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再起

斯图亚特·弗里德曼


   我的身体非常虚弱。我努力把目光集中在病床边的侦探身上,但他的脸就是模糊不清。
   他反复在问,那声音没有起伏,不带感情色彩:“为什么?你为什么开枪打自己呢,菲尔德?”
   “是意外。”也一定是。杰克不可能会有意开枪的。他一定懊悔得要死。“我准备去擦枪,没想到里面还装着子弹。”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嘲弄。“是因为你老婆要离开你吗?”
   我肯定是笑了,因为他生气地说道:“有什么可笑的,菲尔德?”
   “没有什么可笑的。”我含糊地说着,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埃斯特尔不会离开我的。”我的声音微弱下去,以至于他根本就没听到。过去在小学,当老师叫我时,就常常那样笑。我害怕站起来让每个人都盯着我看。那样我就忍不住要笑。他们都叫我“笨”。这比叫“牛脸”要好上一些。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侦探已经走了。我的肩部有一种灼人的疼,好像子弹还在里面没有取出来似的。我依稀记得医生给我打了针,接着疼痛和意识都麻木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切都是一片混沌。连着几个小时,我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不断做着噩梦。
   从某种意义上说,杰克·考特尼向我开枪就像是我自己向着自己开枪一样。在我们整个孩提时代,他就像是另外的一个我,是可以让人看到的我的另一个化身,是我乐意人们看到的一面。我不想让人看到我自己的平庸愚钝。杰克是人见人爱,他的好性情、俊外表使得人们对我也不那么望而生厌了。杰克到哪儿都讨人喜欢,可他不去我招人嫌的地方。
   我没有双亲,靠一笔信托基金生活。我还没生下来父亲就死了,母亲是生我的时候死的。我从来不知道家是什么,直到我们8岁那年杰克把我带到他的家里。他和大他3岁的姐姐,还有他的父母消除了盘踞在我内心的那种无助的孤独。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我不再丑了,世界不再有陌生人和敌人了。是他们的温暖逐渐融化了我的深深的恐惧感。我总是这样想,要是没有他们我就不会及时地认识到原来生活是值得一过的。我要报答他们,哪怕用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在我十多岁时,他们却不得不从他们那位于西区的家搬出,我却不能动用我的托养金去帮助他们。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
   和侦探交谈时,我本能地护着杰克。这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可我不明白的是,侦探怎么判断出我向自己开枪,除非杰克仔细地把枪擦了并把我的指纹按在上面。杰克是易冲动,但从来都是心细如丝,并充满同情心的呀。肯定地,如果他要是意识到了他开枪打中了我,就会想到去叫一个医生来的。一想到杰克如此算计着为自己开枪,而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这比知道是他向我开的枪还要让人难受。
   我终于醒了,感觉稍有些气力。护土给我测了脉搏和体温,并告诉我有人来看我。来客是露伊丝·考特尼,杰克的姐姐。她穿着一件喇叭型的毛皮外套,戴一顶与之相配的小圆帽,看上很华贵。她依然保持着青春少女的身段和姣好的容颜,这使她俨然一个二八年华的美丽少女。露伊丝从来都不循规蹈矩,她和好些个有钱的男人都有交往,但没有丈夫。她向病床走过来时,在她迷人的脸上有一种苍白和紧张不安的表情。我在想,“坏”这个词永远不会和任何一个你爱的人沾边的。
   “卡姆,真高兴你好些了。”她轻声说道。她冷冰冰的手指紧抓着我的手。“我们以为我们要失去你了,亲爱的。”
   “看到你真是好极了,露伊丝。”我是这样激动,以致好几秒钟都说不出话来。“你看到埃斯特尔了吗?”
   “卡姆,请你冷静听我说,亲爱的。埃斯特尔走了。她会很好的,我发誓。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她屏住气。“杰克打电话说要告诉你埃斯特尔和他在一起,要是我们让警察去抓他,你就再不能见到活着的她了。他出了什么事了?”
