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0 约瑟芬皇后

  Author :勒诺特

  Issue : 总第 40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法国

  Translator :陈祚敏

  巴黎昂坦街的一幢古老的贵族宅第,现在是一家大财团的办事处。这座宽敞的客厅高大的门框和窗框上,至今镌刻着栩栩如生的爱神。一百多年前,一个悲欢离合故事就发源于这里。

  一

  1796年3月9日晚八时左右,这间已为巴黎第二区区政府所在地的客厅里坐着五个人。其中两人,一个是督政府的督政官巴拉斯,一个是塔利安,正在那里喁喁私语。

  民政官勒克来克将身子埋在扶手椅里,耐心地等待着完成其份内的差事:为一对情人办理结婚登记。而那个向着炉火出神的漂亮女人,就是未来的新娘,她的名字叫约瑟芬。巴拉斯和塔利安今晚到这儿来,正是为了替她充当证婚人。新郎尚未到来,他名叫拿破仑,今年二十七岁。

  夜幕早已降临,而他却不见踪影。客厅里一片寂静。约瑟芬一手托着腮,脑海中不由地一幕幕浮起了她那坎坷不平的生涯。她出生在安的列斯群岛,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常年捉襟见肘。姑母雷诺丹一向我行我素,独自跑到群岛总督博阿奈家中呆了下来,后来又跟随他回到法国。不久,约瑟芬也到了巴黎。经姑母作主,她同博阿奈的儿子成了婚。年轻人当时是十九岁,而她只有十五岁。由于丈夫不时去凡尔登兵营和麦茨兵营,萍踪浪迹,常年不归,她经常独守空房。他们生了两孩子:儿子欧仁今年十五岁,女儿奥堂斯十三岁。婚后六年,他正式声明离开了她。她于是进了位于格勒奈尔街的庞特蒙修道院。修道院生活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离开修道院后,她孤独无依地担负起抚养子女的责任。在恐怖年代,她同前夫都被捕入狱。博阿奈后来被送上断头台,而她却侥幸活了下来。此后,她便无所顾忌、毫无节制地投身到“热月政变”后的那个花花世界中去了。她学会了上流社会温文尔雅的举动,知道如何博取他人的欢心。她不知不觉地认识了督政官巴拉斯,并在他的官邸遇见波拿巴这个初出茅庐,举止粗俗,非常与众不同的怪人。波拿巴对她一见钟情,狂热地向她表示爱慕之意,她屈就了。他成为她的情人,迄今已有六个星期。

  结婚仪式原定八点举行。时钟马上就要打十点了,可是这位新郎官仍旧迟迟不见踪影。民政官早已在扶手椅里沉沉睡去了。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战刀碰在上面的声响,惊醒了沉思的约瑟芬。紧接着,房门“轰”的一声打开了。波拿巴出现在门边,身后站着他带来的证婚人——一个满脸稚气的青年军官。只见他大步走进来,一边推醒民政官,一边大声嚷道:“起来!起来!快给我们把事情办了吧!”手续一办完,波拿巴便登上妻子的马车,跟着她到桑特来纳街的一幢简陋的房屋中去了。半年多来,她一直独自住在那里。

  二

  婚后第三天,波拿巴回到军队中,从此开始了他那传奇性的生涯,直到二十五年后在圣赫勒拿岛了此一生。约瑟芬没有随军前往,她不想离开巴黎社会当时所存在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作为一个久经情场的女人,她知道,这个情窦初开的青年后生,如今正深深地爱着她。他从前方的来信,是多么缠绵悱恻!他在信中写道!“你给我带来了幸福,也给我带来了不幸;你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生命!……”他盼望着约瑟芬来前方同他相会。为了表达他对她朝朝暮暮的思念,他竟引用了一句名言:“对我来说,你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魔鬼!”

