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 杀 作者:宽齐 当大野吉吾踏入京都的千鹤旅屋时,他一身华丽的衣着、高贵的风度,立刻吸 引了旅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千鹤旅屋的掌柜稻村,马上亲自迎上来。 「我叫大野吉吾,是从江户来的,半个月前,我在这儿订了房,你们……」大 野吉吾昂着头说话,他的语气高傲,似乎在抬高自新尊贵的身分。 「是,是的,大野先生,我们知道你会光临,早已打扫好一间高雅的房间,你 请先用茶,洗洗脚,谢谢。」稻村掌柜是机灵的人,他的回答谦虚万分。 「嗯!」大野吉吾在玄关坐下来,用鼻腔发出一下哼声,算是听到稻村的话。 左右的侍从,立刻端上茶碗,碗里清绿的茶,还冒着一阵热气。一个下女,已 在替大野吉吾解下足上的鞋履,蹲在地上为他洗脚。 「听说你们千鹤旅屋是京都最好的一间,我在这里已写明了,我的房间一定要 清静,要远离其他的人,我不喜欢附近有闲杂的人住,我忍受不了那些俗气!」喝 了一口茶,大野吉吾用很高傲、尊贵的语气说。 「是的,是的,请先生随我来,我们已特地用本号最高贵的上房招待你。」稻 村立刻回答。 随着稻村,二人走进内堂,穿过了一个庭院,登上一个小楼,楼前有一排修 竹,遥遥相对的,是另一座与他们置身之处完全相同的小楼。 「先生,这小楼就是本号最华贵的上房,所有俗人,都住在庭院那边,就只有 对面的小楼,才与这儿相伴,但亦相隔寻丈之遥,俗气也被前边的修竹隔掉了。」 稻村口沫横飞地介绍看。 环视小楼四周,果然幽静高雅,楼内的布置,古朴而不带半丝俗气,当真如世 外桃源一般。 为了表示身分的尊贵,大野吉吾还是淡淡地道:「还过得去。」 稻村本以为这一直带给千鹤旅屋荣誉的小楼,会受到这位身分尊贵的客人赞 赏,岂料对方的反应是如此冷淡,稻村不由得对这位贵客另眼相看。 「是的,先生就请屈驾吧,旅途辛苦,可需找位姑娘……」稻村瞧见才二十来 岁的大野吉吾,不由自主就拿出那套万试万灵的取悦客人的方法来。 「不,庸脂俗粉可是我肯沾的?你还是下去做几样精致的小菜上来好了。」大 野吉吾顿了顿,又道:「别忘了,一切杯盘都要乾净的,要绝对乾净!」 碰了一个软钉,稻村不敢再自作聪明,唯唯应诺后,就退下去了。 ☆ ☆ ☆ 大野吉吾来自江户,他的父亲,是江户城里的一个暴发户,由于这个关系,大 野吉吾自小就受到一些世袭的富户所歧视。 他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年青人,他晓得,虽然今日大野家是有财,但别人对 暴发户始终是有轻蔑之心,因此,他从小发愤念书,更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谈和举 止,务求做到像个真真正正世代显赫家庭的子弟一样。 碰巧,这一次,他来京都,是为了父亲的生意,大野吉吾心里很兴奋,这是他 头一次出门,他尽量将自己做到像一个地位很崇高的贵族子弟,而在稻村的谦虚奉 承下,他觉得他的多年努力,并没有白费。 没有人看得出,他是一个暴发户的儿子。 稻村的安排,很令他满意,几味小菜,做得很精致,而且色香味都很好,而稻 村更是亲自送上来的,侍奉时也显得小心,深恐会令他不满。 晚饭吃过后,大野就打发稻村下去,他还郑重的吩咐稻村,不许他没有事的时 候来打扰自己。 独个儿守在布置得古朴、高雅的小楼内,大野吉吾其实是很寂寞的,可是,他 不断告诉自己要像一个身分高贵的人,不可以像一般浮夸子弟那样,离开了家,就 过着一些荒唐的生活。 闲着无聊,大野吉吾靠着窗,欣赏着外边晚风吹动的竹涛。 当他的目光,自疏落的竹叶向前眺望时,他就发现对面的小楼,亮着灯光。 「是谁住在那儿?」大野吉吾第一个印象,就是希望知道,对面的人,是否也 是一个身分高贵的客人。 正在好奇时,忽然,眼前的情景,吸引着大野吉吾的视线,而且令大野吉吾险 些惊叫起来。 虽然,两座小楼相隔寻丈之遥,但月色很好,隔着稀疏的竹叶,一点也没有影 响大野吉吾的视线。 