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已逝

W·T·布兰农


   “这么说那个女人就是妓女了?”吉姆·伯吉斯侦探把手里的报纸折起来,然后塞进了桌里。
   “是的,”汤姆·华尔说道,“是芝加哥有名的荡妇。她在警署有轻微犯罪的记录,但没有被判刑。”
   “是什么特别的事啊?”
   “嗨,她和一个叫巴克的男青年睡了几夜。把那小家伙给迷住了。”
   “看来那婊子长得还蛮不错的。”吉姆说道。“敞篷汽车里的那个家伙怎样?”
   “他们在格林湖附近找到了他。现在治安官正把他带到警署来。”
   “好的。他们到了这里,我要和他谈谈。”
   “你打算怎么办——以行为不轨起诉他吗?”
   “不。是谋杀。”
   “你掌握的全部证据就是有人看到她在车里和他在一起吗?”
   “对。不过……”
   “别再对我说。”汤姆打断他说。“你有什么预感?”
   “呃……嘿……”
   “算了吧你和你的预感。”汤姆反感地说道。
   “有时它们还挺起作用。”
   “哦,它们对这个小子可不灵。他要是受到一点儿指责,就会大嚷大叫的。”
   “当然,我知道。”吉姆和气地说。“在芝加哥他们对流氓歹徒是很粗暴的。简直太粗暴了。在使他们中圈套之前,要先把他们摆布一下。”
   “这次耍的是啥花招?”汤姆问道。“我扮演什么角色?”
   “你把他带进来后留下别走。”吉姆站起来穿上外套。
   “你去哪里?”汤姆问道。
   “去五分一角小店。我要买点儿东西。”
   汤姆.华尔身后跟着那个匪徒走了进来,这时,吉姆·伯吉斯正坐在桌前匆匆翻阅着一个小本本,它的仿皮封面上装饰着“日记”这个词。
   这个歹徒身材矮小而结实,穿一件棕黄色的套服。他戴一顶棕色帽,很随意地后仰着套在他的短而肥的头上。
   “坐下!”吉姆命令说。他把本子扔到桌上的小筐里。空气中有一种微微的香水味。这个无赖看了一会儿那个本子,然后才开了口。
   “行了,”他说,又瞥了一眼,“警官。”
   伯吉斯和善地笑笑。
   “让我看看,”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的名字叫乔·‘闹人精’·卡尔伯尼。你为尼克·尼蒂的一伙人经营气枪,是一个容易被女孩迷住的人。你曾到河上去过几次,现在假释在外。”
   “那又怎么样,自作聪明的人?你把我拉到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上课吗?”
   “不。我猜想你会回答几个问题的,对不?”
   “哦,我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你扔下敞篷车的那个女孩是谁,乔?”
   “哪个女孩?”
   “那个头发黄红皮肤白皙的女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
   “你在斯泰特维尔买汽油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现在想起来了吗?”
   “噢,是她!”这个无赖耸耸肩。“那只不过是半路搭车而已。她要搭车到林肯去。我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曾听说过麦恩法案吗,闹人精?”
   “你什么意思?”
   “从斯泰特维尔到林肯你要穿过州界。”
   “你是说你要扣留我是因为我让她搭了车?”
   “不。我可以因为许多别的事来扣留你,像谋杀,或者说违反假释规定。”伯吉斯拉开一只抽屉抽出一张剪报。他把它放在那个暴徒面前。“看见这个了吗?”
   闹人精卡尔伯尼舔舔嘴唇。“它怎么了?”
   “这是我们县监狱的电椅照片。”
   “是么?”
   “这个椅子有时会非常热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像你这样好看的人被它烤死可太糟糕了,对不?”
   “别捉弄人了,警官。我不想被烤死。”
   伯吉斯耸耸肩。“行啦,乔,要是你真这么以为,我想我还能够帮你一把。”
   “别给我施恩了,警官。”
   伯吉斯伸手向下拉了一下开关。头顶上的大灯一下子把光线全射在闹人精卡尔伯尼身上了。他浑身抽搐着开始活动起来。
   “别动!”伯吉斯声音清脆地说……
   他转问汤姆·华尔,一点也不理那个歹徒。“汤姆,你认为道哲斯会赢得锦旗吗?”
