搬回来住!这可怎么办
呢?
  筱红要回来,我没有权利不让她进来!我没有权利阻止她呀!她可是说得到
做得到的人,回来也好,我们好好谈谈,尽快把婚离了。
  想到这里,嘉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进厨房开始了锅碗瓢盆交响曲,他要让
雯雯放心,他是个会照顾自己的男子汉。
  筱红与丽敏同时起了床,她们一起去看了店铺,有30平米,两人用5万元的年
租金将它租了下来。
  到了下午3点,筱红想去接焘焘,向丽敏告了辞,拎着坤包风风火火地走了。
  焘焘正在上图画课,见妈妈来了恨不得立刻就走。筱红跟老师说明了情况,
果然很顺利地接走了焘焘。
  筱红把焘焘接回家里,路上顺便买了肉和菜,回家便做饭,给焘焘包馄饨吃,
焘焘十分欢喜。
  6点半钟左右,嘉伟回来了,他见屋里的情形大吃一惊。
  筱红这时才想起雯雯,她不是在这里与嘉伟同居吗?便问道:“你的那个小
姑娘呢?她怎么没回来?”
  “她回不回来跟你没关系,她被你气走了,心满意足了吧?!”嘉伟道。过
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了吗?”
  “你没有这个权利撵我走,这是我的家,这家产、这房子有一半是我的,我
没地方住,所以我还要回来。”筱红道。
  “你以为你回来住我就会和你好吗?”嘉伟道。
  “我没想和你好,我什么也没想,我知道你已经有了新人,我就是要我的儿
子和这一间房子。希望你理智一点。”筱红道。
  “好,你不走我就走,反正我现在单身汉哪里都能住。”嘉伟说。
  “我是真心回来照顾我的儿子的,我不能让他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寄
存在奶奶那里。你去哪里我都不管你,我只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筱红道。
  听了筱红的话,嘉伟的心受到一丝震动,他没想到筱红这么爱儿子,过去,
他以为筱红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呢!那时,他觉得她是多么狠心,现在,他才
知道她也有一颗慈母心肠。再看看焘焘,他正在卧室里看动画片,这一家三口是
多么可爱啊!嘉伟想,他有些不舍得离开。但是,一想起筱红跟别的男人睡过觉,
他又醋意大发,发誓要离开这个家!
  “你吃饭吧。”
  筱红盛了一碗饭,端在嘉伟面前。
  “我不吃。”嘉伟道,一挥手把饭碗从桌上摔下去,摔个粉碎。
  “你别对我假殷勤好不好?”嘉伟又说道,手指着门说:“你给我出去!”
  “出去我是不会的!假殷勤倒是没有。”筱红说。
  “你不出去我出去!”
  嘉伟说罢,真的出了房门,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是回父母家接受盘问还是回自己家与筱红尴尬相处?嘉伟最终选择了前者,
他不能与筱红同居一室,否则,今后谈起这件事来,他就有嘴难辩了!
  筱红她们快餐厅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每天流水额有3000元左右。
  嘉伟再次向筱红提出了协议离婚,筱红坚决不答应,说:“要离也得到法院
离。”嘉伟只好将诉状递到了法院。没过多久,法院就要开庭审理,嘉伟却有点
心慌意乱甚至有些害怕,只好委托郑律师为代理人,帮他在法庭上陈述理由。他
怕自己在法庭上说那些投枪、匕首一般的话去伤害筱红,他说不出口。
  筱红不想离婚,事情到这个分上,她只想要孩子和房子,最后,她胜利了。
法院判她和孩子拥有那套住房,嘉伟搬出去住。
  雯雯走后,嘉伟闲得无聊,他去驾校学开车,他想买一辆车,等雯雯回来时,
他会开车去车站接她,她一定会高兴得欢呼雀跃的!他看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把它买了下来,等雯雯回来时,他开着车去接她!他天天擦
车,保持车面光亮鉴人,他抚摸着它就像抚摸着雯雯,他要小心地呵护它,给雯
雯来个意外的惊喜。她一定会吊着我的脖子又喊又叫!嘉伟想,他期盼着早日见
到雯雯!
  
