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6 体育明星出国热

　　Author :鸽翎

　　Issue : 总第 134期

　　Provenance :风流一代

　　Date :1992.5

　　Nation :

　　Translator :

　　去冬今春，围绕着中国乒坛前世界冠军陈新华的两桩新闻在中国体育界不胫而走：1991年12月30日，在英国伯恩茅斯举办的中英男子乒乓球对抗赛上，陈新华代表英国以2∶0击败了半个多月前刚刚战胜过瑞典著名世界乒坛球星瓦尔德内尔的中国选手于沈潼，一举夺魁；一个月后，中国奥委会向国际奥委会和国际乒联提出意见，不同意陈新华代表英国参加今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理由是按有关规定，只有获得该国国籍三年以上者才能代表该国参加奥运会，而陈新华去年才加入英国国籍，没有资格参加奥运全。这两则消息如一颗石子，在人们本来就对中国体育明星出洋“走穴”风的纷纷议论中，又激起了一片涟漪……

　　昔日明星今何在

　　其实，我国优秀乒乓球运动员在国外“走穴”打球者，又岂止陈新华一人?有消息说，在中国乒坛的球手和教练中，出洋者已不下二三百人。其中著名的乒坛明星就有：江嘉良（现新加坡队教练）、胡玉兰（现法国队教练）、葛新爱（现埃及队教练）、苏国熙（现加拿大队教练）、李赫男（现美国队教练）；耿丽娟、黄文冠效力于加拿大队，丁毅、钱千里效力于奥地利队，王燕生加盟在挪威队；而郭跃华、梁戈亮、施之浩、曹燕华、谢赛克等20多人则在德国打球，王会元、何智丽等近百人在日本打球，甚至连前国家队总教练许绍发也一走了之……

　　据有关方面人士介绍，我国运动员、教练员出洋打球、执教者，涉及的项目除了乒乓球外，还有羽毛球、足球、排球、篮球、游泳、跳水、体操、围棋……几乎包揽了体育竞技运动的方方面面，且其中不乏“世界级”明星。足球方面，曾获“亚洲最佳守门员”之称的张惠康正效力于香港的南华队，秦国荣已成为美国洛杉矶黑鹰队的主力队员，“广东仔”古广明亦在德国踢球；篮球方面，宋晓波和邱晨执教于澳大利亚；排球方面，“铁榔头”郎平签盟于意大利一俱乐部，杨锡兰去了瑞士，侯玉珠、杨晓君在德国打球，“网上飞人”汪嘉伟被日本东菱公司排球俱乐部特聘为教练兼主力队员；羽毛球方面，前汤姆斯杯和尤伯杯得主韩健、杨阳在马来西亚当了教头，陈昌杰、张爱玲、陈天龙、刘霞等赴泰国执教，韩爱萍正在为日本一家公司挥拍；体操方面，蔡焕宗、宁小琳、石茂、林煊等在法国执教，李月久、童非、李小平、马燕红、吴佳妮、文佳、陈永妍等一批优秀运动员现在美国……就连“国粹”项目围棋，我国仅有的10位“九段”高手中，吴淞笙移居澳大利亚后又到了南朝鲜，芮乃伟东渡扶桑，江铸久不辞而别去了美国……

　　对外开放，国门敞开，我国相继聘请了一些外籍教练来华讲学、执教，与此同时，我国的一些优秀运动员、教练员也被派出援外，这种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是奥林匹克精神的一种体现，本无可非议，然而，问题在于我国体育人才的外流，属“公派”者尚远远不足一半，大部分处于失控状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渠道众多，走的人数每年有增无减，构成了一股体育明星争相出洋“走穴”的热流，在中国体育界和关心体育的人们中间，造成了强烈的影响。

　　煮豆燃萁为哪般

　　数以百计的体育明星出洋“走穴”，一个最为直接的后果，就是在一些国际比赛中，屡屡出现“炎黄子孙，同室操戈”的局面。

　　1991年在日本千叶举行的第4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够不上一流水平的女子B组法、美团体之战却引来新闻记者和观众的层层围观。何故?原来美国队上场的是原北京队队员王薇，法国队登台迎战的是前四川选手王晓明，而为王薇指导的是中国前世界冠军李赫男，王晓明的教练是中国前世乒赛冠军胡玉兰。选手教头皆为亚细亚的炎黄子孙，却分别代表欧、美的两个国家，此等巧合岂不为体坛罕事?

