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68 《东方红》出了新作者

  Author :赵世民

  Issue : 总第 190期

  Provenance :八小时以外

  Date :19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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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炽忆当年,引出新故事

  听说《东方红》正式首演是刘炽指挥的。有一天我问这首歌的来历,刘炽说:“说来话长,那是60年前。”“您15岁,从家跑出来当红军?”“对!我在红军剧社当小演员。说起我到红军剧社,还有段故事。1936年冬,我在陕西云阳镇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伍修权给我戴的红军帽。1937年初,我到延安,被分到红军大学,后改为抗日军政大学。当时红军刚从保安开进延安城,生活条件艰苦。我们上课,就在广场土台上支张桌子当讲台,学员坐土砖上,膝盖上垫个纸板当课桌。教员都是一流的,毛泽东讲辩证唯物论,朱德讲游击战争。

  “我个儿矮,总坐前面。有一次毛主席上课,辩证呀、唯物呀、黑格尔、费尔巴哈呀,又满口湖南话,我哪懂呀?听着听着瞌睡了,竟打起了呼噜。大队长急坏了,立刻让值班排长戳我。值班排长跑到前面,正要伸手,被毛主席打断:‘别戳,这个小鬼昨晚没睡好,让他睡好了。’听课的学员哈哈大笑,我惊醒了,揉着眼睛,见主席正冲我乐呢。下课后,主席托着我下巴说:‘小鬼,睡得香吧?以后晚上别调皮,好好睡觉,再上课可不许打瞌睡喽。’

  “回到大队部,大队长聂鹤亭训我:‘你个小鬼,毛主席上课,你敢在他眼皮底下打呼噜,可把大队的脸丢尽了。’他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成天跟大人听课,真难为你。这样吧,你还是到剧团唱歌跳舞吧。’”

  “这正合你意,打小你就能拉爱唱。”我说。

  “我们剧团有几个老民间艺人。一个叫方宪章的,以前一直在黄河两岸卖艺,肚里装了很多山西民歌,拳脚也可以,他教了我很多民歌,其中有一首晋西北民歌《芝麻油》。”说着,刘炽唱了起来:“芝麻油,白菜心,要吃豆角抽筋筋,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呼儿嗨哟哎呀我的三哥哥。”

  “这不是情歌小调吗?”

  “正是。我们传唱的很多民歌甚至艺术歌曲都源于民间小调。1938年,安波等按这个小调填上了新词,取名《骑白马》: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嗨哟/打日本我顾不上。”

  “跟《芝麻油》对上了,上女下男。”我说。

  “但它有了抗日内容,很快在陕甘宁边区流行,一直唱到内地。”

  “再以后就是李有源编了新词《东方红》。”我插话,“记得我上小学时,有一课专讲李有源早晨见日出有感创作了这首伟大的颂歌。”

  “你别急,听我慢慢讲。1944年,我们鲁艺大秧歌队在绥德演出。在《拥军花鼓》、《兄妹开荒》等剧目后,我们又想写一部反映移民题材的戏,定名为《下南路》。”

  “移民?类似三峡的移民?”

  “两回事。当时陕甘宁边区,从绥德北部到葭县、吴堡、无定河一带,人多地少,人均不到半亩地。而延安以南的三湾:南泥湾、豹子湾、金盆湾一带却荒着,急待开垦。王震率三五九旅首当其冲。但部队人力有限,于是边区政府动员北部困难户到南边去。”

  “这跟《东方红》有什么关系?”

