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止的基督
第22章


        近来我总想到死亡。除了我想跟我的家人团聚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呢?我不知道。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死亡是我跟他们见面的惟一
    方法了。我相信我也会见到他们的。他们大家——除了我的弟弟——都认
    识耶稣基督,都非常地爱他。所以我自己这么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上
    团聚,在那里,我会坐在一张巨大的户外餐桌边吃土豆沙拉,还有……天
    使的蛋糕,我想。既然我们都有天使的身体,我们也就不用为摄入热量过
    多发愁了。
        ——艾米,摘自《塞缪尔·T·约翰逊的遗稿》

    山姆对基督教的了解不至于生疏到不知道它对基督徒的讥讽。他自己就是一个特例,
他也逃不掉这种讥讽。史密斯走后,山姆回到自己的房里,读他母亲的那部圣经,作了
祈祷。这同他以往的那些经历都不一样,这是一个警醒。那么为什么它在这么一个危机
时刻到来,使他跪下祈祷呢?为什么它要让史密斯这样的人来给他显示,他自己的信仰
心有多么脆弱呢?他曾经期待从史密斯那里得到什么呢?
    答案很清楚:他曾期待史密斯领他们走向那块许诺之地。山姆是这样地疲倦和饥饿,
这样地绝望,他想有什么人来接过为这一群人所担当的责任,他实在愿意将他们的生命
托付给那怕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他只相信一件事:他们必须尽快地离开。
    当黎明的曙光洒在群山上时,山姆趴在几份地图上仔细地研究。地图是他在牧师桌
子的抽屉里找到的。那些抽屉塞满了像是廉价汽车旅馆里常有的那种小册子。他们可不
敢走那些大路,但地图上也有一些徒步旅行者的小道,最终好像是可以通往边界的。尽
管他的心情很沉重,但他还是计算了一下,这大约需要经过三天左右的艰苦跋涉,才能
达到那里。但等他们到了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呢?他不知道。一道高墙,全副武装的
士兵?完全有可能,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结果只是在边界上给逮住,然后让人拖回来。
    大家都到在厨房里做早上的聚会。山姆通知大家史密斯已经走了,他留下来什么话,
而他山姆对此有些什么建议。
    “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说点什么东西,我们就非得听不可呢?”艾米的语气颇为尖
刻的说。“他不值得我们信赖而且……”
    “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霍华德补充一句,“我对你说过了,我们根本就应该让
他果在树林里。”
    “霍华德!”露茜打断他的话。
    他们都同意山姆的建议,大家分头去收拾行装,尽量带上能带的东四。先朝边界方
向走。彼得热情地附议。艾米只说这是惟一可行的选择。露茜也说同意。而路加说主会
在前头领大家走向我们未知之地,但无论他领我们到哪里,都既不需要手杖也不需要鞋
履。山姆认为那表示路加也同意了。提姆病倒了,昨晚一夜呕吐——现在他还在床上,
所以玛丽娅非常焦急,她不知道他们如何能够熬过三天的步行。山姆不得不承认他也不
知道。玛丽娅说她也赞成离开这里,如果提姆的感冒能够及时痊愈的话。
    露茜问道:“你以为他得的是什么?24小时的病痛?”
    玛丽娅点点头,然后转过去对山姆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走,”山姆说道,“今天早上我起来已经看到扬了一阵雪花了。我估计大雪
很快就要到了。”
    “啊,天啦,”玛丽娅轻声地说。
    山姆摊开双手,做出听命的样子。“待会儿我们看看他是不是好了一点儿,无论他
得的什么病,求上帝让它快过去吧。霍华德,你的意见呢?”
    霍华德的话很含混,在喉咙里响,“你是要我们大家都打好包袱,跟你到树林里去,
而你并不知道往哪儿带领我们?这真荒谬。”
    “如果你不想走,你可以留下来,”彼得说。
    霍华德的样子看上去很愤怒。“你乐意那样,对吧?你太想那样了,让我一个人在
这里饿死!”
    “看见你饿死,我会很难过的,”彼得说。
    “就像我看见你闭上嘴时也会很难过一样,”霍华德回他一句,“我想我们的英雄
现在溜走了,你知道你是一个傻帽了吧?”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霍华德嗤之以鼻,“多一半的胆小鬼都有理由。”
    “比起你来,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彼得大声地回敬他。
    “朋友们,”山姆在求他们安静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霍华德站起来,从身后敲着他的椅子。“你是对的,我没有时间同这个毛头小子计
较他的侮辱。我们来看一看做个决定吧——如果你们能够做出决定的话。”他大步地往
门外走了。
    “霍华德,不要走!”山姆喊起来。那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远去,贝克回他的屋里去
了。好像是去取他的大衣,然后他重新回到礼拜堂,再从前门出去了。
    山姆回过来看着彼得。“只能把事情弄成这样吗?”
