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多萝西。L.赛耶斯 关于《疑惑》原稿是刊登在《推理杂志》上(今已停刊),一九三三年,当 这篇文章送到编辑部时,我们立刻被它深深吸引,这种心理到现在还深深的存在, 也为塞耶斯女士感到害怕。 ——埃勒里。奎因 疑惑 汽车里充满烟味。麻马利先生越来越觉得早餐不适合自己。 并非早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依照《晨星》报健康栏上的记录,人是需要吃 含有丰富维他命的黑面包、腊肉、煎得半熟的蛋以及只有沙顿太太才会作的咖啡。 沙顿太太实在很不错,真应该感谢她呢!自从今夏艾莎患了种神经衰弱以来,就 像暴风雨来临似的,她无法再照顾小女儿们。最近即使是一些细微的事,都足以 使艾莎急躁不安,麻马利先生对于这些不愉快的事,都一直想要加以漠视,同时 希望自己别生病。尽管在办公室里有很多麻烦的事,他还是一心一意地担心艾莎。 只要艾莎有点不安,他就会觉得世上好象缺少快乐似的,人生也毫无情趣。 他吃下一粒胃片——最近他身边总是带着胃片——打开报纸,并没有什么大 消息。——下议院的质询事件、皇太子微笑着主持全英的鞋子展览会、自由党又 分裂了、警察局还继续在侦查毒杀林肯一家的女人,有两位少女被困在工厂的大 火里、某女星已经第四度离婚了……等等。 麻马利是在巴拉干车站下车,然后改乘电车,现在他几乎无法抑制住内心的 百般惭愧感。显然的,总觉得有要呕吐、头晕的现象。在最恶劣的情况发生之前, 他终于非常勉强的回到办公室,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仍然平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这时他的共同经营者也就是合伙人,悠哉游哉的走进来。 “麻马利,早安!”布鲁克斯向他大声的打招呼,接着就是他的口头禅, “实在等得难受。” “说得也是,”麻马利说,“说实在,也冷得令人受不了。” “讨厌,实在讨厌极了,”布鲁克斯说,“球根都已种下去了。” “说实在话,还没有完全种完呢!”麻马利很坦然地说,“我觉得很不舒服!” “可怜哪,”这个共同经营者打断了麻马利的话说:“我真同情你,早知如 此,你也该早些解决。我那边的,上个礼拜就完成了。一到春天,我那间小屋的 周围,就是一大片的花园,这又怎么说呢……对了,在这样的城市里,可算是蛮 象样的花园,你住在乡下很幸福,我想要比哈尔好多了,怎么样,在林荫大道的 附近,有足够新鲜空气。啊!对了,尊夫人近来如何?” “谢谢你的关照,现在好多了。” “很好,真的,好极了!希望这个冬天,嫂夫人也能参加。你也知道,在一 个‘演技同好会’里,如果太太不参加的话,什么事都别想作。记得去年的‘罗 曼史’马》嫂夫人的演技真令人难以忘怀,她和那个年轻的威尔贝克不是赢得全 场的掌声吗?啊!昨天威尔贝克的家人还来向我打听有关嫂夫人的事。” “谢谢,我想再过不久,内人就能和各位照常来往的。不过,大夫叮咛说, 最好别常往外面跑,也别用脑过度——大夫说这两件事最重要,同时,大夫也交 代,最好每天都能悠闲的待在家里,别答应别人太多的事或是约会。” “说的也是,我衷心的同意。凡是对事情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总不会有好 结果的,这几年来我一直秉持这原则,任何事,从不烦恼,担心。你就看看我吧! 不是很健康吗?你才刚过五十岁,但是看来一点朝气都没有。” “消化不良罢了,”麻马利说,“没什么不得了,只是损伤肝脏而已。” “一定是的,”布鲁克斯抓到机会说:“人生有什么值得留恋,是完全看在 肝脏的面上呀!哈!哈!哈!……好呀——我也应该开始工作了。费拉比的那份 契约书在哪儿?” 这天早上,麻马利一点也没有闲谈的心情。所以他宁可欢迎这样的提议,在 大约半小时内,都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一直在进行一个不动产者所应做的业务。 可是半小时以后,布鲁克斯又东拉西扯了。 “我问你,”布鲁克斯突然说:“嫂夫人是不是有认识女厨师?” “这个嘛,我想恐怕不认识吧!”麻马利回答说,“这年头女厨师实在很难 找,就是我们家也才刚找到一个,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呢?你家的厨 师已经作那么久了,料想不会是要辞职吧?” “哪里,哪里,”布鲁克斯快活地笑着,“如果想赶走我家那个厨师的话, 大概只有地震吧!不是他想辞职,而是飞力浦森想找个厨师,看样子,他就要结 婚了。雇用一个姑娘是很棘手的问题。我也奉劝飞力浦森:”要小心哪!若要雇 也要雇个认识的。否则,可能会请来一个下毒的魔女——叫什么来着——噢!对 了,就是报纸登的那个安德女巫那么可怕的女人,我呀!可不想在你出殡的日子 送花圈呢!‘他却很高兴的笑着,认为我说的话全是笑话。这哪里是笑话!我真 搞不清楚,缴税在缴什么意思?都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抓不到那个女人。那些警 察却只能说,那女人还在这里流连不去’也许是想当厨师而已‘。他们说是想当 厨师,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这么说,你并不认为,她已经自杀了吗?”麻马利回答说。 “自杀个头,”布鲁克斯毫不考虑地反驳,“开什么玩笑,告诉你吧,河里 所找到的大衣,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那种家伙绝不会自杀,这是绝对的。” “什么家伙?” “就是那些惯用砒霜的杀人狂,他们一旦事情降临到头上,就会非常谨慎, 这些家伙就像黄鼠狼一样的狡猾。现在只能希望,在这女人还未下毒杀别人之前, 警察能逮到她,就像我和飞力浦森说的一样。” “你还是认为这是安德雷斯夫人做的吗?” “是她做的?当然是她做的,这是一件很明显的事实,当她在照顾那个年老 的父亲时,这个父亲却突然死亡,留下一些钱。接着就是那个处理家务的男佣也 突然死去,这次轮到那对夫妇了——丈夫被砒霜毒死,妻子也很严重,就在这个 时候,厨师却逃走了,而你还在问是不是那个女人做的。当警察把年老的父亲和 男佣的尸首挖出来,检查结果,很明显是被砒霜毒死的。这件事可千万不能再发 生,否则,真令人担心死了。” “的确是如此,”麻马利先生说。他又拿起报纸,看那个行踪不明的女人: “不象是会害人的女人,倒像是个慈祥的母亲。” “嘴形不太好,”布鲁克斯这么认为,他的论点是性格完全都表现在嘴唇上 :“绝对不能相信这种女人。” 随着时间的消逝,麻马利先生的心情也好转了。但是对于午饭却有些神经质, 他很小心地吃煎鱼和布丁,吃完后也不再慌慌张张的工作。然而渐渐的,他对于 煎鱼和布丁都感到很满意,前两个礼拜所产生的那种厌恶感也消失了。心情也变 得很愉快,他不再为病痛烦恼,也不再为医药费想不开。他买了一束黄色的菊花, 想带回去给艾莎。他很愉快的走下火车,通过了摩那布立的花园。 当他一推门,看到妻子不在客厅时,就好象被人浇了一头冷水似的。他紧紧 握着菊花,慢慢跑向厨房,打开了厨房的门。 厨房里除了女厨师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她背着门坐在桌前。当麻马利走近 时,她很紧张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尴尬。 “先生,你吓了我一跳,我怎么没听见你开大门的声音呢?”她很快的说道。 “太太在哪儿?她心情好点了吗?” “她说头还有点痛,四点半左右我端了热红茶给她,现在大概在睡觉。” “呃!很好,很好。”麻马利说。 “她一直要帮我擦桌子,”沙顿太太说:“我就告诉她说:”太太还是由我 来吧!‘但是你知道太太怎样吗?她是一个急惊风,不管如何都要亲自动手。“ “这我了解,”麻马利说,“这不关你的事。沙顿太太,你已经很用心在照 顾我们了……请你到楼上去看看我太太,如果她还在睡觉,就别吵醒她。对了, 晚餐吃些什么?” “牛排、肉饼、玉米汤。”沙顿太太说话的语气,好象如果你还不满的话, 她可以将南瓜变成由四马拉的马车一样。 “啊!是肉饼?那对我……” “这些都不错呀!”沙顿太太边看麻马利先生边关门抗议。