   “他吓怕了。”我说。“露伊丝,是他向我开的枪。”
   她在背后摸摸,碰着了椅子,然后一下坐在了上面,两眼呆呆地瞪着什么。“他真的变得这么凶险可怕!”她的脸扭曲了,双手抚面,一俯身哭了起来。然后她镇静下来。“你千万不能告诉警察,卡姆,我想他把她带到我在密西根湖的避暑别墅里去了。让我到那里去对付她,我总能对付住杰克的。”
   “我知道,你去吧,露伊丝,告诉他一切都很好。她不必害怕。只是要把埃斯特尔从他身边带走就行。”
   “我会的,卡姆。我会的。相信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啊?”
   “他老远来借5000美元。你记得几周前在我生日那天,我收到了发放下来的抚养金,共6200块。我还了债,还剩下5000多。我的律师业务也开始赚取费用,因此埃斯特尔和我就决定利用这笔钱作为现款部分来购买一幢房子和家具。我们已经把一切都作了计划,可是我不能说不,不能对杰克说不。”
   “哦,卡姆,为什么不能呢?你俩一般大,你还说是我把他惯坏的。”
   “我随口问他要钱做什么用,这下把他惹恼了。说我要么是他的朋友,要么不是。最后他说他打了个赌,一定会赢,我猜是詹姆森这个星期五——就是明天晚上在与惠勒的拳击赛中会大获全胜的。”
   “今天就是星期五,亲爱的。拳击就在今晚。说下去。”
   “我提出给他1000美元的赌注。这下把埃斯特尔给激怒了。她说他一个子儿也不应该有。他们俩要我立马做出决定,我急得抓耳挠腮。我坐下来一声不吭,点了一支烟。这使埃斯特尔更想了。她冲出房间,去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她回来时,杰克双腿直伸地坐在椅子上看报。她停下脚步说:‘厚颜无耻!’他皱了一下眉头,对她说她要是了解我她就会明白我可是正在气头上,要是给我施加压力只会让事情更糟。她说她找她的朋友们去,晚上也不回来了,说完就离开了。埃斯特尔平常不是这样,但是杰克总会摆出傲慢的样子。”
   “我可从来就不给他好脸。来找我借100美元时也不忘对我说教一番。我会一脚把他踢开。”
   露伊丝说。
   “埃斯特尔离开后,他就待在那儿没走,我对他也没好气。我告诉他,用女人的小伎俩来讨好众人有失他的身份。他说他想好了要给我赢上几千元让我大吃一惊,他自己也在詹姆森对惠勒的拳击赛上捞一把。但他说我不能勉强借给他钱。我现在明白了,露伊丝,当他说他不会向我借钱时只是在耍一个花招。”
   我盯着她。她总是护着杰克。同时也控制了他。她用的方法就是威胁要“和他断绝关系”。杰克也曾对我用过相同的办法。他威胁说要断绝朋友关系。这总能镇住我。可这回突然不管用了。我不想勉强借给他钱。
   “他跑到我的桌子那儿,拿出我的枪然后对着我。我说:‘哦,天哪,把枪放下,杰克。你不会开枪的。’他说:‘你也认为我不是个男子汉?’我告诉他没有人那样想的,要是他们愿意可以查查他在军队里的表现。杰克说:‘我根本就不在乎部队的评价,你知道我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谁是我的世界的核心。千万人的呐喊还比不上要人的一声低语呢。露伊丝说我懦弱,就在今晚。现在你也这样说。’”
   “我是说过,”露伊丝喃喃地说,“他快把我烦死了,我告诉他如果他真有男子汉气概和力量强迫我去做他要我做的事,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理由来抱怨我的生活方式。可是,卡姆,他不能就冷酷无情地开枪呀!”
