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聋人

  罗思·古兰特



  细想起来,那天天气不好——天空黄黄的,空气中有烟雾一类的东西,早上温度就已达到了华氏85度。约翰·伊思把自己的斜纹粗格外套扔在椅背上,挠了挠身上那块老被手枪摩擦着地方。从办公室窗子向外看去,他看到了棕榈树以及车灯不停在闪烁的那些汽车。伊思耸耸肩膀,把手指关节扳得啪啪响。他问秘书:“埃迪怎么了?”都过10点了,他的这个搭档还没有给他打电话。
  “我想他还在圣阿莫罗,”奈德·西姆说,她正在忙着在空文件夹中找着什么,“我猜他是忙舒伯特的案子。”
  伊思皱皱眉,松开手枪,说:“这个该死的东西。”
  “我想你和费伯是不是要买一个防盗警报器?”
  “我们要给你买一架电动打字机。”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坐下。文件夹、信、信封、录像带盒等都被倒在地毯上,“看看他们拿走了什么。”
  “我感到可能是挺重要的东西。”奈德说着,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身材苗条,脸上长有雀斑,她的头发今天没有卷。
  伊思用鼻子使劲吸吸,“这是什么昧?”
  “煤尘昧,山谷里着火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旧金山警局到洛杉矾呢?”伊思在抱怨。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想先让你受贿,然后再逮捕你吧。”
  奈德说着,也坐在他身边。
  伊思解开衣衫最上面的扣子,说:“好吧,就把这些赃物收集起来,看看淮偷了它。”
  电话响了,奈德起来接电话:“这里是费伯和伊思侦探服务部,”她眨眨眼,又说,“我想,他正好在这儿。”
  她把头扭到伊思那一边,说。“是圣阿莫罗的留特思特·迪斯尼。”
  伊思接过电话,说:“喂?”
  “我是留特思特·布莱思·K·迪斯尼。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你的同伴。”
  “怎么发现的?”伊思问他,吸了一口气,“在哪里?”
  “死了,被0。38口径的手枪击中了两处,情况看起来是这惮的。是在一个叫幽静谷的地方发现的。”
  “什么幽静谷?”
  “是一个正在建的高级居民海滨城,现在还没完工,也没人住在那儿,两小时前工人发现了这具尸体,四肢伸开倒在一个羽毛球上。”
  “该死。”伊思说,向秘书皱皱眉。
  “他来这儿干什么?”
  伊思回答:“没事,他请了几天假去度假了。他骨子里是一个海滨游民,喜欢晒太阳。”-辆银色的跑车闪烁着跑了过去,一阵强光使伊思不得不低头回避。
  奈德哭了:“我猜埃迪是被人枪杀了。”
  “是死了,”伊思说,“你有事见我吗?”
  “你可以到我这里来,今天什么时候跟你谈谈,”那个叫留特思特·迪斯尼的警察说,“现在你能告诉我吗?谋杀,事故,哪一类?”
  “埃迪是一个很正派的人,”伊思说,“但是我还要想想。”
  “我的办公室在格兰特骑马像路的对面,再见。”
  伊思放下电话,在裤子上擦擦手,叹一口气,在转椅上坐下。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费伯先生一周半来一直在监视舒伯特太太?”
  “不知道,”伊思说,“我没有相信警察的习惯,无论如何,我得自己去查查。”他又把枪装在了身上。
  “他也许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姑娘说着。
  “我对此怀疑,埃迪大部分时间耳朵不好用,即使他听到了什么重要事情,他也不可能知道得很清楚。”
  “他是你的搭档啊。”
  “但并不意谓着他就是一个十分好的侦探。可能几个月后我们就要散伙呢。”
  奈德擦擦眼睛:“我不愿让我们认识的人被杀害。”
  伊思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我现在就去圣阿莫罗,你把办公室打扫一下看看什么东西丢了。”
  “在这儿清查跟费伯的事有关系吗?”
