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4 一对终生不渝的挚友——张学良和张大千的友谊始末

  Author :王朝柱

  Issue : 总第 125期

  Provenance :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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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学良将军虽出生在草莽家庭,自己也武行一身,但他和文人墨客的友谊甚笃,尤喜好书画,又是珍品的鉴赏家。“将军爱好书画,收藏甚富,尤精鉴赏,赝品极少。”这是他的盟弟周大文所记,自当可信。

  但是,被画坛宗师徐悲鸿先生誉为“五百年来第一人”的张大千,无意之中却骗过了张学良将军鉴赏书画的慧眼,二人由此相交,并成为终生不渝的挚友。

  欲知二人交往的轶事,话还得从头说起。

  一、少帅大上其当,张大千硬着头皮赴宴

  中原大战结束之后,张学良将军入主北平,成为江北半壁河山的最高主宰者。一天,他微服简从逛琉璃厂,购得几幅大画家“石涛山水”,兴意极浓地返回官邸,并请有关友好前来欣赏。其中一友告之:近来出了一位张大千,临摹石涛山水乱真,连大画家黄宾虹都曾上当受骗,惊呼张大千是当今画坛奇才。副司令所购这幅“石涛山水”,会不会也是出自张大千之手的赝品呢?

  对此,张学良将军十分扫兴。后经名人鉴定,果真是张大千临摹的赝品。

  张学良将军久知张大千的为人:“盖以三代西汉魏晋隋唐两宋元明之奇,大千侵淫其中,放浪形骸,纵情挥霍,不尽世俗所谓金钱而已,虽其天才与其健康,亦挥霍之”(徐悲鸿语)。自然他也听说过徐悲鸿赞美张大千的誉词:“呜呼大千之画美矣!安得大千有孙悟空之法,散其髯为三千大千,或无量数大千,而疗其昏愦凶厉之末世乎?使丰衣足食者不再存杀人之想乎?噫嘻!”张学良经深思,遂决定利用一次大型宴会之机,给张大千发出一张特制的请柬:务请莅临赏光。

  张大千从不惧怕登临权贵之门,但他今天却捧着这张特制的请柬犯了难:应邀赴宴吧,不知这位少年得志的少帅会如何处置自己;借故抗命拒赴宴会吧,他张大千在北平——乃至于全中国很难再混得下去。几经权衡 ,遂决定硬着头皮赴宴,会一会这位大上自己赝品之当的少帅!

  宴会开始了,令张大千惊诧的是,这位少帅并无怒色。相反,宴会进行到中间的时候,张学良指着张大千向宾朋友好介绍道:

  “这位就是仿石涛画的专家,鼎鼎大名的张大千先生。”

  啊!这位少帅果然不同凡响。从此,张学良和张大千始有交往。

  就在这次宴会不久,张大千怀着“探宝”的心情又一次光顾琉璃厂,一位古玩商取出一幅构图新颖、色泽明丽的藏画,请张大千鉴赏。他仔细研究了这幅名画的风格、用笔、着色之后,暗自惊喜地说:

  “这是新罗山人华 的精品!”

  华 为清朝初叶著名画家,深受石涛大师绘画作品的影响,并对清朝中期的画派曾产生过影响。而张大千尤喜华 的画风。

  张大千双手紧紧捧住这幅华 的精品,生怕被其他行家里手抢走去似的。问道:

  “请问开价多少?”

  “银洋五百元。”

  “我看,三百银洋即可成交。”

  “好!货卖行家,三百银洋就卖给你张大千先生。”

  张大千喜不自禁,放下这幅华 的精品,向口袋一掏,方知未带这样多的钱,他急忙又说:

  “请把这幅画收好,我三日以后必带钱来取画。”

  “行!”古玩商接过这幅华 的精品,遂又放进特制的保险柜中。

  三天过后,张大千兴致勃勃地来到琉璃厂,将凑足的三百银洋往案几上一放,大声说:

  “掌柜的!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掌柜的闻听面带难色,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先生,那幅华 的名画已经出手了。”

  张大千视名画为国宝,不惜倾万贯家财而购之。因此听后勃然大怒,气得大把胡须翘了又翘,怒声责道:

  “诚招回头客,信取八方人,这两句经商的至理名言你懂不懂?”