   “不是冷酷,他也极度痛苦。他不停地说着,手里一直拿着枪,突然他像换了个人似的。杰克!一个陌生人,一个敌人。我感到25年的时光一下子从我的身子下面拉走了,我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孤独和害怕。一个很久以前的老习惯又回到我身上。过去在我害怕时,我常常不由自主地以笑来掩盖。现在我又忍不住了,又笑了。杰克一定以为这是对他的蔑视。他就开枪了。”
   我肩膀里的疼痛加剧了。我闭上眼,想尽量放松。感觉到露伊丝凉凉的手指放在了我的前额上,我睁开眼,向上注视着她的平静的灰绿色的眼睛。
   “露伊丝,我想开一张5000美元的支票,你替杰克向那场拳击赛押个宝。这是保护埃斯特尔的最好办法,你不这样想吗?”我打量着她的脸。
   她把目光投向一边。接着她用那细细的好看的鼻孔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正对着我的目光。“让我们正视这件事——那笔钱就算作赎金好了。行了,我去叫杰克回来,就把埃斯特尔带回来。然后——嗯,卡姆,是否要叫他被捕,这就看你的了。”
   侦探是在下午露伊丝把支票兑成现金去密西根湖几小时后来的。他以为露伊丝在掩盖埃斯特尔和我之间的裂痕,因此他就肯定我要自杀,然而他还是愿意接受我的纯属意外的说法。
   将近夜里11点,也就是她离开后将近14个小时,露伊丝回来了,身边没有埃斯特尔。
   “卡姆,我下了赌注,给他带去了收据。要是赢了他要我把赢的钱也带去。我对付不了他。他甚至不让我看到埃斯特尔。你得和我一块去那里。我和医生已经谈过了。你在明天中午前就可以离开这里。到时我再来。”
   将近午夜,一个护士告诉了我拳赛结果。詹姆森赢了。我们赌输了。要是没有镇静剂,我简直不能入睡。
   第二天上午,露伊丝看上去似乎一夜未睡,当我在医院办公室里办出院手续时,她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两只脚轮番点触着地面,显得急不可耐,目光游移不定。可是一旦我们坐上了车,她的紧张不安的情绪好像逐渐消失在了引擎颤动的嗡嗡声中。在冬天清冷的天空下,好像平常一样轻松地开车行驶在畅通无阻的公路上,一双白皙的手从容不迫地放在方向盘上。汽车的速度保持在
70公里。
   “卡姆,你还记得去年为庆祝你通过律师考试而举办的餐会么,那天杰克喝得醉醺醺的。”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她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他告诉我他本来也会像你一样成为一个什么人物的,可惜他无恨我之心,只有爱我之意,并让我压抑住了他的男人气概。”
   “我记得。”我说。她当时大笑起来并吻了他,对他说他还是她的可爱的小宝贝。
   “他嘴上是那样说的,心里也确实那样想。我想他认为怨恨是他用来对付我的惟一防守措施,也是他可用来强迫我对他刮目相看的惟一东西。也许我们俩他都恨,卡姆。你成了一个律师,这使他痛苦地意识到是你乘机夺走了他一直希望得到的东西。”
   “真是荒唐!是杰克自己有障碍,露伊丝,你知道吗?我是必须得提高自己才能获得别人的承认。他却不必,他已经是最好的。没有人想过他笨,所以他不必像我那样拼命地学习来证明自己。我得奋力克服一切困难,我终于得到了。我的丑小鸭般的童年使我更像一个男子汉。好像是我抢了杰克的力量似的。”
   是杰克使我开始健身的,因此当他找别的孩子打架并把我扯进去时,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身上的自尊帮我忘了自己的面子。在杰克的带动下,后来我在大学里还赢得过业余重量级拳击赛的胜利,后来由杰克做经纪人,我一直打到我们参军。战后,又赛过几场,之后我退出拳击转学法律。这可能使杰克似乎觉得我从他那儿得到所有的力量后就抛弃了他。我可以看出他可能恨我。当他向我开枪时,我真是第一次想到他也许真的打算杀了我,并且有理由相信他本来会再多开几枪要把我打死。但是某种东西——或许是因为埃斯特尔回来了——使他没有再开枪,可能吧!反正是他身外的某种因素。
