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

  莫里斯·萨克斯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好朋友约翰·奥尔考克从主办人那里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
  正当庄重而愉快的播音员试图说服听众“皇牌”香烟应该吊在每一个吸烟者的唇上时,笑声和掌声平息了。演播室里的观众在座位上放松了,但仍对忸忸怩怩坐在舞台上的最后两个选手的滑稽动作发出阵阵会心的笑声。其他的选手除一个外都在紧张地等着上场,这个例外就是威廉。麦克埃那利,私下里人们叫他奇利·麦克。
  奇利对于那些不仅允许,还帮助、支持像“吃不了兜着走”这一类滑稽广播节目的人感到深恶痛绝。他快快不乐地看着,这时,第一个选手,一个胖胖的秃头的家伙唱了首歌,名字叫什么《男儿弄潮》,然后跳进水竭力去吻一个在特技椅梯顶上搔首弄姿的模特儿丽人。后来两个参赛者玩的是一种类似冰球的游戏,两人嘴里咬着小棍,跪在台上,往前顶着一个台球。当他看到这幅图景时不禁全身起鸡皮疙瘩。
  奇利这样心烦意乱也确有原因,因为他精心策划的一招妙棋,
  一个将来发案时人不在现场的证据,一个他几个星期以来苦思冥想的计划,随着引座员拍拍他的肩送他到舞台上的一个座位而化为泡影。
  为了完善他的计划,奇利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收听这个节目。
  在汁划付诸实施前一个星期,他得到了一张参加这次广播节目的人场券井保有存根。在8点10分的商业广告中,他打算溜出演播室,步行到他的停在与这座建筑相邻的胡同凹进处的车上,在驱车到香烟商店时打开收昔机收听下面的节目,在8点20分的广告中干掉“热烈欢迎”科尔,然后及时回去和在8点30分离开演播室的人群混在一起。接下来,他就步行到珠宝店和布兰奇·莱恩相会。
  他正要走进演播室,这时有人递给他一张卡片。计划的最后一笔终于也有了。“这个,”他满意地想着,一边填上许多个人的资料,“就是警察也抓不住什么把柄的。”
  播音员的声音打断了奇利的想像:
  “这位就是那个可怜的总爱老生常谈的家伙——埃迪·雷尔顿,今晚的节目主持人。”
  “谢谢你,约翰尼,非常感谢你的那些刻薄话。现在让我们看一下,下一个选手是威廉·麦克埃那利先生,他身高6英尺,体重I85磅。至少,他的登记卡上是这么写的。请到麦克风跟前来,麦克埃那利先生,请?”
  奇利小心谨慎地来到指定的地方,向观众挥了挥手,两臂在头顶紧握。人们以赞许的哄笑声来欢迎这个本能的动作,奇利放松了下来。
  “好了,现在,”埃迪。雷尔顿冽酬嘴说道,“在我们当中有一个职业拳击家。麦克先生——或者叫比尔,假如你不介意——如果你没有说出紧接着的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你就不得不接受结果了。准备好了?”
  奇利瞥了一眼演播室的钟表;正好8点20分。
  这个问题是由来自伊利偌伊的奥太瓦的A·普雷斯太太提的。在海平面上用摄氏温度计或华氏温度计来测量,水的沸点是多少?”
  奇利不知所措地瞪着他的提问人。“管他呢!有不止一种温度计吗,哪个是哪个呀?”
  “l00度。”他猜测着脱口而出。
  “摄氏还是华氏?”
  再一次地,他茫然的注视被喇叭嘲弄的嘟嘟声打断了。
  雷尔顿用做作的表情摇摇头。“太坏了,比尔;你没有说出来,
  因此现在,”他的手臂一舞,“你得到了。好了,伙计们,把套服拿出来吧。”
  观众们期待着,这时,一个助手给奇利拿出各种服装,它们连在一起就成了完整的套服。
  “比尔,你将穿上这套正式的服装,顺便说一下,这套服装现在就属于你了。由于每件衣服一丝一毫都符合你填在卡片上的尺寸,它们应该会完全合身的。如果你弄出了什么错,现在就太晚了。”
  奇利吹了声口哨,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说了实话并得到了报偿。
  “好了,现在回到舞台后面换上服装尽快回来。”雷尔顿命令道。
  在一名侍者的帮助下,正当时针指向8点17分时,奇利回到了舞台上。他再次来到话筒前,听天由命地耸了耸肩。“下一次我
  策划一个不在现场的申辩,”他想,“不在疯疯癫癫的广播上。”
  他一出现,观众立即报以雷呜般的掌声和大笑大喊声。他知道观众为什么鼓掌,因为衣服得体得就如同众所周知的拳击手套一般。头顶的帽子歪戴着,领带结成了蝴蝶结,从袖口能清楚地看到燕尾服的袖子。至于笑声,他判断,是来自前面的参赛者。
  埃迪·雷尔顿非常挑剔地检查了一下奇利。
  “比尔,”他用庄严的语调说,“你今晚去赴一个异性约会,是的,先生,是异性约会。可是你知道,我们忘了一项。比尔,”雷尔顿装作不幸的语气,“我们忘给你带个姑娘了!”