　　说来不怪，在这届千叶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一串使用原名或改用洋名代表外国队的前中国选手名单之长，令人瞠目：陈新华、王燕生、戴勇、王晓明、李春丽、王薇、丁毅、钱千里、倪夏莲、杨建华、耿丽娟、黄文冠、陈小文、齐宝华、陈丹蕾、数一数，竟有15人之多，前世界冠军有3人，前中国国手或拿过全国冠军的占大多数，个个身手不凡；至于率领外国选手前来千叶征战的前中国教练，名单更长。如此众多的炎黄子孙纷纷麇集于赛场一决高低，难免狭路相逢。

　　新闻还在爆迭：一番厮杀较量后，中国女队获得团体亚军、而男子团体不仅和前3名无缘，甚而被挤出前6名之外。与此相反，团体赛颁奖仪式上，欧洲某队的中国籍教练却登上了领奖台……在单项比赛中，加拿大队的前中国乒乓球世界冠军耿丽娟与宾特合作，以2∶0淘汰了中国队的混双选手吕林、李隽；挪威队的前中国冠军王燕生与福尔德合作，以2∶1将我男双头号选手马文革、陈志斌挤出圈外；而女单高军同耿丽娟相遇，男单马文革与奥地利队的丁毅相逢。面对十几位身披外国队战袍的前中国队高手，中国队教练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惊呼：“没办法，现在只有拿他们当外国人拼了!”……

　　也许，千叶赛场上空飘来的这阵阴云，能给中国体坛及社会各有关方面带来些积极的思考吧!

　　身居异域话艰辛

　　体育名星出洋“走穴”，名义上有留学、讲学、探亲、“公派外援”种种，每人的情况和目的不尽相同，但毋庸讳言，不少体育明星“走穴”，是为了“扒分”。出洋“走穴”的体育明星，大多去了西欧、日本等经济发达的国家。乒坛名将、前世界冠军郭跃华退役后，有关部门曾考虑他任教练或出任某省的体委领导职务，但郭跃华最终还是去了德国。据了解，郭跃华在那里的俱乐部打球，年薪加奖金至少在5万马克以上（约合10万元人民币）。《编译参考》一篇文章介绍，前国家男排著名运动员汪嘉伟作为日本东菱公司排球俱乐部的教练兼主力队员，月收入达65万日元以上，年收入约合五六万美元。即便是中国人曾最为熟悉和崇拜的“铁榔头”郎平，1988年公派自费和丈夫白帆一起赴美国上学后，于1990年同意大利的摩的那排球俱乐部签定了合同，边学习边打球。加盟摩的那俱乐部期间，郎平曾奉召回国，征战世界女排锦标赛，为中国女排夺得亚军再立新功。郎平毫不讳言，称：回北京打球，是国家的需要；去意大利，则是为了挣钱。郎平夫妇虽是公派留学，但学费却是自己掏的腰包，还有生活等其他开支，不挣钱不行。

　　身为体育明星，都有一技之长，长期出国比赛，结识的朋友不少，出洋找个工作并不难。特别是技术水平高、名气响的世界冠军，除高薪外，俱乐部还为他们提供住房和汽车。然而，比起欧洲国家一些体育明星动辄上百上千万美元的收入来，他们的进项又少得多。何况，身处异域，这些昔日在国内被鲜花和掌声捧得大红大紫的明星们，生活诸多不便，充满着艰辛和酸涩。

　　现正在香港南华队效力的前“亚洲最佳守门员”张惠康，在国内时，家有父母照顾，国家队吃运动员食堂，从未自己做过饭，而到香港后，球队只管一顿饭，其余两顿便没了着落，上餐馆吃吧，开支又太大。无奈，只得自己动手张罗，尽管一天训练下来累得够呛。再者张惠康有伤在身，香港天气炎热、潮湿，经常腰酸骨痛，而自己在港又举目无亲，言语不通，除训练外只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躺上片刻，看看电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痛苦时时在折磨着他……

