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迷走天使

作者：吴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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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
　　每个人都曾经是天使，
　　然后，
　　选择降落在，
　　自己的城里
　　克蕾儿是天使国境里的一个小天使，嗯，是那种辈分很小很小的天使。天使国境的生活非常美好，克蕾儿的神仙教父布里斯很疼她，天使姊姊们也都对她好。然而，克蕾儿一直有一个愿望，她很想下去人间看一看。
　　可是，布里斯说她还太小。
　　我不小了，我已经可以飞得很好，不会去撞到日光树和月光围墙了。克蕾儿在心里想。
　　终于有一天的下午，克蕾儿看着躺在白云躺椅上打盹儿的布里斯，好小声好小声地对他说：“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到人间去看一看，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回来你再骂我好了。”
　　然后，赶在布里斯醒过来之前，克蕾儿捉着经过的B66流星的尾巴，准备一起降落到人间。
　　“咻”的一声，克蕾儿放开B66流星，发现自己降落在这座城最高的塔楼上。啊!是晚上。夜色如墨，夜风如水。整座城是晶晶亮亮的灯火，像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克蕾儿坐在屋檐上，背上的翅膀扇呀扇的，不小心扇醒了几颗睡着的星星。
　　要开始冒险喽，克蕾儿很兴奋地对自己说。可是，得先把翅膀收起来呀，她想。向下望去，克蕾儿看见城里某个黑暗的角落，有一个置物柜。于是，她扇动翅膀，向那个角落飞去。
　　站在置物柜前，克蕾儿想把翅膀放进去，可是每一格都锁着，没有办法打开。
　　克蕾儿只好拖着翅膀，在城市里流浪。
　　克蕾儿走在分隔岛上，觉得好像是走在森林里一样，忍不住快乐地边走边跳了起来。最后，她停在一棵大树前。
　　“你好，我是克蕾儿。”停在草坪上，克蕾儿对着眼前的大树讲。
　　“你好，我是渥克。”大树动了动身子。有两片枯黄的叶子落了下来，掉在青绿的草地上。
　　“咦?你的叶子要去哪里呢?”克蕾儿问渥克。
　　渥克说：“每一片落叶都是顽皮的孩子，总想着要流浪，等到真的离开了大树才会发现，其实哪里都去不了。”
　　“是吗?”克蕾儿觉得很兴奋，“我也是出来流浪的呢。”然而，渥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做着深呼吸。
　　原来这是一座，
　　流浪城市。
　　
　　离开分隔岛，克蕾儿搭上地铁。然后，她遇到了第二个朋友，琼斯。
　　“你好，我是克蕾儿。”克蕾儿对地铁说。
　　“你好，我是琼斯。”地铁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答。
　　“你的速度好快啊。”克蕾儿坐在车厢顶上，一边说一边拍着风，觉得很兴奋。
　　“是啊，真的太快了。从这里到那里，速度太快了，人们便忘记仔细看看途中的风景。”琼斯说着，表情看起来很沮丧。
　　太快了?克蕾儿突然想起自己因为一直飞不快，所以天使国境的一草一木，她都很清楚。
　　到了终点站。克蕾儿下了车，口里不断念着琼斯刚刚说的话：“速度太快了，人们忘记仔细看看途中的风景。”
　　原来这是一座，
　　失速城市。
　　
　　然后，克蕾儿走进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里，进了门才发现，原来是一间KTV，她看见每个包厢里都挤着满满的人。就这样，她遇见了第三个朋友，辛格。
　　“你好，我是克蕾儿。”克蕾儿对躺在桌上的麦克风打招呼。
　　“咳！咳，你好，我是辛格。”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说。
　　“辛格，为什么人们这么喜欢唱歌呢?”克蕾儿问辛格。
　　“唉，他们以为包厢的门关上，悲伤就能释放，都是无助的人啊，才会相信能在别人的歌里，唱完自己的伤心。”辛格突然降下好几KEY。走出包厢的时候，克蕾儿闻到了好多音符里，有眼泪的味道。
　　原来这是一座，
　　伤心城市。
　　
　　拍着翅膀，克蕾儿飞到路灯上，坐了下来。夜很深了，可是整座城里都是尚未熄灭的霓虹灯，闪呀闪的。
　　“你好，我是克蕾儿。”克蕾儿对身旁的一盏霓虹灯说。
　　“你好，我是莱特。”霓虹灯闪了两下。
　　“这么晚了，为什么这些灯都还不熄呢?”克蕾儿问莱特。
　　“这个城市太荒凉了，于是，只好用璀璨的灯光，假装繁华。如果灯熄灭的话，那些徘徊的人便看不见明天也看不见希望了。”莱特突然暗了下来。
　　克蕾儿想，原来这城里的灯这么多，是因为要为孤单的人引路。
　　原来这是一座，
　　荒凉城市。
　　
　　克蕾儿拍起翅膀，往城市的边缘飞去。她看见一座红色的大桥，横跨在河面上。
　　“你好，我是克蕾儿。”克蕾儿坐在桥墩上对大桥说。
　　“呵呵，你好啊，我是史宾。”大桥展着双臂亲切地说。
　　“你一直都站在这儿吗?”克蕾儿问史宾。
　　“是啊。我一直站在这儿，是要人们知道，只要想办法，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路被河阻断了，我们就搭上桥，人生里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史宾很慈祥地笑着。
　　克蕾儿看着河面上倒映的灯火，复诵着史宾的话：“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
　　原来这是一座，
　　希望城市。
　　
　　天快亮了，克蕾儿该回去了。她拍着翅膀，飞回原来降落的那个地方。在分隔岛上，克蕾儿看见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克蕾儿悄悄地从男人面前走过，虽然她知道人类是看不见天使的，但她还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你好啊，小天使。”男人忽然用一种孩子式的语调对克蕾儿打招呼。
　　“啊!你看得见我?”克蕾儿有点惊讶。
　　“是啊，因为我曾经也是天使。”男人说着。
　　“你也是天使?”克蕾儿有点迷惑了。“那你为什么没回到天使国境呢?”
　　“因为我不能飞，也不想飞了。”男人说着，脸上尽是笑意，“因为，我在这里有爱恋的人。”
　　“你在这里快乐吗?这城市好像很孤单又好像很有希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一座怎么样的城?”克蕾儿问男人。
　　“你知道吗?每一座城市，其实都是一面镜子。你孤单，便看见寂寞的倒影；你快乐，便看见微笑的倒影。我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不能飞翔却更快乐的自己。”
　　男人顿了顿，接着说：“因为我看见爱情的倒影。”
　　原来这是一座，
　　爱情城市。
　　
　　这时候，城市里忽然扬起一阵风。漫天的风沙扬起，克蕾儿别过头，怕风沙吹痛了眼睛，却看见那个黑暗的角落，那个紧闭的置物柜，所有的柜子如今全都打开着。铝制的柜门在风中摆动，哐当作响。克蕾儿走近一看，她吃了一惊。
　　置物柜里全都是，生了锈的翅膀。
　　原来，也许每个人都曾经是一名迷走的天使，因为看见了比飞翔更贵重的东西，于是，甘心舍弃翅膀，放弃飞翔。克蕾儿忽然明白了男人的话。
　　“祝你快乐。”抓着B125流星的尾巴，克蕾儿对男人说。
　　“你也是，可爱的小天使!”男人微笑着对克蕾儿说。
　　就在起飞之前，克蕾儿回头，看见男人的身后，隐隐有一双洁白的翅膀，轻轻地扇动着。
　　原来，
　　每个人都曾经是天使，
　　然后，
　　选择降落在，
　　自己的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