  “想像一下。穿得整整齐齐,有地方可去,却没有姑娘作陪的滋味。因此,去弄一个女朋友来,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你又这么英俊,不可能会有女人拒绝的。假如你在她的面前挥动这些,没有哪一个姑娘,比尔,没有哪一个姑娘会拒绝你的。这里有两张剧场入场券。”
  “这就是你要做的。你就站在这座褛的外面,在经过的女孩面前挥动这些看《俄克拉荷马!》的票,邀请她一起去看演出。你不要告诉她你在参加‘予与取’的播出。就用这个和你自己的人格去影响那些少女。”
  “可是,比尔,你只有5分钟去找一个女伴。否则,”他演戏般地停了一下,“这里有一个模特儿格蒂将和你一起去。”
  格蒂当然是个模特儿,女装裁缝的衣服架,穿着一伴非常大胆的礼袍,上面的小金属片闪闪发光;亚麻色披散的长发打着卷儿,在她的一双小脚上穿着室内拖鞋。她的确是对比研究的好材料。
  奇利扫了一眼钟表记下了时间。正当他的思绪飞驰的时候,他的心脏也猛跳了一下。他当初的计划或许还能实施!
  “听着,”他转身对面前冽着嘴笑的英俊的节目主待人说道,“要是我弄个年轻姑娘怎么样?”
  “不怎么样,比尔,除了演出后你要出场和作为特约演员到斯托克俱乐部参加演出,那里的房间已经为你和格蒂预订好了。我是指,”他改正道,“你的同伴。快点吧,比尔,你只有5分钟,你知道。”
  奇利冲下舞台的楼梯,箭一般地从过道冲向出口处,身后是大笑不止的观众发出的阵阵鼓励声和掌声。他听到雷尔顿喊最后的指示,显然说的是“帽子里的票”,但这些话在众人的喧闹声中一点也听不清。
  他冲向电梯,几秒钟后就进了休息室,在那里他找到了一个电话亭。他镇定地拨了号。在听到几声尖锐、断续的刺激神经的呼呼声后,一个天使般甜润的嗓音把一声甜甜蜜蜜的“你好”送进了他的耳朵。
  “布兰奇——”他慢慢地说,仔细地把每个字间隔开,“你不是非常想看《俄克拉荷马!》吗?”一声快乐的尖叫刺穿他的耳膜,他不耐烦地把听简摆到了一边。
  他说:“现在你细听着别打断我。穿上夜礼服在那里而不是在珠宝店等我。可是,”他继续说道,“别晚于8点30分。”
  他听了宝贵的几秒钟。“好姑娘!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回头见。”
  他啪地把听筒挂在钩上,一会儿就出了楼。和他到达人行道上的同时,一个人向他走过来说道广听我说,先生——”但是奇利不耐烦地一推,挣脱了拦道的手臂,很快消失在胡同深处。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车子旁;用手指摸着钥匙,进车的时候,高高的帽紧压在头上,他狠狠地骂了几声。
  当他在半明的小巷旁边的一座货栈的暗影里停下时,时间正好8点25分。他下了车,这次小心地低下头以免碰掉头上的丝帽,然后走到车的后部,伸手从左边的挡泥板下取下一支平放着的黑色自动手枪。
  他把武器藏在口袋里,然后走到货栈那边隔两个门的一个黑漆漆的香烟店。店的门面很窄,有一扇绿木隔把小店分成了两个部分,在外面一点也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
  他用挂在银链上的一把钥匙小心地开了门,然后悄无声息地进厂商店。蹑手蹑脚地,他缓慢而无声地打开了隔板的门。门口又低又窄,奇利弓腰而进,没有碰着上边的门框。是的,“热烈欢迎”科尔坐在放有荧光灯的桌子前,正仔细地挑着伪造的煤气供应泵。通常每晚这个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当奇利悄悄溜进来的时候,他低着的头抬也没抬。
  奇利很快瞥了一眼手表。他只有整整3分钟去剧场。还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以躲开乔·格林,他在每晚8点30分,准时给“热烈欢迎”科尔送一盘三明治和一壶咖啡。