  “也许吧,”伊思说着,穿上外套,“如果埃迪关于舒伯特的报告丢了,我认为就有关系了。”
  “办公室关门吗?”
  “为啥?”
  “我想我们可以服丧一天。”
  “不,埃迪没有家,我们得给他埋葬了,我们一天也不能等,客户随时都会来。”
  “我认为你可不是一个富有感情的人。”
  “不。”伊思说着,消失在躁热的外边。
  那座别墅在海滨傲然挺立着。圣阿莫罗的下午天气相当暖和。伊思把胳膊放在半开着的两截门上,叫着:“梅杰先生?”
  一个上了年纪的胖秘书坐在最近的桌子前,较远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年纪约四十岁瘦瘦的金发的男人。听到叫声,这个男人半站着回答:“对。”
  电话响了,秘书接电话。“麦克夸瑞先生找你呢,梅杰先生。”
  “等会儿我给他打。”梅杰说着从房子里向站着不动的伊思走来,“你想进来吗?”
  伊思说:“就在这儿吧,这可是个好地方。”
  梅杰穿一件运动衫,花呢宽裤,脚上一双运动皮鞋,是棕黄色的。“你是谁?”
  “约翰。伊思。现在我的人马可以叫做费伯·伊思部队。”
  “伊思先生,你想卖给裁什么东西吗?”
  “也许吧,是保护和安全。那要看情况而定了,现在我想找出杀害我搭档的凶手。”
  梅杰蒙了。他稍稍噘起嘴唇,说∵好神秘的买卖呀。”
  “直接说吧,你是诺姆·梅杰吗?”伊思问他。
  “当然了,怎么了?”
  “过去三个月来,我从我搭档交给我的报告和录像带中发现你和妮塔·舒伯特太太有不正当的关系。我们干这件事已经有几周了,埃迪·费伯是应我们的客户、舒伯特先生的要求而这样干的,怎么样?”
  梅杰张张嘴,打量着伊思。他向后退退,碰着了一张放在房子前面的休闲椅,“我不知道。”他说着坐到椅子上。
  “不知道什么?”
  “我们被监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录像带,你看了?那可是非法的。”
  “通奸也是非法的,梅杰,我到这儿可不是和你谈理论的,我是来找你的。”
  “为什么找我?”
  “问你是不是杀了埃迪·费伯。”
  梅杰咳了一声说:“不,伊思,我没干。”
  “你见过他吗?都知道他点儿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没有杀他。”
  “昨天你和舒伯特太太在一起。”
  “不,不是。妮塔昨天没空。”梅杰脸放在胳膊肘上。“等等,你的搭档肯定是在幽静谷被发现的那个人,我的一个朋友在那儿做生意,他给我打了电话。”
  “对,刚才我开车从那儿经过了,那儿离舒伯特太太租下跟你约会的房子不远。”
  梅杰站起来:“舒伯特知道了我们的事?”
  “已经一星期了。”
  “你所谓的保护是什么意思?”
  “警方现在还不知道,你可以跟妮塔·舒伯特提一下。”
  “你这是勒索。”梅杰说。
  伊思耸耸肩膀,向他的车走去。
  伊思在离圣阿莫罗城不远的一个药店里给他的秘书挂电话。他走到电话亭中时,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们唱着闹着蜂拥到冷饮小卖部旁的一个平台上,他们正唱着冲滚运动一类的歌曲,现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为了曝晒而想变黑的一群放学孩子。
  “你是在酒吧?”妮塔问。
  “是在冷饮小卖部中,你那边怎么样了?”
  “你见到留特思特。迪斯尼了吗?”
  “我在路上。”
  一个银白头发的女郎穿着一件橙色汗衫,她一下子跳到表演台上。冷饮部上边的大标记上写着“盛大开张”,所有的吉他声音一下子大起来。
  “丢了什么?”
