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接触“家风”这个词,感觉很遥远,那是大门大户才有的,跟咱这样的小门小户不搭边。可是细细想来我和哥哥走到今天,有幸没有成为“社会的反叛”,竟然还有着一直努力前行的动力,心中深藏着感恩、爱、宽容,还有面对困难时野草般的韧性,这难道跟咱小门小户的“家风”有关?
说起咱家的家风,不能不说我的母亲,因为我们从小父亲就在外地工作,我们孩童时期的教育基本全在母亲一人身上。后来父亲回来,肩负着一个家的经济重担,早出晚归,教育我们的大任还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虽则一普通农妇,然则她的父亲,我们的外公读过十六年私塾,家教甚严。童年的印象中母亲不多言,但很威严,我们玩闹不堪时,只需她一个眼神递过来,我们便不敢再胡闹。但母亲亦很慈爱,以至童年时半夜醒来昏黄灯下母亲常常为我们纳鞋底的那一幕一幕,至今想来,仍倍觉温暖,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这是我和哥哥从小就有的共识。
母亲对我们的教育,可以说是“倾尽其心”,她经常说的三句话伴随我们学习的整个阶段,成为我们不停努力的动力,时至今日,不时拿出母亲当年的话来咀嚼,仍能感受当初的母亲的苦心和睿智。
第一句“砸锅卖铁也要读书”。母亲常常会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重回课堂,书声琅琅。少年时因为弟妹众多,身为长姐过早辍学为父母分担家庭重任,没能完成读书的心愿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母亲只上过小学一年级,扫文盲的时候由于自身努力比周边的姐妹多识得一些字,和父亲结婚后,父亲长期在外,母亲靠夫妻两地书又识得一些字,父亲小学毕业,但自己很上进,写得一手飘逸大气的字,每次通信父亲都把母亲的错别字改好再连同回信一并寄回。因此母亲对文化一直非常看重,她不希望我和哥哥因为任何原因终止学业。一方面小心呵护我们对学习的兴趣,长这么大从没有因为考不好而被揍;而我们每次有奖状回来,母亲总是工工整整地贴在最显眼的墙上,直到墙上挂满我们的奖状。另一方面,母亲总是细心消除我们的顾虑:不要担心没有钱上学,我和你们的爸爸砸锅卖铁也要给你们上。人家的父母希望孩子留在身边,我们希望你们飞得高,飞得远。母亲说这话时,嘴角眉梢带着笑,眼睛里满是憧憬,好像我们已经有出息似的。后来哥哥考上了大学,后来我做了教师。我要去工作的那天晚上,母亲说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当老师了,教学生读书呢。
第二句话“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本事”。母亲的话常常很普通,但越是普通的话越耐人寻味。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家底很薄,硬是靠着两人的努力,从土基的房子换成红砖的房子,从平房换成了楼房。我10岁我们家就住上楼房了,每年的夏天,我和哥哥都会有一个新水壶,一双新的凉鞋,我还会有一条新裙子。从我记事起,我和哥哥新年从没穿过旧衣服过年。早年的时候,母亲为了能让我和哥哥穿上新鞋过年总亲自做鞋,年三十的晚上母亲总睡得最晚……闲来母亲也跟我们兄妹唠嗑,讲他们的“发家史”,临了母亲总会说一句: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本事啊!我和你爸爸靠着自己的双手,从一穷二白到现在衣食无忧,没跟人借过一分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你们兄妹也要多努力,多读书,读书好了,最终还是自己好啊!
第三句话“不惹事,不怕事”。母亲从小教导我和哥哥,不要与人争斗,和气生财。打架闹事的地方不要去,要听老师的话,否则在外面被打了回来还要挨打。可是有一次,哥哥被人打了,母亲知道原委后,急匆匆就带着哥哥到他班主任家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哥哥在放晚学的时候和一个要好的同学在校门口互相打着玩,原是孩童嬉戏的正常事。不巧,正碰见这同学的一个同村人,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哥哥,母亲气不过,“我的孩子怎可随便给人打?”于是她先找到哥哥的班主任一起到那打人的人的家中,直到对方赔礼道歉为止。事后,母亲说,“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母亲的话总是掷地有声,响在我和哥哥的心里。试想,当初的母亲一个女人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是怎样的殚精竭虑啊,孩子在受到伤害的时候,能躲在母亲的羽翼下又是怎样幸福的事情。
如今母亲年届花甲,得空跟母亲说起她曾经经常教育我们的三句“至理名言”,母亲眯缝着笑眼,问:还记得?我连声回答:记得记得,我已经把它们压箱底了,要一辈子藏着哦。以后拿来教育芊芊。
“呵呵,你们知识分子,还要用我农民大老粗的话吆!”母亲说。
“知识分子也是您农民大老粗教养出来的嘛!”我和母亲都笑了。
草根之家一代一代传承的,难道也是——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