二十七、道是无情

  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雯雯的感觉糟透了,然而,成绩出来时,她的分数
却在录取线之上,她考上大学了!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嘉伟,让他和自己一起
分享快乐。她要去看看他们的红帆船,她好想念它。她不想打电话给他,她要看
看他听见自己考上大学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穿一件白色的紧身短袖衫,
湖蓝色小白花背带裙,戴上一顶白色的草帽出发了。
   
快到嘉伟家的楼下时,忽然,她看见嘉伟和一个穿黑白连衣裙的女人拉着焘焘的
手往楼那边走,那女人是筱红!雯雯想,看他们那亲密的样子,难道他们在一起
住,难道他们破镜重圆?难道他们重归于好了吗?我何必在这里自作多情?我何
必要让他们劳燕分飞!雯雯跑到旁边的一幢楼下躲了起来,悄悄地看他们一家三
口上楼去了。
“我真该死!”雯雯气得摘下草帽,把它扔到了路边,让它随风飘走,自己乘公
共汽车回到了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姜教授问道。
  “你别管那么多!”雯雯道。
  “好,我不管,我不管。看你能飞上天么?”姜教授说。
  雯雯回到自己屋里,一脚把房门踹上。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雯雯想,“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是多么和谐!
那么,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吧!嘉伟,筱红,我成全你们好了!”
  雯雯主意一定,她决定找嘉伟谈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没等雯雯去找嘉伟,嘉伟却主动来了电话。
  “雯雯,你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啊?”嘉伟问。
  “你别管了,我有事要见你,你现在在哪里?”雯雯道。
  “办公室。”
  “你下班的时候,咱们到紫竹公园里见面。”雯雯说。
  “什么事?你告诉我吧!”
  “见面再说。”
  下午六点,雯雯骑车来到紫竹公园,一路上,她就像一只白色鸽子一样,飞
过树林、飞过小河,越过人流滚滚的马路,到达公园门口,锁好车,买票进入。
  嘉伟穿一件灰色T恤站在树荫下,背对着雯雯正在读《北京晚报》。
  “你,你还好意思读报!”雯雯大声喝道。
  “怎么啦?雯雯,出什么事啦?你没考上?”
  嘉伟说罢就要来和她拥抱,雯雯一把推开了嘉伟的双臂。
  “我问你,你是不是与你妻子恢复了关系?你们住在一起啦?”雯雯说。
  “没有,没有啊,我们已经分手了,办好手续了。”嘉伟说。
  “那我昨天看见你们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地一起上楼回家?!”
  “不对,那是我送焘焘回家,路上碰见了筱红,我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焘焘
不让我走,我就坐了一会儿。”
  “你骗我,你编的跟真的似的。”雯雯道。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要不我可以回去拿《离婚证》给你看。”嘉伟说。
  “我不看!”雯雯道,“反正我看见你们三口甜甜蜜蜜地回家了,你们三人
在一起的情形多么协调,多么和美,为什么要分开呢?筱红也不再哭了,焘焘也
不再哭了,这多好?为什么我要进来插一足呢?”雯雯说着说着哭起来。
  “都怪我,对不对?是我拆散了你们?是我害得你们离婚,我成了罪人!我
不想背这个罪名了!嘉伟。”
  嘉伟一把抱住她,说:“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你还没有来,我们就破
裂了,她就跟别人走了,这怎么能怪你?”
  “可是,我来以后又怎么样呢?你们不是更要破裂吗?”雯雯说。
  “不对,这绝不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们也会破裂的,而且已经破裂了,只
不过是个程序,办个手续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我来时你们还未办手续,是因为我来了,你们才办手续的。
我好卑鄙、好无情啊,我拆散了一门姻缘!”
  “不,你别管别人怎么说好啦!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爱你,我
要的是你!”嘉伟说,搂住雯雯的腰,要和她亲吻。
  雯雯挣扎着,推开了嘉伟,说:“不!我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受不了
社会的压力,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你!”
  雯雯说罢就往外跑,嘉伟追上她,问:“你真的要离开我?”
  “对!”雯雯说。
  “你太无情了!”嘉伟道,摇摇头,一脸的无奈和伤心。
  
