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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诗集现代诗原文阅读
波德莱尔
祝福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在主宰命运之神的圣旨之下，
诗人降临到这个烦恼的世间，
他的母亲恐怖万分满腹抱怨，
向着怜悯她的上帝握紧双拳：
“唉！我情愿生下一团蝰蛇，
也不愿养育这让世人嘲笑的蠢物！
可恨那片刻欢娱的短暂宵夜，
使我腹中孕育了罪孽的种子！
“既然你从女人群中挑选了我，
使我遭受可怜的丈夫的厌恶，
我不愿把情书这孱弱的怪物，
再投入熊熊燃烧的欲火之中，
“我要扑灭你手持恶意诽谤的
工具摧毁我的仇焰，
全力扭曲这悲惨的小树，使它
不能萌发蔓延瘟疫的毒芽！”
她如此咽下仇恨的毒涎，
不理解自己难以改变的天命，
她亲手备好那地狱深处
惩治母亲罪恶的焚尸的柴堆。
可是，在天使的暗暗保护下，
这苦命的孩儿陶醉于天日之光，
他饱吃畅饮的所有食物，
都变成神馔和红色的玉液琼浆。
他谈笑浮云，驾驭轻风，
在通往归宿的路上高歌沉醉，
神灵在朝拜圣地伴随着他，
林中小鸟落下欢笑的眼泪。
他所爱的一切都恐怖地望着他，
或者欺他文弱，试图惹他
喊一声不平、或施展残暴。
寻机向他摆一摆威风。
他口中的面包和葡萄酒里，
搀进了肮脏的痰液和灰尘；
他们伪善地抛弃他作的一切，
并指责自己曾踩过他的脚印。
他的妻子走到广场上叫喊：
“既然我是他心中崇拜的美人，
我就要装扮成古典的偶像，
像她们一样，为我全身镀金；
我陶醉于松香、乳香、没药、
屈膝跪拜、食物与葡萄酒中，
是否知道爱慕我的人的心灵
欢乐地僭越神圣的虔诚！
我厌恶这亵渎神明的玩笑时，
就把脆弱有力的手贴在他胸房，
张开那美人鸟利爪般的指甲，
抓出一条血路，直捣他的心脏。
犹如一只颤抖扑动的小鸟，
我掏出他胸中腥红的心，
轻蔑地把他扔在地上，
让我心爱的猫一顿饱餐！”
宁静的诗人向着光彩夺目
的天空，举起虔诚的手臂，
他清晰神灵的无限光辉
遮掩着狂怒群众的场景：
“祝福你，上帝，你赐与的苦痛，
就像医治我们邪恶的灵药，
又如最纯洁、浓郁的香精，
给人们带来莫大神圣的欢悦！
在圣天使真福者的行列中，
我知道，你留有一个席位，
邀请诗人去参加宝座天使、
德行、主权天使的永恒宴会。
我知道，痛苦是唯一的瑰宝，
那里没有现实和地狱的侵蚀，
欲求得神秘的花冠，需要一切
时代和整个世界的编织。
可是，古代巴拉米尔失去的首饰，
即使名贵的金属、大海的珍珠，
你亲手镶嵌，也无法造出
这闪烁、光亮、美丽王冠的饰物；
因为只有从原始光的圣炉中，
才能精气提炼出纯洁的光，
凡人的肉眼，在一便灿烂之中，
不过是充满哀愁和昏暗的镜子！”
【注释】
祝福：本诗发表于1857年，诗人遭到世人的诅咒，连他的母亲和妻子都误解、轻视他。诗人却以烦恼为乐，因作此篇祝福。
他的妻子：指让娜·迪瓦尔。
美人鸟：希腊神话传说中的怪物，上身和头为女人形，后有鸟翼、鸟尾、鸟足和鸟爪。
巴拉米尔：今名塔德莫尔，叙利亚沙漠地带的古城废墟，272年罗马皇帝入侵此地，该城沦为废墟，至十七世纪末始为人发掘。
信天翁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为了消遣，远航的海员，
[-page-]常在船上捕捉那信天翁。
这些可怜的海鸟，总是
跟着飘洋过海的航船飞行。
这些笨拙而羞涩的家伙，
每当海员把它们放置甲板，
