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遮体的凶手 斯坦·诺尔顿 西赛尔·霍顿向投币机里投进两枚硬币,然后用和蔼的语气 对司机说:“今晚挺准时。”他掏出自己的手表看了看。“十一 点二十三分。”司机回答道:“是的,路上没停几次车。” 西赛尔从公共汽车上下来。车轮一转弯,离开路边开走了, 尾灯的亮光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但是,西赛尔并没有去看汽车的尾灯,而是撒腿往家跑。 现在得跑步前进,他告诫自己。司机会i己得他下车的时间 是十一点二十三分。而从车站到他家走路需要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的路非同一般。他住在荒凉的郊区,有一片树木 丛生的沼泽地将他住的地方与主要公路隔开,他得沿着那条环绕 沼泽地的路走回自己家。 “但是今天晚上用不了二十分钟。”西赛尔面带苦笑咕哝道。 他从人行道旁刷着白漆的护栏钻过去,双手拨开高高的干草 和灌木丛,走到沼泽地的边缘。这里有许多多节树,它们从湿润 的泥土中弯曲地生出,时值早秋,树叶茂盛,色彩缤纷,歪歪扭 扭的树枝上蔓生着簇簇藤叶。 西赛尔翻起衣领,从口袋里取出手电筒,步入树林中。脚下 湿糊糊的大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择路 而行。手电筒的光线很暗,因为他在它上面罩了一层蓝色的纸。 这段路他曾走过一次。那还是在几周前,绿叶刚开始变成桔 黄色的时候。当时,他一边想着从公路到他家最近的一条路,一 边小心翼翼艰难地行走。不过,那次是在白天,穿的是结实的高 筒皮靴、灯芯绒马裤和帆布猎装。 他带的短枪帮他瞒过了玛莎,他出去是想赶走沼泽地的龋鹃。 “你这个脏货!把衣服脱了,洗个澡!”这便是玛莎做出的 反应。 西赛尔照她的要求做了。想到他的妻子,他有些闷闷不乐, 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不过,他恶狠狠地发誓说,他再也不 会听她的命令了! 他的金钱婚姻并不像他期望的那样称心如意。他仍干着自己 的老本行,仍然得往返于城乡之间。刚开始,玛莎早晨开车将他 送到公共汽车站,晚上又到车站将他接回。但现在不同了,两头 的路都得自己走。不仅如此,他想要什么,或需要什么,都得用 自己挣的钱去买,而且是用他将自己应承担的家务开支交给玛莎 之后剩佘的那部分钱。 该死的!想起玛莎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不由地诅咒起来。 西赛尔,干这;西赛尔,干那。她随心所欲地指使他,他的 一举一动都要听从她的调遣。每天晚上,她都为他安排好了第二 天穿戴的袜子、内衣、衬衫和领带,还告诉他应该穿三件外套中 的哪一件。 西赛尔在一个土丘上滑了一跤,膝盖以下陷人了新糊糊的泥 潭中。他抓住一棵树杆,将腿用力向外拔,深埋在泥潭鞋的脚噗 哧一声破泥而出! 他买最后一件外套时,没向玛莎请示,为此她可是大吵大闹 了一番,因为他已经有一件和这件一模一样的外套。她骂他是个 蠢货。蠢货!没错。他暗暗发笑,愚蠢得像只狐狸。 他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两套一模一样的外套。几个月前, 当他买第二件外套时,心里已是清清楚楚。 西赛尔在沼泽地中艰难行进。两腿浸泡在没膝的泥水中,衣 服也被身边的荆棘和断枝戳破了。在他家附近的树林边,他停下 来,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三十一分。已经过了 八分钟。他预留了十二分钟时间用来打电话,还有五六分钟的时 间用来完成他的计划——保证万无一失。 正如他期望的那样,屋里黑着灯。在他公务缠身,不能按时 回家的夜晚,玛莎不再等他。头天晚上,当他告诉她第二天晚上 要加夜班时,她一言末发,不过他敢肯定,她一定向公司调查过。 在房屋前面的草地上,他擦掉鞋上的泥土,然后,将鞋子脱 下,提在手里,拾阶而上,步入走廊,打开门锁,悄悄地打开门, 进屋后,随身将门关上。他走进厨房,打开灯,将鞋子放在水池 里,然后下楼走进地窑。他从头顶上方的一根梁上取下一把旧式 三二式枪。他年轻时就拥有这把枪,只是无人知道罢了,甚至连 玛莎都不知道。 西赛尔返回厨房,表上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时间很充 足。他爬上铺着地毯的褛梯,来到房屋的第二层,在玛莎卧室的 门边,打开大厅里的灯。此时,他可以听见室内传出的均匀的呼 吸声。他打开门。 门厅的灯泡带着灯罩,灯不散射在到卧室里。西赛尔可以清 晰地看见玛莎在干净、洁白的被子里缩作一团。她头上戴着睡帽, 侧枕在羽毛枕上,睡得正香。 西赛尔尖叫一声:“玛莎!” 