  “我们全体创作人员下去体验生活。一天我们要到葭县、吴堡一带慰问一旅的将士。当晚住在乌龙堡的一个骡马大车店里,听说有两个移民模范也在镇上,就请他俩谈有关移民的情况。这就是李增正、李有源叔侄。

  “我们在炕上聊上了。有王大化、张平、马可、贺敬之、张水华、于蓝、张鲁、关鹤童、姜应宗、王岚和我。聊到开心处,李有源说他们为宣传移民编了个歌。听说有新歌,我来神了,拿出笔和纸,准备记谱。李家叔侄扯开嗓门就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生存,/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

  “听到这,我放下笔,这不是《芝麻油》的调吗?下面的词是:②山川秀,/天地平/毛主席领导陕甘宁/迎接移民开山林/咱们边区满地红。/③三山低/五岳高/毛主席治国有勋劳/边区办得呱呱叫/老百姓颂唐尧。④边区红/边区红/边区地方没穷人/有了穷人就移民/挖断穷根翻了身。/⑤移民好/移民好/移民工作闹开了/葭县出来延安跑/移民变工把山掏。⑥葭县移民走延安/一定要开南劳山/不过几年你来看/尽是一片米粮川。⑦吴满有/马丕恩/高克兰来郭凤英/男耕女织是模范/咱们和他争英雄。⑧咱老乡/仔细听/移民开荒真光荣/各州府县来欢迎/送了好多慰问品。⑨移民开荒真光荣/走到延安开山林/打下粮食兑回来/有吃有穿好光景。”

  “《移民歌》这么长呀?”

  “这才九段,还有人往下编过其它内容。我们秧歌队在《下南路》中用了他们的《移民歌》。有一次,我到葭县中学给学生合唱队辅导,我教他们唱‘东方红,太阳升’。他们的音乐老师说,这歌他们早唱过,是他家附近一小学语文老师李锦绮编写的,共四段。县宣传部长嫌重复,去掉一段,还剩三段,第一段和我唱的一模一样。”

  我吃惊不小:“这么说李锦绮先于李有源写的这词?或说李有源听了这词后编的移民歌?”

  刘炽说:“是这样。”

  《东方红》是集体创作的结晶

  “那怎见得不是李锦绮和李有源不约而同写了这首词,或李有源在先,或你的记忆有误呢?”

  “据《延安文学》副主编白玉奇调查,先于李有源的《移民歌》就有不少人传唱《东方红》的词,并知道作者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这和我的记忆相吻合。”

  “那原作者没说过话吗?”

  “‘文革’后,李锦绮因说《东方红》是他写的而挨整,他不服,还到北京上访过。”

  “现在唱的:‘毛主席爱人民’、‘共产党像太阳’也是李锦绮写的吗?”

  “不,是公木。”

  “跟你合作《英雄儿女》的词作者?”

  “是的,他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词作者。我们秧歌队回到延安后,觉得这第一段词上口,内容又歌颂领袖,就是太短了,想请公木续上两段关于共产党、八路军的词。没等公木写出来,日本鬼子投降,抗日战争结束了。

  “1945年9月,延安组织了挺进东北干部团,鲁艺组织了一个文艺干部队,编为八中队。我和公木都是八中队的文艺干部。我们从延安出发,一路步行,横跨五省。行军途中,《移民歌》第一段大家反复唱,又顺嘴续上和行军胜利有关的新词,但都随唱随丢,没传下来。

  “同年11月我们到达沈阳,因演出需要,又请公木执笔,有王大化、高阳、田方、雷加、严文井和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续写了三段新词。第一段仍保留《移民歌》原词,仅将‘谋生存’改为‘谋幸福’。第四段是东北民主联军的内容,后来拿掉不唱了。”

  刘炽找来公木的一些资料让我看,我翻看公木给艾克恩的一封信,信上说:

  “《东方红》本是陕北民歌。它的产生和流传,多有歧说,难定论。我只说我参与和知道的情况。《移民歌》是1944年2月编出的,我们采集是在1944年冬天。1944年冬我与鲁艺戏音系孟波、于蓝、唐荣枚、刘炽四位同志合为一组到绥德地区采风,闹秧歌。在绥德停留了几天,便兵分两路,我与刘炽去子洲县十里盐湾,孟波、于蓝、唐荣枚赴葭县黄河边上。过了一个月,又在绥德汇合。这时孟波等同志采录的民歌中有《移民歌》,共九段。”看到这,我疑问:“刘老师,这和你的回忆有误,以哪个为准?”刘炽说:“李有源叔侄那次唱公木不在场。”