    “对不起,山姆,”彼得说,低下了他的头。
    “重要的是我们越快离开这儿越好,这是你清楚的。”
    彼得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但他存心要找岔。他这出去是要走好远呢,
我信不过他。”
    “没有关系,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处好久呢。我知道这不容易,你尽量同他把关系处
好一点吗。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来,最亲密的就是家庭了。”
    “他不是我们这家庭里的,”彼得带着点孩子气的蔑视口吻说道。
    “经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山姆回答他。“现在去找他,道个歉吧。让他回来。”
    “可是,山姆——”
    “彼得,求你了。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像受河斥被罚站的学童,“好吧,先生。”
    彼得出门的时候,山姆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露茜有点动感情地说:“好久以来我
都在想,他究竟像谁呢,是像他母亲还是像他父亲。肯定像他母亲。她比我们大家都要
顽固,她总是——”
    “原谅我,露茜,”山姆打断她的话说,“不过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现在分头去
收拾东西吧。请记住要轻装,只带你能背得动的东西。如果说带上什么,重要的是要穿
的衣物。”
    大伙散开了。
     
         ☆        ☆        ☆
     
    玛丽娅悄悄地走进她的房间,眼睛眯逢着透过昏暗的光线往小床那儿看。床上的被
褥裹成一团,没有一点动静。我的孩子呀,她心里想,一阵窒息的抽泣。她没有对山姆
或别的人说到提姆的病有多严重。她害怕这样说。她知道大伙一直把她当作最让人担心
的女人,一个脆弱的随时会倒下的女人。她的一生中,人们都多半这样看待她。还做孩
子的时候,她就是家里体弱多病而又脆弱的一个。因为伤风、感冒和肺炎,她经常不能
上学,也失去了好多小朋友和应有的一切。这使得她很孤单,脱离了正常的世界。她成
人以后的社会疯狂,使她的境遇变得更糟了。她从来没有感到心里踏实过。她生活的那
个小圈子简直是个小气泡,她的生活和这世界让她要不断担心的东西实在太多。
    “提姆,我的心肝?”她朝他的小床走过去,尽管一股确定不疑的气味把她往后推。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朝墙边走过去。墙上是一块已经开裂的黑板和一块软木片的木
板,几幅扯坏了的画从那上面搭拉下来,黑板下是一个破旧的小木桶。那几幅画描绘的
是耶稣在加利利海边的神迹:他如何使五千人吃饱,耶稣在神庙里教训人,耶稣拥抱一
群孩子……这些都使人想起当初这儿曾经是一个主日学校。玛丽娅当初进来时,她看见
那小木桶里还有好多彩色小蜡笔。可现在已经成了提姆的夜壶了。桶是空的,可那怪味
儿——
    “提姆,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颤巍巍的,像是在唱歌,通常她要是
为什么事特别担心时,就会冒出这样的声音。
    从毯子底下发出了一点呻吟的声音。
    “怎么啦,提姆?你还在恶心吗?”她停下来观察他的脸。从某一角度看,他简直
就像他的父亲,甚至像一个小伙子,就跟她在中学时刚认识他的时候一个样。那之后不
久,她就辍学了,然后,除了父母和几个觉得应关心他们家的教友,她的生活便没有了
所有的同伴。因此,当罗伯特第一次跟他约会时,她反而是最惊奇的,比谁都更惊异不
置。她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毕竟,罗伯特在校足球队踢四分卫的。而她的骄
傲太不坚强,甚至太弱,她甚至还没有等到他希望听到她同意前,便先答应了。她一直
在心里揣想,别人说他是基督徒的流言是真的。他约她出来不会是恶作剧,如果他是个
真的基督徒就不会干这样的恶作剧。那正是罗伯特所以如此特别的原因。那时的基督教
还未像现在,并不是违法的事物。它正是为像玛丽这样的人保存的。它是为那些特别的
人:与环境不合的人,赶不上社会步伐的人,为那些无处去寻求友爱的人所保存的。它
是他们的避难所,是他们的依靠。而像罗伯特那样的人并不需要它,因为他们应有尽有。
    他把玛丽娅带到他的教友中,参加一个教会安排的社会活动。他把她介绍给周围的
人,而她难堪地对人微笑,神经质地死死抓住自己那没有光泽的褐色头发。那天晚上的
每一个笨拙动作、每一句不得体的话、每一个疵暇失误对她说来,似乎比平时更要招人
注意。她弄洒了潘趣酒、在凳子上没有坐稳滑到了地下。晚会结束时,她朝前门跑去,
满眼是泪,觉得无地自容,心里认定这恶作剧对她的最后打击就要兑现了。他耐心地跟
在她后头,不是来跟她吻别,而是提出下一次的约会。她说不出话来,便猛地推门进屋,
然后扔下他面对那砰地一声劈面关上的大门。等到她置身于自己家中的前厅,感受到安
全时,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中放声大哭,足足一个钟头。