二十八、爱情与责任

  
  马路上车来车往,脚下河水潺潺,嘉伟随着车走了,随着水远去了,岸边只
剩下一个孤独哀伤的女孩,暮霭从她的脚下起来。
  “雯雯,天黑了,该回家了。”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雯雯回
头一看,那人白白净净的,鼻梁上还架一副眼镜,是慕白!
  “慕白?你怎么在这里?!”雯雯吃惊地问道。
  “怎么?只许你在这里?不许我在这里?我借书路过这里,看见你们在这里,
就停了下来。这个解释该满意了吧?”慕白说。
  雯雯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天黑了,快回家吧!是不是他变心了,不要你了?”
慕白道。
  “你别胡说八道啊!”雯雯道。
  “我没胡说八道,我不是明明看见他丢下你自己走了吗?”慕白说。
  “你不懂,你对我们的事一点也不懂,你别管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管
了!”雯雯说罢又哭了起来。
  “我要管,我要管!你的事我管定了!”慕白说罢,一下搂住了雯雯。
  雯雯靠在慕白的胸膛上,哭得更厉害了。
  “哭吧!哭吧!我的雯雯妹妹!”慕白说。
  小鸟还在暮色中盘旋,暮霭围住了他们。雯雯依偎在慕白的怀里,两人俨然
一对恋人。
  忽然,雯雯想起了嘉伟,她爱的是嘉伟而不是慕白,她一把推开了慕白,说:
   “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让我送你回家好吗?”慕白道。
  “不用,你上学去吧!”雯雯说。
  慕白问道:“雯雯,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喜欢与爱是两码事!我谈不上不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雯雯道。
  “那你爱谁?”慕白睁大了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问。
  雯雯想了想说::“反正不是你。”
  “我完了,再见,再见!”慕白说,他得不到雯雯的爱,他飞跑着离开了雯
雯,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中……
  雯雯怕他出事,忙喊道:
  “慕白!慕白!”
  慕白头也不回地跑了,他需要的是纯真的爱情,他不需要雯雯的施舍。
  筱红把雯雯约到了她自己开的快餐厅,雯雯忸忸怩怩地说:“过去,不知道……”
  “哪里的话,是我主动离开嘉伟的,他有这个权利重新选择。”筱红说。
  “看你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么和美,我决定退出来,把嘉伟还给你。”雯
雯道。
  “什么?你疯啦?”筱红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管你们离婚没有,反正我决定退出来,把嘉伟还给你!”雯雯说着,流
下泪来。
  “你跟他说了吗?”筱红问。
  “说了。”
  “你怎么想?”筱红又问。
  “我不知道,他光喝酒。你和他谈谈吧,让他看在焘焘的面子上回家,他会
答应的,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雯雯说。
  “我、我开不了这个口。”筱红说。
  “为什么?”
  “因为人都有尊严,我们都离婚了!”筱红说,“我不好再去求他什么。”
  “那,你还爱他吗?”雯雯道。
  筱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如果不爱他,怎么会
有孩子呢?”
  “这么说,你们有相爱的基础?”雯雯道。
  筱红点点头。
  “说实话,他并不是不愿跟我好,到最后就是因为你才一定要跟我离的,”
筱红说,“他说你是个小姑娘,他要对你负责。”
  “什么?他真的是为我而离婚的?”雯雯说,流下眼泪来,“我成了凶手、
罪人!”
  “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我离开他,你和他就不会……”筱红道,也流出眼
泪。
  “都是因为我,筱红姐,我对不住你!”雯雯哭道。
  “不,不怪你,是你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照顾了他,拯救了他,给了他生活的
希望和勇气,他应该感谢你,我也应该感谢你!”筱红说,“你真的没有什么错。”
  “不,我不能眼看着让你们离婚!”雯雯道:“焘焘没有爸爸,该是多么痛
苦,这样的话,即使我和嘉伟生活在一起,也会良心不安,过不好的。”
  “你离开了嘉伟,你怎么办?怎么活下去?”筱红追问道。
  “没关系,我会活下去的,我考上了大学,马上就要走了。”雯雯说。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一个人去外地,挺不容易的,遇到什么困难,还可
以去找嘉伟。”筱红说。
  “不会的,我不会再找嘉伟的,我遇到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解决,我不会再出
现在你们的生活里。”雯雯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说罢,雯雯就
大步走开了。
  
