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5期

淹大水的启示

作者:刘 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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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淹大水的那一天
  不知是否温室效应,这两年一下大雨就淹水。
  王老板最怕淹水,因为他卖纸,纸重,不能用楼上堆货,只好把东西都放在一楼。
  “天哪!还差半尺。天哪!只剩两寸了。”
  每次下大雨,王老板都不眠不休,盯着门外的积水看。所幸回回有惊无险,正要淹进门的时候,雨就停了。一年、两年,都这么度过。这一天,台风来,除了下雨,还有河水泛滥,门前一下子成了条小河,转眼水位就漫过了门槛,王老板连沙包都来不及堆,店里几十万的货已经泡了汤。
  王太太、店员,甚至王老板才十岁的儿子都出动了,试着抢救一点纸,问题是;纸会吸水,从下往上,一包渗向一包,而且外面的水,还不断往店里灌。
  大家正不知所措,却见王老板一个人,冒着雨、趟着水,出去了。
  “大概是去找救兵了,”王太太说。
  而几个钟头过去,雨停了、水退了,才见王老板一个人回来。这时候就算他带几十个救兵回来,又有什么用?店里所有的纸都报销了,又因为沾上泥沙,连免费送去做回收纸浆,纸厂都不要。
  王老板收拾完残局,就搬家了,搬到一个老旧公寓的一楼。他依旧做纸张的批发生意,而且一下子进了比以前多两三倍的货。
  “他是没淹怕,等着关门大吉,”有职员私下议论。
  果然,又来台风,又下大雨,河水又泛滥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
  好多路上的车子都泡了汤,好多地下室都成了游泳池,好些人不得不爬上屋顶。
  王老板一家人,站在店门口,左看,街那头淹水了:右看,街角也成了泽国,只有王老板店面的这一段,地势大概特高,居然一点都没事,连王老板停在门口的新车,都成了全市少数能够劫后余生的。
  王老板一下子发了,因为几乎所有的纸行都泡了汤,连纸厂都没能幸免,人们急着要用纸,印刷厂急着要补货,出版社急着要出书,大家都抱着现款来求王老板。
  “你真会找地方,”有同业问,“平常怎么看,都看不出你这里地势高,你怎会知道?”
  “简单嘛,”王老板笑笑,“上次我店里淹水,我眼看没救了,干脆趟着水,趁雨大,在全城绕了几圈,看看什么地方不淹水。于是,我找到了这里。”王老板拍拍身边堆积如山的纸,得意地说:“这叫救不了上次,救下次,真正的‘亡羊补牢’哇。”
  从容的秘诀 “播慢一点,”组长对他说。 “播慢一点,”导播对他说。 “播慢一点,”经理对他说。 “播慢一点,”居然在电视公司门口,遇到总经理,也得到这么一句建议。
  “我播得并不快啊,”小王心想,“我偷偷计算过了,别人播的字数跟我差不多,为什么大家不说别的主播播得快,却觉得我快呢?”
  为了找问题的所在,小王特别去拜望了以前的新闻系教授。
  “我注意到了,你播新闻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快,”教授一见面就说,“不过那不是真快,而是因为你的气有点急。”
  “气急?”小王不懂,“我一点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啊。”
  教授笑笑,叫小王坐下,从茶几下面掏出个照相簿:“来,先不谈播新闻,你瞧瞧,我刚从墨西哥回来,这么老了,还去爬玛雅人的金字塔呢。神不神?”
  教授指着一张照片,只见那几乎只有四十五度的台阶上,一群人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教授正是其中一个。
  “上去还好,下去可就恐怖了,”教授瞪大眼睛,“因为往下看,每个台阶都一样窄,几百阶直通地面,一个不小心,滚下去,就完蛋了。比起来,还是泰山好爬。”说着翻到相簿的另一页:“你瞧,连你师母都上了泰山。”
  “泰山为什么反而好爬呢?不是‘登泰山而小天下’吗?”小王问。
  “因为泰山的石阶虽然也陡,可是每隔一段,就会有一块比较宽的地方,让你可以暂时休息休息,”教授指着照片说,“就算不小心,滚下去了,因为有比较宽的地方可以缓冲,也好得多,”笑笑,“你注意,凡是给人危险感的,像是黄山的天都峰、玛雅的金字塔,都不见得因为它高,而是因为中间没有留下让人缓口气的地方。”
  多么奇妙啊,自从拜访那位老教授,小王播新闻就不再给人急迫的感觉了。以前批评他的长官,一个个竖起大拇指:“播得太棒了,不疾不徐、字正腔圆。”没多久,小王就当选了最受欢迎电视记者。因此许多新进的记者都去向他请教。
  “说来其实不难,”小王说,“就像爬山,别一直往前冲,走一段总要喘口气,如果你一个劲地念稿子,中间没有明显的顿挫,就会让人觉得气急。相反地,你可以播得很快,但是如果到专有名词的地方都能稍稍放缓一点,在段落与段落之间,都稍微做个停顿,甚至轻轻点个头,笑一下,观众看来自然觉得你从容,”小王笑笑,“哪个喋喋不休的女人,能表现出风韵?哪个一刻不停的男人,又能表现出风采?紧张当中要有节奏、忙碌当中要有休闲。绘画时,在紧密当中要留个空白,歌唱时,在段落之间要吸口气。天下的道理其实都一样啊!”
  好好活着
  大热天,禅院里的花被晒焦了。
  “天哪!快浇点水吧,”小和尚喊着,接着去提了桶水来。
  “别急,”老和尚说,“现在太阳大,一冷一热,非死不可,等晚一点再浇。”
  傍晚,那盆花已经成了“霉干菜”的样子。
  “不早浇……”小和尚咕咕哝哝地说,“一定已经死透了,怎么浇也活不了。”
  “少哕嗦,浇。”老和尚骂。
  水浇下去,没多久,已经垂下去的花,居然全站了起来,而且生意盎然。“天哪!”小和尚喊,“它们可真厉害,憋在那儿,撑着不死。”
  “胡说,”老和尚骂,“不是撑着不死,是好好活着。”
  “这有什么不同呢?”小和尚低着头。
  “当然不同,”老和尚拍拍小和尚,“我问你,我今年八十多了,我是撑着不死,还是好好活着?”
  晚课完了,老和尚把小和尚叫到面前问:“怎么样?想通了吗?”
  “没有,”小和尚还低着头。
  老和尚敲了小和尚一下:“笨哪,一天到晚怕死的人,是撑着不死,每天都向前看的人,是好好活着。得一天寿命,就要好好过一天。那些活着的时候天天为了怕死而拜佛烧香,希望死后能成佛的,绝对成不了佛,”老和尚笑笑,“他今生能好好过,都没好好过,老天何必给他死后更好的日子?”
  (王广义摘自《讲义》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