    但他仍旧坚持跟她约会。然后他们参加了舞会。再之后是夏季的传道活动,以后他
们同时进了大学,玛丽娅在这段期间,也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天鹅。他不费什么
劲便为她做了这一切。如果他是出于某种深刻的同情或是什么赎罪的行为,那他是做不
到的。他非常地珍爱她,而她也崇拜他。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真像做梦。只有提姆
才让她相信这曾是真实的东西,也使她感受到某种钝痛,有的时候玛丽娅甚至不敢看他。
进大学以后的第三年,罗伯特向她求婚。他在学习法律,而她退学去工作,做了他的妻
子,又一年后她做了妈妈。他们的家庭是这样地完美和完全。他是一个勤奋的大学生,
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热情的父亲;而她则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
而她也打算给他一个值得他为之骄傲的家。又过两年,她再次怀孕,但因为精神失常她
只好堕胎。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一场绵延恶梦的开始。那是某种预兆,是表面的完
美之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纹。尽管已经逐步地从这种痛苦当中恢复过来,但世界却以更为
致命的另一种方式恶化下去。革命没有一枪一弹便发生了,之后便是迫害。罗伯特想以
法律来进行战斗,然后便是遭逮捕——
    玛丽娅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她心目中的时间沙土上划了一道线——这就是那条线。
越过这条线,便只有绝对凄凉孤独的——细节,还有那无尽的痛苦。她的生命之泉已经
给切断了。她只是一只受挫折的天鹅,已经又变回去成了丑小鸭。她的上帝已经离开了
她,留给她的是那她根本不再认识的现实的上神。
    所以她现在才这么脆弱。重建她的生活和她的信心,使她付出了远比自己能够想像
的要多得多的牺牲。但她能够坚强进来的,她自己知道,也相信这点。为了她的儿子,
她只能这样。对于她如何挺过了丈夫被杀害的恐怖,山姆、露茜和别的人怎么看呢?这
是为了提摩太。当她的精神处在完全失常的边缘时,正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才顽强地
死死抓住她的理智不敢撒手。无论现在他出了什么事,她都能挺过去,它们都不会成为
她的负担。尽管有时候,她在内心深处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罗伯特的上帝替换成了她
儿子的上帝。她从内心相信,真正的上帝是能够理解她的。为了重建她的信仰,她希望
自己更为了解的上帝应得理解她。这是他们之间无言交易的一部分。
    玛丽娅轻轻拂开儿子额头上的一缕头发,用手试试他的额头的温度。手是凉的,这
让她觉得纳闷。她在自己的心里,按她的经验在一步一步地思想:不发烧、夜里肚子疼、
但不呕吐,也不腹泻、浑身无力。“你猜怎么着,我的宝贝,我们今天也许得走好长一
段路了,如果你好一点的话。你也想走一长段路,也想离开这地方吧。”
    “我们要走了吗?”他没有一点力气,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能看到他的脸是多么地苍白。她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将它掖在
他的下巴下面。那股怪味又向她袭来。“提姆!”她喊出声来,把他到另一侧。
    他睁开眼睛,问:“怎么啦?”
    “你在床上拉屎你不知道吗?”她轻轻地把他拉起来,想让他站起来。他站着的脚
又细又弱。“啊,你瞧你弄得多么脏啊。如果我们还不收拾好的话,山姆会生我们的气
的。我们今天得离开。”
    “妈,我可以带约书亚跟我们一起走吗?我相它不会——”提姆话才说到一半,一
下子噎住了。然后他开始呕吐。
    玛丽娅尖声喊了出来。
     
         ☆        ☆        ☆
     
    山姆站在礼拜堂的中央,注视着他放到地上的背囊。到现在,他是第一个收拾完了
行装,准备离去的。彼得和霍华德都还在外头,他心里正在纳闷,为什么彼得向他道歉
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道歉怎么会说这么多话呢?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他想。但他没有
费神去猜测会出什么事。一个危急状态便足够应付的了。露茜和艾米正在帮助玛丽娅清
理提姆身上和床上的脏东西。
    “你怎么样了?”山姆问路加。
    “我们到世上来时一无所有,我们离去时也是一无所有,”路加宣称,他踱出礼拜
堂去了,两只手背在背后。
    山姆甚至都有点想笑了。倒不是因为路加,而是因为这整个情势。结果却是一场滑
稽剧。这环境中的每件事都似乎勾结起来,反正要让他们困在这教堂里。他又一转念,
是环境呢,还是上帝呢?