二十九、时间验证一切

  嘉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没等下班他就开车到了雯雯家。
  “走吧,我跟你出去走一走,让我的父母听见了咱俩的谈话不好。”雯雯说。
  俩人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围墙,爬山虎如一把把小绿伞遮盖着墙面,喇叭花缠
满了篱笆。
  “你找我干嘛呢?”雯雯道,靠在墙上。
  “干嘛?你连干嘛的话都说出来了?难道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嘉伟道。
  “是呀!”雯雯说。
  “这怎么可能?我想你是说着玩的!”嘉伟说。
  “我说的是真的!”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去看看筱红她们母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了。”雯雯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雯雯。”嘉伟说。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好,我告诉你,你以为筱红不需要你吗?你以为筱红
她不爱你吗?不,恰恰相反,她还很爱你!她知道过去她错了,她等着你的宽恕,
等着你回去!焘焘他也需要你,没有你,你想想他们怎么活?我能忍心看着他们
期待的目光、求助的眼神而不管吗?不,嘉伟,你一定要回到他们的身边去,他
们比我更需要你!”
  雯雯一边哭一边说,一阵风吹来,吹得墙上的小绿伞随风摇曳。
  嘉伟没想到雯雯的心地如此善良纯洁,肯替他人着想,也感动得流下泪来。
  “那你怎么办呢?我知道你很爱我!为我着想!”嘉伟说,一把抱过雯雯纤
细的腰,任泪水流到她的头上。
  雯雯奋力推开了嘉伟的拥抱,说:“我的事,你不用管了。反正我很快就要
走,去大连,去美丽的海边,时间、海水会冲走我的一切烦恼,我会把北京发生
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一心一意投入学习的。”
  “真的?”嘉伟问。
  “真的。”雯雯道。
  好无情的小姑娘啊!嘉伟彻底地绝望了,目送着雯雯那淡紫的身影在路上渐
行渐远。
  嘉伟十分痛苦,开着车东奔西跑,想到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喝酒,正好去
了筱红和丽敏开的如歌餐厅。
  嘉伟自斟自饮,喝了半斤二锅头,被进门的丽敏瞧见,丽敏赶紧告诉筱红,
筱红过来一把捏住嘉伟举起的酒瓶说:“不许喝了!”
  过了一会儿,焘焘也来了,焘焘看见嘉伟,忙喊道:“爸爸!爸爸!”
  “你们怎么在这里?”嘉伟道,他好纳闷。
  “这是我和筱红合开的饭馆,怎么样?还满意吗?”丽敏说。
  “不错,不错!”嘉伟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你的女朋友呢?怎么没一起来?”筱红问。
  “她、她走了,到大连上学去了!”嘉伟说,他觉得筱红有些恶心。
  “难怪。她那天来找我说,要把你还给我,要咱俩复婚,你考虑过没有?”
筱红道。
  “没有。”嘉伟说,厌恶地盯了筱红一眼。
  “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一人在这里喝酒,是不是她跟你吹了!”筱红道。
  “这不关你的事!”
  嘉伟气鼓鼓地说罢就转身欲走,被筱红拦住,筱红说:“着什么急,你醉成
这个样子,怎么走呀?我叫辆出租车来,跟我们一起走!”
  嘉伟只好坐下,他头晕眼花、舌头和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结结巴巴地说:
   “你让开!我要走!我要走!”
  嘉伟摇摇晃晃地出了饭馆,筱红拉着焘焘追了出去,筱红边追边喊:“你都
醉成这个样子了,不能开车!”
  “对,不能开!”丽敏也说。
  “你就在这里歇一会儿,等我收拾好后送你回去,”筱红说,强行把嘉伟搀
回餐厅,“呆会儿我跟你一起走。”她又安慰嘉伟道。
  筱红搀着嘉伟出去打了一辆面的,她看嘉伟醉成这样,决定把他带回安定门
的家里,让他好好睡个觉,第二天再离开他们,毕竟夫妻一场,在这个时候她绝
对不会丢下嘉伟不管。
  第二天,嘉伟酒醒了,睁眼一看,说:“我怎么在这里呢?我没干什么吧?”
  筱红和焘焘从隔壁房里走出来,筱红道:“没有,没有,你昨晚酒醉了,在
这里住了一夜,咱们各住各的,我和焘焘在南屋住,你在北屋,吃早点去吧,我
给你预备好了!”
  嘉伟用完早餐,上班去了,出了家门,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麻麻的、
痒痒的,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嘉伟想,他终于有了家、有了筱红、有了焘焘,
昨晚他喝醉了,是筱红收留了他,他和筱红母子住了一晚!
  