  奇利一边举手枪一边低声说道:“好啊,热烈欢迎?”在科尔肥胖的身子在转椅上转动的同时,奇利一扣扳机,一个圆圆的红洞立刻出现在肥脸上边的额头上。
  奇利匆忙转身离去,但当他经过门道时,他的丝帽碰着了低低的门框,掉在了慢慢倒在椅子里的死尸的脚下。
  “见鬼!”奇利低声说道。他伸手去捡帽子时死尸倒在了地板上。
  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汗淋淋的,他的双膝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似乎一时还不能支撑住他的体重。他不得不稍稍移动身体把帽子从死者身下弄出来。然后,小心地低下光着的头,手里拿着挂破的沾满尘土的丝帽,奇利离开了屋子,很快就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车上。他不必为消除指纹烦恼,因为他知道几分钟后,乔·格林油腻的手指就会抹掉他可能留在门把上的任何泄露实情的手印。
  布兰奇·莱恩在人行道上不耐烦地踢着一只黄拖鞋的脚尖玩,在8点30分奇利还没有如约而至,但在8点33分,他站在灯光辉煌的人口处的遮檐下,她的生气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她认识他才三个月,这是他第一次穿着礼服。她紧紧挽住他的胳膊,这时他耳语道。“宝贝,这件谈黄色的礼服进一步说明了我常说的一句话。你在每一个方面都是完美无可挑剔的。让我们进去吧。”
  奇利非常喜欢这场演出。座位在第五排的中心,他的女友又是最理想的。他想到了格蒂那个模特儿,做了个怪脸,他暗自庆幸,因为今晚好运与他同在。“热烈欢迎”科尔的死短暂地占据了他的思想。毕竟,要是他没有提出与科尔合作销售伪造的煤气配给泵呢,要是提议没有遭拒绝呢?相反,科尔竭力吓唬奇利的几个最好的顾客,从而使排除掉他成为绝对必要的了。
  当奇利和布兰奇走进灯光朦胧的室内时,斯托克俱乐部内挤满了寻欢作乐的挥金如土的顾客。
  “预订过房间吗,先生?”会奉承的旅馆经理恭敬地问道。
  “噢,还没有,不过我是从‘予与取’来的客人。”
  经理笑了。“啊,那么你一定有身份证。”
  奇利摇摇头。“什么身份证?我所拥有的只是一些倒霉的时刻,两张参加《俄克拉荷马!》的通行证,并被通知说演出后来这里。”
  接着奇利大笑。“我以二赔一打赌这是那个叫雷尔顿的家伙玩的又一个诡计。听着,”他继续恳求地说道,“今晚有‘予与取’为两个人订的房间吗?”
  领班笑了笑,他冷若冰霜的目光稍稍融化了些。“你一定是对的,就让这个雷尔顿自作聪明吧。”他向徘徊在近旁的侍者打了个手势。
  “带这位女士和先生到‘予与取’节目组预订的桌子上去,那么,”领班回头对奇利说道,“别担心,你不会成为下一出恶作剧的牺牲品的。”奇利把一张单子塞进伸出的手里。
  演出是优秀的,食物是最好的;布兰奇的舞也跳得好极了,因此奇利在这方面一点儿烦恼也没有。这时,伴随着如梦幻般的华尔兹的尾曲,他轻轻地吻着布兰奇的耳朵低声说道:“来吧,小羊羔,让我骑着玩吧!”
  她把身体贴近他,声音有些发哑地说道:“我盼望你提出干那个。”
  黎明前的冷光神秘地投下了灰白的暗影。这时奇利抑制住哈欠,来到门厅向瞌睡的分配房间的职员要房间钥匙。
  “你不必用钥匙了,奇利。”这个声昔表面上温和而友好,但又含有几分讥讽。抓他胳膊的手很大,所以抓得很紧。
  “喂,喂,卡森警长;还早呢就起来了?”
  “是呀,奇利,我想要是我们共进早餐会很不错的,要不要穿上晚宴礼服?”
  奇利匆匆瞪了一下瘦小很结实的警长。他早已知道警察会询问他有关“热烈欢迎”谋杀案的事,可是怎么这么快呢?
  “你知道,警长,和警察一起吃饭总是破坏我的胃口,况且现在我还不饿但非常累。因此,另找时间怎么样?”