  我接着看公木的信:“直到抗战胜利,在延安及整个边区,还没有以《东方红》为标题的歌曲。偶然传唱的,就是《移民歌》,传唱得也不广。我们的《陕北民歌选》编成于1945年夏秋间,其中就不见有《东方红》的曲调。”  《东方红》从东北文艺工作团开始唱红

  “《东方红》传唱起来,就我所知,是从东北文艺工作团开始的。1945年9月2日从延安出发,六七十人作为赴东北干部大队的一个连,一路上说说笑笑,歌声不断。除了唱些现代歌曲,也经常即兴编唱顺口溜、信天游。在这中间,有人唱完《移民歌》第一段以后,又乘兴自编一些新词接唱下去,歌声随风飘散,没有留意记录。我于1945年9月行军途中,曾写过一首短诗《出发》,共有37行。开头两句便是‘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而最后结尾则是:‘哪里有了共产党,哪里人民得解放。’这说明,这一段歌词,在东北文艺工作团行军途中就编出来了。当时倒并未意识到这将成为《东方红》的一个唱段,但肯定是在唱《移民歌》时顺势联唱下来的。不必说是我的创作,更多的可能是听了大家这么唱,我才这样写出来的。到了沈阳已是10月底,要登台演出,这才想把《移民歌》改写成一支可供演唱的歌曲。参加这次编写的有刘炽、王大化、高阳、田方、雷加、严文井,我只是执笔记录。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凑合成了四段。除第四段,大都是在行军路上大家唱过的,我们只是又加以修整。编好以后,由我编曲,略加准备当晚就登台演唱,连根本不会唱歌的一些同志也跟着上台充数,摆摆阵势。这次演出,报幕就是《东方红》——陕北民歌。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东方红》这个名字。那是1945年11月间。

  “东北文工团在沈阳编整的《东方红》共四段:第一段即《移民歌》的第一段,只把‘谋生存’改成了‘谋幸福’。第二段大体是:‘毛主席爱人民,他是我们的带路人,为了建设新中国,领导我们向前进。’第三段,印象最深,当时写定如下:‘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达哪达亮,哪达有了共产党,哪达人民得解放。’在编写这段歌词时,是有意识把‘哪里’改成‘哪达’,忘记是由谁提出的,用意是显出陕北民歌的地方特色,有土味儿。第四段词是:‘共产党,老百姓,民主联军子弟兵。军民合作心连心,保家卫国享和平。’以上四段歌词,首次用《东方红》标题,由我编曲,在‘骑白马’调的基础上,略有加工,仍不失为陕北民歌。由沈阳传唱到全东北,传唱到关里,甚至返流到延安,到边区。在传唱过程中,淘汰了第四段。建国初期,《东方红》作为陕北民歌,正式刊载于《中国人民画报》上。”

  刘炽接着说:“我首次指挥唱《东方红》,根本没想到它会传唱下去,而且还会以《东方红》为名编了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特别是在‘文革’中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后来任何活动中《东方红》与《国际歌》一起唱,刚唱完‘他是人民大救星’,接着又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我心想:这不是矛盾吗?但那年代,谁敢吭声?”

  我说:“如今我才明白,《东方红》从民间小调衍变成庄严颂歌,毛泽东从普通人走向巨人。”

  刘炽说:“1942年春,毛主席来鲁艺作报告,报告结束,我去吃饭,在教务处窑洞前又碰到主席。我向毛主席敬了个礼,他说:‘是人民剧社的小刘炽吧?’‘是,主席。’‘可长大喽。小刘炽找着爱人没有哇?’‘还没呢。’‘还没找着老婆?不要那样懒惰嘛,哈哈哈……’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一定不懒惰,听主席的话,抓紧找。’周围的人听着都开心地乐了。那个年代真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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