三十、血色红帆

  
  星期六,嘉伟决定去安定门接焘焘和筱红外出兜风。
  筱红见嘉伟老开着辆黑色的车来,问道:“你买车啦?”
  “对。”嘉伟说,“接你们出去玩玩。”
  “我就不去了吧?”筱红道。
  “没关系,一起去!”嘉伟说,要筱红母子和他一起上车。他拉着他们去圆
明园、香山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百货商场,嘉伟想给雯雯买个礼品,
作为他们这一段感情的纪念,他把自己的意思对筱红说了,筱红说要陪他一起去
商场。
  三人在商场转悠了半天,竟不知买什么好。买衣服?人不在,不好买;“买
化妆品吧?”筱红建议说,但嘉伟知道雯雯不爱化妆,三人只好往工艺美术品柜
台走。   “对啦!给她买个工艺美术品才有意义!”嘉伟想。突然,他看见
了那只红帆船,精细的木雕,均匀纯正的油漆,那不是他们爱情的信物吗?嘉伟
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下来。他要把这送给雯雯,唤回她的回忆,让她无论走到部编版语文网
海角,都不要忘了自己。焘焘见了红帆船,也好喜欢,一定要。嘉伟只好哄他说:
“这是送给雯雯阿姨的,你是小孩,只能买玩具。”
  焘焘拉着嘉伟去玩具部,买了一个大变形金刚,这才满意而去。
  嘉伟把车开到雯雯家楼下,他让筱红和焘焘陪自己一起去,筱红没有答应,
焘焘一心玩变形金刚,连搭理都没搭理嘉伟,嘉伟只好自己一个人拿着红帆船下
了车。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如果她再不理我,我就不会再来了,反正有一只红
帆船为我们的这段感情作个了结,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嘉伟一边上楼一边想。
掏出笔写了起来,他怕万一雯雯又不见他,就留几个字吧,她看了心里也会明白,
只见他在纸盒盖上写下两行字“红帆船———不论你走到部编版语文网海角,它都要伴你
走部编版语文网!嘉伟”。
  雯雯一人在家看书,听见汽车响赶紧去阳台看了一眼,是嘉伟的车!她有些
兴奋,可再一看,旁边站着筱红,筱红嫌车里热,拉着焘焘在车外等嘉伟。雯雯
见这情景惊呆了!原来是他们三人一起来的!他们三人才是一家!我只不过是个
第三者!我绝不扮演这个角色,绝不让嘉伟进来。
  “咚”、“咚”,门轻轻地响了,是嘉伟!那熟悉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富有
节奏感,雯雯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但是,她不能去开门,不能见嘉伟,一见他
就什么都完了,她掩饰自己的感情已这么久,她快支撑不住了!她只好装着什么
也没听见,捂着耳朵跑到最里间屋子。
  嘉伟失望地走了,他留下了红帆船,铁青着脸下了楼梯。
  过了好一阵儿,雯雯听见楼下的车开走了,这才打开门,她一打开门,就发
现有个纸盒,盒盖上还有嘉伟那端庄、儒雅的笔迹:红帆船———不论你走到天
涯海角,它都伴你走部编版语文网!嘉伟。
  雯雯读完这些字眼睛又模糊起来,她想追下去,她希望嘉伟还没走,她要对
他说:“我爱你!我爱你!”但嘉伟已走远了,想追也追不上了,她只好抱着纸
盒回到家中。
  雯雯将嘉伟的笔迹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滴在他的字上,浸出一圈圈蓝色的
花边,她抱起小木船,把船沿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冰凉的,雯雯想,她把这只
船永远带在身边,就像带着嘉伟的心,去蔚蓝的大海上漂泊。
  嘉伟,我就要走了,在海的一个荒岛,在那里,没有人烟、没有车辙,甚至
连鸟雀都没有,只有一栋白色的小屋,你坐在屋里注视着远方。我走了,嘉伟!
我要到那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岛上,去漂泊、去流浪。雯雯悲痛欲绝,她去客
厅找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坐在地上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深深地划了下去,一条
细细的、殷红的血线转瞬之间汇成了小溪,流到地上。雯雯渐渐支持不住了,身
子越来越轻飘飘的,终于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喂,是叶嘉伟吗?你跟雯雯说什么啦?害得她切腕自杀!现住在她妈妈的
医院,你快过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姜教授道。
  嘉伟听罢电话,脑袋“轰”的一声,如炸了一般。他开车飞速赶到医院。
  
