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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

作者:林斤澜


——十年十癔之八

古人有把卖茶的“堂倌”叫做博士,卖草药的“郎中”也有
叫博士的。现在南方有些古朴地方,还兴着这等“重地”称呼。
可惜近年评职称、定级别,学位是要紧条件,博士又是学位中最
高者。平常时候胡乱叫起来,倒变做玩笑。虽玩笑,大多也善。

“我博士”出身微寒,只怕连小学文凭也没有拿到过手,全
靠钻在书里,让人家叫做一条书虫。中年以后,在地方上,熬出
了文字学家的名声。把那符咒似的甲骨文钟鼎文都认得差不多。

有年,本地中学广求贤达,请他执教语文。总还要写张履历,
这位一挥五个大字:“我博士出身。”别人也说不得短长,人家
少年时候做过“堂倌”当过“郎中”,早已是市井闲谈的资料。
将就着尊称“我博士”,隐去真姓名也算得两全其美。

这条书虫活到中年,还是光身一棍。有个农村大姑娘帮他做
做饭,洗洗唰唰。屋里堆着的、捆着的、摊着的、连扔在地上的
书,都不许动。不动不动,神不知鬼不觉,姑娘的肚皮却大了起
来,养下白胖白胖撕书、啃书、尿书的小子一个。常把当妈的吓
出冷汗来,当爸爸的却只凶凶的看着当妈的。

“我博士”应承到中学来,附带一个条件:孩子他妈也来上
课当旁听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校务会议一议再议决不下来,
只好打报告请示教育局,不知哪位长官拿红笔打了个勾。学校领
会勾者通过也,这是根据改卷子的习惯。

孩子他妈原名伊爱弟,爱弟和招弟、带弟、来弟、引弟同是
地方上给女孩子的通用名字,作兴和抛砖引玉的典故有些首尾也
说不定。“我博士”为上学给她取个学名,只改一个,叫伊爱我。

校务会议上笑不成声,还是校长说,有学问的人都有点怪,
有点狂,这名字也给一勾了了吧。

“我博士”不但坐着,站着走着也可以看书。不但在屋里,
在街边在街中在十字街口都可以看书。有时走过操场,左手托书,
右手翻书页,左右在打球踢球,盘杠子,跳高跳远,全无妨碍,
安详走过。

如若冒叫一声,他从书上翻眼——不抬头,光把眼珠子翻了
过来,两眼凶凶射人。次数多了,大家觉出来博士有两种眼神,
安神看书,凶神看人看世界。

博士两手细长,又留长指甲,倒是翻书页方便。这两只手安
静在书本上,像是旦角的手。若上课来了劲头,发挥起来竟像龙
爪。有回在黑板上写个“帝”字,抓住粉笔,戳过去嘭的一点,
紧跟轱辘轱辘飞转几个圈,最后自上而下一竖落地。这时,食指
的长指甲刮着了黑板,疼!左手飞过来掌握右手食指。

学生里有几个失笑两声。

博士嗖的转身,两眼直射的就不只是一个凶字了得,还当添
个暴字,暴怒暴动的暴,也叫人联想到暴君的暴那里去。

一眼就看得出来,伊爱我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她的胸前鼓鼓
囊囊,没有轮廓,也不平整,不知道外衣里边塞着块布?还是内
衣不扣,错扣,乱扣?点名册上没有旁听生的名字,一般老师都
不理就是了。有天,有位化学老师偏偏问道:

“怎么没有你,你叫什么?”

“伊爱我。”

女生嗤嗤笑了。

“爱我?”化学老师板着脸又问一声。

男生哈哈笑了。

化学老师仿佛领悟,赞道:

“哦,爱我!”

全堂大笑。伊爱我也笑,面不改色,全不当回事。

下课后,有两个男生学着腔调:“哦,爱我!”有两个女生
正色质问:

“有什么好笑,有什么好学的,也不想想看。”

这倒好了,从此没有人取笑。伊爱我老是上课铃响后,急忙
忙走进来,坐在后排位置上。刚一下课,急忙忙小跑一样回教员
宿舍去了。要去照管孩子,要去食堂打饭,要另做点小菜。有的
女生就帮忙给孩子缝点什么,带手代买点什么。

只有功课作业,没有人帮。因为伊爱我不当一回事,旁听生
考不考试也不要紧。下课铃要响未响的时候,她就把书本笔记本
水笔铅笔装到书包里,铃声一响,拎起就走。大概再也没有拿出
来过,直到第二天坐到后排课桌上。她从来不把书包挂在肩头,
也不像有的女生一上中学,就不用书包,把书本挟在胳肢窝里。
她总是拎著书包,和拎菜篮子差不多。女生中间少不了的切切喳
喳,三一堆两一伙的,她全不理会。有的女生和男生说起话来,
总有些不大一样。她可是全不论。在男生眼中,好像她也不是女
生。这倒好了,她和谁也没有矛盾,谁也可以不经大脑,随手帮
她点忙。