只见对面小楼的窗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用背对着 窗,所以,大野吉吾无法瞧见他的样子,但是,那个女的,却脸向着窗,她被那男 的用双手捏着咽喉,正在挣扎。 看样子,那女人已气绝了,因为她的双目睁得很大,舌头都伸出口腔来,接着 她的身体便向下跌,因为窗子的关系,大野吉吾在那女人跌下后,已经无法看到 她,而那个男子也蹲了下去,显然是要看看那女子是否已死去。 没多久,对楼的灯已经熄了,房间回复黑暗。 「这不是杀人吗?明目张胆的杀人!」大野吉吾在想着,就拉起了线铃。 线铃是由许多竹牌,缚在一条长长的绳上,绳子是由小楼一直穿过庭院,到达 外堂,只要有人猛拉绳子,绳上的竹牌,就会互相震汤,发出响声,外堂的人,就 知道小楼内的客人在呼唤。 这是小楼和旅屋掌柜通讯的联系。 当稻村出现时,大野吉吾就严肃地说:「对面小楼发生了变故,你最好马上去 看看。」 「对面小楼发生变故?」稻村的神态很奇怪。 大野吉吾见到稻村没有行动,心里有点生气,便说:「对面住了甚么客人?」 稻村恭敬的回答:「大野先生,我们这里是最高贵的地方,不是普通人住得起 的,像先生你这种高贵的客人,不会很多,本号今日得到先生的光顾,真是万分荣 幸。」 大野吉吾忙问:「你的意思是对楼没有客人?」 「正是,」稻村拍着马屁地说:「身分像先生这样高贵的客人,不是经常有 的。」 大野吉吾半信半疑,就道:「你最好马上过去看看,刚才我见到一个女人,被 一个男人捏死,你现在过去,一定可以发现那女人的尸体。」 稻村听了大野吉吾的话,面色一凛:「真的?我立刻去看看。」 ☆ ☆ ☆ 当大野吉吾见到稻村再走上来的时候,他感到稻村的神色很奇怪。 「怎样了?你可认识那被杀的女人?」因为好奇,大野急不及待地问。 「先生,对面已经半个月没有接待客人了,刚才我亲自上去看过,先生,没有 女人的尸体,更没有任何被扰乱过的痕迹。」稻村虽然十分谦恭的回答,但是,他 的口气,等于是说大野吉吾在开玩笑。 自尊心被重重的打击后,大野吉吾忙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寻你开心?」 稻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世故的他,并不想得罪客人,所以他还是含笑的 说:「先生,我怎会有这种意思,也许先生是看到妖物,对楼有点不乾净。」 大野吉吾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稻村这番话,只是凭空捏造,让自己面上可以过 得去,他不是傻瓜,也不想和稻村再辩论刚才的事,于是便挥手示意稻村退出去。 可是,在大野吉吾的心目中,他十分清楚,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并不是自己 眼花,更不是任何妖物,他可以清楚地告诉自己,假如他再看到那个被杀的女子, 他还是能够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那杀人的汉子,定是立刻抬了女人的尸体,一起离开对面的小楼,这是唯一 的可能。」大野吉吾自语着。 ☆ ☆ ☆ 一个像大野吉吾般自尊心奇重的人,是没有办法容忍别人以为自己在说大惊小 怪、捕风捉影的事。 虽然,稻村甚么也没有说,对他的态度,依然是谦虚有礼,不过,大野吉吾觉 得,自己若不证实昨晚所见的事,他尊贵的身分,从此就会蒙上污点。 次日天未亮之时,大野就起来了,他要乘旅屋内所有的人还未醒来前,亲自到 小楼细察,他希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透过窗外射进来的晨曦,大野吉吾仔细地搜索了对楼,不过,他是非常的失 望,正像稻村所说的一样,甚么发现也没有。 「不,我绝对不相信这是幻觉,我不会眼花,我是亲眼见到的。」大野吉吾很 不服气的喃喃自语。 事实上,大野吉吾的确是甚么也没有发现,他垂头丧气地离开对面的小楼,正 拉开部屋门之时,他就发现,门缝的木条上,勾住了一块很小很小的布。 