  “什么也没丢,”妮塔说,“我又检查了一遍。但是……”
  “有新业务了?”
  “一个人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没说是谁。听起来
  “啊,什么?”
  “有一份费伯来的最后一份报告,昨天从圣阿莫罗寄来的。”
  “好,告诉我报告的内容。”
  “好,这次他没有寄录像带。他说舒伯特太太昨天和一个人见了面,他听了一会儿,感觉到这个人和舒伯特太太已好久不见面了。没听到名字,但这个人提到钱的事情,是很多钱,而且这个人想让舒伯特太太和他一块儿走,而舒伯特太太拒绝了。”
  “和他一块儿走?”他感到电话厅在轻轻地摇动着。
  “去墨西哥。”
  “这个陌生人去了她和梅杰经常约会的那座海滨房子?”
  “对,”奈德回答,“你那里是不是正在举行什么政治集会?”
  “音乐会呗。洛杉矾有多少度?”
  “我想有92度了吧,”秘书回答他,接着又问,“你要去回特思特·迪斯尼那里吗?”
  “马上。”伊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使劲从那一群孩子中间挤了出去。三十五岁虽然不老,但此刻却感到自己已不再年轻。
  留特思特作为一个警察来说,个子也太低了。他吸一支大雪茄,在室内还戴着一顶无沿格子帽。潮湿的墙上贴满了纸张,像是那种长长的、过期的通缉布告。他并没有告诉伊思什么东西,伊思也没给他说什么,俩人的谈话持续了二十五分钟。
  凯文。舒伯特,这个伊思的客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挣钱,反正他白天都在家里呆着。他在一个玻璃顶游泳池旁和伊思说话。他的这座低低的摩尔式房子很大,周围还有空地,足以称得上是庄园了。
  “我很健康。”舒伯特说。他约五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留一个平头,头发很少。“你是不是认为妮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使我一病不起了?”
  “也许你会有一天突然倒下的。”伊思说。
  “你搭档的死和妮塔与她的情夫有什么关系吗?”
  伊思很不舒服地坐在一张帆布椅上,回答说:“也许。”
  “警察知道我们这些事吗?”
  “我是什么也没告诉过他们,不过他们能发现,”伊思说,“告诉我你结婚多长时间了?”
  “将近两年了。这是我的第二次婚姻,妮塔是第一次结婚。”
  “你是在哪里结识她的?”
  “在旧金山,”舒伯特边说边摇动着瘦瘦的胳膊肘,“你这个老机灵。”
  “我要弄清一些东西,对,是你给我看的舒伯特太太的照片。那时她叫什么名字?”
  “哈尔珀,妮塔·哈尔珀。”
  “有一个银行丑闻,对吧?”
  舒伯特的嘴唇很干也很苍白。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
  “对,有,她是那个名叫罗伯特·1·布鲁斯的银行官员的秘书,那个人后来消失不见了,跟他一块儿消失还有三十万美元。你可能在报纸上见到过妮塔的照片,但那事不能归咎于她。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我想问一下你太太在这里吗?”
  “在,她现在变了,她在画室里,她画了好多画。”
  “我想跟她谈谈。”
  “听着,伊思,”舒伯特提高了声音并站了起来,“我可不想再让我妻子受到更多的诽谤打击了,我很感谢你为我们保守了这么多秘密,我给你多少钱才能让你继续保密下去呢?”