伊爱我忙忙碌碌的是家事,是孩子。对家事她没有埋怨,也
不显爱好,仿佛是该做的就做呗。连孩子,也不挂在嘴上,也不
抱出来让人看看。

“我博士”进出课堂,从不和伊爱我说一句话。对面相逢,
也不看她一眼。博士什么学生都不看,连他取名的“爱我”也一
样。

下课回宿舍,谁也不等等谁,前后脚也是各走各的。

有回,伊爱我没有踩着铃声进来,课上到半堂,她才悄悄闪
进来坐到后排。

“我博士”正在昂首扬眉,两臂半举,细长手指抓挠大有
“咄咄书空”的味道。忽然眼角看见了伊爱我,他就这样举着手
臂,仿佛张着翅膀飞下讲台,飞过课桌,伊爱我声音不大不小,
迎着说道:

“退烧了,睡着了。”

博士两手落下来,细长手指鹰爪一样抓住伊爱我的肩膀头。
若是没有课桌隔着,若是伊爱我往前凑凑,照这势头应当是个拥
抱,至少也得是脑袋扎到胸前。不过没有,一抓就“定格”了,
这个势头半道“定”了“格”。

就这半道,也叫全堂男女学生冷不防,估不到,先是吃惊,
再是嗤嗤……“我博士”猛回身,两眼凶暴,全堂静默。也不一
定都那么害怕,倒是没了兴味。

学生认为博士是个怪人兼狂人,肯定是因为做学问当书虫,
成了这个样子,肯定。

学生又都说不好伊爱我是怎么个人呢?好像是没开化?只是
服从命运?她没有心灵还是心灵还没有发现?她全只有自己还是
全没有自己?

想象中,伊爱我在“我博士”手里,是凶暴鹰爪里的一只母
鸡,到哪里讨这个爱字去。男生女生有事没事帮伊爱我一把,因
此成了自然。

不想“浩劫”到来,中学生若不敲打敲打老师,先还叫做
“保皇党”。后来就是“黑帮狗崽子”。

那时候满街贴着“万岁”,一个人从“早请示”到“晚汇报”
——若是“黑”人,是“早请罪”“晚认罪”,不知要喊多少声
“万岁”,什么什么万岁,伟大的什么万岁,最最最伟大的万
岁……到处都发生在“万岁”上头出了错,或写错,或喊错,或
字有涂抹,或口齿不清,都会打成现行反革命,有真开打的,有
当场活活打死的,打到监狱里去还算一时太平。

伊爱我不是老师,也不算学生,本来公认是鹰爪下的母鸡,
大家都大把小把的帮过她的。这时候全变了,伊爱我戴不上“红
箍箍”。入不了兵团战斗队。大家正说得热闹,见她来了,就噤
声,扭过脸去。仿佛她是个奸细。只因为一夜之间,老师全变成
了革命对象。

学生们发现,凡喊到万岁的时候,“我博士”闭嘴,有时候
嘴皮动动不出声,有时候出声细小听不真。大家天天背诵着经典:
“……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睡在我们的身旁……”现在,提高警
惕的机会好不容易到来了。

几个人凑在博士身边,喊万岁时张嘴假喊,支起耳朵真听。
果然,听见了,高兴了,好比扣住了鸟,钓住了鱼,包围住了蛐
蛐,欢叫道:

“他,嘀咕嘀咕,嘀咕两个字。”

“狠毒。”

“没错,我可听清楚了,是、狠、毒。”

一哄而起,男男女女,跳跳蹦蹦,快快活活拥到教员宿舍,
来到博士家门口。只见伊爱我站在门前,挺胸直腰,什么时候她
倒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大家站住了脚,听见伊爱我喝道:

“我是五代贫农!”

就在当时,可是噹噹响的金字招牌。

不但出口不凡,还拍了下胸脯。谁也没见过她这么个作派,
不禁愣怔。

有个瘦高男生缓过点劲儿来,叫道:

“我们喊万岁,他嘀咕狠毒。”

“是狠毒,狠毒。”几张嘴证明。

伊爱我脸一沉,只一秒钟工夫,叫道:“很多。”又一秒钟,
嗓门开了闸一样:“是很多。街上哪里哪里都是,院里墙上是,
门上是,屋里屋外全是……”

一个结结实实的女生叫道:

“他嘀咕的是狠毒,何其毒也的毒。”

“很多!”伊爱我斩钉截铁。冲着那女生,带几点讥笑。
“他的口音,你还有我清楚?你是什么人,我是他老婆。”转过
脸来对男生。“你们不要很多,要很少?不许多,许少?说话呀,
站出来呀,我专候在这里,听听谁敢说出个少字来……”