    他听见前厅有一阵脚步声,心里不自觉地生起一点希望,便抬起头来。
    “他怎么样了?”山姆问道。
    露茜说话的声音很轻,“不太好。玛丽娅几乎要歇斯底里得精神失常了。艾米现在
与她在一起。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他并不发烧,呼吸却很微弱,他呕吐厉害。甚至吞
咽都困难,他不说他看不清东西。”
    “你觉得这像是什么病毒引起的呢?”
    “我说不上来。”
    “不会是狂犬病吧?他老玩那只松鼠。”
    露茜摇摇头。一我想不是。不过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出来逃避取缔令时,谁也没有
说要带一本护理手册。”
    山姆同情地笑了笑。“我想我得在这教堂里各处检查一下——有的地方可能提姆去
玩过。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露茜的手放在山姆的手臂上,她的表情是在问那个问题,但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但愿我们不至于要替他去村子里找医生,”山姆说道,马上便希望自己没有这么说。
看起来这样的忧虑已经悄悄地浸在空气里了,真像一个不祥的预言随时会降临。
    露茜轻轻叹一口气。“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了。
    山姆把整个教堂一层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他走到外面。雪花已经成了羽毛般大小了。
大雪使他的头脑稍微轻松了一点。雪花很可爱,简直抵消了一部分眼下的威胁。他无目
的地四处走动,低着头,眼睛在搜寻,那种专注,像是在寻他的家传宝物。不过对他说
来现在要寻的宝物只是一点线索,他希望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提姆得这样。他有一
种模糊的意念,如果他能看见那只松鼠,他就能弄明白,提姆到底是否得狂犬病。可所
有的松鼠都没有患病呀,他心想。
    猛地刮来一阵风,山姆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他山姆觉得太冷,在外面呆不住,那松
鼠大概也就不会在外面了。山姆现在想赶快屋去。回到礼拜堂里,他看见了自己的那只
背囊孤零零地在地板上,像是马戏团小丑使用的魔棍,像是剧中坏蛋贴在鼻子下面的八
字胡须。前厅深处回响着女人们说话的声音。他的脑海里重新现出了自己的任务,他要
找到提姆玩的地方。这礼拜堂里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的。他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
的心烦,他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地方,可又一时想不起来。记忆当中有这么一个地方的。
等他的眼光落在杂物间的那道门时,他终于想了起来。就是这儿。杂物间里还有一道门
一直通到地下室。提姆是会到那儿去的,有时候他可是有胆量置他妈妈的愤怒于不顾的。
    山姆点上一盏灯,顺着台阶一级级地走下去,脚下的木梯吱吱呀呀地响着,像是不
乐意他到这儿来。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山姆站在楼梯中间四顾,搜索下面的房间。
到处是破箱子、要丢弃的废物,还有一些早已快散架的无用家俱。货架上有一些乱七八
糟的零碎东西。他觉得奇怪,干吗提姆对这地方这么有兴趣,非要在这儿玩不可。不过
他又想,儿童们的好奇心是远远超过成人的理性和逻辑的。棍子可以成为刀剑,空盒子
可以成为殿宇,垃圾成为宝藏。有一会儿,山姆在提姆身上看见了他自己的幼年。他甚
至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做孩子,能够体会对世界的那份好奇和新鲜感觉:那种对奇迹的信
念。
    他把灯举得高一点,好看清楚周围的坏境。哪儿有两只耗子——他确信那是耗子—
—跑了出来,在他的右边互相咬。他最恨耗子,他祈祷上帝别让那东西碰着自己的腿。
要不他会一直高声尖叫下去。
    他听见头顶上的天花板上传来闷着的说话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有点尖,还有点发颤,
那是玛丽,他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又尖,说得又快,一口气不停地讲下去,听起来非常
歇斯底里。露茜和艾米也在那里,她们好像是在安慰她。他不太相信是这样,但这种时
候除了说安慰话还能干什么呢?
    山姆走到了最后一级楼梯下面,他停下来,感受像老朋友一样拥抱他的绝望无助。
没有一样事不出错。他们非得离开不可,可甚至不知道能往哪儿去;他们需要食物,可
不知道去哪儿才能弄到食品。他愤怒得发抖。为什么这一切要由他来负责呢?谁把这责
任放到他的肩上的呢?为了上帝,他愿意尽力去做,可如果他尽了最大努力还不够怎么
办呢?如果他配不上那使命怎么办呢?
    “我不是摩西,也不是以利亚,您知道,”山姆说。
    他一下子瘫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那情景像是跟耶稣在风雨大作时出海的门徒。除
了倒下,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主啊,拯救我吧。”山姆低声祈祷,求给他实际的恩典,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
臆断的恩典。他并不企望大的奇迹,仅仅使他们这群人能够安全地离开这教堂。也许这
已经是过份的要求了。
    灯光照出了前面几步之外的那堆纸盒子边上的闪光的什么东西。那光随烛光闪烁,
像是黑夜中沉船发出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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