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
  巴兹尔·韦尔斯


  当支票的序号越来越接近ademeao99时,我知道有人就要在这两周一次的支票幸运号码抽彩中送命了。在克维尔工具厂的一些科中,中彩所得的款额有的达到l00美元之多。
  l00美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它可以帮我付清现在开着的那辆棕黄色小车的欠款——除非我在星期六付清了,车才能为我所有。
  我朝正伏在桌上打盹的老萨特里做了个鬼脸。我是没机会赢到这笔钱的。我在工资科负责发放工资的事,而我们的支票则是每月付一次。
  “彼特·布吉,”我自言自语地说道,一边停下来去查看中彩的支票,“真走运。”
  我一边翻看支票,一边想像着这个身材矮胖脸孔朴素的磨工。
  他就住在我姨妈家那边的柳树街上。前几年,我不知见过他瘦高的妻子和6个直发的孩子多少次了。他多数时候总有一两个孩子生病了,或者在折胳膊断腿上打着石膏绷带。他们让他总是手里紧紧巴巴的。
  但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想方设法玩支票博彩。我的姨母,就在前天,还不无恶意地对彼特。布吉太太说他扔掉的50美分还不如用来买鞋袜呢。这个被生活所累的女人笑着摇了摇头。
  “总有一天,”她说,“他会中的。这是满有把握的。”
  他终于赢了——l00美元,或许在发完工资的第二天就兑现给他们了。他的孩子将穿新衣,他的妻子将会向邻居们炼耀——
  星期四,我听到许多人谈论那些让人激动不己的号码。这使人直作呕。那l00块钱只不过能维持彼特·布吉两天的生活,但这笔钱却能让我保住汽车。
  我尽力避开这些谈话。我不想听到人们说彼特.布吉好运气或其他诸如此类的话。当然,布吉上的是二班,由3点到夜里11点,其他办公室的职员要到第二天才能听说消息。5点钟的时候,我仍然暗自感到高兴。
  “两杯。”我告诉酒店服务员,这已是下班5分钟后的事了。我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杯。
  “这太让我困惑了,”一个坐在酒吧那边的穿皮夹克的男人说道,“一些人就有好运,像在这家工厂下注的彼特·布吉。三年后就得到了中彩号码,而且——”
  我丢下一美元向门口走去,桌上还剩下满满的一杯酒。无论我走哪里,总有什么东西让我想到布吉赢了我所需要的那100元钱。一个穿补丁裤子鞋上打着前掌的笨蛋居然能买得起住人的棚屋!而且他在两个星期里得到的钱比我在一个月里挣得还多!
  我发觉自己恨这个家伙,想得越多就越恨。我把最后的5美元第五次换成了酒,然后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是他弄走了我的欠款!我每喝一口就变得更加狂乱了。
  “应该把他干掉!”我听到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道。
  我吃惊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座位,接着我发现这是自己的声音。我刚才把自己心里想的大声说出来了。我控制住自己,又开始了思索——一边还喝着酒。
  他要到第二天一星期五才能拿到钱。拿到钱和销掉支票号码要费好长时间。因此我还有一天的时间来做准备。
  我确信酒吧里那个大嗓门的男人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他的背对着我。没有人能证明我已听到皮特。布吉走运的消息。要是我受到了质问,我不想让任何人说他们曾告诉过我有关支票幸运号码的事儿。
  奇怪的是,我以为他早已知道了中彩号码,于是我点点头。这很容易解释。他大约晚下了一个小时的班,分发支票的时候他就在车间里。
  过了一会儿,我发动着汽车开回家了。时间尚早,杰茜姨妈还没有睡。我在包里塞了几件衣服。
  “我这个周末要到戴夫的衣场去”,我对她说,“我要去钓鱼。”
  “可是明天你要上班的。”她略显灰黄的长脸上显出一副不同意的表情。
  “替我请个假,”我耸耸肩,“告诉他们我感染上了流感,或我的可爱的白鼠老是追我。”
  “可是,”杰茜姨妈说道,“你根本就没有——”
  “随便说什么都行。”我简短地咕哝了一句,就走出了门。
  杰茜姨妈喊着追我,我停下来。她拿着一个绿纸袋和一张脏兮兮的钞票拖着患关节炎的双腿赶了上来。