  便衣警察摇摇头,仍紧紧地抓住奇利的胳膊。
  “可以,奇利,可以。如果你不想吃,我也一样;可是这会儿和我们一起上车怎么样?”
  “你在戏弄人吗?”
  “我的生活中决不会有比这更认真的了。”
  “现在听着,警长,玩笑归玩笑。可是在早上6点,这并不好玩。”
  “杀人也不好玩,奇利。”
  “……好吧。这次我被认为干掉了谁呢?”
  “‘热烈欢迎’科尔。”声音严厉而冷漠。
  奇利吃了一惊。“‘热烈欢迎’被人杀了?什么时候,卡森?”
  “昨晚大约8点30分在他的办公室里。”
  奇利笑了。“这使我高兴,非常高兴听到。热烈欢迎,被杀的消息,但我没有干。那时我正忙着逗人们乐呢!你知道是在哪里吗?”他明显地停了一下。“是在收音机上。”
  “是的,我知道。在‘予与取’节目上。我听到了。”
  奇利咧咧嘴,想努力挣脱,但警员抓得太紧了。
  “8点20分到8点30分你在哪里,奇利?”
  “在演播室外,找个女子。”
  卡森的双唇绷紧了,双眼眯了眯。
  “别骗人了,奇利。你去了哪里?”
  “我告诉你,我在找一个姑娘。”
  “奇利,你在撒谎。当你在后台穿衣服的时候,雷尔顿告诉收音机前和演播室里的听众,只有两个姑娘经允许进入那座大楼。其中一个要掴你耳光,另一个因为她丈夫而大喊大叫。所有这些都披一个便携式话筒收集到了。”
  这一点还向奇利解释了迎接他重新出现在舞台上和又走下走廊时的大笑声。
  “你知道,”卡森继续以平稳的语气说道,“那晚本来计划让你把格蒂带在身边的,可是你却跑走了。我们听到了拿话筒的那个人试图阻拦你的声音。”
  奇利向紧张的侦探咧咧嘴。
  他耸耸肩,显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行啦,警长,”他笑着说道,“我坦白!”他犹豫着,仍咧着嘴笑,“可是我匆匆溜下节目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角色需要。你知道,每次当一个选手被精彩的节目撵到后面,他一不在就只有一些为他编造的什么东西。因此,我一看到雷尔顿放过Gertie和我一起去斯托克俱乐部,我就约了一个女友,告诉她等我。所以,那些玩笑是笑他们,而不是笑我的。”
  “那么你干了些什么?”
  “我告诉布兰奇在剧场门前等栽,这样我就走来走去直到8点30分,然后在8点33分我在剧场门口见到了她。警长,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拉法耶l75l7打电话找一下布兰奇·莱恩,向她提几个间题,这样你就明白我是对的了。”
  卡森再次摇摇头。“你仍在撒谎,奇利。你坐上车,开车到科尔的办公室向他开了一枪,然后才去会你的女朋友。”
  奇利用舌头舔舔似乎很干而又肿胀的双唇,豆大的汗珠开始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噢,警长,你完全弄错了。你找到枪或任何指纹,或有证人吗?”
  “不,我们没有。”
  “那么或许是另外什么人听到了相同的汁划,并和你想得完全一样,开枪打死了科尔,料想你会把指控强加在我身上。”
  卡森把闲着的手伸入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
  “奇利,要不是因为一样小东西,你就会完成一项完美的不在现场的申辩,但这样东西现在就在我的钱包里。”
  他松开奇利的手臂,向一个刚走进门廊的穿制服的警察打了个招呼。
  “来吧,奇利,我们将以谋杀的罪名把你带到总部。”
  “可是,卡森,”奇利抗议道,“在我无罪的时候,你怎么能抓住我不放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警长拿出一张小纸片。
  “噢,像是一张人场券的复印件。”
  “是的,正是入场券的复印件。你看,奇利,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就做了一次完美的申辩。这张入场券将使你受到电椅之苦。”
  “在你跑下舞台的时候,埃迪·雷尔顿告诉你什么东西你没有听清,或者你根本就没有注意。”
  “他试图告诉你斯托克俱乐部的预订卡就在你的高帽里面的箍带内,还有一些花销的钱。”
  “我们听到了他给你的这个消息,这样,我们在抬起科尔的尸体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压在他身子下面的地板上的这张卡片。这卡怎么到那里的,我不知道,但这是一个你可能会回答的问题。”
  “可是,奇利,因为你没有做出应有的回答,你就必须接受它;还有,你要接受的就是电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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