它们就可怜地将巨大的翅膀，
像双桨一样垂在它们身边。
多笨拙怯弱！这带翅的旅客。
从前的美丽，却变得丑陋滑稽！
海员用一只烟斗拨弄它的嘴，
其它像可笑的跛子，跷脚飞起！
诗人好像天空云浪中的王子，
出没于暴风雨中，冷嘲弓箭手；
一旦流放到地上，陷入辱骂声中，
巨大的翅膀顿时变得妨碍行走。
致读者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愚蠢、错误、罪恶和吝啬，
侵蚀着我们的灵魂和肉体，
我们在培育我们可爱的悔恨，
犹如乞丐饲养着身上的白虱。
我们深深痛悔顽固的罪恶，
愿我们的忏悔获得厚报，
愉快地走回泥泞的小路，
相信廉价的泪水会洗尽一切污浊。
伟大的魔王在罪恶的枕边，
久久摇动着我们陶醉的心灵，
我们的意愿犹如贵重的金属，
在高明的化学家手中化为乌有。
正是魔鬼牵动着我们的生死线！
在可恶的物体上我们寻找着魅力；
每天每日我们一步步走向地狱，
毫无恐惧地穿过弥漫臭气的黑暗。
如同一个贫穷的堕落者，狂咬
狂吻饱受折磨的老妓女的乳房，
一路上我们尽情偷尝着欢乐，
就象拼命压榨一个干瘪的香橙。
一群魔鬼，犹如无数拥挤的寄生虫，
在我们脑子里大吃大喝，
伴随着呼吸，死神流入我们胸中，
望不见的大河，发出低沉的呻吟。
如果毒药、火灾、匕首和强奸，
还没有绘成理想的图画
来装点我们可怜命运的画布，
那是因为我们的心，还不够勇敢。
但是，在那豺狼、猎犬、豹子、
猴子、秃鹫、毒蛇、蝎子，
这些尖啼、狂吠、嗥叫的怪兽之间，
在我们罪恶污秽的动物园里，
有一只更丑恶、凶狠、卑鄙的野兽！
尽管它不动，亦不狂吠叫喊，
却存心把大地化为碎片，
张开大嘴一个呵欠把宇宙吞咽；
多么无聊！——不自由地噙着眼泪，
嘴叼着水烟筒梦见断头台，
读者，你可认识，这难对付的妖魔，
——伪善的读者，——我的同伴，
——我的兄弟！
异教徒的祈祷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啊！请别熄灭你的火焰；
让它给我的心带来温暖，
快乐啊！你在折磨我的灵魂！
女神啊！请听我由衷地宿愿！
飘荡在天空中的女神，
你是我们心底的火焰！
它温暖一个冻僵的灵魂，
将洪亮的歌声向你呈献。
快乐，你永远是我的女王！
我要将天鹅绒和肌肤
创作的魔女面具戴上；
或在无形神秘的酒里，
带给我你深沉的睡意，
快乐，这灵巧的身躯！
盖子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不论他去哪里，是海洋还是大陆，
在火热的气候，白日的阳光下，
耶稣的奴仆，维纳斯的奉承者，
阴郁的乞丐或穿红戴绿的巨富，
农夫或城里人、居民或流浪儿，
他们的头脑，不论愚笨或聪明，
到处人们承受着神秘的恐怖，
张开震颤的双眼仰望着高空。
高高的天空，令人窒息的地窖之墙，
为滑稽歌剧表演而照亮的天花板下，
蹩脚演员脚踩着沾满血污的地板；
放纵者的恐怖，发狂修士的希望；
天空！像扣在大锅上的黑盖子，
锅里挣扎着数不清的众多的人类。
意想不到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阿巴贡守在临终的老父身边[-page-]，
望着他惨白的嘴唇，沉思自语：
“我记得还有一些奇旧木板，
堆在顶楼的仓库里？”
色里曼纳默默地说：“我心地善良，
自然上帝造得我美丽多娇。”
——她的心！坚硬的心，熏得像火腿，
又被永恒之火再烤！
一个自称是明烛的著名记者，
对沉没于黑暗中的可怜虫说：
“你所称赞颂扬的美的创造者，