   两个小时,他们一直在谈公务上的事,卡尔伯尼被彻底晾在了一边,除了他试图活动身子的时候。两个小时,闹人精卡尔伯尼在火热的灯光下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浑身汗淋淋的。他终究无愧于自己的绰号,他开始叫嚷了。
   终于,伯吉斯叫人送来了午饭。他和汤姆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吃了起来。卡尔伯尼看着他们哭了起来。他们对他要水喝的请求理也不理。
   盘子收起后,伯吉斯拿出一副棋盘,他们开始下起了棋。从头顶的灯里散发出的热继续火辣辣地烤着卡尔伯尼。
   突然这个暴徒站起身。“天啊!”他叫道,他的脸皱得就像嚎哭的小孩。“上帝啊!让我离开这里吧!”
   “急什么?”伯吉斯说道。“难道你不喜欢跳棋吗?”
   暴徒用拳头擦着眼,呜咽着说道:“我要喝点儿水。妈呀!我要烤焦了。”
   伯吉斯走近了一步。
   “有趣吗,嗯?”他随便地说道。
   “让我出去吧!”闹人精卡尔伯尼喊道。“让我出去!”
   “准备开口了?”
   “我要见我的律师。”
   “门儿都没有,闹人精。他还没到审讯就谈结束了。”伯吉斯又走近了一步。“你曾听说过本镇法院的工作效率有多快吧。换言之,你还没看到报纸吧?”
   眼泪从卡尔伯尼的脸上滚了下来。“我要喝水。”他声音嘶哑地喊道。
   “你随时都可以招供,”伯吉斯说道,“我会把灯关了,给你弄些水。”
   “妈呀!我受不了了。”
   “要不要告诉我有关杀死那个女孩的事?”
   “见鬼,我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啦,”伯吉斯说道。“把棋收起来,汤姆,我打个电话。”他拿起话筒,拨了个号。“你好,署长……对。你听我说,署长,我正在给一个歹徒上电刑……对,是他。你派人送点冰水和一壶咖啡怎么样……可以,谢谢。”
   “你走。”汤姆说道。
   咖啡并没引起这个恶棍多大兴趣,不过,他以极为兴奋的目光注视着这壶冰水。突然,趁两个人似乎不太注意的当儿,他猛冲过去。
   伯吉斯把他紧抓的壶一扫,壶立刻掉在了地板上。破碎的玻璃片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水汩汩流开去。卡尔伯尼看着水渗进了地毯,就好像那是他生命里的血液一般。
   他猛地坐回到椅子上,胖脸上一副颓丧的表情。
   “现在准备招了?”伯吉斯说道。
   “不。”卡尔伯尼无力地回答道。
   “我猜你现在还不够热。我们还有一盏灯,和刚才的那盏一模一样。我打赌它会帮上忙的。”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暴徒尖叫道,“这是不合法的。”
   “对,我知道。杀人也不合法。”
   “你不能永远把我关在这里。”卡尔伯尼说道,好像要使自己相信这个事实似的。“你总会放了我的。”
   “不,我就不。我要把你身上的水都弄干了,把你变成干尸放在这里。”
   “噢,呸!”
   伯吉斯转过身,伸手从筐里捡起了那本皮装日记簿。这个恶棍好奇地用眼看着侦探把日记划了个弧线拿过去了,这样好使上面的香水味散发开去。
   “你拿的是什么?”汤姆·华尔问道。
   “日记。女人记日记总是挺好玩的,不是吗?”
   “是呀!”汤姆说道。“像那个电影女演员写的那些内容。”
   “嗯。”伯吉斯匆匆翻了几页停住了。“听听这个:‘尼克·尼蒂昨晚到房里来了。他喝得半醉,疯得很可怕。他因为我和另一个男人出去了就对我大叫大嚷的。但当他看到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就安静了下来,充满了喜爱的表情。天亮前他亲热了好多回……’内容够刺激的吧,嗯?”
   “可不嘛。你从哪里弄到的?”
   “捡到的。在往林肯去的路上。”
   “失主,”汤姆说道,“一定喜欢香水。还是很熟悉的那种气味呢!”
   “对,我想是……东柔花吧。”
   “我现在明白了,”汤姆说道,“是那个头发黄红、皮肤白皙的女孩用的那种。”
   “大概是吧,”吉姆说道。“许多女孩都用的。”他又翻了几页日记。“听听这个:‘尼克·尼蒂昨晚要杀我。有人告诉他我和另一个家伙出去了。他说要是他查清楚了他是谁,他就把那家伙的人头割下来。不过我顺利地使他消了火。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不是吗?’”
   “难道我就不能使你停下,”汤姆说道,“想想你要我玩跳棋,而你却一直在读那个!”
