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44 爱的新生

  Author :C.M.威廉

  Issue : 总第 113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约翰扭转车头,驶离了乡间窄路,在一所破旧荒凉的农舍前停下。一直跟在车后面的滚滚黄尘追过来把我们罩住。我一把抓起那幅折着的地图,忍着一肚子气,拼命地扇。夕阳正在西下。

  “好啦,”约翰说,“就是这个地方。我们进去看看,一定破烂得不像样了。”

  “太热,你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来呀,”他催我,“我要给你看看我当年挂起长袜等圣诞老人来的地方。”

  “你去你的!”我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回来。”

  约翰便独自穿过一片高可及膝的乱草,走到那幢老屋去。

  我们横越全国,在路上足足吵了一个月,现在是在回家途中。我们的婚姻濒于破裂,这次旅行本是想作挽救的最后努力。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到家之前仍然不能言归于好,就只好分道扬镳了。这三个星期以来,我们没有亲热过。我们坐在车里像陌生人一样——各据一角,离得远远的。

  约翰有事业雄心,努力苦干,最后成功了,我开始觉得遭他冷落,感到凄凉难堪。

  “你进来吧!”他从一个破窗口喊,“我刚看到祖父的鬼魂从楼梯上走下来。说不定还有别的鬼魂要出现呢。”他在强做欢颜。我装做没听见。

  最后约翰走回到车旁,手里拎着倒在草地上的一块“不得擅入”的告示牌。“你不会要把这东西带回家去吧。”我说。他没回答,但从衣袋里掏出铅笔,在告示牌上写了“小约翰在此睡过”几个字。他走回去,把牌子竖在破屋前,又进去了。

  “怎么回事?”我想,“里面究竟有什么?”闷在车里热得要死。我走出来,穿过尘土飞扬的草丛,向前走去。

  我进了屋,只见约翰站在那里出神,到处是尘土蛛网,还有天花板上落下的碎胶泥。他说,这是当年的客厅,也是招待客人的卧室。角落里从前摆着一张床,床头板有他祖父那么高,枕头靠着床头板,上面罩着方枕头套,枕套上有十字钩针织出的彩色孔雀图形。

  我们走到厨房。他指出老灶和他祖母放柴的柴箱所在,他时常替祖母拾柴火。还有厨桌。“上面铺着一块油布,”他说,“印了三色紫罗兰。很美丽。”

  到了楼上,我们走进一个凄凉的大房间,只有一扇高大窗户。“我从前就睡在这里的床上,常常幻想那个窗户直通上天。”

  “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了,”我说,“当年你把这地方当做家,是吗?”

  “不。不能算是家。不如说来做客罢了。老人家照顾不了我。我在这里住上几个星期,随后一位姑妈或叔叔伯伯就把我接去住一阵。无论到什么地方,我的皮箱总是放在床底下,等他们对我烦了,就开步走。我小时候大概是个累赘。”

  “有一次,我到堂兄弟家去。墙上有一排挂衣钩,正好和我们孩子一般高。每个衣钩下面都有名字,谁也不敢使用别人的。啊,我想,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有自己专用的衣钩,就好了!后来我发现一个空钩子,就问婶母米丽:‘可不可以把我的名字写在那个空衣钩下面?’‘啊,你用不着,’她对我说,‘你下星期连人都不在这里了。’我跑到走廊上大哭大叫,后来她只好强迫我住嘴。”

  “又有一次,我的堂兄弟克尔特脚趾受了一点伤,婶母米丽把他搂在怀里,替他包扎。我记得我站在门口望着,感觉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莫过于有母亲包脚趾,搂得紧紧的,还说‘不要紧的,一会儿就好了。’”

  “我想,我一生想要的就是这么多。受一点伤或感觉寂寞的时候,有人搂着我;有一个地方住,真正是我的家,这星期,下星期,永久住在那儿,能有自己的衣钩,挂我的衣裳。”

  约翰坐在积满灰尘的窗台上,拉我坐在他身边。他好像是闲谈,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讲得历历如绘,我心疼极了,不知不觉忘记了自怜自私。我见到很久以前这房间里那个寂寞孤独,没有母亲,才6岁大的孩子,我对那孩子突然有了爱心。

  我听到冬天的狂风把这所农舍的窗户吹得嗄嗄响,就和当年所听到的一样,从结了霜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一轮明月。那可怜的孩子孤零零的睡在又黑又冷的屋子里,好像只有月亮是他唯一的朋友,给些光亮安慰他。

  那天晚上祖父对婶母米丽说:“我们一清早就把孩子送到你们那儿。他已经大了,可以给你们拾柴火。我下星期来领那头小牛。”

  他想,他原来是和一头小牛交换了。他以后永远不能再在祖父的那辆漂亮黑马车上接连坐几个钟头,假装自己在赶着几匹腾跃的黑马了。

  他穿的是叔叔的睡衣,大得差不多看不见人,他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冷冰冰的地板。他把食指放进嘴里,濡湿弄暖,然后在结霜的玻璃窗上擦出一块透明的地方,往外窥探。他望一望明月,小身子打个冷颤。“月亮老公公啊,我求求您,”他祈祷着,“别让他们把我换掉。请您保佑我留在这里。”

  “那一晚我大叫大闹,疲倦了才睡着。”

  最后他不说话了,我发现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伸了过去,紧握着他的手。我抓紧的不仅是丈夫的手,也是那个惊慌已极,伤心欲绝的小孩子的手。

  以后我每次看到约翰,就不能不想起那个小家伙,他只想要一个挂衣钩,只想要一个可以称做家的地方,只想伤了脚趾有人来照顾他。现在我明白了,需要别人表示关切与情爱的,不仅是我一个人。我有了恬然的新心境,能了解他的意向,这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他如果说“去擦擦粉,我们出去兜风。”我就知道他是在说:“我爱你,来和我一起享受户外情趣。”有时候我们打算晚间外出访友,他忽然说:“我们在前廊上坐坐算了,听听屋顶上的雨声。”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这里和你一起,比到任何地方去都好。”

  约翰和我离开那幢老房子,向黄尘滚滚的土路上驶去,我们的生活进入了新的境界。此后若干年内,我们俩如胶似漆。有时候我觉得有点恼怒,快要按捺不住,或是我知道他有些什么不大顺心的事,就一声不响的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不要紧的,一会儿就好了。”无论情形多么紧张,他的反应永远不变,总是抓紧了我的手。

  有一天,约翰患了严重的大脑血栓症,不能动弹,陷于昏迷。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去,我一路上坐在他身旁紧紧抓住他的手,清晰地说:“不要紧的,亲爱的,一会儿就好了。”

  在短短一瞬间,他两眼睁得大大的凝视着我,我同时感觉到他抓紧了我的手。

  他清醒了一刹那,抑或仅是反射作用?我不知道。可是我愿作如此想——在那一刹那,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终生向往的爱与安慰。

 

 

 
     

苏教版初中语文网站推荐阅读

 
www.520yuwen.com推荐阅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