大野吉吾将那块布除下来时,他有一阵狂喜,他认得那布的花样,和他昨晚见 到那被捏死的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之花样,是完全一样的。 「一定是那个男子,将那女人的尸体搬离这儿之时,不小心被门框上的尖剌, 勾下了这幅布碎。」大野吉吾心里这样想着之时,就感到万分兴奋:「这就能证 明,我一点也没有眼花。」 除了那块布碎之外,大野吉吾再没有其他发现,当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楼 时,就决定了一件事,他不会将发现布碎的事,告诉稻村。 对大野吉吾来说,昨夜的事,已经令他的自尊,受到很大的损害,自然,这幅 布碎可以证明他目击的事,不是无中生有,可是,他怎可以不顾身分,巴巴的向稻 村这种渺小的人物解释呢? 他决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将这件凶案的真相发掘出来,到时他不但可以挽回失 去的尊严,还可以便自己名气大增。 ☆ ☆ ☆ 在竹林内独自怏怏而行,大野吉吾陷入沉思里。 当初,大野吉吾以为,凶徒杀了那个女人之后,便立刻离开小楼,而自己也几 乎在差不多的时候掀动了线玲,凶徒在园内,一定也能听到,任何人刚刚杀了人, 必然心慌意乱,他定是抱着那女人的尸体,隐身在竹林内,竹林是藏尸的好地方。 于情于理,凶手把尸体弃在竹林内,自己就可以很从容地逃走,而不会被别人 发现。 但搜遍了整个竹林,大野吉吾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故此,他有点儿不服气, 他猜不透凶徒的心理,更无法了解,凶徒怎会如此大胆,肩负着一个尸体到处走, 任何杀了人的凶徒,都是不敢明目张胆的。 「咳,大野先生!」当稻村忽然在竹林内出现,叫着大野吉吾时,他整个人吓 得差点跳了起来。 「大野先生,竹林很潮湿,你怎会有这种雅兴?」稻村堆着笑脸说。 「我正打算回去,你有事找我?」大野吉吾当然不会将自己来到竹林的目的告 诉稻村。 「噢!我吩咐厨子做了些早点,送上小楼,没看到先生,所以才出来到处找 找。」 「我也真的有点饿,我们回去吧。」大野吉吾淡淡的说着,就走出竹林外了。 当大野吉吾要登上小楼时,忽地,他瞧见庭院内有个人影一闪,但他没看到那 究竟是谁。只是,那背影立刻引起了大野吉吾的注意,因为他觉得,背影是似曾相 识的。 「是昨夜那捏死女人的汉子?」念头在大野吉吾脑中闪过,他有说不出的兴 奋。 「那是谁?」大野吉吾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刚才那人?是本号管澡堂的伙计,他是板口五郎。」稻村恭敬的回答。 「吃完了早点,我想洗个澡。」仍旧是毫不着意的,大野吉吾边说边步上小 楼。 已经知道那人是板口五郎,就不怕他能逃到天边了! ☆ ☆ ☆ 澡堂里烟雾弥漫。 大野吉吾赤裸着身体,很舒服地躺着,板口五郎正在替他按摩。 板口五郎按摩的手法,非常纯熟,可是,大野吉吾此刻被板口五郎的双手在自 己身上辟辟啪啪打着,却没有半点享受的感觉,只是感到毛骨耸然。 因为,他想到,这双为自己按摩的手,曾经捏死了一个女人! 「板口,你的手力真大!」大野吉吾伏在地上,故意漫不经心的说。 「是的,先生,我们当按摩的,手力不大怎么成?」板口五郎若无其事地回 答,他在说话时,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因此而缓慢下来。 「要是你这双手用来捏着人的咽喉,大概要多久那人才气绝?」大野吉吾又故 意问。 立刻的,板口五郎就停住了手,他的声音听来是充满了惊讶:「先生,你的意 思……」 翻了一个身,大野吉吾坐了起来,目光冷冷的瞧着板口五郎:「昨晚你的所作 所为,我都瞧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甚么,先生,这……这玩笑教我无所适从,我……怎会在小 楼上杀人?」板口五郎面色苍白,万分惊慌地回答。 