然后又说:“肉 饼还是用奶油作的,你不是说猪油会引起你消化不良吗?” “真是谢谢你,谢谢你,我想一定很好吃,说真的,猪油是不合我的味口。” 麻马利先生说。 “是呀!猪油并不是能适合每一个人,”沙顿太太点头说道,“肝如果不好, 就不适合吃猪油。而且这种天气,使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这时,沙顿太太急忙的走向桌子收拾那些已经看过的报纸。 “太太是不是要在楼上用晚餐?” “我上去看看。”麻马利先生回答说。艾莎躺在双人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毛 毯,这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更娇小。当他向她靠近时,艾莎睁开眼睛看着他。 “嗨,亲爱的。”麻马利说着,吻了她一下。 “你回来了,我大概是睡觉了。我觉得好倦,头又痛,下午沙顿太太把我赶 到楼上来。” “大概是处理球根,太劳累了。”麻马利捏着妻子的手,坐在床边。 “是呀!我应该听话的。哇!好可爱的花,全送给我的吗?” “当然,亲爱的,你不谢谢我吗?”麻马利很温柔的说。 麻马利太太脸上浮着微笑,亲了麻马利好几下。 “够了吧!亲爱的,走吧!我要起床了。”麻马利太太说。 “在床上不好吗?我已经叫沙顿太太把晚餐送到这儿了。”麻马利说。 不管艾莎如何抗议,他一点也不听,他对她说:“如果不好好照顾你自己的 话,就无法参加话剧社的集会,大家都在盼望你的出席,威尔贝克家也问起你, 你一定要恢复健康才行。” “真的啊!”艾莎非常快乐的说。 “他们那些人不错吧,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我看你还是躺着吧!对了,亲 爱的,你今天过得好吗?” “还好。” “肚子还痛不痛?” “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全好了,亲爱得,请你别为我担心。” 麻马利这些天来,还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她按照招致健康栏上的忠告, 开始喝橘子汁了,同时也为这效果感到愉快。但是到了星期四晚上,却感到很不 舒服,艾莎很惊恐,坚持替他请医生来。医生量了他的脉搏,看他的舌头,却认 为事情并不严重,问他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他回答说:晚餐吃了猪脚、牛奶布 丁,睡前按照新的养生法喝了一大杯橘子汁。 “对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葛立费医生似乎很快活的说:“橘子汁是不 错的,猪脚也很好,但是把猪脚和橘子汁一起吃,对肝脏就有所损害,虽然我不 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样一定不好。我开些处方给你,这一两 天内,暂时只能喝些流质的东西,可千万别再吃猪肉。麻马利太太,你别担心你 先生,他的情况很好。倒是太太你,要多加注意点,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黑眼圈。 你晚上睡不着吗?有没有按时吃我开给你的药,一定要吃喔!总之,别担心你先 生,他很快就会好的。” 虽然医生的预言实现了,但也并非立刻就恢复。饮食方面只能吃面包、牛奶 喝沙顿太太特别为他作的牛肉汤,艾沙把食物搬到床上给他吃。但是星期五一整 天,他心情都很不好,到了星期六下午,总算能摇摇摆摆的走下床,也能在威尔 库丝从办公室带来的文件上签名了,也能计算家庭的支出簿。因为艾莎对于数字 方面不太懂,所以麻马利总是要帮太太计算。当他把肉费、面包费、牛奶费、煤 炭费算完后又问道。 “还有什么?” “噢!对了,还有沙顿太太的薪水,这是第一次支付给她的薪水。” “你大概对她很满意吧?” “啊!当然!你不也是吗?