　　前中国乒乓球冠军杨莹受德国乒协邀请，前往萨尔州俱乐部执教，工作中非但要竭尽全力满足俱乐部的训练要求，而且还要力排原在俱乐部执教的M先生的冷嘲热讽和设置的种种障碍。经济上，虽不至于拮据，但远非想象的那般宽裕。训练之余，杨莹不得不精打细算，亲自采购操作，为一日三餐奔忙，每天机械般的训练，比赛、采买、做饭，累得杨莹几乎成了一台机器。她感慨道：“这种紧张让人时时感到难以忍受。如今我真正感到了在异乡的独身之苦。”她深有体会地说：“身处异国，所见所闻，设身处地时常让我感到，国家若不发达，民族若不兴旺，尽管个人混得不错，但仍会让你感到难堪的。”

　　祖国的需要高于一切

　　出洋“走穴”的体育明星，尽管有些人为了“扒分”不择手段，将祖国利益置于脑后，但人们没有也不会一概贬之。在不少体育明星的心目中，祖国的需要仍高于一切，一俟祖国召唤，便立即回国效力。

　　前文提及的千叶世乒大赛前，一些外国队利用高薪聘用旅居国外的前中国球员上阵，遭到不少人的拒绝。其中便有6次荣获世界冠军的江嘉良。他说：“我人虽出去了，但有损祖国的事情不能做。”

　　还是在这届世乒赛大战前，正在德国萨布根体育俱乐部打球的中国乒坛名将陈志斌，突然接到国内来电，要他立即回国参加集训，备战第4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此时正值全德俱乐部复赛打响，俱乐部老板得知陈志斌要回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并以提前解除合同相要挟。这意味着陈志斌如坚持回国，除了损失一大笔奖金外，还要丢掉饭碗，他那在德国自费留学的妻子也将断了生活来源。但陈志斌已铁了心，他毫不犹豫地在提前解除合同的协议上签了字，偕同办理了退学手续的妻子，告别生活了8个月的德国，毅然返回祖国。陈志斌回国后，有人问：“你这样丢掉饭碗回来，不后悔吗?”陈志斌回答：“做人要问心无愧!没有国家的培养，就没有我的今天。当我满28岁退役后，有关部门按照政策准许我出国打球，现在祖国需要我，要是不回来，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的。”

　　孰是孰非难评说

　　体育明星出洋“走穴”，同文艺界的演员“走穴”相比，人数虽少，但社会影响却很大。许多体育明星过去曾为我国体育事业的振兴，立下过汗马功劳，在群众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爱国主义的热潮，现在有那么多世界冠军出去了，而且有的代表外国队打球，在颁奖仪式上奏外国国歌，升外国国旗，这难免使民族自尊心很强的炎黄子孙心理和感情上失去平衡。对此，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认为，要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待这个问题。开放就会有进有出，体育人才的合理交流是一种正常现象。

　　事实也是如此。80年代初期，江苏游泳队率先聘请外国教练执教，短短几年，使江苏的游泳水平从榜上无名一跃而为名列前茅，并使张雄、林莉、王晓红等一批优秀教练，运动员在世界泳坛上脱颖而出。

　　中国优秀运动员出国打球、执教，也为世界体育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了贡献。前中国剑坛名将栾菊杰赴加拿大爱德蒙顿市击剑队执教，仅仅用两年时间，就使该市诞生了两位全加拿大击剑冠军。杨莹在德国萨尔州俱乐部执教期间，短短数年，即为该俱乐部培养出全德乒乓球锦标赛冠军和欧洲青少年乒乓球锦标赛冠军。

　　然而，我们也必须看到，在体育人才的流动问题上，由于出国渠道多且管理混乱，有些本来适合当教练的运动员退役后却去了国外，甚至有些本来干得好好的教练也一走了之，这势必影响到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也影响国内现役运动员、教练员的稳定。看来，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要真正做到体育人才的合理流动，除了体育部门颁布命令和规定外，还需要对运动员、教练员增强“祖国培养意识”的教育，并靠社会各有关部门的通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