看板口五郎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但大野心里暗忖:「不会错的,越是 狡猾的人,越会作假,我不能相信他,我不可以被他瞒骗。」 「板口,我亲眼看到的,你不需再狡辩,你再不承认,我让捕快来锁你的时 候,那种苦头可不是好玩的。」 「先生,」板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先生,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 有杀人!」 「那你说,昨晚二更时分,你到哪处去了?」大野吉吾咄咄迫人。 「我……我……」板口五郎期期艾艾的,就像是有难言之隐。 「你说呀,你不在这旅屋里,你在小楼上!」大野吉吾的声音越来越凌厉。 「我……」板口五郎作出了很大的决定,就道:「不错,我的确在二更时候, 上过小楼,但先生,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小楼上也没有女人。」 「你胡说!」 「我可以发誓,要是我真的杀人,我的全家将会七孔流血而死,而我自己也会 被五马分尸!」板口五郎似乎一时急得慌了,狠狠的发了个毒誓。 现在轮到大野吉吾瞠目发呆,板口五郎肯发这个毒誓,看来真的不似在说谎, 但事情又怎么样解释呢? 「你上小楼干甚么?」深深吸了口气,大野又问。 「我……可以不说吗?」板口面有难色。 「不可以。」 「我……我……唉!我……这是我的秘密──」板口在迟疑着,似真的有难言 之隐。 「板口,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一定要把真相说出来。」大野凝重地说。 「好吧,我说了,」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板口说道:「我偷偷走上小楼,只 为约了人。」 「谁?」 「是一个女子。」板口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约会了半个月……」 「为甚么要选小楼?」 板口道:「那儿很乾净,很难得有客人,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大野重新再打量面前的板口,他倒不怀疑板口的话是吹牛,小楼,的确是个幽 会的好地方。 「那昨晚你甚么时候才下楼的?」 「我约了她二更到小楼,可是,我等到二更三点,还不见她的影子,偏偏那么 倒楣,稻村掌柜竟然在昨夜巡察小楼,我只好连忙离去,躲在竹林里。」板口顿了 一顿,又苦恼地说:「我……我的事,你可以为我守秘密吗?」 「你说的都是真话?」大野再加以进迫。 「真!全是真的。」板口急不及待地说。 「那个和你相好的女子是谁?」大野吉吾追问,他不是好管闲事,只为要寻一 个水落石出。 板口有点忸怩,红着脸说:「是这儿负责洗盘子的阿樱,她……她昨晚被老板 看守着洗盘子,所以失约。」 原来竟是一般的男女私情,大野吉吾不禁有点失望,他拿了在小楼里拾到的布 碎,递到板口五郎面前:「你认认,阿樱可有这样的衣服?」 板口有点不解地接过布碎,仔细地端详了一会,才道:「没有,先生,这是上 价的布料,阿樱只是个洗盘子的,怎穿得起这样名贵的衣料。」 大野吉吾被板口五郎说得呆了,他一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要不是板口的提 醒,他真的没有想到,那布碎的确是上好的丝绸,凭一个洗盘子的女人,又如何穿 得起呢? 一切的线索看来又中断了。 「板口,昨晚你上小楼时,可发现有别人躲藏在小楼里?」 「没有,怎么会有?」板口诧异的说。 ☆ ☆ ☆ 大野吉吾是个执拗的人,而且他的自信是顽强的,他始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 看错,尤其是他看到板口之后,任板口解释了多少话,他始终相信板口就是那夜自 己看到的人。 