  “带两打鸡蛋回来,”她说,“别的给你啥就要啥。”
  “行。”我表示同意。不大一会儿我就向着城外农场的方向走去。
  在11点钟中班放工的时间,克维尔工具厂周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疲惫的下班回家的男男女女。几分钟后,人流减少了,只剩下了几个落伍者。
  我感到喉咙发紧,这样当我看到彼特。布吉出现在榆树街的街口时,几乎不能呼吸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赶时间的人,可是今晚似乎比平常更慢了。
  “可能不想买啤酒庆祝自己的好运吧!”我走在他前面低声说道。
  铁路沿线是一座座的旧仓库和一条条曲曲弯弯的小胡同,稍远处则是两片街区。柳树街在一格街区的另一头,不过我们只有穿过铁轨才能到达那里。
  我走回到胡同里,在脸上系了块大蓝手帕,又把戴弗的棕黄色旧毡帽向下一拉盖住眼睛,再把一块干净的手帕的一半填进嘴里以改变自己的声音。紧接着我把那把廉价的带有片片镍镀印的点32左轮手枪从旧外套的内衣袋兜里拉了出来。
  彼特走过来了,肥胖的肩膀耷拉着,疲倦地拖着脚步。街上没有车,也没有行人。
  “过来!”我命令道。我把枪顶在他的腰上。
  他转过身,两手举得高高的,接下来我使他后退进了胡同里——惟一的一盏灯从一扇窗户里射进这条狭窄的通道。
  “把l00美元交出来!”我命令他说。
  彼特·布吉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尖的。“没有100元。”
  “没有?没中彩,哼?”我声音嘶哑地笑笑。“再说一遍。把钱交出来,免得挨揍。”
  “老实说,”他的尖声发着抖,“我没有——”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手也放了下来。他抿着嘴直笑。
  “只有像你这样喜欢恶作剧的人才以为我会中的,罗德。”他说道。“我今天已被骗过许多次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追问。
  “从那个我用不锈钢螺帽为你打的戒指。”
  我为自己的疏忽暗骂了一句。“哦,是的,你算仔细。”我木然地说道,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本来可以把这事当做精心谋划的恶作剧而应付过去并把它忘掉。可是那l00美元——我的车子——还有我制订出的滴水不漏的计划。今晚才喝了的酒现在正发挥着作用。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我几乎还没来得及弄清都干了些什么,手枪的枪管已砸进了他的脑袋。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外套,接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声。他开始突然倒下了。我又一次地向他猛击——一次又一次!
  我开始翻他的衣袋。空的,全都是空的。或许钱昨天就付了,或许还没到手吧。
  我的头脑现在开始清醒了。我的供述和彼特的话肯定矛盾,法律是不会采纳我的话的。在战争期间,我曾经两次由于购买非法的票而被抓,因此克维尔的警察都不喜欢我在城里开车进进出出以及回嘴的样子。
  要是我没有离开城里,或许我会被判四五年的刑。我喜欢克维尔。我看不出逃跑有什么用。毕竟我的谋划不可能有什么纰漏。
  我用手枪猛戳他的腰部,又扣了两次板机。为了更有把握,我又在他的头盖骨上打了第三枪。现在他终于不能说话了!
  我的车就停在胡同的另一头。我摔掉面具一下跳上了车。马达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我朝着戴弗的方向一溜烟就开走了。车开出15英里又l5分钟,我可能已没有危险了。
  我的手紧握着方向盘。我看了一下油表,发现表针指在半格的位置上。油表不准,车里的油应当还剩有3加仑。汽油的事,使我又记起钱已花光了,而车款还没有付清。
  车开出两英里后,我停在了一个昼夜加油站。周围并没有其他车辆,那个老加油员待在里面没有急忙出来的意思。我走了进去,他点点头,有一丝疑惑。我还欠着油钱。
  “能找开20元吗?”我问。他的表情一下子快活了起来。
  “当然。”他打开现金出纳机。“以现金付账吗?”