   正当我们穿过露伊丝避暑别墅附近的里文湖镇的时候,夜已将至,天空呈现出深灰色。过镇一英里,露伊丝放慢车速,拐入通向湖边别墅的小道上,小道上有两行车辙压在枯草上。这里距离高速公路有半英里,离湖不到l00英尺。露伊丝打开了车的前灯,光柱又长又亮。穿过一片松树林,小路向山丘下蜿蜒而去。她挺直身子坐着,紧握方向盘,慢吞吞地开着,让偌大的车就像婴儿车那样轻轻地跳过路上的一个个小坑。
   我们离开了树林。湖面上的一线亮光照出了房子的让人难以忘怀的轮廓;尖尖的屋顶似乎捧着徐徐降临的夜幕不放。当我们驶进时,我们前面的车灯稳稳地照着白色的隔墙板,屋后的绿百叶窗关上了。露伊丝将车灯打开关上,打开再关上,来回几次,接着又用一连串的喇叭声作为信号。她在车库边停下了,熄了火,拔掉钥匙并拿走钥匙包。
   “他走了。”她低声说道。“他的豪赌没赢到钱,他受不了,觉得丢人。”
   我们来到后门。她摸到了钥匙,我接过来打开了后门。
   “埃斯特尔!”我喊道。走上两级台阶向厨房奔去。“杰克!”
   没有回答。我拉开了厨房的灯,穿过去走向餐厅。露伊丝也紧跟着我。一边尖声叫着杰克和埃斯特尔的名字。这时,我们听到楼上传来了砰砰的重击声。我急步上楼。
   埃斯特尔被绑着,嘴里塞着东西,躺在前边卧室壁橱的地板上。她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当她认出是我,立刻泪如泉涌,从她柔嫩的脸颊上滚了下来。我用双手抱住她纤弱的身体,把她抱进外面的房间。虽然隔着羊毛服外套,还是能感觉出她浑身都在痉挛,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我把埃斯特尔放在床上,露伊丝就忙着给她拿出嘴里塞着的东西。我把她的手腕解开了。
   “卡姆!卡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她哭着用双手抱住我。
   我吻着她,轻轻用手抚磨着她的脸,抚慰着她。她浑身颤抖,一边抽泣、一边叫着我。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因害怕而加快。
   露伊丝坐在那里,突然插话说:“杰克呢,埃斯特尔?”
   “我不知道,”埃斯特尔说,“在你们到来前几分钟他才把我捆上。”她直直地坐着,甩了一下头,将贴在脸上的齐肩黑发甩到了脑后,木然地盯着我。“他把我当做人质。我那晚并没有真的离开房子,我在外面偷听。我听到你们在争吵,然后就是枪声。我跑进屋,杰克向我冲来,用拳头砸我,把我砸昏了。接下来我只知道我们坐在午夜的车上。他把我当做人质是因为我们发现你还活着后,我没有答应他不向警察局报案。我威胁说要告发讲出有关那场比赛的事,因此他就说我必须留下,直到事情了结为止。可是今天一整天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吓唬我。我说保证我会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讲,但他不信任我。”
   埃斯特尔突然张大嘴巴。我转过身,看到杰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来福枪。他只是站着瞪着我们,他的那张俊俏的还带点孩子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他的蓝眼睛眨了一下。我开始向他走过去。
   “卡姆,站着别动。我根本不必把女人打昏来制服她们,这你应该知道的。她在撒谎。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人质。”
   “卡姆!”埃斯特尔喊道。“别信他的!”露伊丝在我面前对着杰克站着。她示意我后退,然后冷冷地说:“杰克,那个没人会信的。你真卑鄙!现在,你听着,把枪放下,挺起身子承认自己是个撒谎者。”
   他退缩了一下。“不。”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露伊丝快步向他走去,“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站在那儿,紧收下巴,苍白的脸上留下五道红红的指印。她抓住枪,但他猛地一下甩开,后退一步。
   “把枪给我,杰克!”
