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下表，“真的太晚了。是你出去住，还是我出去住？”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又想转移话题。我千里迢迢地追到这黄山脚下，就这么轻易让他从我眼前逃走？

我那么无助，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我顺势坐到床上。“谷平，你说我们俩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俩性格不合。”

“我愿意改变。”

“如果你愿意改变，你就不会在这里跟我纠缠。如果你真的会变得弱势，你会听我的话，乖乖地躺下睡觉，而不是无休无止地问我问题。”

“好，我听你的话，我睡觉。”

他打开门要出去。我喊住了他，“谷平，你不要走，我一个人住这里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前后左右都住满了人。”

“我就是怕。”

他希望我弱势，他就得为我的弱势买单。“我愿意改变，把过去的那个高玉美杀掉，换成一个新人。我现在就是一个新人，胆小脆弱，还很无助，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我成功地挽留住了谷平。为了让他亲眼看到我的改变，我乖乖地躺到床上，即使睡不着，也无声无息地躺着。谷平坐回到书桌前看书。我故意把被子蹬掉，假装睡得很熟。谷平听到动静，走过来把被子帮我重新盖好。我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在这个异乡的小招待所，没有人认识我们，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我想到婴女，我就是婴女，孩子一般地依恋他。

“别离开我，谷平。”

我想把他拉进我怀里，他坚持站立。我只好坐起来，抱住他的腿。所有这一切，都不是高玉美做的。让高玉美死去吧。我是婴女，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谷平改变主意。

“不要这样。”他说，重重地叹气，“你以后会为今天夜晚的表现后悔。也会因此更加恨我。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你还做你自己吧。你变不成别人。”他拿开我的手，打开通往阳台的小玻璃门，站到阳台上抽烟。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几个月前，那个夜晚，我深夜醒来找不到谷平，他在阳台上抽烟。我从背后抱住他，痛心地说：“谷平，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们不能把这痛苦打败吗？”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当时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谷平还没有提出离婚。几个月后的今天，一切全变了样。

“谷平，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吗？做女人，我就那么失败吗？”

“你不失败，更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我们俩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已经过了二十年，二十年都过去了，后面的日子难道就过不去了吗？”

“过不去了。”

“为什么？”

“我要对你，对我自己负责任。”

“你要对我负责任，你就不要跟我离婚！我五十岁了，马上就五十一岁。到了这个年纪，你还让我嫁给谁？”

“人生除了嫁娶，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说学习，工作，培养业余爱好，做点公益事业。”

“如果我不再嫁，你不再娶，我们俩在一起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跟你在一起，我不自在。有我在，你也不自在。像一只鸡和一只狗，关在一起闹得鸡飞狗跳，不如把它分开，都很舒服自在。”

他说的有道理。道理有什么用？道理能帮我找回逝去的年华，花一样的青春，姑娘的处女之身吗？我失去的都不能再找回，他却想找回他没得到的爱情。这对我公平吗？

“你能保证，跟我离婚后，终生不娶吗？”我盯住他问。

“我不能保证。”他肯定地说。

“那你就别想跟我离婚。”我决绝地说。

“高玉美，我刚才说你赌气你还不服。你不离婚，不是为了爱，你就是赌一口气。”

“对，我就是赌一口气，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也没办法。我给了你我所能给你的一切。你得不到的，是我给不了的。你怨我，恨我，杀了我，给不了你的还是给不了。”

他重新拿上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乱七八糟的床，还有说不出的味道，方便面的气味。我这才想起，我泡的那碗方便面还在那里，我忘记吃。我已经不知道饿，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