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3 那心灵的水波

  Author :施战军

  Issue : 总第 144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吹奏的管乐,尤其是那些由笛或箫奏出的抒情短章,总是能让我想起一些亲切的事情。

  九岁那年,我在公社的宣传队里当小演员,跟随大人们走村串屯到处唱“临行喝妈一碗酒”。给我化装的是辫子特别长的女知青,竹笛演奏员,我叫她天津姑姑。那段梦幻般的宣传队生活中,能够记得的只有两件她常做的事情。一是她为我“定妆”,也就是化妆的最后一道工序,往脸上吹胭粉。听她那么香喷喷地一“噗”,然后是她轻轻的难得的笑声,睁开眼睛,镜子里是我的小花脸。另一件事,是她曾几次带我到村外,面向空空荡荡的大草原,闭上她好看的双眸,吹出她最心爱的《牧歌》。悠悠的长调,缓缓地起伏,全然没有了在台上“扬鞭催马送粮忙”的激越欢快。一曲终了,许久才把眼睛睁开,睫毛挂满泪花。那种曲调与那种神情一起,成为我少年时代最深刻的记忆。

  我曾央她教我吹笛,可是我总是掌握不好自己的口型。她笑我是在吹火,她没有告诉我应该怎样,她说她自己也说不清。第二年,宣传队解散,她返城,我上学。大概过了一个月我忽然收到了天津姑姑写给我的信,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的信件。现在能忆起的只有这样的话:小军,你还想吹笛子吗?我想明白了,吹笛时的口型跟我们说“回家”的“回”时差不多。

  长大以后我仍常常回味这句话,天津姑姑的话,也许正是她以当时的情感体验到的笛子特殊的韵味吧?下乡插队的日子里,她一定日夜都在想家,她那温柔的《牧歌》是悄悄地向千里之外献上的思亲曲吧?也许她的爸爸妈妈最喜欢的就是她奏的《牧歌》,但是回了城市,谁能保准她不会再将它献给曾留住她的青春年华的真正的草原呢?她给我这个小孩子写信,是她的心湖上荡起的涟漪,“回”字不也正像在止水上投入石子后辐散的波纹么?

  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正在大学里读书。毕业前,偶尔到音像书店闲逛,在柜台上突然发现,天津姑姑的笑容印在了一盘盒带的封面上。那是她的排箫专辑,她已改吹排萧了,我立即猜想到她吹萧的嘴唇依旧会是说“回”的样子。买了盒带回去放给同学听,都说美极了,尤其那首美国电影音乐《毕业生》,如诉如叹的旋律一直在那段时光里流行,给无所事事的应届毕业生们注入了情感的清凉剂。大家似乎重新纯洁了一次,又谈起了文学,提起了艺术,想起了人生之美,同时也仿佛意识到了某种天真即将泯灭的不甘,心底的一份眷恋一分惶恐被唤醒。

  离校前的最后一晚,我们在宿舍里默默地坐等着派遣,时间慢得出奇。这时,一声口哨从走廊传来,正是那首大家喜爱的《毕业生》,徐缓的迷惘的引子破开了闷闷的空气,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开门出屋,努起“回”形的嘴唇,一齐把口哨吹响。昏黄的灯影下,口哨的和弦裹着沉重的惆怅在狭长的楼道里冲荡开去。默契的风忽忽地刮过来,摇撼着一只只不愿离岩不知明天去何方的小小船儿。口哨摹拟着排萧那水一样浩茫梦一样绵渺的音色,不安的心在她的轻波里久久依回:若有所失,若有所慰,若有所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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