   “露伊丝,别这样!你走开。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握。别再对我颐指气使!真是见鬼!我可有枪!”
   一阵慌乱,接着来福枪响了。露伊丝仰头倒在地上,血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枪落在地上,只听杰克一声含糊不清的嚎叫,他冲出房间。露伊丝摸摸自己的脸,接着无力地垂下了一只手搭在身上,另一只手垂在地上。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圆睁,脸上满是鲜血。我跪在她旁边,她已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我慢慢站起身,茫然地看着埃斯特尔那骇人的脸。我捡起枪,把它放在埃斯特尔的手里。
   “待在这儿。他再来就向他开枪。别说话,开枪就是。”
   我来时把钥匙放在后门上。这时我听见杰克正在发动汽车。他倒了倒车,一转方向盘,离开路面向沙滩开去。车轮陷在沙子里转动不得,发动机发出无力的轰鸣声。他看到我过来了,就从车里跳出来,没命地跑下海滩。
   我在后面追着他。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打架好手。杀手的本能早已尘理土封,只出现在我早年生活的噩梦中,我也不想自己再让它重见天日,只有对手伤害了我才能让它苏醒。而现在我就被伤害了。我影影绰绰地看到他跑在我前面,沿着水边的一溜沙滩。浪涛咆哮着一次次地冲向沙滩。更远处则是细浪滚滚而过,声音低沉得给人以不祥之感。天上的繁星就像镶嵌在黑幕上的一块块
钻石,从未如此遥远。
   现在想起来他当时未必知道我离他很近,可以看到他沿着防波堤往外跑去。巨大的水泥结构伸进湖里有四分之一英里长,然后以45度折向港口的灯塔。我看见杰克在转弯处下了玻,来到混凝土结构内侧刚伸出水面的窄窄的石礁上。波浪不停地拍打着防波堤的外沿,掀起长长的水串,喷洒在上面的走道上。我感到脚下没有把握,还是待在上面。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绷带也松了,我感到有温热的血渗了出来。我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跑得精疲力尽了。我不再跑了,只快步向前追。我小心翼翼地望着脚下,以免小腿碰上那些路中间一个接一个的钢管上。
   一阵猛浪向防波堤打来,然后卷向空中。湖水向上炸开一片,然后凶猛地砍向陡坡,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赶快后退,水已漫上堤面3英寸深,打湿了我的双脚。我猛地摔倒了,枪伤处顿时有一种刺痛。水很快退下去,我站起身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这时我看见杰克,他已折回身来,急急地屈膝往坡上爬。他朝我一头撞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向后一顿。他想急转过来可脚下一滑,身体摇晃着失去了平衡,接着滑倒在防坡堤外的护裙上。他身子扭曲着。试图用手指扣进那坚硬的混凝土里。他跌在防坡堤最外缘那条窄窄的堤架上。我直直地站着,等他再上来。
   就在这时我看见大浪过后水面上形成一个深深的水窝,我明白下一个会是一个巨浪;而我也确已看见湖水涨起开始形成巨大的浪卷,还能听见波浪发出阵阵轰响,然后排山倒海般地朝我们打来。
   我急忙转身往回跑,就在这时我听见杰克一声恐怖的叫喊,他在坡上被水吞没了之后再没听到他的叫声,我也看不见他了。
   我和地方治安长官来到那所房子,我把埃斯特尔拥入怀中。
   “他死了,我实在救不了他——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他。”我看着露伊丝的尸体,闭上双眼。是的,我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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