你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比别人都更了解的一个色鬼，
懒得日夜打呵欠，自大又无能，
哭啼着说：“我要在一小时内，
变成具有道德的人！”
轮到时钟低声地说：“时间到了，
入地狱者！我徒然忠告这臭皮囊。
人类既瞎又聋又不稳固，
就像虫蚁侵蚀的墙！”
然后，出现一位谁都否定的人，
傲慢嘲讽地告诉大家：
“你们从我圣体盒中领到圣体，
是靠愉快的黑弥撒？”
你们都在心中为我筑造了宫殿，
都曾偷偷地吻过肮脏的屁股！
你们从得意的笑中认识这世界般
巨大而丑恶的撒旦！
你们可相信，那可惊伪善的人，
嘲弄主人，跟主人弄虚作假，
还会理所当然地得到两种厚报，
能进天堂，能成富豪？
应该把猎物交给年老的猎手，
他已在隐匿处苦苦等了很久。
我要带你们穿过厚厚的地层，
伴随我苦乐的朋友，
穿过大地和岩石深深的地层，
穿过骨灰残骸堆积的万人坑，
走进用怪石造成的宫殿，
那里的石头更坚硬；
因为它用人类的罪孽建成，
包含着我的骄傲，痛苦和光荣！
——此时，一个高入云霄的天使，
吹起胜利者的号声，
就像心中的祈求：“主啊，祝福你的鞭子，
啊，父老，祝福我们的苦痛！
我的灵魂不是你手中无用的玩物，
你的智慧无尽无穷。”
在采摘天国葡萄的壮丽的黄昏，
高昂的喇叭声是这样优美动听，
她奏出的赞歌像迷人的狂欢曲，
吹入一切世人心中。
【注释】
阿巴贡：莫里哀喜剧《吝啬鬼》中的主人公。引义为吝啬鬼的代名词。
色里曼纳：莫里哀喜剧《恨世者》中主人公阿尔赛斯特的情人，是一个好诽谤别人的淫荡女人。
黑弥撒：天主教徒为死者举行弥撒，神父身着黑色祭被，故称黑弥撒。
午夜的反省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敲响午夜时辰的挂钟，
带有讽刺地将我们提醒，
想想一天天流逝的时光，
我们是怎样地将它利用；
——今天是不祥的日子，
是星期五，又是十三日，
虽然我们一切都知道，
却过着异端的生活方式。
我们侮辱了上帝那里
无可指摘的耶稣圣神，
就像陪着某些古怪巨富，
混饭吃帮闲讨好的人，
我们专为讨畜生喜欢，
不愧是伙恶魔的家臣，
辱骂我们喜爱的一切；
恭维奉承我们讨厌的人。
令人痛心，那卑贱的刽子手，
无辜地伤害被轻视的弱者，
对具有笨牛脑袋的蠢货，
却抱以异乎寻常地敬意；
对于那愚昧无知的庸才，
却怀着诚意去跟她亲吻，
腐败物发出的苍白光辉，
我们却热心去为它祝福。
最后，为了在狂热之中，
使我们的晕眩归于消散，
我们，以诗才自豪的祭司，
在阴暗的事物中寻求陶醉，
充满希望地展现她的光明，
不渴而饮，不饥而食！……
——快去把明亮的灯火吹灭，
以便我们在黑暗处藏身！
【注释】
星期五：星期五为耶稣受难日，此日耶稣被钉于十字架上。
十三日：耶稣与十二个门徒[-page-]共进最后的晚餐，故西方将十三视为不祥的数字。
哀伤的情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不看重你多么贤惠，
只爱你美丽！你伤心的眼泪
使忧愁的面孔更为妖媚，
就像风景中增添的一洼清水，
又如雨后沐浴的繁花更为貌美。
我爱你，当你的欢乐消逝
在阴沉的额头；当阴寒恐怖
占据着你的心灵；当那飘过的
可怕的乌云又重新卷回
你“现在”的上空。
我爱你，当你的大眼睛里
流出像热血一样的眼泪，
我徒然伸手将你安慰，
你心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像临终者喘促的哀鸣。
美妙无比的恩情的赞歌！
神圣的快乐！我欣然吸入
你胸中一切悲泣的哀愁，