   伯吉斯又翻了一页。“‘戴西来玩了几分钟。她说尼克·尼蒂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我最好穿上我最漂亮的裤衩——’”
   “别读了!”闹人精卡尔伯尼喊道。“别读了!”
   “出什么事了,你难道不喜欢刺激的内容吗?”
   “把这鬼灯关了吧,”暴徒哭喊着说,“上帝,我要被烤焦了。”
   “准备供认了?”
   “我可以。把灯关了,别再读下去了。”
   伯吉斯把灯关了。他向一个水龙头走过去,返回时带着一杯水。卡尔伯尼一口气倒进了肚里。
   “到了外面你就可以多弄点儿。”他说。
   “外面?”
   “对。好好想想,我已经决定派一个人把你送到芝加哥放了。”
   “为什么那样,警官?”
   “你在芝加哥假释的。要是我把你关在这里,我就是你违反假释的同谋了。”
   “你为什么不在这里把我放了?”
   “不行,”伯吉斯说道,“我们很早以前就把所有的讨厌鬼都清除出城了。”他转向汤姆·华尔。“汤姆,你去一趟芝加哥怎么样?”
   “我没问题。”汤姆答道。
   暴徒现在正站起身子,慢慢地侧身向伯吉斯坐的桌子移过去,并迅速地向铁丝筐伸出手去抓那个皮装日记簿。伯吉斯以同样快的速度夺了回去。
   “你可以得到这个,”伯吉斯说道,“我们一把你送到芝加哥你就可以得到了。”
   卡尔伯尼坐回到椅子上。“别那样,警察。我不会回芝加哥的。”
   “可以。那么让我们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你上午说过会帮我的。”
   “当然。”伯吉斯说道。“我已经给你看过我们县监狱原电椅照片,你愿意招供免受电刑之苦吗?”
   “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关于杀死那个姑娘的事,我就答应你不会被烤死。我答应保全你的性命。”
   “妈呀!生命……上帝,那可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他抹了一把滴汗的脸。“要那样我会成傻瓜的!”
   伯吉斯耸耸肩。“行了。准备去芝加哥,汤姆。”
   “别!娘的,我招,我招。”
   “好吧,就算一笔交易吧。你招了我保证你不会被烤死,可以吗?”
   “对。”卡尔伯尼回答,原来的斗志完全消失了。“你把我弄成了混账东西,不过——我干了。娘的,那婊子骗了我。娘们儿没有一个骗了我能逃脱得了的。这样我就带着她开车到了乡间。麻烦的是,”他沮丧地加了一句,“我还爱着她。”
   “好了。”伯吉斯说道。“汤姆,把他带走。别忘了告诉署长,我答应过不给他电刑。”
   汤姆回来时,口供已做了记录,签了字,作过证了。他坐在伯吉斯的对面,脸上显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我还是弄不明白,”他说,“他们找到那女的时我也在那里,但我并没有见到什么日记。”
   “难道你没有一点想像力吗,汤姆?”
   “我不明白。”
   “哦,听着。所有的坏女孩都记有日记。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们就是那样。或许她们喜欢夸耀她们的胜利或别的什么。那种香水是一种很普通的牌子。暴徒们并不仔细辨别,因此他们的女人可以在廉价品商店里买到她们的香水——就像我一样。”
   “你是说日记里并没有什么内容?你只是假装在读吗?”
   “当然。不过我读的是比真实的日记更具有刺激性的内容。你还记得芝加哥小奥德丽的案子吗?嗨,那个女孩的日记写明她同时在玩着两个家伙。其中一个烦了就把她干掉了。他们还不知道那是谁干的呢!”
   “因此你就猜想本案的动机是出于嫉妒?”
   “这通常发生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我并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是谁,但我猜想如果认为那个男的是尼克·尼蒂,他就会在这里送上性命而不是去芝加哥,去面对尼蒂的枪队。”
   “我懂了。但还有点儿东西未弄清楚。你有什么权力承诺他不会被烤死?你知道约翰逊法官是不会赞成警署和骗子做交易的。”
   伯吉斯咧嘴笑笑。“署长并没有争辩,是吗?”
  
  “对,这就是这事为什么这么可笑。”
   伯吉斯伸手探进桌里拉出一张剪报。“你和那个家伙的麻烦在于,”他说道,“你们没有看过上面的文章。”
   “我以前看过那张照片,它怎么啦?”
   “还有许多。”侦探把报纸剩下的部分也拉了出来。“这是从这个标题下面剪下来的。”
   新闻标题是:《州长签署废除死刑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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