  “懂!懂……”

  “那你为什么失信于我?”

  “请大千先生息怒,我有难言之苦啊!”原来,就在张大千离去不久,张学良来到了这家古玩字画店,问及有何名贵的书画珍品?这位古玩商人抱着能多卖些钱的特殊心理,又将华 的那幅珍品取出,开价要了五百银洋。没想到张学良连价都没还,当即命随侍取出五百银洋往案几上一放,干脆地说:

  “请数钱吧!”

  到这时,古玩商人复又想起张大千来,但是当他看到白花花的银元,暗自说:“还是多赚这二百银元吧!”

  可是现在,他却对这张大千说:“人家当今是北平的皇上,我敢不卖给他!”

  对此,张大千还能说什么呢?

  二、说笑忘情 火舌卷画

  不久,张学良因热河抗战败北,代蒋受过下野,旋即南下上海,西游欧洲,回国后驻足武昌,自然和张大千失去谋面的机缘。1935年10月,张学良调任西安,任西北“剿总”副司令之职,才得以和张大千劫后重逢。

  这一年的重阳节到了,时至壮年的张大千游西岳华山,登太华峰写生。时任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十七路军总指挥的杨虎城将军,闻讯亲迎张大千去西安小住。这消息自然瞒不过张学良,他急忙赶到杨公馆看望久违的张大千。他紧紧抓住张大千的双手玩笑地说:

  “大驾光临西安,不到我的公馆住住,休想离去。”

  张大千也很想去张公馆叙旧,遗憾的是他今晚必须启程回北平,明晚是老友余叔岩的告别演出,且又是看家的拿手戏《打棍出箱》。因此他为难地说:

  “告别演出不参加不好,好在来日方长,我再去张公馆叨扰。”

  “没关系”张学良大包大揽地说,“立即把火车票退掉,搬到我的公馆小住一夜,明天我用专机送你回北平,保你误不了看余老板的告别演出。”

  张大千是位重情义的艺术大师,他一听张学良这盛情难却的话语,当晚就由杨公馆搬进了张公馆。他们二人叙旧的同时,张大千又执笔为张学良画了一幅华山山水,并深得张学良的喜爱。可惜的是,张大千在烘烤这幅山水图的时候,因回头和张学良说笑忘情,至使这幅佳作被火舌卷了,且 殃及黑髯。张学良心疼不已,有些感伤地说:

  “我的背运还没走完,连享用这样绝美的山水图的福分都没有!”

  “不要这样丧气,”张大千重新展纸拿笔,“我宁可对住老友余老板,也要为你再重新画一幅!”

  张大千乘兴泼墨挥毫,至半夜时刻画就了这幅有名的《华山山水图》。接着,又挥笔题诗,堪为诗、书、画俱佳的珍品。

  张学良大喜过望,旋即和赵一荻小姐设盛宴款待张大千。翌日,他又亲自驾车送张大千去机场,派他的座机送张大千回北平。

  士为知己者死。张大千回到北平以后,念念不忘张学良的深情厚意,遂又画了一幅《黄山九龙瀑图》,寄给张学良。上题:黄山九龙瀑,上款是:以大涤子法写奉汉卿先生方家博教;下款是:乙亥十一月,大千张爰。