学生们嘀咕着:“别跟她废话。”“我们破四旧。”“这里
的四旧比哪里都多。”“四旧”指的是书,学生们在“狠毒”口
音上二唬了,转移到“四旧”上。

伊爱我抄起窗台上一根炉条:

“我五代贫农!还有五代的没有?有没有四代的?没有。三
代的呢?谁是三代?”举起炉条。“五代的打四代,是打儿子。
打三代,跟打孙子一样。”

这一番大道理,经典上虽说没有,可觉得跟经典是粘连的。
成份高的先就心虚,往后缩。低的也难数到五代,往前腿软。只
好交代几句五代的祖奶奶,教育教育你们博士,就这么顺坡下驴
了。

从此伊爱我把着门口,“我博士”钻在屋里,连影子也不露。

把这风风火火的日子熬过去,学生们有的满世界串联去了。
有的人了大兵团在社会上打派仗去了。有的由路线斗争改成线路
斗争,女生钩膨体纱。男生攒半导体。

“我博士”出现在院子里,长指甲剪了,好拿铁锨。把几年
没归置的煤灰煤末,铲出来,掺上黄土,兑水,搅拌匀净了,平
摊在地上,拿铁锨竖一道道横一道道,划成无数小方块。晒干晾
干,铲起来堆起来备用。这叫煤茧。

他打的煤茧,不碎不板,好烧。

驻校的学生管老师的劳动,平常就是扫地擦玻璃洗厕所。也
有临时任务,有天,把老师们集合起来,叫刨掉院子里的老树根。
这本来是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槐树,多少年前有说是吊死过人,有
说是死了什么人给锯下来打了棺材,剩下二尺高的树桩。倒是一
个现成的棋桌子。

老师们使镐使锨,家伙也不齐全,整累了一天,刨出一丈见
方的土坑。只见下边的根子四下伸张,没有个头。有的伸到教室
底下去,岂不是还要拆房?学生们没了主意。

第二天,“我博士”指挥起来,叫使锨使镐不论使什么,把
四下伸张的根子,挑粗大的砍断。弄一根杉篙用麻绳铁丝捆住在
树桩上,两边能上多少人上多少,推磨一样往前推,推不动,往
后拽,拽不动,再往前推,推来推去半个小时,老树根活动了。

学生们也说,倒是博士出身,见的活多。

世界上的事,也和推磨似的,磨盘推到学生们身上了,该他
们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打着红旗,上山下乡,一下子
落到生活的最底层。三年五年,五年八年,一个个流浪汉似的流
回城市。

那瘦高的男生长出了一嘴黄毛胡子,拼命去啃中学里丢掉了
的数理化,不考进工科大学誓不罢休。但他喜欢的是文史。

那个结结实实的女生,肩膀上扛起了腱子肉。她摆摊卖牛仔
裤、健美裤、连袜裤,灯笼裤、发了财,想开冷饮热饮咖啡馆。
男朋友多些,老打架让她瞧热闹。

学生听说“我博士”单身住在城边一个小庙里。原来他要写
一部书,五代贫农伊爱我这时“后怕”了,惹火烧身还了得,不
许写。博士偷偷写了,藏在铺底下,天花板上,都叫伊爱我搜了
出来。后来一张张叠成小块,塞在墙洞里,煤球堆里,那也逃不
过伊爱我的眼睛。哪怕博士暴跳,或是恳求,跪下磕头,也挡不
住一把火烧掉。世界颠倒了,母鸡抓鹰了,说:你不要命,我还
要孩子的命。你找死,死到外边去好了。

“我博士”得了“找死死到外边去”这句真言,逃到小庙里
住下。瘦高男生找到小庙后院,举手可以摸到顶棚的小屋里,堆
着摞着摊着的书本中间,找到了老师。“我博士”干瘦了,头发
黑的还乌黑,白的又雪白,也怪。那两只手重新留起长指甲,细
长的手指老只贴在身上,更像旦角的手了。男生坐了小半天,没
有看见这双手鹰爪一样张扬过。好比递上烟去,都不摇手推辞,
却按在胸口,轻声说:

“不抽了,抽不起,也好,省事。”

男生说屋子矮小,书摆不开,光线也不足,伤眼睛,还有股
子霉烂气味。

博士也没有指点江山,倒把两手合著,说:

“安静就好,安静就好。”