烧得一手好菜,而且又像慈祥的母亲一样,你能 雇到她,你不认为是我的好主意吗?” “那当然!” “真是上帝保佑,在那个不可原谅的珍,不告而别之后,沙顿太太能立刻出 现,对我而言,实在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当然,在没有推荐书的情况下雇用她, 或许是件很危险的事,但是,由于她是寡母所带大的,所以也不必要推荐书。” “当然不必要。”麻马利先生说。那时他为了这点,的确也曾感到不安,但 对每个人而言,这都是必要的,同时他也不想落人口实。然而这项尝试却很令人 满意。他也曾经想写信询问沙顿太太所属教区的牧师,但是就像艾沙所说的,牧 师并不能教人家作菜,而作菜却是最重要的。 麻马利算出这个月的支出。 “对了,”麻马利说:“你能不能告诉沙顿太太,在我看完报纸后,不必要 那么慎重的折起来。” “你是个吹毛求疵的人。” 麻马利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说明,当他想再看报纸时,而报纸却整整齐齐 的被送到他面前的那种感受。而女人却又往往不在乎这种微妙的问题。 星期天麻马利先生的心情特别愉快,可说已经完全回复到未生病以前的样子。 在床上用早餐时,他边打开《世界新闻周刊》,非常注意那件毒杀事件。麻马利 很喜欢看这种杀人的新闻,因为他可以从别人的冒险中,体会到刺激的快感。虽 然这些事件和他日常的生活无关。 他想布鲁克斯或许是正确的。林肯家的主人和男佣的尸首被挖起来时,证明 是死于砒霜。 麻马利下楼吃午餐——铺着洋山芋的烤牛肉,可口的约克郡布丁和苹果派。 在吃了三天的“病人餐”,能吃到这种油腻腻的红烧肉,使他的心情特别愉快。 他很高兴的享受着,但艾莎却没有一点食欲,她本来就不喜欢肉,再加上又怕胖 (虽然这是多余的。) 那天下午的天气很好,三点时,他很满意的吃完烤牛肉。突然,他想把院子 里那些剩下的球根再种完。他穿着旧的工作服,走向花棚的小屋,在这里找到了 郁金香的袋子和移苗器。这时他才想到,他穿的是一条好的长裤,所以必须找一 张席子,在蹲跪下来时以便垫膝盖。但却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用席子,是在什么 时候,喔!一定是在花棚架的下面,于是他蹲下来,在黑暗的花棚下找,对了, 就在这里,但是就在席子的旁边,好象有个瓶子。他很小心的把它拿出来,原来 是瓶剩余的除草剂。 麻马利看着瓶上的分红色标签和印着“砒霜除草剂,毒药”,他似乎有点激 动,因为这和安德雷斯太太事件所用的药剂相同。但是麻马利对这件事,感到很 兴奋,虽然和这重大事件没关系,却似乎又像越来越有关连似的。他又看到瓶塞 已经松了,这令他感到有些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呢?”麻马利自言自语的说:“这样药效不是会消失吗?” 拿掉瓶塞一看,好象只剩下一半,他把瓶塞再用力盖上,再谨慎用移苗器敲了一 下。然后走到水龙下洗手,他并不想让自己遭到任何危险。 种完郁金香后,就走进家里,在他知道客厅有客人时,似乎有点不高兴。虽 然威尔贝克太太带她儿子来访,是件快乐的事,但是他们应该事先通知他,这样 他就可以在花园里把指甲上的污垢完全洗掉。这并非担心威尔贝克太太会注意到, 像她这种喋喋不休的女人,除了只顾说外,是从不注意别的事。麻马利先生一直 闭着口,这是因为威尔贝克太太正在谈林肯家的毒杀事件,在休闲、轻松的时间 谈这个话题,实在很不恰当。麻马利先生又想起自己腹痛的事,虽然这只是医学 上的病痛,却令他感到心情很闷。这种杀人的哈实在不适合和艾莎谈的,因为这 个杀人魔女,至今还隐藏在这附近,或许会令艾莎不安。他看了艾莎一眼,她的 脸很白,身体也在发抖了。若不阻止威尔贝克太太的花,情况会很糟糕,同时也 会引发艾莎的歇斯底里症。 麻马利先生突然很粗鲁的说:“威尔贝克太太,你不是要插枝用的花枝啊? 现在正是时候,请到花园来,我剪给你。” 麻马利看到艾莎和年轻的威尔贝克互相看了一眼,显然年轻的威尔贝克在为 他母亲的失礼而不安。威尔贝克太太被打断话后,微喘着气再说,但是很值得庆 幸的——她换了一个话题,一路随着主人走到花园。麻马利先生选了一株树,当 他正要剪下时,威尔贝克太太很兴奋的夸奖花园里碎石路,“你是怎么整理的, 怎么一点杂草也没有。” 