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89 生花的笔毛

　　Author :谷雨

　　Issue : 总第 125期

　　Provenance :龙门阵

　　Date :19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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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下生花与生花的笔毛，无关也有关，似乎有些看人说话。

　　用羊毛制出的羊毫，其毛柔写出的字轻灵秀气；用狼毛制出的紫毫，其毛硬，写出的字刚健；有人不走极端，用“七紫三羊”制笔——七分狼毛、三分羊毛，硬柔兼施，写出的字刚中带秀。笔毛多样，生花万千!但同样的笔，拿在韩愈手中，就能“文起文代之衰”；若拿在刘后主阿斗手中，就只能签“城下之盟”了。

　　用婴儿的胎毛制笔，大概也是一种东方情调。此举并不是开玩笑，清代王士　的《香祖笔记》曾载，南北朝时期的南齐宗室萧子云这位贵族，就有这种雅好。

　　在春秋战国时代，毛笔没有固定的名称。《说文》讲：“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秦谓之‘笔’。”1954年在湖南长沙左家山发掘出的那支楚笔，笔毛用上等兔箭毛制成，乃“兔毫笔。”李斯发明小篆后，“秦笔”以“鹿毛为柱，羊毛为被”，表现先秦理性精神，乃“鹿羊毫笔”。此后，书法家钟繇、张芝和王羲之等人则用鼠须制笔，展示洒脱不羁的魏晋风度，乃“鼠毫笔”。制笔用毛品种越来越多。后人评其诗为“女儿情多，风云气少”的西晋大臣张华用鹿毛，田园诗人陶渊明用山羊须；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用狐狸毛；此外响蛉毛、龙筋毛、虎仆毛和猩猩毛等，一经名家试用，儒林争传。还有些好事者别出心裁，用鸭毛、雀雉毛制成彩斑斓的毛笔，纨绔子弟觉得好玩，却中看不中用。

　　元朝制笔名匠张进中，大都人，擅长用鼬鼠毛制笔，其笔“精锐宜书”，名满京城，大书画家赵孟　与当时的名流都声称“非张进中之笔不用”。

　　张大千更奇!他的“艺坛主盟”笔，是用英国某郡黄牛耳内的毫毛制成。据台湾名作家高阳说，要2500头黄牛才能采集到一磅。张大千花重金，好不容易弄到一磅，又委托日本制笔最有名的玉川卷和喜屋两家笔店制了50支，仅送给毕加索、谢稚柳少数人几支而已。

　　宋代以前的笔，在纷披的笔毫中，往往有一颗小小的笔核。明代方以智在《通雅》中提到，古代的笔：“有柱有被，有心有副”。一小颗顽皮的“笔心”，竟使书法大师们颇费周折，因为笔毛积墨不多，转折也不灵便，很难挥洒自如，一气呵成。顿笔、转折往往留下“贼毫”。至今，从《伯远帖》、《万岁通天帖》、《智永千字帖》上，仍可看出当时笔毛的疏漏，即“贼毫”的遗踪。

　　到北宋熙宁年间，笔毛像破除“三界”，顿悟得道的高僧一般，达到无核无心的“境界”。当时制笔没有笔核，只有主毫和副毫，主毫一般用兔毛和上等猪鬃，副毫用羊毛。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载：“熙宁后始用‘无心散作笔’，其风一变”。书画界犹如雨过天晴，始有米无章和黄山谷令人耳目一新的笔势墨法。书画的进步，往往与笔的革新有关。清代乾隆后，出现极软的纯羊毫，吸墨吸彩能力非常强，导致乾隆以后书画风格出现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谈到笔毫的保养，也大有学问。现今一般用竹管制作笔套，而战国楚墓出土的那只兔毫笔，笔毛用丝线缠绕，外涂以漆，时隔二千多年，至今仍然保存完好。大才子苏东坡用黄连煎汤，调轻粉，蘸在笔头，晾干后再收藏。他的好友黄庭坚，用四川的花椒、黄檗煎汤，汤磨松烟，然后染在笔上，效果更佳。哪像现在毛头子用笔，如放扫帚一般随便。

　　从生花的笔看笔下生花，中国文人除讲究端砚、宣纸、徽墨和兖墨外，连他们掌中之笔，也是处处“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