  我把两颗子弹送进了他的牙缝。还没等我把抽屉里的钱全都拿出来,他就一命呜呼了。战果不错,我对自己说,大概有六七十块钱吧。
  我把灯关掉,拉上门。这总比让下一个顾客很快就发现他的尸体要好些。我甚至没忘了及时擦掉自己留在门把手上的指纹。
  好啦,万无一失了。这时我觉得好奇怪这么唾手可得的钱以前怎么都白白不要。一个精明如我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精心设计的不在发案现场,而在距我兄弟农场6英里之外的布莱克城这一证据,足以让我洗刷掉两桩罪案的嫌疑。那天晚上我要先去城里几家啤酒馆好生招摇一番。
  发动机发出爆裂的响声,再次打着,可又灭火了。我摇着启动器,嘴里骂着有故障的油表。我真应该在干掉那个家伙前让他把油箱给我加满。
  这时我已在克里克山的长长坡道上向上走了一半。有一条公路距此不远,所以我让车向后滑行,车尾拐进车道。我踩下刹车,然后倒行穿越公路,车头朝着克维尔的方向。
  我的大脑又做出绝妙的算计,让人相信我原来决定回克维尔,可路上没汽油了。然后我拎起外套穿上。

  有辆车的前灯往坡上照着,越来越近。我站在路上朝它挥手。
  车子慢了下来,可当我看到一辆州警车的白色车体时心里有点透不过气来。不过我哭了。这也算是个证据吧,他们可不得不信。
  “我的车没油了,”我说,“让我搭车到下站吧!”
  车里的州警察目不转睛地打量了我一会儿。
  “进车里来吧!”他说。
  我们朝克维尔驶去。
  “住在这儿附近吗?”
  “啊哈,”我打个马虎眼,心里觉得很好,“在克维尔工具厂工作。”
  “11点这时候正是好玩好乐的时光也不去城里转转?”
  “没有。去我兄弟家了,后来又去了布莱克城。”我去摸香烟抽。“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只是一件谋杀案。”州警察说得很平淡。“接到急电让追一辆棕褐色汽车,就像你开着的那辆。”
  我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他们在追捕的家伙叫凯勒,罗德尼·凯勒。好像是他杀了一个叫布吉的人。”
  我们来到那个加油站对面,捅了捅他的胳膊。“灯没亮。”
  “我带你到城里吧,”州警察说,“没准哪个伙计会去追那辆车的。”
  我嘟哝着表示同意。看来他们已经在寻找我了——可为什么这么快?我难以想像。没有马上告诉他我就凯勒实在是一个错误。现在我得出去躲躲再想对策。
  “行啊,那谢谢了!”我说,这时我们正在走过通向城区的大桥。
  我用力拉车门把手。
  “住手,凯勒!”州警察伸手拽我。
  我开始挥拳打他。他打过来两下,我的下巴和肩膀分别挨了拳头,我也停手不打了。我又一次认识到我已犯了一个错误。我的计划还不严密。我以为那样干要更好些,没必要拒捕了。
  可当我想起来那支藏在右前方座位底下的空枪时,我又开始冒汗了。
  后来我们到了警察局。一个方脸警察向我走过来。他就是阿尔·艾伦,住在杰斯姑妈家街对面。平常他总是笑眯眯的,快活得像个小丑,可今天却判若两人。
  “就是他。”他简单地说。“干得好,警士。要是我们一齐像这样一块儿干就好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我急了。“从昨天夜里开始我就不在城里,那个可怜的彼特老头被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艾伦警长打量着我的脸,深陷的黑眼睛里露出凶光。
  “想要那笔支票抽彩的奖金,是吧,罗德?”他严厉地问道。说着,他那只大手扳过我的肩膀把我向房间那头的囚室推。
  “什么支票抽彩奖金呀?”我问。“我这两天都不在城里,和彼特被杀有什么关系?”
  “是这么回事,罗德。你清楚彼特总爱玩博彩,你呢?又是管工资支票的。你知道他有张号码为ademeao99的支票,注定要赢的。可惟独这一次彼特.布吉却没参加。我估计这和你的杰茜姨妈有关,她不是说他那样去赌是糟踏钱什么的。柳树街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回事。每个人,可惟独你不知道,罗德。你去一边谋划打劫了——为的却是彼特·布吉从来都不可能赢到手的那笔钱!”
  然后他突然停下不说了,这种沉默甚至比他的那番严厉的声音更让我心悸。最后,他嘴里又冒出一句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他说着,一边打开囚室的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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