男生问在写的是一部什么书。

博士两手按着桌上纸张,嘴里只嗯嗯两声。

男生来的目的,还是要打听这本书,就说同学们都惦记老师
的著作。

博士把细长手指抠着胸口,仿佛抓心,不说话。

男生不肯罢休,说自己喜欢文史,愿意帮着找找资料,抄抄
写写……

博士不抬头,只把眼珠翻到眼角,可叫作斜视,也可以说是
窥探。

这时,瘦高男生发觉老师的胖瘦啦、头发啦、手势啦……其
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眼神。先前那种看书的安神,没有了。看
人看世界的凶神,也没有了。现在像是六神无主吧,又像是闪闪
着什么。闪闪的像是狡猾?狡侩?狡诈?都不准。离不开一个狡
字吧,又阴森森。

瘦高男生自以为长了胡子了,不妨单刀直入,叫起来说道:

“你一个人,这么一个棚子,想写成一部大书?写了又谁给
你出?同学们可以奔奔赞助,可你得告诉我,你写的是一部什么
书?”

“我博士”脸上出现神秘了,说:

“万岁探源。”

男生握拳举举胳膊:“万岁?”

博士两手贴胸不动,点点头,呶嘴指着对面墙上。男生早看
见墙上东一方块,西一长条,写着许是画着字——又一个也认不
得……博士呶嘴指的那张方块是:


“这是最早的万字,是个蝎子。”

“就是有毒的蝎子吗?”

“尾巴带钩,那里最毒。这东西,古时候,繁殖起来,转眼
成千上万……旁边那个是岁字。”


“看出来没有?血淋淋。”

“没看出来。”男生真不明白。

“那是一把戈,能钩能砍,上下是两只脚,人的脚。古时候,
有一种刑,叫刖刑,活活的砍下脚来。过年祭祀,要砍人脚上供,
叫做‘牲品’。”

“这可够狠的……”男生想起来了。“那年成天喊万岁,你
嘀咕的是‘狠毒’吧?伊爱我愣打掩护,说是‘很多’。”

“我说的是狠毒,这两个字,一个毒,一个狠。可怎么成了
最尊贵最崇高的称号?又怎么闹成了只许一个,若再出来一个,
非得你杀我,我杀你……”

“你探源,就是探的这个?”

博士细长手指贴胸,低头:“探的这个。”

“老师!”男生一声大叫,他进屋才第一声叫老师。“我敢
说,要没有赞助,你探不成。”说罢站起就走。

瘦高男生去找结实的女生。过天,女生横着肩膀走进低矮小
屋,她和男生不一样,只扫一眼堆着摞着的书,瞄一瞄墙上的非
字非画。倒把眼睛落在小小书桌的桌角头,开动脑筋。那里一个
粗瓷绿碗,不圆,当然是等外处理品。里边一方块豆腐,渗着水,
估计洒了够多的盐了。豆腐边边变色发黄,缺一只角。女生判断:
一只角,下一天的饭。

“老师,伊爱我大姐好吗?”

“她现在不叫爱我,叫饿我。”

“不同意你住在这里吧?”

“钱票不给,粮票也不给。饿我,饿我回去。”

“这里条件是不好,饿我其实还是爱我。就是‘我博士’这
一个‘我’没有别的‘我’……”

“我是什么?”

女生不明白。

博士呶嘴指着桌面。那豆腐碗旁边,有一张长方纸头,上边
是:


“带把带钩带锯齿的大斧子,杀人的武器,那就是‘我’的
原形。”

那样结实的女生,也一激灵。做了个深呼吸,才又开口:

“老师,你的书,我们同学都觉得深刻。可你这么饿着,坚
持不下去。让我们做做工作,让爱我大姐不撕不烧……”

“她有病。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糊涂起来,脸,煞白,
眼,直直。就像‘我’的锯齿,锯上了五代贫农的脖子……”

女生略一盘算,说:

“老师,你信得过我吗?要信不过,我找些同学来担保。你
把已经写出来的,交给我复印一份,我们藏着。原稿还你。”

博士细长双手贴心,低头不语。

女生再一盘算。觉得目前必需来个紧急措施,进攻道:

“不说别的,伊爱我大姐要是找到这里来呢?听同学说,她
要来,要来,要来……”

博士随着一个个“要来”,一步步惊慌,叫道:“你转过身
去。”

女生心想:攻着了要害。不但转身,还走到门边,面墙。听
见后边撬什么,抠什么,窸窸窣窣……

“拿去。”

女生转过身来,双手接过一个纸包。

“这是第一章:导言。”

女生这时才看见“我博士”两眼闪闪,那眼光又狡,又神秘,
又冷。赶快鞠了个躬,走了。

女生回家就打开纸包,读“导言”大约万多字,可是一会儿
就读完了。傻坐着,眼见天黑了。那样结实的身体,噤冷——从
骨子里冷出来,很想钻到被窝里去。还是挣扎起米,连夜赶到瘦
高男生家里,男生的父亲,是精神病专家。请他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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