  约瑟芬真是个拿破仑“难以理解的魔鬼。”对于拿破仑每一封动人心弦的来信,她总是寥寥数语便打发了。她整天访友会客,梳妆打扮,到服装店试样子,没完没了地同制帽工和缝纫工探讨新的款式。巴拉斯于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劝告她服从丈夫的旨意,要她离开巴黎。如果她确实为自己嫁给这个神经质的波拿巴而从心底里萌发过悔恨之意的话,那是在她坐在马车里,走出城门,沿着漫无尽头的大路,向意大利进发的时候。拿破仑得知她即将到来,那种急于相见的心情,真是笔墨所难以形容。在他的心目中,除了他的约瑟芬,什么士兵、战争、荣誉以及米勒西姆、蒙多维、洛迪等地的战争,全都不存在了。后来,他们终于在布雷西亚相会。经过这番被迫离开她所心爱的桑特来纳街的长途旅行,她疲惫不堪,满腹怨恨,无精打采,而他却完全沉浸在极度的幸福中。他觉得她的美貌举世无双,可是曾几何时,有多少姿色出众的年轻姑娘向他表示过爱慕之意,但都被他粗暴地一一回绝了。他说:“她的面庞是那样柔媚,那样荡入心魄,早已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谁也无法同她媲美。”每当离开她到军队中去的时候,他都痛苦不已。可是每次离别之后,战场上紧随着就是一次辉煌的胜利。卡斯蒂利奥内、里沃利和阿尔科勒的大捷已经传遍整个欧洲,但这位胜利者一心所想念的却是回到他妻子的身边去。

  对于拿破仑的这种狂热劲儿,约瑟芬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没有流露出来。她善于察颜观色,性情又比较随和。不过,她仍然在信中把她在异国的愁绪告诉了她在巴黎的女友。她在给姑母雷诺丹的信中写道:“意大利的王公显贵都对我殷勤备至,可是我宁愿回到法国去做一个普通公民。”她在意大利游山玩水,本想从中得到一点慰藉,但却反而加重了她的乡思。不久,她遇到了一名上尉,引动了她的春心。年轻人名叫沙尔,仪表堂堂,而且擅长笑谑科诨,打情骂俏。这样,当拿破仑在军中处理军务时,沙尔便成了约瑟芬的座上客。她同他一起回到法国;拿破仑出征埃及时,仍同他继续往来。后来,当她用巨款买下马尔麦松城堡后,两人就更是形影不离了,这在附近的农民中引起了一片议论。

  拿破仑在埃尔阿里希前沿的沙漠中听到妻子不忠的消息。他怒不可遏,语不成声地发泄道:“啊!约瑟芬!……我在千里之外……你竟然欺骗我到如此地步!……离婚!我要把这件丑事弄得尽人皆知!……让他们见鬼去吧!……我要把这两个不安分的贼男女统统绞死!……”这一年的岁暮,他回到法国,沿途到处被人们视为救星,受到热烈的欢迎。约瑟芬后悔莫及,痛哭流涕。拿破仑决心硬到底,拒绝让她进入自己的房间。约瑟芬在门外几乎哭了一整夜,请求他的宽恕;可是当她眼泪哭干,眼见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使他回心转意时,拿破仑却软了下来,他打开房门,向她张开了双臂。她扑到他的怀内,泣不成声……从这一天起,她才发自内心里爱上了他。

  三

  她将自己同拿破仑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极其巧妙地把她在社会上建立的各种关系,她的生活经验,全都用来为这位雄心勃勃的丈夫效劳了。她把无数对拿破仑的事业无动于衷或者与之为敌的人都争取了过来,所以直到拿破仑当政的极盛时期,他们俩在人民中所得到的广泛拥护,同她的机智和魅力是分不开的。巴黎市民在谈到她时,都称她为“拿破仑洁白无瑕的天使”。