最使大野迷惑的,是他相信板口在澡堂里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绝对不是说 谎,但若是如此,自己又何以会看到他在小楼,正在捏死一个女人? 此事该如何解释? 村稻也没有再提大野吉吾所说的事,因为他总以为,那只是大野的幻觉。 他甚至不知道,大野竟是为了那夜的事,才在旅屋耽搁这么久也不回江户。 只要寻到尸体,就可以水落石出,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但在尸体的身上,可能 会找到许多线索的。 尸体不在竹林,会在甚么地方? 当大野吉吾来到京都最大的丝绸屋里,由于他的气派相当大,丝绸屋的老板亲 自出来招呼他。 「先生,你要甚么丝绸?小店是全城货色最多的一间,你要哪一类?」 大野吉吾悠闲的,自怀里将那块布碎拿了出来:「有这种布料吗?」 老板将布碎拾起来,仔细的端详了一眼,才堆满笑容的说:「先生,你真是识 货,这段布是咱们小号的出品,哎……不过,这种布没有现成的,要订造,上次我 们才卖了一幅给藤川家的大小姐。」 大野吉吾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终于找到一点眉目了!但表面上,大野吉吾却装 出很自然的样子来:「哦!这种布料要订的?」 「是呀,先生,想来你与藤川家的小姐很相熟吧,这丝绸是藤川大小姐交来的 图样,要本号按着图案编织的,真的是只她一家,再没有别的了。」老板不疑有 他,滔滔不绝地说。 「既是如此,我只好取消买这布料的念头了。」目的已经达到,大野吉吾就乘 机离去。 ☆ ☆ ☆ 「藤川小姐?」稻村听见大野吉吾的话,呆了半晌,才道:「先生,藤川家的 大小姐,已经许了人,要不然,先生与大小姐也真相配!」 大野吉吾听了稻村的话,不由有点啼笑皆非,可是,他决不能让稻村晓得自己 打探的目的,就道:「是谁家和她订了亲?」 「高桥少爷,是京都首富高桥大老爷的儿子,高桥跟藤川是世交。」稻村详尽 的在解释。顿了顿,又道:「先生,你的眼光真不错,谁不晓得,藤川小姐是京都 城的第一美人。」 「他们还未成亲吧?」 「听说订在年底。」 「藤川小姐最近有没有出来活动?」大野吉吾虽然问得漫不经心的,但他却很 留意稻村的回答。 「当然有,昨晚还听说藤川小姐去看戏,她一向都是十分活跃的!」稻村说 著,像记起了甚么事似的,道:「今晚藤川小姐会去赏花,在枫园。」 「是吗?」 大野没有再询问下去,他不让稻村知道,自己这么急切打听藤川小姐的事,究 竟有甚么目的。 不过,他早已有了另一个决定。 ☆ ☆ ☆ 当藤川家的大小姐看见面前的大野吉吾时,她是又惊又怒,尤其是她想起自己 晕倒时仍在枫园,但如今却在一个人烟少有的山洞里。 「藤川小姐,你好!」大野吉吾彬彬有礼地说。 藤川小姐一点也不明白,眼前这个看来甚有教养的年青人,把自己掳来有何目 的,她声色俱厉地说:「你是谁?你这样把我掳来,外边的人,大概已经在追捕你 了,你是逃不了的。」 大野吉吾含有深意的一笑,滋油地说:「是吗?你别怕,我把你掳来,没有恶 意,只不过想问你一件事。」 越发不明白大野的用意了,但是藤川小姐还是好奇地道:「你要问甚么?」 「你在丝绸屋特地订造的衣服,可是被勾破了?」 藤川小姐不明白这个人为甚么一开始就问自己的衣服,在她的心目中,她只觉 大野必是个登徒浪子。 「你!无赖!」 大野吉吾被骂,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正色地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绝非 无赖,我只是想查出一件怪事的真相,请你坦白告诉我。」 「我……是的,衣服的确是勾破了,但我不知道在何处勾破的。」 「为甚么会不知道?」 「这件衣服做好后,我根本没有穿过,发现它无端破了,我还把下女们骂了一 顿!」藤川大小姐说话时一脸的惘然,大野看出她没有说谎。 「你想,有没有可能,有人偷了你的新衣来穿?」大野吉吾揣测着说。 「不,我的下女们从不离开我,而且她们绝对没有这份胆量。」