我相信你明亮的心头
闪耀着你眼中滴下来的泪珠！
我知道你的内心仍然
充塞着根深蒂固的旧情，
你的心还像炉火在燃烧，
低贱者那少有的高傲
还深深藏在你的酥胸之中；
可是，恋人啊，你的梦中
充满了地狱阴森的鬼怨声，
在你不断的恶梦之中
还梦见毒药，还梦见刀锋，
你还迷恋着火药和利刃，
心惊胆怯的站在人世间，
到处充满着不幸的厄运，
身体伴随着钟鸣而惊厥，
一种不可抗拒的厌恶
在侵袭着你那麻木无知觉的心。
你这奴隶女王，你就不能
怀着恐怖而爱我，
在凄凉阴郁的不祥之夜，
可让你的灵魂向我高呼：
“我跟你一样，哦，我的王子！”
警告者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所有可称作人的世人，
心中都有一条黄色的蛇，
像盘踞在宝座上一样，
如果人说：“我愿意！”蛇就说：“不！”
如你的眼神投入那些
女羊人或女水精的眼中，
蛇牙就说：“想想你的本分！”
他去种树木或是生孩子，
雕琢大理石或是在做诗，
蛇牙就说：“今晚你想活吗？”
不论有什么计划和希望，
人类若没有这条讨厌的
毒蛇的警告和制约，
就一刻也不能活在世上。
【注释】
女羊人：神话中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羊的妖怪。
女水精：德国神话中的水栖妖女。
给一位马拉巴尔姑娘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的脚像你的手一样纤细优美，
丰满的臀部使最美的白人倾倒；
你多情的大眼睛比你肤色更黑；
多思的画家欣赏你可贵的线条。
上帝生你在这常绿的热带之邦，
你的工作是给主人的烟斗点火，
还要备好盛凉水的壶和香水瓶，
驱走那在床边嗡嗡直叫地蚊虫，
早晨伴着风吹树木呼呼地鸣啸，
你去集市场上购买菠萝和香蕉。
你随心逛来逛去，整天光着脚，
轻声哼着人所不知的古老曲调；
当披着绯红色外衣的黄昏降临，
你就躺在一块草席上悄然就寝，
在你飘忽不定的梦中充满蜂鸟，
就像你优美的躯体，妖艳多娇。
幸运的孩子为什么你想去法国，
那里的苦难深重国家人口众多，
你安详依偎在水手强壮的手臂，
深情告别你家乡可爱的罗望子？
你半裹着奇旧的薄细布的衣衫，
在冰雪交织的寒冬下踡缩打战，
你将痛惜那快乐的时光和悠闲，
将紧身上衣强行裹住你的身躯，
要在这腐化的尘世，混饭充饥，
出卖你那奇妙迷人飘香的肉体，
在浑浊的雾中睁开沉思的眼睛，
搜寻那没有椰子树的迷蒙幻影！
【注释】
罗望子：亦矨苹婆。梧桐科，常绿乔木。产于印度一带。
声音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的摇篮紧靠在书橱旁边，@[-page-]$@阴暗的书橱有小说、科学、寓言，
一切拉丁的残灰，希腊的尘埃，
混合在一起，形成高大的对开本。
我听到两个声音，一个较诈沉稳，
对我说：“世界是一块甜蜜的蛋糕；
我能给你带来无穷的欢乐！
使你的大胃口像贪食的宇宙。”另一个
说：“来吧！到我的梦中畅游，
穿过可能的范围，跨越已知界限！”
像沙滩上的风高歌呼啸，
又如来自远方啼哭的幽灵，
使我听之悦耳又感到恐怖。
我回答说：“好吧！甜美的声音！”
唉！从此以后你给我带来
无言的创伤和可怕的恶运。
在茫茫人生的舞台后面，
在黑暗阴森的无底深渊，
我清楚的看到奇怪的人世，
使我的敏锐、狂热归于消逝，
拖着咬住我鞋子的蛇行走，
从那时起，我像一个先知者，
是这样温情的热爱大海和沙漠；
我在哀伤中大笑，欢乐中流泪，
我从最苦的酒中品味出甘美；
我常把事实当作骗人的谎言，