  约瑟芬花钱似流水。不停地采购是她的癖好,不仅在她当上皇后之后是这样,“雾月十八”之前也是这样。她的箱笼和橱柜里放满价值高昂、她看也不看的首饰和珍玩。她的藏衣室内放有三四百条印度绸披肩,她常常将这些披肩做成家具套和小狗的垫褥。她的生活之豪华压倒任何荒涎不经的传说,压倒人凭借自己的想象所能编造出来的任何离奇的故事。她的儿子成了意大利总督,女儿成了荷兰王后,教皇专程从罗马赶来为她敷圣油,行加冕礼。

  可是交上这样的运气,她是付出了多大代价,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啊!首先,她终日被猜疑心苦苦折磨着,皇上的一举一动总使她觉得瞻念前途,不寒而栗。啊!悔恨咬啮着她的心,当初,皇上对她的爱是那样真挚,那样狂热,而她却冷若冰霜,无缘无故地刺伤了他的心。她把他过去从意大利给她寄来的一封封充满激情的来信翻出来,读了又读,对于这些来信,她过去是那样轻率,只是了上一眼便扔在一边了。其次,随着他的威望越来越高,随着帝国的势力一天天向欧洲扩张,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正经历着急剧的衰落。不错,他现在还离不开她;由于精心保养,刻意修饰,虽已年过四十,她仍旧保留着青春的风韵,可是她知道,她已经过了生育年龄,皇上难道不需要给他的臣民留下一个龙种,继承他的事业吗?所以早在加冕典礼之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便惶惶不可终日了,生怕人们会作出致命的决定,断送她的一生。她象一个躺在铡刀下苟延时日的死囚,从拿破仑近侍的眼神中看到了宣判她的死刑的判决书。这些人同拿破仑命运与共,决不会让他的江山因此而遭到覆没。此外,她从皇的上沉默寡言和不时流露的情绪中也看到了这一点。

  可是1809年12月15日,这可怕的一天终于来到了。根据决定,约瑟芬必须在这一天向整个宫廷宣布放弃自己的皇后地位。皇帝的大书房里聚集着全体皇室成员和当朝达官显贵,宝座大厅也挤满了文武大员和宫廷贵妇。大家等了一刻钟后,皇上让人把国务大臣兼皇室总管雷尼奥特请了进来。他简单说了两句,然后轮到约瑟芬。约瑟芬于是拿起一份她事先在通常使用的便笺上拟好的草稿,开囗念道:“经圣明的陛下同意,我在此宣布,鉴于我已失去生育能力,不能使陛下的事业后继有人,国祚安泰,我情愿表示我对陛下亘古未见的热爱和忠诚……”念到这里,她已经是气噎喉堵,泪如雨下了。雷尼奥特顺手将那张纸片接过来,继续念了下去……

  第二天是她“临刑”的日子。她必须在午后两点离开土伊勒利宫,从此再也不能回来了。几辆马车停在花形楼梯的列柱下面,仆役们正在往里面搬运箱笼、家具、一盒盒衣帽、古玩,以及两条小狗和一只鹦鹉。约瑟芬神思不定地在富丽堂皇的卧房内踱来踱去,再过一会儿,她就要被人们从这里“驱逐”出去。她含着泪花,又一次向这间她住了几年的精美屋宇扫了一眼。这时,皇帝走了进来。她呜呜咽咽地扑到他的怀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上十分“温柔地”亲了她几次,竭力扶着她的身躯,但她终于昏厥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时,他已不知哪里去了。御前秘书梅纳瓦尔告诉她,皇帝到特里亚农去了。她于是向梅纳瓦尔反复叮咛,一会儿叫他提醒皇上这个,一会儿又叫他不要忘记告诉皇上那个;总之,她想方设法拖延时间,那怕是多呆一分钟,甚至一秒钟也好……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雄伟、壮观的殿宇已不是她呆的地方,而一走出皇宫的大门,她也就成为一文不值的布衣庶民了。她于是一步一步地沿着不知有多少重臣曾经从这里上上下下的花形楼梯走了下去。