藤川大小姐肯 定地说。 大野吉吾在看到藤川大小姐时,他已经肯定,藤川大小姐绝非当夜他所见到的 女人,她的样貌和身型与被杀的女人,都有很大的出入。 可是,他毕竟抓到了一条线索,那块布碎,的确是从藤川小姐的新衣上被勾下 来的。 「请你再仔细想想,府上最近可有下女或者是其他女子失踪?」 「没……有!」 大野吉吾很留意藤川大小姐说话时的神色,他发觉,藤川小姐的语气忽然有点 惊惶,他没有立刻揭破对方的心事,大野知道,要寻个水落石出,自己先得沉着 气。 「现在我还不能放你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甚么地方?我……我不去!」藤川大小姐吃惊了,她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究 竟有甚么企图。 「不由得你不去!」大野吉吾看看天色,这时已经是半夜了,挟持着一个女人 走路,也比较方便些。 ☆ ☆ ☆ 当大野吉吾扯着藤川大小姐回到旅屋的时候,藤川大小姐的面色已十分苍白。 「进去!别做声。」大野不得不提出恐吓:「只要你叫一声,我马上杀死 你。」 藤川大小姐始终不明白这个陌生人的意图,也无法不被他的话唬住。 旅屋在半夜,四下无人,大野吉吾从后院的小门,将藤川小姐挟持进去。 「看到那个小楼吗?」大野吉吾指着发生过命案的小楼,也不理对方的反应, 低声叱喝:「上去!」 当藤川大小姐与大野吉吾一同上到小楼之后,虽然没有亮起灯,但外边透进来 的月色很好,大野吉吾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对方的面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你来过这儿没有?」大野问出他的第一句话。 「没……没有。」 大野吉吾上前,一把揪着藤川小姐的头发,狠狠的道:「你不要再说谎,否 则,我在你这张脸上,划几个记认,到时你千万不要后悔。」 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恐吓她们,要把她们的花容月貌毁掉,因为没有 一个女人,是不珍惜自己的美貌的。 「我……我是来过,但差不多忘了。」 「你到这儿来干甚么?」大野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藤川大小姐因为头发被揪住,痛得几乎流出眼 泪来。 「怎会不知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大野更生气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彷佛不是自己走来的,我彷佛是在梦中,迷迷惘惘的 来到这儿,那是一个恶梦,一个可怕的恶梦。」藤川小姐泪流满脸地说。 「你别胡说八道,别当我是三岁小孩!」 藤川小姐跪在地上,焦灼地说:「这儿对我很熟悉,我在这里,似乎死过好多 次!」 大野本来还是狠狠的,现在听了藤川的话,心里不由一动,语气也比刚才软了 很多:「你此话怎解?」 「每一次,我都像身不由己地来到这儿,每一次都有同样的一个男人在等着 我,而最后我就是被他捏死,可是,当我醒来之后,我却发现自己仍然生存着,而 ……」藤川小姐说到这里,一脸通红,似有难言之隐。 大野吉吾本来要待问话,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拉着藤川小姐,以迅速的 步伐,闪到门后面,动作刚刚完成,就发觉有脚步声停在小楼的门外。 大野吉吾用手示了一个姿势,教藤川小姐不要做声,门忽然被拉开了,一个高 大的身影,步入小楼之内。 当大野吉吾看到那人的脸孔时,惊讶得几乎脱口就要叫出声来,而身边的藤川 小姐,这一刻却已发出无比惊恐的尖叫。 「是他,就是这个人杀了我!」 大野吉吾在藤川大小姐叫起来之时,一个箭步上前,抱住那人的双脚,那人似 乎料不到小楼内有其他的人,更冷不防有人抱住自己双脚,身子先失去了平衡,和 大野吉吾一齐倒在地上! 