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

莫里斯·利维尔

  当这个男人站在那儿凝视着那个死去的女人的时候,他的肌肉丝毫没有颤动。他半闭着眼睛看着大理石地板上那白色的人形,它是乳白色的,双乳之间有一道红色的、深深的刀口,那把无情的刀子就是从那里戳进去的。如果不考虑它的话,这具尸体还保留着她那匀称的美丽,看上去仿佛她还活着。只有那双手,它们的肤色太过透明,还有那紫色的指甲,她的脸上瞪得大大的眼睛和发黑的嘴唇,那嘴恐怖地咧着,宣告了那永久的长眠。
  令人压抑的沉默笼罩着这间凄凉的石头地面的大厅。那个死女人的身上刚才还盖着她的被单:上面血迹斑斑。地方法官仔细地打量着嫌疑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两名看守之间,他昂着头,脸上带着傲慢的表情,他的手交叉着背在身后。
  法官开始询问了:
  “好吧,高特,你认识你的受害人吗?”
  男人的头动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看法官,然后又反射似的转向了死的女人,仿佛他正在记忆深处搜寻着。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他最后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我以前从没见过她。”
  “可是有证人发誓说你是她的情人……”
  “证人搞错了。我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
  “在你回答之前好好想想,”法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误导我们又有什么用呢?这种当庭对质只是程序而已,在你的菜子里完全是不必要的。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想让陪审团对你宽大处理,我建议你还是自己认罪的好。”
  “作为一个清白无牵的人,我没什么可承认的。”
  “再次提醒你,记住所有的这些否认都是没用的。我本人相信你是基于一时的愤怒而失去了控制,红了眼而陷入了突然的疯狂……再看看你的受害人吧……你怎能看到她像这样躺在这儿而不为之动容,不懊侮呢?”
  他的声调平静、没有挥手舞脚,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人。对他的严重的指控完全没有打扰他,他用平静,顽固的否认有效地保护着自己。
  一位低级官员小声说:
  “他们从他那儿什么也得不到……就是在断头台上他也会否认的。”
  高特毫不恼火地回答道:
  “不错,即使在断头台上也是如此。”
  一场风暴前的闷热空气增加了这场指控者和被指控者之司的争斗造戚的令人恼火的气氛,顽固的“不”字是对所有根据证据提出的问题的回答。
  西沉的落日透过肮脏的窗框在尸体上洒下一道明亮的金光。
  “就算是这样,”法官说,“你不认识受害人。但是这个怎么解释?”
  他递过来一把象牙柄的刀子,这是一把大刀子,它那宽宽的刀刃上凝满了鲜血。
  男人用他的双手接过刀子,看了几秒钟,然后把它递给一名看守,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那个……我以前从来也没见过它。”
  “一味地抵赖……这就是你的计划,是吗?”法官冷笑道。
  “这把刀子是你的。以前一直挂在你的书房里。至少有二十个人见过它。”
  犯人鞠了个躬。
  “这除了证明那二十个人都错了之外,证明不了别的。”
  “别来这一套了,”法官说,“尽管我们对你所犯下的罪行已无可怀疑了,我们还是要做最后一次决定性的试验。在受害人的脖子上有掐迹。你可以清晰地看到五条手指印,法医告诉我们这些手指很长。让这些先生们看看你的手。怎么样?”
  法官抬起了死去的女人的下巴。
  脖子上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紫痕:在每一道青肿伤痕的末端都有深深的凹陷,仿佛是指甲挖进去似的。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巨大的叶子上的叶脉。
  “这是你的作品。当时你用左手掐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你用你那只空着的右手将刀子刺进了她的心脏。过来,重复一下谋杀发生的那天晚上你的行为。把你手指放在脖子上的青肿上……来吧……”
  高特迟疑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希望看看我的手指是不是吻合吗?……还是你预计它们会吻合?……这能证明什么?……”
  他走向那块地板,他的脸色明显地变白了,他的牙齿紧咬着,他的眼睛瞪大了。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他盯着那具僵硬的尸体,然后像个机器人似地伸出手去,放在了尸体的脖子上。
  当他触摸到那冰冷的、粘湿的皮肤时,他不觉发起抖来,这使得他的手指猛地使起劲来,仿佛要掐死人似的。
  在这种压力下,那死去的女人僵硬的肌肉看上仿佛又有了生命力。你能看到它们颤抖着从锁骨向下颚方向倾斜过去。嘴巴不再可怕地冽开着,而是张开了,像是在打个可怕的哈欠,干枯的嘴唇向后冽去,露出了包着厚厚的、褐色粘液的牙齿。
  所有的人都吓环了。
  这张毫无感觉的脸上那张着的嘴令人恐怖万分,嘴张着,仿佛要发出来自坟墓入口处的咯咯声,只是被那条肿胀的舌头堵在了喉咙的深处。
  然后,几乎是突如其来的,从那个黑洞里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分辨不清的声音,像是蜂房里的嗡嗡声,一只巨大的带着闪光的翅膀的绿头大苍蝇,一只来自死亡的藏尸所的苍蝇,一只令人作呕的昆虫,飞了出来,嘶嘶作响地盘旋在洞穴上空,仿佛是阻挡着人们的接近。突然它停顿了一下……然后直接飞向了高特那发紫的嘴唇。
  惊恐万状的他试图把它赶走,但是这个巨大的家伙儿又飞了回来,用它那有毒的爪子奋力抓他的嘴唇。
  男人猛地向后跳去,他的眼睛狂乱地瞪着,他的头发直立着,他的手张开着,当他像个疯子似地尖叫着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我认罪!……是我干的!……把我带走!……把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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