他谈到了除草剂,同时称赞它的效果。 “是哪一种?”威尔贝克太太看着麻马利,然后转身又大声的说:“像这种 有毒的除草剂无论多贵重,绝不能放在家里。” 麻马利笑着说:“我放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即使再粗心的人也没关系。” 他不说话,突然,他想到那个松了的瓶塞,在他朦胧的心里深处,好象已经 把它理成一个头绪。他不发一言的走进厨房,拿报纸把树枝包起来。 他们两家住得很近,从客厅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他走进屋里时,年轻的威 尔贝克站起来,握着艾沙的手,似乎要告辞的样子,他很巧妙的把母亲带走。然 后,麻马利开始整理抽屉中的报纸,这是为了能更深一层调查,他想从报纸中去 确定那件事。他非常慎重的一页一页的翻,有关安德雷斯太太的照片和林肯一家 遭受毒杀事件的记载,都很注意的阅读。 麻马利坐在厨房的暖炉旁,他希望能从这儿得到一丝的温暖,因为他胃里有 股莫名的寒气直逼着他,令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一直想努力的记取报纸上安德雷斯太太的容貌,但是却一直无法正确的记 起来。记得,他曾经告诉布鲁克斯说,她的脸像母亲一样慈祥。 她到底已经失踪了几天了呢?他心里在数着,布鲁克斯说将近一个月了,那 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而到今天为止,应该是一个多月了,喔!一个多月了, 而他自己才刚付给沙顿太太一个月的薪水。 他脑中突然想到,无论牺牲什么,也要结束这件可怕的疑惑,同时要尽量让 妻子不会感到可怕或不安。一定要找到有力的证据,如果只是些毫无根据的恐怖 心理就将她解雇,这样对于这两个女人似乎太残酷点。即使如此,他也必须找一 个专制而无理的理由——绝不能告诉艾莎这些恐怖的事,不管如何,都会有些麻 烦,或许艾莎也不能了解,而他也没有将真相告诉她的勇气。 但是,万一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疑惑有了某些有力的根据时,那么即使只是 短暂的雇用这个女人,还是会带给艾莎危险。他又想起林肯家所发生的事——丈 夫死了,而妻子奇迹似的活了过来,和这事比起来,他必须冒这个危险。 麻马利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很疲劳。上次的生病,使他变得有点胆小。 那次的生病大概是第一次,而平常自己的胃就不太好,是胆汁过多症。而在 三个礼拜前的发作,毫无疑问是胆汁过多的关系。 麻马利陷入思考中,但很快返回现实,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客厅,艾莎似 乎很疲劳的蹲在沙发旁。 “累了吗?” “呃!有点。” “那女人实在很饶舌,她应该约束一下自己。” “不,”她靠在椅垫上无力的摇着头,“都是那件可怕的事,我不愿再听到 那种事。” “好,我不说,那只是别人传说——”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那人太可怕了。” “的确很可怕,布鲁克斯曾经跟我说——” “我不想听他说什么,一点都不想听,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这是一种歇斯底里所喊出来的声音。 “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亲爱的,别怕,我不再说这件可怕的事了。” 但是,他再也忍不住了。 艾莎很早就上了床。麻马利先生决定等沙顿太太回来后才上床睡觉。艾莎似 乎有点担心他的身体,他向她保证他的身体很好。他的身体状况的确很好,只是 他那颗心非常衰弱,杂乱。他若无其事的翻阅着报纸,心想或许能够找到有关沙 顿太太的答案。 在他坐着等待的期间,他让自己轻松的享受威士忌。