当那人要挣扎起来的时候,大野吉吾已挥拳击在那人脸上,同时,藤川小姐又 叫起来了:「不要放走他,不要放走他!」 那人中了一拳,脑袋有点昏昏沉沉,只听得大野吉吾叫道:「板口,我早就疑 心你,现在果然是你!」 原来,那进来小楼的人,竟然就是板口,这时,他面色苍白,似乎没有了逃走 的勇气。 「没想到你这斯如此顽强,你……连藤川大小姐都找得到,我只好认了,不 错,一切都是我做的。」板口道。 「那女尸呢?你究竟把尸体藏在哪儿?」大野吉吾眼见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不 由得兴奋异常。 「没有女尸,那女人就是她!」板口指着藤川说。 大野吉吾心里充满了迷惑,一下子所有事情又混淆起来了,正待再问,忽然, 藤川小姐掩着脸,尖声地叫着:「不要问他,不要再问他,放他走吧!」 藤川小姐这样的尖叫,令大野吉吾的疑问更多了,他冷静地说:「不成,我一 定要问问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板口,你最好坦白的把一切说出来。」 「我说,我说,」板口似乎对大野吉吾极之畏惧,所以就道:「都怪我心地不 好,我竟然迷上了藤川小姐的美貌,而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一个守澡堂的人,绝 不能攀上藤川家,故此,我用了一些手段。」 「甚么手段?」大野吉吾追问。 「不,不要说下去,我求你,这件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藤川小姐又哭叫起 来。 板口望了藤川小姐一眼,然后又以询问的眼光,望着大野吉吾。 「我只要解除心中的疑团,你们之间的秘密,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说给任何人 知道。」大野吉吾诚恳地说。 板口听了大野的保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铃子,铃子是 用丝线穿着的,他将铃子轻摇两下,铃子发出一种甚为诡异的声音来,听来使人心 摇神荡。 「这是一个能扰人神智的小铃。我每夜在这里摇动它,藤川小姐虽然在远处, 却会被它的声音引动,她会循着声音来到这儿,而我就在小楼将她捏昏……」板口 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捏昏藤川小姐后,他会有甚么行动,根本就不需要言 明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铃声很小,藤川小姐何以会听见?就算她听到了要来这 里,她的家人不会阻止吗?这话太不可思议了。」 板口立刻回答:「你不会明白的,服侍藤川小姐的一个下女,是我的妹妹,我 有同样一个钤子在她手里,每次我要找藤川小姐之时,我的妹妹会在大家商量好的 时间内,也摇动小铃,铃声使藤川小姐失去了神智,当她离开家门后,自然就会被 我这边摇动的铃声吸引前来,铃是一对的,缺其一就失去作用。」 渐渐,大野吉吾明白了许多以前不能解释的疑团:「那夜,你被我发现了秘密 后,就匆勿抱着昏迷的她离去?」 「是的,我躲在竹林里。」 「果然是躲在竹林里,」大野吉吾十分兴奋,因为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 么,你所说那个洗盘子的女人的事,都是吹牛的了。」 板口垂头丧气地说:「是的,我不能在那时候讲出真话来啊!」 心中的疑团一一解开,大野吉吾十分高兴,他看了板口一眼,转过头再向藤川 小姐打量着,他很明白,这个残局,不是自己应该收拾的。 他犯不着卷进漩涡里,在一再向二人保证不会透露此事后,就缓缓步下小楼 了。 ------- 炽天使书城OCR http://www.sky-era.com/silencer/index-big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