  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画中精品,张学良视若至宝,爱不释手。

  一年之后,西安事变发生了。张学良因此而失去了自由。自然,见张大千的机会也就失去了。就连这幅《黄山九龙瀑图》也是很晚才送到张学良手里。睹物思友,不胜伤情。

  张大千先生出于独持的艺术家的品格,他既没去台湾,也没回大陆,于香港定居两年之后,1952年举家移居南美洲阿根廷。从此,他也失去了和张学良相见的机会。

  三、大千违约提前开启,竟是三十年前欲购珍品

  张学良和张大千阔别二十多年了!一个是漂零海外的艺术巨匠,一个是幽禁宝岛的阶下之囚,二人相见时的心 情是可想而知的。据说相见那天,张学良在赵一荻的陪同下,早早恭候北投复兴岗寓所的门口,老友相见,一时涕零难语。在赵一获的提醒下,二人相挽移至客室,促膝长谈不厌,时有喟叹之声。每每谈及令人伤怀的往事,他们常常难以自禁地淌下滚滚的老泪。

  不久,张大千离台它去,正当他借候机默祝老友张学良泰然如意的时候,一位中年人匆匆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捧着一个硬壳长形的圆筒,恭敬地说道:

  “大千先生!这是张将军赠送给您的礼品,请收下。”

  张大千双手接过礼品,紧紧抱在胸前,近似自语地说:

  “张将军!你的情谊我收下了……”

  “张将军再三让我转告,”来者格外郑重地说道,“请大千先生回到巴西再打开看此礼品。”

  “是,是……”

  张大千先生抱着张学良将军赠送的礼品登机别台,很快就又降落在日本东京机场。可能是看此礼品的心切吧,他竟然违约开启圆形的长筒,取出一幅画轴,双手展开一看,啊!原来是三十年前在北平琉璃厂那幅华 的精品。他的双手颤抖了,他老泪纵横的双眼也模糊了……待他那激越的心情稍许平静以后,他才拜读了张学良写给他的短笺,大意谓:

  大千吾兄台鉴:

  三十年前,弟在北平画商处偶见此新罗山人山水,极喜爱,遂强行购去,非是有意夺兄之好,而是爱不释手,不能自禁耳!现三十年过去,此画伴我度过许多岁月,每见此画,弟便不能不念及兄,不能不自责,兄或早已忘却此事,然弟却不能忘记,每每转侧不安。这次蒙兄来台问候,甚是感愧。现趁此机会,将此画呈上,以意明珠归旧主,宝刀须佩壮士矣!请兄笑纳,并望恕罪。

  时光流逝,转瞬五载,张大千于1964年5月再次来台,报纸赫然登出“张大千大师回台北观光”的消息。有趣的是,“大师”印成了“大帅”。由于张作霖习惯称大帅,台湾上下一时传为笑谈。很快,张大千到北投复兴岗访晤张学良,二人相见过后,张学良就朗声笑问:

  “大哥,什么时候改了行?现在何地统率三军啊?”

  张大千自然知道张学良为“大帅”事发此笑问,遂双手一捋胸前飘逸的美髯,故作大元帅的样子答说:

  “我何止统率三军,还得加一个军,即统率笔墨纸砚的‘新四军’啊!”

  张大千一句“新四军”的戏谈,张学良条件反射似地想起了抗战时期的原新四军军长叶挺。但他不愿意因此联想引起的伤感而扫尽朋友的兴,遂又打趣地说:

  “新闻界敕封时,一字就抵千军哇!”

  二人心照不宣地大声笑了起来。

  1971年,张大千于美国旧金山砥昂博物馆筹办40周年作品回顾展,需向世界各地友人借用他赠送的珍品。令他惊愕不已的是,张学良送来了他36年前作的那幅《黄山九龙瀑图》。他睹物思人,作《赠张汉卿学良宗兄》七绝一首:

  攀枝嗅蕊许从容,

  欲写横斜恐未工。

  看到夜深明月蚀,

  和画和梦共朦胧。

  张大千写罢梅花诗仍不尽意,遂又画了一幅梅花相赠。

  1976年,去国怀乡的张大千决定回台定居。遂在台北双溪自建耶摩精会。旋即于1978年举家翩然反台。从此,他和张学良晤面的机会多了起来。

  1983年4月2日张大千溘然长逝,张学良亲自参加治丧委员会,哀然送走了相交半个多世纪的老友张大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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