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22　猎手

　　Author :张增有

　　Issue : 总第 152期

　　Provenance :小小说选刊

　　Date :199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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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早猎手就进了山。进山不久就发现了一条新的狼迹。

　　可能要猎到一件大货呢，少不了一场恶战。猎手的神经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眼睛睁得溜溜圆，枪下肩，弹上膛，右手食指就扣在扳机上。顺着狼迹他进了一个洞，身上的肉便一疙瘩一疙瘩地鼓起来。事情的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母狼出巢未归，狼窝里只剩下了4条小狼仔。

　　“狼仔子!”猎手骂道。

　　4只狼仔很快偎成一团，各自瞪着一双溜溜的眼睛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把它们全杀了!猎手觉得把它们一只只举起来朝着石头上摔下去是件很惬意的事。

　　4只狼仔溜溜的眼神可怜兮兮。

　　突然，猎手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把他们全部带回去。

　　恰逢山外集会，猎手一不做二不休骑着自行车驮着4只狼仔上了路。4只狼仔当做四只狼狗仔很快就出了手。每只60元，4只240元。一卷票子塞进了猎人的腰包。

　　当天晚上母狼就找上门来了。母狼就蹲在猎手家对面的石崖上，一声接一声地嗥叫着，如泣如诉，从灯熄人静到鸡鸣星稀，一夜连着一夜。狼完全无畏于猎手的那杆枪。这傻乎乎的狼哟！

　　猎手懵了。山里人常说狼乃神虫，有灵性，许是真的哩。猎枪就挂在土炕对面的墙上，他却丝毫没有击毙母狼的意念。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听见狼的嗥叫。他觉得母狼的嗥叫完全不是在痛哭儿女们的遭遇，而是在向全山村的人们诉说着一个青年猎手的奇耻大辱。不义之财不可取。240元钱成了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猎手睡不安宁了。窗插得紧紧的，上了闩的门板又抵上一个大碌碡。土炕上，他身子缩成一团捂在被子里面。母狼的嗥叫听不到了，他却做起了狼的梦，梦中的母狼就蹲在他的面前，像一位正义的审判官，向他讨要自己的儿女；而他——一个血性汉子却像一个受审的死囚任狼摆弄。“我要开胸剖腹，挖出你的心肝!”母狼咆哮着扑上来了，利爪如同一束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他的肌肤。“啊——”惊悸中猎手醒来了，浑身上下水浸一般。

　　“呜——”耳边又传来了对面石崖上母狼的嗥叫。

　　“日娘的!”猎手骂了一句。赶明日就到山外去，还了人家的钱！

　　猎手提出赎回狼狗仔，买主们拒不同意。大丈夫男子汉，人前一句话，马后一鞭子。想赎回狼狗仔?没门!无奈，猎手只得道清原委。而每一回无奈的解释都窘得他满脸通红，心里就像扎上了一枚蘸着毒汁的钢刀一样发苦、发痛。真的，自从接过父亲手中的猎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猎手的心里从来没有如果难受过。

　　猎手把4只狼仔重新送回了那个山洞，放进原先的那个狼窝。4只狼仔立即又偎成一团。

　　如释重负。猎手转身向洞外走去。转弯处他突然转回身子，端着猎枪对着4只狼仔扣动了扳机：“嗵——”

　　枪声在山沟里久久地回荡着。

　　猎手转身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