九点四十五分时,他听 到开门的声音,和走在碎石路的声音,门打开了,紧接着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锁 门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声音消失了,大概是在脱帽子,然后脚步声又渐渐走近。 脚步声停在走廊下,门开了,穿着一身黑衣的沙顿太太就站在门槛边。他不 想和她打照面,但是他终于抬起头来,由于沙顿太太带着墨镜,所以他看不见她 的眼神,或许她的唇间会显出些痕迹吧!麻马利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沙顿 太太的前牙几乎掉光。 “在你休息之前,是不是还需要些什么?” “不必了。” “你心情还好吧!先生。”对于沙顿太太关心他的健康,他觉得有点恶心,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我很好,沙顿太太,谢谢你。” “太太好一点没有,要不要端热牛奶或什么给她?” “不用了。”麻马利很快的回答,而沙顿太太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那么,晚安了。” “晚安,喔!对了,沙顿太太—” “什么事?” “没有,没什么事。”他略为犹豫一下。 隔天早上,麻马利打开报纸,他希望犯人在周末已经被逮到,那将是件令人 愉快的事,但却毫无消息。标题上写着:信托公司的总经理被人打破了头,被害 人损失数百万镑。家里的报纸和办公的报纸,对于林肯家的被害事件,都只是在 最后一页记载着,警察的侦查毫无头绪,而且所占篇幅很小。 麻马利这几天过得并不安稳,早上下楼之后,总有窥探厨房的习惯,艾莎对 于这件事很不满意,而沙顿太太一句话也没说。他觉得沙顿太太的态度很自然, 对于他的窥视似乎觉得很有趣。结果毫无线索——每天九点半到下午六点,麻马 利自己都不在家,只监视她做早餐又有何用? 上班时间,他经常打电话回家给艾莎,虽然布鲁克斯常嘲笑他,麻马利也不 当一回事,他觉得只要听到妻子的声音,就表示她还很安全。 一直到了礼拜四,什么事也没发生,麻马利开始怀疑自己是在胡思乱想。那 天晚上,布鲁克斯一直要他去参加“纯男人”的宴会,因为他没答应要通宵达旦, 所以到了十一点他就回家了。回到家里,整个家静悄悄的。沙顿太太留了一张纸 条在桌上告诉他在厨房里有热的可可,按照字条的指示,他在炖锅里找到了可可, 他倒了一大杯。 麻马利站在厨房的火炉旁,边想边喝可可。他啜了一口,觉得可可的味道似 乎和平常不大一样,他放下杯子来想了一下,认为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于是他再 啜了一口,然后含在口里,他立刻感觉到好象有种金属在刮舌头,他马上走到水 槽边,把口中的可可吐出来,顺便漱口。 麻马利呆呆的站在那儿,不一会儿,他像被指使一样,很谨慎地从餐具架上 拿出空药瓶,在水里冲了一下,然后把杯里的可可,很小心的倒入瓶里。盖好瓶 塞后,就把它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往后门走去,他悄悄的开了门,使门把不发出 声音,出了门,他蹑着脚步,通过院子,来到了放花盆的小屋,蹲下来点着了火 柴,他还很清楚的记得除草剂瓶子放在什么地方——使在花栅架的下面,他很小 心的拿起那个瓶子,这时火柴,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了。即使不点火柴,他也可以 摸出瓶子的情形——瓶塞又松了。 麻马利觉得一阵恐怖,在充满泥土味的小屋中,他穿着西装和大衣,一手拿 着瓶子,一手拿着火柴盒,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他忽然想冲出去,告诉任何一个 人,自己所发现的秘密。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把除草剂放回原处,又折回家中,在通过院子时, 他注意到沙顿太太的卧室还有灯光,这种种的事,更增加了他的恐怖感,那个女 人一定看到了。他抬头看看艾莎的卧室,发觉是暗的。