  皇上对他这位头婚妻子离开皇宫后的命运,作了尽善尽美的安排。她不但有自己的寓所,而且一切待遇照旧。他将爱丽舍宫赐给她居住并将马尔麦松城堡作为她夏天的游憩之所。他给了她一笔每年有两百万收入的财产,并替她还清了高达两百万的全部债务。事隔不久,他又将位于埃夫乐附近的纳瓦尔城堡及四周的土地赏赐于她。她的侍从和仆役如云,与女皇无异,不过这些侍从和仆役对于这项差使并无多大兴趣,因为在他们看来,整天同这位遭到贬谪、眼看就要无声无息的“皇后”呆在远离巴黎的外省,脸上实在毫无光彩,而如果让他们去侍奉未来的“新贵”,则可以得到说不尽的好处。因此,怨声恶语不时刮进约瑟芬的耳内,她自己对于这种谪居他乡的“流放”生涯也感到十分悲凉。她的心头又燃起了遥念巴黎的乡思,于是想回到巴黎、住到皇帝赏赐给她的爱丽舍宫去。可是人们告诉她,还是不要回去为好,理由是:眼下已是1810年初春,接替她的人很快就要“就位”。后来,人们只允许她于每年春天在马尔麦松小住几个星期;其它时间,则力劝她住到埃克斯昂萨瓦去。她便在米兰、日内瓦、普雷尼和纳瓦尔等地过起流浪生活来了。由于成年东奔西逐,随从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低落了,开小差的人逐日增多,连下等仆人也敢当着她的面流露其失望和不满了。到后来,便只剩下两个人同她相依为命,这就是她的儿子欧仁和女儿奥堂斯。

  四

  可是突然间,她命中又发生了一次重大转折。皇上被废黜了,那个丧门星奥地利女人给他带来了不幸。外国军队驻进了巴黎,拿破仑随着他的政权一起覆没,重新取得王位的波旁家族会不会把她的那些城堡收回去?如果被收回去的话,她将到哪儿去寻觅栖身之地?她这个由于命运的安排而享足了荣华富贵的女人,最后难道要到收容所去打发残生?但事情终于没有发展到这一地步,由于篡夺王位、遭到人们痛恨的拿破仑遗弃了她,由于她也是拿破仑狂妄野心的牺牲品,复辟王朝和联军终于宽恕了她。出于敬重,大概也出于好奇,因为二十五年来欧洲经历了一场噩梦,而这个女人同这项令人不可思议的冒险事业是紧密相连的,俄国沙皇还特意去马尔麦松拜访了她。紧接着,普鲁士国王也带着儿子来登门拜访了。这之后,普鲁士、英国、俄国和德国的皇亲国戚也都纷至沓来,冷落多年的门庭,顿时出现了一番热闹景象。连不共戴天的波旁家族如今也显得雍容大度了,他们叫人转告她,她可以在余生之年继续占用纳瓦尔城堡。这样,她总算在马尔麦松城堡平安无事地呆了下来。后来,路易十八的弟弟也来向她表示他的敬意了。这些保皇党人当年狼狈地逃往国外时,曾得到过她的有力帮助,他们对此至今记忆犹新。再说她本来不就是他们的人吗?她不是也同许多从国外归来的人一样,在恐怖年代遭受过牢狱之灾吗?对于这意外的情况,她很快便适应了下来。她一如既往,毫不吝啬地招待着各方慕名而来的人士。其中有皇帝、国王、王子和流亡归来的贵族。她的沙龙成了当时上层社会最热闹的场所。那种盛况实在是古往今来所绝无仅有,仅俄国沙皇每星期就要光临两次。即使在她最得意的时期,也没有受到过这样大的殊荣。更有甚者,国王路易十八也表示要见她一面。因此,她应邀将于5月26日回到阔别四年半之久的土伊勒利宫去拜见他。

  但终未如愿。25日,她忽然感到喉间不适,四天后,她离开人间。

  谁也没有想到把她的死讯告诉拿破仑。他是从报纸上得悉,他青年时代曾经为之丧魂失魄的约瑟芬已经撒手尘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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