玛莎不安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西赛尔又喊了一声。“玛 莎!” 玛莎坐起来,睡眼惺松地注视着他。西赛尔的枪法很准。 马莎中弹后颓然倒下,鲜红的血渍透过白色的夜礼腋从胸部 渗出。 西赛尔快速行动起来。他将玛莎从床上拖下来,放在地板上, 将被子搞得乱七八糟,地毯踢得歪歪斜斜,砸烂了梳妆台上的几 件东西——香水、香粉、镜子,还掀翻了一把椅子。 看到满屋狼藉,他感到心满意足。他想这些无声的东西完全 可以证明玛莎为了活命曾进行过殊死的搏斗。 西赛尔冷酷无情地看着她。此刻,他有些幸灾乐祸。玛莎从 末立过遗嘱,所有的东西都将属于他。再也不用为了那点微不足 道的薪水受人奴役;再也不用这省一点,那抠一点;再也不用在 寒冷的清晨被迫爬出温暖的被窝;再也不用在城乡之间来来往往。 这是他最讨厌的一件事!再说——还有那位金发碧眼,聪明伶俐 的漂亮小妞,想起她,一股暖流便涌上心头。 西赛尔没有关厅里的灯。他急忙走进厨房。这时正好是十一 点三十九分。再过四分钟,他必须打电话。他擦了擦枪,然后将 它用手帕裹着,打开厨房门,来到屋后的长廊,在漆黑的夜幕中, 猛一用力,将枪远远地扔了出去。让他们捡去吧,反正上面也没 有指纹:他们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他又返回厨房,锁上门,脱下外套、背心、裤子和袜子,卷 溅一团,将那双粘满泥土的鞋子夹在最里面。他打开地窑的灯, 匆匆走下台阶,将那团湿东西深埋在箱子里面的煤下面。 气喘吁吁地回到厨房后,打开食品室的门,把窗子向上一推, 将食品架下的东西倾倒在地,然后,在水池里洗了洗手,将手擦 干。 这时是十一点四十三分。他将时间安排得分秒不差!如果他 是从车站沿老路绕过来的话,现在已经到家了。 他穿着衬衫、短裤,系着领带,光着一双脚,开始拨打电话。 “紧急情况!”他对着听简大声喊道,“快叫警察!”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话简里说:“我是警察局的中尉——” “快点!”西赛尔打断他的话,“派警察来!我妻子被人谋 杀了!我刚到家发现的。有小偷从食品室进来——” “是的!……兰伯特大街……快点!快点!” 西赛尔挂上电话。再过五六分钟,警察就到了。他径直冲向 前面的褛梯,扑向卧室,打开灯,穿上一双新袜子和一双浅口鞋, 然后在镜子前面将自己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在他急匆匆穿过树木 丛生的沼泽地时,翻起来的外套领子保护了衬衫和领带,它们的 干净程度和平时差不多。 西赛尔走到衣橱跟前,将手仲进去。他是蠢货吗?蠢得竟然 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是的,是蠢货……他的手进一步朝衣 柜里仲。蠢货,是的,就像一他把门开大了一些,朝衣橱里看了 看,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他环顾四周一特别注意看了下椅 子上和床上。 他冲进妻子的房间,打开灯,看了看衣橱里面和椅子上面。 然后疾步奔下褛梯,来到第一层,将所有房间查看了一遍。最后, 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到底在哪!”他狂吼道,“到底 在哪!” 西责尔又一次朝衣橱里看了看,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三个空 衣架。 “到底在哪?” 他恍恍惚惚地环顾四周,只见梳妆台上有一张纸条。他一把 抓起纸条,扫视了一遍,纸条上的字迹清晰,棱角分明——是玛 莎的手迹。 西赛尔绯红的脸顷刻间变成了死灰色。他抓住梳妆台,僵直 在屋中,两眼迷恫地凝视着太空。 他又看了一遍纸条。“不,玛莎,”他自言自语道,“不!” 当他第三次看那张纸条时,嘴里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咕哝 着。 “西赛尔,明天还穿你身上那件外套。另两件外套我己经送 到洗衣工那去了。” 他不慌不忙,将纸条撕成碎片,捧在手中。然后,头向后一 仰,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许久之后,说:“是的,穿身上那件远 处传来警报声。 他无可奈何地双手向上一扬,将满把的碎纸片抛了出去。 纸片像雪花一佯,带着刷刷的响声,轻轻地、慢慢地撒落在 他的头上和肩上。 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汽车的刹车声,接着是在砾石铺 成的人行道上奔跑的脚步声。门砰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