他认为假如艾莎已经喝了 那致命的东西,那么全家应该灯火通明,大家也会很匆忙,医生也该来的,就像 自己生病时一样,不应该是发作,发作——是个很适当的形容词。 麻马利满怀奇怪的又走进屋里。洗过了餐具,又重新煮了一锅可可,然后把 它放入炖锅。他又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里。突然,传来了艾莎的声音。 “好晚了,亲爱的,玩得还好吧!” “还好,还好,你好吗?亲爱的,” “很好。沙顿太太为你准备了热饮料,知道吗?” “但是,我并不渴!” 艾莎笑着说:“宴会吃得不错吧!” 麻马利没有回答,脱了衣服就上了床,好象死神要把艾莎带走似的,他紧靠 着妻子。明天早上一定要立刻行动,麻马利很感谢上帝,现在行动还不迟。 药剂师丁索普和麻马利是好朋友,他们两人坐在堆满弹簧发条的屋里,谈论 蟑螂和根部肥大病。麻马利很明白的把事实真相告诉了丁索普先生,然后他把装 着可可的瓶子递给他,丁索普先生很赞赏麻马利的谨慎和冷静的态度。 “到了傍晚,事情就会很清楚了,如果像你所想的,那么这就是一个犯罪行 为,那时就别客气了。” 麻马利先生向他朋友道谢后,就往公司去了。他整天都无法专心做事。布鲁 克斯先生由于昨晚通宵达旦,所以再也没有观察别人的心情。四点半,麻马利先 生突然开始收拾东西,宣布要早退,理由是要去访问朋友。 丁索普告诉他:“毫无疑问,我已经检验过了,难怪会有怪味,药量非常重。 有四、五格令的纯砒霜,这儿有感光镜,请你自己看看。” 麻马利看着那布满紫黑色斑点的塑胶管。 “要不要打电话给警察?”药剂师问他。 “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家吧,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还好,可以赶上火车。” 麻马利说。 麻马利觉得火车似乎越开越慢,艾莎——砒霜——死亡——艾莎——砒霜— —死亡。 车轮声在耳边响着。麻马利一下火车,就开始跑,他全力的跑——大概已经 发生了吧,医生一定来了,混帐,居然把杀人凶手带进家里。 距离家里还有一百五十码,麻马利远远看到大门开了,艾莎伴着一个男士走 出来,客人驾着车走了。艾莎走回屋里。艾莎平安无事,真的平安无事。他急忙 脱掉帽子和大衣。虽然他尽量想使自己很自然的走进大厅,但却无法抑制激动, 艾莎正要坐回炉旁的椅子上,看到他的表情,她显得很惊讶,她收拾了桌上的茶 具。 “怎么那么早回来?” “今天也没啥事——谁来我们家?” “威尔贝克先生,他来和我商量话剧社的事。”艾莎简捷又兴奋的回答。 麻马利感到一阵晕眩,或许是因为客人来,塞杀才没受到伤害吧!他内心的 激动都表现在他的脸上,艾莎很惊讶的望着他。 “你怎么了,亲爱的,有点奇怪哦!” “亲爱的,我有话要跟你说,”麻马利坐了下来,拉着妻子的手,“这是一 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哇,太太,太太,啊——” 女厨师站在门口。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要不要喝茶,我去为你准备好吗? 喔,对了!太太,有个卖鱼的年轻人,刚从格林姆兹比来,他说警察已经抓到安 德雷斯太太了,很不错吧!每次一想到她,就令人心惊胆跳,这下子,总算抓到 了。据说有两个老妇人雇用了她,她又重施故技,想用毒药去害人家。结果被一 个女孩子发现了,据说警方还要发奖金给那个女孩子。——我实在很想看看她, 可是她却在格林姆兹比。” 突然,麻马利握着椅子的把手。这么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了,他想叫又想哭, 混帐,握怎么会误会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呢!这一切都是误会。 但是——那杯可可、丁索普的检验,还有那五格令的砒霜,又是怎么回事呢? 麻马利望着妻子,妻子的眼神似乎要看透他似的,这是以前所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