 
三十一、伴你走部编版语文网

  
  在急救室,他见到了雪白的雯雯正躺在床上,旁边,一根铁棍吊起了一包殷
红的血浆。嘉伟两腿一软,跪在了雯雯床前。
  “雯雯,雯雯,你这是怎么啦?怎么成在了这样?”嘉伟颤抖着说道,眼里
闪烁着泪花,最后终于哭了出来。
  “都是因为我!对吧?!你爱我,可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呢!答应我,你再别
这么干了,行吗?我该死!我该死!我没好好保护你!”嘉伟说,一字一顿。
  雯雯见嘉伟哭,自己也成了泪人,当嘉伟说到“你爱我”时,她更哭出了声,
心想,知我者唯嘉伟也!她后悔自己要断然拒绝嘉伟,后悔自己要作出自杀的愚
蠢举动,她一边哭,一边点头说:“我答应你,再不做那些傻事了!嘉伟,我爱
你!”
  姜教授和秀芬看到这里,心里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误会,为了不打扰他们谈
话,两位老人知趣地退出去了。
  嘉伟抱住雯雯的头,俩人哭作一团。哭了一会儿,嘉伟为雯雯擦去泪水,说:
“再别干傻事了。”
  “嗯。”雯雯点点头说。
  “你真傻,我跟焘焘他妈怎么可能破镜重圆呢?我试过、努力过,但是我做
不到,没有激情,爱不起来,像两块冷冰的石头,谁都没有靠近的欲望,甚至一
想到靠近就恶心,这怎么能在一起呢?你好傻呀!就知道替别人着想。”嘉伟道。
  雯雯听着嘉伟的话,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好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
了。
“雯雯,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要陪伴着你,哪怕你走到部编版语文网海角,我都要跟你
去。我决定陪你去上大学。到大连办个分公司。”嘉伟说。
  雯雯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是真的。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嘉伟说。
  “太好了。”
  “你到大连租一间房子,咱们俩一起住吧。”
  “好的。”
  嘉伟拒住了雯雯的头,在她的脸上亲吻。
  “我爱你!”嘉伟说,他搂紧了雯雯,恨不得把她挤碎,吞进肚里,省得她
跑了。
  “我也爱你!”雯雯说。
  两个人的眼泪又汇集在一起,滴到了洁白的床单上。
  姜教授和妻子进来,见此情景,说:“你们俩就是应该这样相亲相爱的嘛!
干吗要分开!弄得寻死觅活的!”
  “都怪我没有好好保护她!”嘉伟站起了身道,“从今以后,我一定不离开
她,我要陪她去大连!”
  “真的呀?”姜教授惊喜地说。
  “真的,我去那里注册一个分公司,到那里开展业务!”嘉伟道。
  “那太好了,雯雯太爱你了,有你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姜教授说。
  “时间不早了,你们二老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守护着她!”嘉伟说。
  两位老人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就放心地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嘉伟把想法跟天民谈了。天民说:“北京的业务都做不完,你去大
连干啥?”
  “不行,我一定要去。”嘉伟说。
  “那好,我要留你也留不住,你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开展业务,大连的底子还
不错,如果不行的话,你还是回来!”天民说。
  “我不回来了,如果不行,我就做别的生意,做服装。”嘉伟说。
  “你真有两下子,我看你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啦,你放心地走吧。买个大
哥大,有事及时联系。”天民道。
  “好的。”嘉伟说。
  “筱红怎么办呢?”天民又问道。
  “她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的。”嘉伟说。
  “天亮公司快垮了,资不低债了,正在组织清算。”天民悄悄地告诉嘉伟说。
  “是嘛?怎么这么快?”
  “老翟在台上时就快把公司吃空了,又换了个不懂经营的领导来,提成太低,
一天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整顿,他们那里所有的中层干部都撤职了,人心涣散,不
垮才怪呢!”天民道。
  嘉伟心中稍稍有了点底,他告别了天民,又去找筱红,他想跟筱红谈一谈,
告诉她他明天就要走了。
  筱红正在餐厅里坐着,见嘉伟来了赶紧站了起来,说:“你来啦,找我有什
么事?”
  “我决定陪雯雯一起去大连,我要在那里开分公司,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
焘焘。有事情多跟我父母商量,他们会帮助你的。”
  嘉伟说罢就要离去,筱红叫道:“你等一等,咱们出去聊聊。”
  俩人在街边一棵槐树下站住,筱红说:“我知道,你对我已没什么感情了,
焘焘我定会把他带好,我祝福你们!雯雯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好的。谢谢你的祝福!我看就让焘焘在我妈那边上小学吧,那样方便点。”
嘉伟说。
  “好的。”筱红道,“你放心走吧,我会让他给你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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