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35 人生谈薮

  Author :方方 鲁枢元 何祚欢

  Issue : 总第 143期

  Provenance :《今古传奇》

  Date :1993.1

  Nation :

  Translator :

  永远的内疚

  方方(作家)

  人有时很奇怪,或许他干过很多的坏事犯过很多的错误他却一点也不记得;而一件很小的很算不了什么的事却可以让他萦绕于心,永远地感到内疚。

  我便有很强烈的这种感受。说起来那的确是一件很小的事,而且那时我才十二三岁,可是它却折磨了我许多年,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想起来便觉得沉重。大约是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最喜欢的一个姓丁的女教师突然调走了,换上了一个姓田的男老师。田老师又矮又胖,脸上没有一根胡子,眼睛又是出奇的小,简直与英俊潇洒无缘。与漂亮苗条的丁老师相比,实在令人看不顺眼,这一下子引起女生的愤怒,竟众志成城地对田老师采取了抵抗态度。然而在丁老师交班之时,曾单独将我作为班主席介绍给了田老师,田老师找我了解了一些班上情况,大约我谈得很有条理,田老师对我很满意。头一天上课他便夸了我几句。这一下竟使我陷入一咱很难堪的局面:我被敌视田老师的女生们孤立起来了。我很不自在,感到孤独的滋味很难受,于是决定和我的同学们站在一起。我也开始与田老师为敌,和我的同学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此很快成为学生领袖之一。田老师先是莫名其妙,后则失望无比。而我却因重新获得同学拥戴而兴奋不已。我们决定集体罢课,只要是田老师的课就全体到操场去做游戏。时值文革期间,老师已无力管教学生,只能听之任之。田老师的愤怒和焦急溢于言表,可我们却毫不理睬。有一天我们决定耍一耍田老师,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说,等田老师一露面,我们便拥进教室,他以为我们是进教室上课了,心里一定很高兴,但我们进教室后就马上从窗户翻出去,让他空欢喜一场。我的主意得到大家一致的赞同,于是我们照此实施了。那天,当我们所有的女生一窝蜂地跑进教室又一窝蜂地翻越窗子时,男生们不明白我们究竟要干什么,只是一旁起哄,如同助威。田老师远远看见我们进了教室,果然欢喜异常,然而当他走到教室门口时,脸色却骤然大变,他身体晃了一晃,仿佛是晕眩,手上的粉笔盒从备课本上滑下,粉笔“哗啦啦”撒了一地。那时的我们正在窗外偷看,许多女孩发出嘻嘻的笑声,然后一哄而去。我离开得最晚,我被田老师的表情所震动。大约便是那一天,有一个画面就永远嵌在了我的脑子里:那是一个胖胖的大人呆立着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从那时,一种对田老师的内疚就一直纠缠着我。我对自己自责过很多也对自己自慰过很多,可我仍然摆脱不了这种纠缠。我很想找田老师去认错,让他骂我一顿以便我得以解脱,可是有人告诉我,说田老师已经死了。

  这件事使我常常想,人不能图一时之快去伤害别人,否则,更加深刻地伤害的只能是你自己。

  包装

  鲁枢元(文艺心理学家)

  如果要给人类社会发展寻找一个外在显著的标志,我可能要选“包装”。

  小时修,在我们那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商品包装还是十分简陋的:买一斤红糖,也就是一张黄草纸;一块卤肉,一张蓖麻叶子;一斤油条,用根干柳枝横排穿起来,倒也十分方便。最复杂的莫过于年节送礼的点心,那是一种薄木片钉起的匣子,像个小抽屉,盖子上粘着红贴,然后一匣两匣用染成粉红色的麻线捆扎起来。那时候,商品少,人们吃的用的简单,包装也就简单。

  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了。哪怕随便到一家百货小店,货架上也总是五彩缤纷、琳琅满目。一块面包,一只塑料袋;一撮榨菜,金属印花薄膜;几口饮料,一只精工巧制的合金易拉罐;一瓶普普通通的大曲酒,则瓶要名瓷,盒要彩绘,锦带金牌,全套披挂。至于泰国进口的话梅果,法国舶来的口香糖,英国输入的巧克力,那包装就更精巧豪华。市场上流行的一句行话,叫做“卖包装”。

  于是,“包装”也就渐渐成为一种流行的社会心理。

  八十年代以来,中国市场上长盛衰的生意是“时装”,款式、面料、色彩,几乎每个小时都在变化。“里根服”、“幸子衫”、“老板裤”、“迷你裙”,无论张三李四,时髦什么穿什么,时装艺术其实成了一种包装艺术。

  化妆,当然也是一种包装:舒尔曼、夏士莲、海菲丝、绿丹兰,从头发染到眼睫毛,从手指甲搽到脚趾甲,全方位覆盖。

  “麻木的士”略解

  何祚欢(曲艺家)

  武汉人近年将人力驱动的三轮车称之为“麻木的士”。这创造成果一经诞生,便家喻户晓,历久不衰。人们不能不佩服民间语言家的幽默机智。

  “麻木”与“的士”,风马牛之属也。

  武汉人嘴里的“麻木”,多指那些无餐不酒、无酒不醉、浑然不觉身外有天下的人物。一个从地域的仓库里挖掘出的古老词汇。

  “的士”则是经香港中转来到内陆的“外来语”。到了内地,便与它所指的小卧车一样,四轮生风、风驰电掣地时兴起来。尽管有些人从未听过这“外来语”,但学说“打的”却能无师自通,而且颇能说得傲岸不群,可见它是时髦得很的“洋玩意”。

  于是,“麻木的士”成为对三轮车及其坐客的嘲笑:若是有权,便飘飘地去坐“的士”;若是无钱,便摇摇兮开动双脚走出一个“麻木”。只有那权也略略、钱也约约之辈,才去坐“麻木的士”。

  坐“麻木的士”远非三四十年前那么荣耀,大约就需要一些勇气。一旦坐上去,你却能获得冷眼旁观时得不到的感受——

  如果你只是为了省些时间,保存些体力,如果你扛着重物已经走得十分疲累,如果你不管别人的眼睛怎么瞧着你,起码你会觉得“麻木的士”一时还有它存在的价值,甚至能品出“麻木”这称谓特有的滋味。

  “麻木的士”仅仅是代步的工具,与人生荣辱毫无关系。一个人只要荣辱感这根神经麻木一点,怎么坐车坐什么车就全由着自己了。“的士”、“麻木的士”、自行车,有什么坐什么,就是坐在尚未绝迹的“狗头车”上又碍着谁呢?在这种事上过于精明,实在是耽误赚饭吃的功夫。

  谁说麻木完全不好?和“的士”一起,它不是别有韵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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