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88　责任

　　Author :谭士祯

　　Issue : 总第 144期

　　Provenance :《现代人报》

　　Date :1993.2.9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听到棠生病住院的消息时吓了一跳。他身体一向很好，又正值壮年，春风得意地在商海里畅游，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呢?而且，听电话里的口气，似乎是那种很难治很可怕的病。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觉得生与死都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

　　尽管刚刚读完一篇名人写的文章，说住院时最怕人来探望，但吃完晚饭我还是忽忽地推出自行车往医院蹬去，半路上买了几只苹果，前面塞车，围着一大堆人，挤过去一瞧，原来是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大货车相撞，遭殃的自然是摩托车手，听说送医院去了，凶多吉少。地上倒着撞坏的摩托车，还有一摊紫色的血和深红色的头盔。围观者在津津有味地传说着刚才那悲惨的一幕。

　　我挤出人群继续前行，心中愈发觉得悲凉，或许，那车手的亲人正焦急地等着他回家吃饭，而他却在医院生死未卜了。于是觉得生命真是一个谜。

　　到了医院，见棠正面青青地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强作笑颜，和以前判若两人。

　　他是聪明人，从医生的口气和妻子的言行中已察觉自己的病情不妙，对我说一切都已看淡看化，人生就那么回事，唯一不安的是对不起妻子女儿，妻子十分贤慧，把家调理得很好，他出来闯荡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女儿很乖巧，从小学画画，作品在省市比赛中都得过奖。而他一向极少顾家。他说医生对他的病还未确诊，估计还有百分之十的希望。他苦笑着说：“如果上帝让我再活一次，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问：“怎么补偿?”他说首先要利用暑假陪妻子女儿去北京、黄山旅游，这计划已讨论了10年了。都被他明年复明年地推掉了。还有晚饭要回家吃，晚上10点前要回家。多年来他于家犹如一个过客，每天走马灯似的在外面应酬，一个月难得回家吃两顿饭。此外，星期天要陪女儿去公园作画，陪妻子去逛商场……我有点感动了，对许多丈夫来说这或许是很平常的事，但对棠来说，颇有点“顿悟”和“忏悔”的味道了。想起两名古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声也悲。”心中不觉泛起了几分悲哀。

　　人的许多思想，往往是在特定的环境里才产生的。棠生龙活虎时，是决不会如此儿女情长的，他心中只有他的生意。当生命之火摇摇晃晃时，他才会想起与他休戚与共的妻子女儿。但他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如果……他不是就要带着遗憾离去了吗?我的心痛起来，为他，更为他的妻子女儿。

　　一个星期后，医生为他确诊并开了刀，原来是一个良性瘤，割了就没事了，棠的生命又蓬蓬勃勃。我再去探望他时他正要出院，我祝贺他好运，他“呵呵呵”地大笑起来，快乐无比。我为他庆幸，更为他妻子女儿庆幸。

　　再见他时已是三个月后，暑假已过，我问他有没有去北京和黄山?他说没有；再问有没有回家吃饭?他又说没有。我摇摇头说你怎么环境一变思想就变了，忘了自己的感悟的诺言吗?他却长叹一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自然明白他的苦衷，商场如战场，要搏。但另一方面，毕竟成了家，不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又怎么行呢?你可知道妻子和女儿的感受吗?多少也应兼顾一下啊

　　!由于科学的昌明，现在人们的平均寿命是越来越长了。但对个人来说，什么时候死却很难确定，有时生与死只在瞬间，比如那摩托车手，但怎样生我们可以掌握大半，生时我们该好好地生。我们是社会一分子，也是家庭一分子，如果我们在这两方面都尽到了应尽的责任，那么，即使死神倏然而至，或许我们就会因为问心无愧而少几分遗憾。

　　棠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