  “你已经付了,我想单独见见舒伯特太太。”伊思坚决地说。
  “我敢给你保证的事情就这么多。”
  画布上精心描绘了一筐麦子,妮塔·舒伯特皮肤黑、个子瘦长,她穿一条黄色的弹力裤,一伴黄色的宽松套衫。从她眼角的鱼尾纹可以看出她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你把事情都搞糟了,伊思先生,”她说着把一支白头画笔放在一边,“你和你后来的那个搭档,你们偷听是违法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伊思问她。
  “凯丈刚才告诉我,那时大家都知道你那个搭档死了。”
  “那是埃迪,埃迪·费伯,我的搭档。他有时喜欢进行拙劣地表演。我想昨天他肯定不知怎么地露马脚了,昨天你没有在海滨房子中与梅杰见面。”伊思说。
  女人没有回答,她慢慢地把土色颜料挤到调色板上。
  “埃迪耳聋,”伊思说,“但有时他能感觉到他听的是什么,我想昨天他是听到了什么,而且最后也弄清了是什么。”
  “我昨天和诺姆在一起,”妮塔·舒伯特说,“不管你信不信。”
  “埃迪在把报告寄给我之后肯定又在当晚返回到你那座海滨房子里去了,有人认出了他,很害怕。”
  “啊?”
  “可能是你以前的老板,”伊思说,“是罗伯特·1·布鲁斯。”
  她做了一个否定的动作,说:“他三年前已经失踪了。”
  伊思说:“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我什么都没告诉警察,你想一下,没有人会去找什么布鲁斯。”
  “没有人能发现什么,”这个女人说,“他已经失踪很长时间了。”
  “如果他想继续失踪下去,他可能会想想两万美元的事情。”
  妮塔·舒伯特转过身。
  “我发现你在海滨的房子附近有一家叫默梅德·特勒斯的汽车旅馆,我今晚就呆在那儿。”他研究着那幅画,说,“你把小麦两字拼错了。”
  “也许是我成心这样画的。”她说着。伊思点点头出去了。
  九点过后伊思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似乎在用手捂着嘴说话,他告诉伊思半小时后在海滨三号救生站见面。
  天气阴沉沉的,挺暖和。救生站处于寂静无人的海滩上,附近有一个已关了门的饮料摊点。伊思早就找到了地方,他看到一个人正坐在救生椅上。
  黑色的海水散发着热气,轻轻地流着。
  “布鲁斯?”伊思对那个坐在高脚椅上的人说。
  海滩保护伞的影子遮住了那个人的上半身。他穿一件黑外套,戴着手套。“我不知道我们被人监视、被人偷听,”他咳嗽了一声,“我这趟门出的不是时候。”
  “我的搭档偶然碰见了你?”
  “为了在那个海滨房子里度过那晚上我费了多少心思,可他不停地打探,_点也不隐蔽,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也知道我不愿在加里福尼亚,在这儿被人发现。”
  “你用枪杀害了他,摁?”
  “对。”布鲁斯说。
  “接着你就开车到洛杉矾看看他是否把什么东西放回办公室了。”
  “我很小心,我可不愿意做不必要的花费,伊思。”
  “我猜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分赃。”伊思说,突然他猛地冲上去,抓住丁那人的脚,把他从椅子上揪了下来。布鲁斯倒下时头碰着了椅子的最低一块挡板上。
  布鲁斯滚过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枪。
  伊思趴在边上,掏出他0。38口径的手枪。
  布鲁斯的第一枪响了,结果他把伞打烂了。
  伊思站好,射了两枪,布鲁斯的身体开始蜷曲,他想站住但又倒下了,他脸朝下倒在沙滩上死了。
  伊思收回枪,他到底也不知道那个人长得什么样。
  他的秘书说:“冰茶。”然后把纸杯放在他的桌子上。
  办公室打扫得很干净,洒落在街上的阳光也不太刺眼。
  伊思边喝茶,边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你真的不准备再勒索别人了,是吗?”奈德问他。
  “我不再干了!”
  “不,你是还会做一个圈套吸引别人来钻的,我猜。”
  “你去食品店给我买一个三明治吧,不要鸡肉。”
  “我知道你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你实际上对费伯先生的事很关心,你是想给他复仇,对吧?”姑娘说。
  “你就别暗操心了吧。”
  “我想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坏人。”奈德说着,离开了房间。
  伊思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