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63 梁实秋的忘年之恋

  Author :梁刚

  Issue : 总第 103期

  Provenance :《中国老年》

  Date :1989.7

  Na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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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著名学者梁实秋在垂暮之年,竟枯木逢春,遇到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姻缘。在当时,这是一件轰动社会的婚姻,引起过不少争议。

  1974年11月,离开台湾两年多的梁实秋教授,带着一份寂寞而哀伤的心境回到台北。在美国羁留期间,他的老伴撇下他离开了人世。这对76岁的梁实秋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他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写下了纪念亡妻的《槐园梦忆》。

  异国的孤寂和冷清,使他有着万般无奈的惆怅,于是怀着对故土的思念,他悄悄离开了美国。当年去时是比翼双飞,现在归来却孑然一身。老年丧偶的悲痛,异乡为客的凄清,使这位昔日洒脱率真的学者,眉宇间带着丝丝的哀情,凝聚了太多太多的感触。

  回到台北后不久,梁实秋先生便去远东图书公司联系出版《槐园梦忆》。他万万没有想到,黄昏之龄的他会在那里发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片美丽的晚霞,并酿出一段感人至深的恋情。

  当时,台湾影歌双栖明星韩菁清正在远东图书公司寻找一本梁实秋编著的字典,恰好在这里遇到了梁教授。这种偶然的巧遇,也许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吧。韩女士曾经是红歌星和影星,这位昔日的上海小姐十分酷爱文艺,不仅爱看,而且能写,尤其对文人作家特别敬重,在文艺界有不少朋友。韩女士对梁教授可说是心仪已久,只是无缘拜识。如今邂逅相逢,自然十分高兴。在交谈之中,梁实秋惊喜地发现,他所有的作品韩菁清都看过,有的甚至还背得。他们谈得非常投机,一直谈到很晚才分手,大有相见恨晚之慨。他们的情谊就这样诗一般的突然展开了。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中午,梁教授都要去看韩菁清,而且必定抱着她最爱吃的鸡翅膀、鸭肫肝等零食。他们一起讨论文艺,漫谈人生,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整个下午。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随着交往与日惧增。但是,韩菁清当时只有46岁,梁实秋整整大她30岁。年龄是否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呢?

  次年一月,梁教授由于前妻意外死亡的诉讼官司需去美国处理,不得不暂时离台。分别前夕,梁实秋教授毅然以坦诚率真的态度,向这位红粉知已提出了共同结伴度过晚年的请求。

  对感情浓烈的梁教授来说,归来时是剪不断的哀思,此去又是理还乱的离台。动身的前一天晚上,他忙着处理行前的一些事情,为大同工专写校名时,他几次都无法落笔。想到很快就要和韩菁清分别,他禁不住老泪纵横,情绪激动已极。韩菁清回忆说,第二天她不敢去送梁教授,是害怕到时他会舍不得上飞机。

  此后几个月,两人天各一方,只好以鸿雁传情,写信和等候“绿衣使者”(邮递员),成了他们每日必修的功课。尤其是梁教授,在美期间几乎整天都忙着给韩女士写信,有时一天两封甚至三封;而且每封信都是密密麻麻的几大张,背面、旁边全写得满满的。最令韩女士感动不已的是,梁教授每天都要走到很远的邮局去发信,无论刮风下雨、冰天雪地,从不例外;同时,如果他一天收不到韩女士的信,就会坐立不安,连饭都难以下咽。

  这个时期,梁韩相恋的消息已成为热门新闻在台北广为传播。在报刊杂志上,对这两个知名度极高而又年龄相差悬殊的忘年恋人,更是大加渲染报道。发行量极大的《皇冠》上连篇累牍地刊载关于他俩的文章,竟有十几页之多,一时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评说是非,不一而足,尤以摇头晃脑、道貌岸然者居多。反对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向他们涌来,学生们,还有《槐园梦忆》的忠实读者杂志们愤愤不平,感觉受骗上当而提出抗议。

  在一片反对指责声中,也仍有少数“表示理解”的支持者。梁教授在美留居的学生黄曾鲁给他的信中说:“在美有无数年长者续弦之事,极为平凡,而这都是私人的事,与他人无关。加上年长者需要伴侣看顾也当必然,望老师保重身体为先,勿中小人诽谤伤身。”不过梁教授好像对此并不领情,认为这封信并没有搔着他的痒处。他十分感慨地说:“一般人都以为我需要的是有人照护我,都没能脱离‘特别护士’学说的范围。”他直言不讳地向韩女士表白:“我是在爱情中,竟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一点!”在梁先生看来,爱情是世界上最珍贵和稀罕的东西,一般的人很难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更不可能懂得爱情的崇高境界。他认为人在爱情中是最接近于神的境界。他在信中昵称韩女士为“小娃”。他坦诚的宣称:“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有的是感情,除了感情以外我一无所有。我不想成佛!我不想成圣贤!我只想能永久永久和我的小娃相爱。人在爱中即是成仙成佛成圣贤!”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能说出这样热情奔放、痛快淋漓的话来,实在令人击掌叫好。

  还有一个朋友写信给他,对这桩不同寻常的恋情持罕见的同情态度:“你要沉住气,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大主意是你拿,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世间最大的事是吃饭问题,只要有饭吃,就可以关上门过日子。朋友们是生活上的点缀。如变成累物,不要也罢。”梁教授对此颇为赞赏,他认为通过这次“考验”,所谓朋友也能一个个显出原形,他说:“谁对我好,好到什么程度,谁了解我,了解到什么程度,我现在心里有数。”他给韩女士的信中说:“大主意当然是我自己拿,我早已拿定,谁也不能影响我。爱,我们‘有饭吃’,我们可以‘关上门过日子’。有时候还偏不关上门,偏要走出去给大家看看。”他引用李后主的词说“‘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们结婚后‘深院锁清秋’那是一定的了,不过并非梧桐,更不寂寞耳。”

  1975年5月,梁教授提着两大包他与韩女士的“两地书”,不久即与韩女士结为伉俪。婚礼只有少数好友参加,避免了大肆铺张渲染。婚后,梁教授果然与韩女士朝夕相伴,很少与外界往来。他们的生活安宁和平,极有规律。梁教授喜欢在夜间笔耕,早上多半睡觉。中午和夫人一起用过午餐,便外出散散步。夜里梁教授写作,韩女士则读书或听音乐。梁教授一直爱称韩菁清女士为“清清”,韩女士灵机一动。则称呼梁实秋教授为“秋秋”,梁教授戏称这是韩女士的“一大发明”,心里非常喜欢。

  1985年,也就是梁教授与韩女士结婚十年以后,梁实秋先生在台湾溘然去世,享年86岁。在他晚年的那段日子,也就是他与韩菁清女士相依相伴的近四千个日日夜夜,乃是他用生命的最后光辉谱写的一段甘醇浓厚的黄昏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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