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2期

车流如水　水如年

作者：孙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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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第几次看《甜蜜蜜》，她依然是点起一支烟，在暧昧的雾气里，以局外人的身份评点着李翘和黎小军的爱情。
　　一幕幕熟悉的剧情，令她恍如隔世。
　　那时，她还是白衣飘飘的大二学生，纯得可以。而他，同样的优秀，成绩突出的理想主义者，学校里的模范学生。不知是谁先爱上谁，其实也不打紧了。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即使是学校的“棒打鸳鸯协会”，也从不会不识时务前来打扰。别人K书辛苦的四年，在他们眼里只有甜蜜。
　　他骑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约会时载着她，稠人广众问，不免杀风景。那也是他们甜蜜中惟一的酸涩，拌嘴因此而起。
　　1997年的《甜蜜蜜》看得很早，是他不知从哪里搞到的盗版碟。
　　那个平常的下午，她觉得掌心里只要握住了一缕爱情，便足够了，其余全不重要。而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被片尾轰然响起的主题曲全然覆盖。
　　“什么?”她恍恍惚惚地问。
　　“我买了辆新车。”他笑得神秘。
　　他是特意选定的这个日子啊，幸福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眸。
　　楼底下停着那辆色彩鲜明的山地，对学生来说，是要用掉好几个月的积蓄的。他得意地嘴角向上翘着，还没忘记说其实一点儿不贵。
　　不忍揭穿他善意的谎言，她跳上车去：“试试车吧!”
　　风在发丝间流淌，她不自觉地模仿起张曼玉在片中的样子，悠哉地晃起交错着的小腿来。幅度大了，他笑着一下下回头，提醒她小心，“不要高兴过度嘛……你再晃我可要倒了……这可不是拍电影，掉下来会很难看的哦!”她一下下捶他的背回应着：“要你管!”心花怒放得唏里哗啦。
　　她觉得自己飞了，时间飞了。
　　照毕业照的那天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流泪了，叹息了，拥抱了，握手了，笑了，闹了，开玩笑了，立誓言了，然后学生时代就结束了。
　　他要回家乡，而她却留在这里。
　　“车子留着陪你吧。”他抚着她的头发，很慢。
　　“还是新的呢……”她喃喃。
　　“不知道以后会是谁骑这辆车载你了。”他笑得她心烦意乱。
　　“除了你，谁都不行!”她几乎是喊出来。
　　当时，她是如此相信他们年轻的爱情，经得起流水似的时间考验。
　　之后的两年，不知是她同化了世界还是世界同化了她，精致的妆容扫荡掉了眼里的纯净。
　　她不会再为一辆山地车而心动，眼中只搁得下车展中的名贵跑车。
　　后来他来，盯了她10秒钟，看着她老了两年的脸和老了10年的表情，反反复复只说：“你变了。”关于学生时代的那辆山地，他们只字未提。
　　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挽回，于是指尖碰碰指尖，说再见，背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默默走开。
　　走到一半，马路对面的她回过头来，隔着一段红尘，隔着两年的时间，隔着这条街上滚滚而来，滚滚而去的车水马龙，睁大双眼，想把他最后的背影记住。
　　因为这一天，她失去了他，失去了永远。
　　两个月后她嫁给身边的这个男人，可以有自己的红色法拉利，可以懒懒地缩在沙发里看正版的《甜蜜蜜》，但总是内心空空，伤痛时握不住所有的泪滴。
　　可能是因为那一天，她不小心丢了他，就丢掉了永远。
　　夜色下的车水马龙，水一样流过她的心间。
　　(许燕摘自《女友》2000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