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81　我为什么喜欢听假话?

　　Author :贾鲁生

　　Issue : 总第 151期

　　Provenance :杂文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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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一个镇。到村里检查春种情况。公路旁边的地，苗齐苗壮。村干部汇报说超额完成了镇上规定的种值计划。他当众给予表扬，并奖励了几吨化肥。私下里，他对村长说：“驴粪蛋子表面光，你别想蒙我了。”当然，对上面的汇报，依然如故。

　　有人说真话，但没敢签名，冒他的名，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了篇《忏悔录》，投寄到上面——

　　灵魂萎缩的人，从骨髓里厌恶真实，如同一个丑女人对镜子厌恶。

　　偶尔，我也面对真实的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病弱的躯体，破烂肮脏的皮肤的表层爬满了寄生虫，苍老的面容上横七竖八的皱纹如同被污染的江河，秃顶上几根稀疏的毛发发同被毁灭的森林，满身腐败的疥疮流着浓血，眼球里布满了贪婪的血丝，龇牙咧嘴的一副残暴的样子……

　　然而，经过假话的修饰、美容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宇宙的巨人，潇洒，富有，脉管里奔腾着祖先的粘稠的血液，炯炯闪烁的一双遥望未来的眼睛，一颗具有设计天堂的智慧的头颅，坚实的脚步走在人类的最前列……

　　我的颂歌，我的梦幻，我的鲜花，我的笔挺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我的涂抹了黄油的面包，我的美酒加咖啡。我的甜言蜜语的情人，假话，我爱你！

　　我知道，投入我的怀抱的假话是对我的欺骗，如同淫妇的忠贞和爱情的表白。

　　为什么要戳破它呢？

　　你尽管相信那强壮是真实的，那美貌是真实的，那梦幻是真实的，那甜言蜜语是真实的，你尽管相信一只老鼠尽心尽责地看守粮仓、一只狐狸待人接物忠厚真诚……

　　戳穿了谎言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九侯戳破了商纣王的谎言结果被剁成肉酱，屈原戳破了楚怀王的谎言结果被迫投江身亡，司马迁戳破了汉武帝的谎言结果被阉割了……

　　无论对在上的谎言还是对在下的谎言，都不要戳破。戳破谎言就要讲真话，讲真话就是犯上作乱，有一个算一个，讲真话的都没有好下场！

　　我只看历史不看现实。如今是讲真话的时代，虽然假话暂时还有一定的市场，但说假话的人最终是没有好下场的。

　　林彪说假话，“四人帮”说假话，怎么样？

　　时代成熟了，人类的上空阳光普照，谁也不能欺骗历史，谁也不能欺骗大众。

　　可是像我这种人，依然对假话抱有幻想：你把在下的试图靠说假话得到的一切给予他们，你就能够用假话从在上的那儿得到你所需要的一切。

　　我喜欢对上面说假话，所以也喜欢听下面对我说假话。因为假话中所说的一切都是我需要的。

　　我为假话开庆功会，为假话剪彩，为假话颁发勋章，为假话树碑立传；和假话调情，正如我和荡妇淫女调情一样。

　　由于生理和心理萎缩，我失去了创造的智慧，失去了追求的勇气，失去了青春的基因，干不成任何真实的事情，只有以假当真，调调情，过过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