我眼望着苍天跌进无底洞窟，
但声音却安慰我说：“沉入你的梦乡；
聪明人也没有如此狂热的梦想！”
赞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最亲爱的、最美丽的女郎，
使我的心中充满了光明，
这位天使，永存的偶像，
我衷心祝愿她万古常青！
她像从盐海飘来的风，
弥散在我的生命之中，
在我永不满足的心灵
注入永恒的精神安慰，
这个不太贵重在大气
中飘香的新鲜的香袋，
这个被人遗忘的香炉，
穿过黑暗秘密地升烟，
廉洁的爱，怎能描绘
你真正的高贵的风采？
在我永恒的内心深处，
暗暗隐藏着麝香香粒！
最善良最美丽的女郎，
她使我欢乐，使我健康，
这位天使，永存的偶像，
我衷心祝愿她万古常青！
贝尔特的眼睛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们可以蔑视所有最美丽的眼睛，
我爱的人的眼睛，渗透、漂溢着
夜晚似的优美与温柔，这是美丽的眼睛，
她洒向我你们迷人的黑暗。
我爱的人的大眼睛，宠爱的奥妙，
你们和那魔术的洞府很相像，
那里，一堆昏睡的幽灵后面，
隐隐闪烁着人所不识的珠宝！
我的爱人的眼睛、阴暗、深沉、宽阔，
像你，无边的黑夜，又闪烁着光明！
它的光是爱的思想，混合着信任，
在它的深处闪耀的是贞洁和淫乐。
伊卡洛斯的悲叹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卖笑女人的情人们，
幸福、舒适而满意；
而我，却折断了手臂，
为了曾经拥抱白云。
多亏那天空深处，
照耀无比的群星，
使我被灼伤的眼睛，
还留着太阳的回忆。
徒然妄想，去寻觅那
宇宙的中心和尽端；
在无名的火眼之下，
我的翅膀突然损毁。
为了爱美而被焚烧，
我甚至没有那荣耀，
给我这葬身的大海，
冠以我自己的名号。
静思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别再烦心，我的痛苦，稳静下来。
你渴望的黄昏，它来了，在这里。
灰暗的气氛笼罩全城，给一些人
带来宁静，另一些人带来烦恼。
那一大群卑贱的“贪乐”之徒，
在欢乐、这无情的刽子手鞭打下，
去寻求些红灯酒绿里的悔恨，
我的痛苦，牵住我手，到这里来，
远离他们，看那过去的年代，
凭靠着天空的阳台俯身下视，
从水底映出“惆怅”的微笑。
还有那拱门下沉睡的夕阳，
听啊，亲爱的，静静的夜。
像一幅长长的殓布横铺东方。
@[-page-]$@自惩之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赠J·G·F·
我要打你，没有仇恨
和愤怒——像屠夫一样！
就像摩西敲击岩石，
我要打得你眼皮里
涌出悲哀的泪水，
灌溉我的撒哈拉沙漠，
让我充满希望的情欲
跳入你咸苦的泪河，
像海中的船一样遨游，
在我被泪水灌醉的心里，
你那可爱的呜咽抽泣，
像催我上阵冲锋的战鼓！
我不是与神圣的交响乐
调子不合谐的音符。
那恩赐的贪婪、冷嘲的
谴责、啃咬将我唤醒？
冷嘲是我的尖声怪叫！
黑毒汁流进我的血中！
我就是使复仇女神
显形的不祥之镜。
我是伤口也是匕首！
我是耳光也是面颊！
我是四肢也是刑车！
我是死囚也是刽子手！
我是我心的吸血鬼，
——一个被永远处以笑刑，
却连微笑都不能的
被遗弃的大罪犯！
【注释】
赠J·G·F·：本诗最初发表于1857年5月10日的《艺术家》时，没有此献词。《恶之花》再版时始补入。J·G·F·是谁，众说不一。克雷佩和波米埃认为是让娜·可爱的女性之略。亦有人认为是诗人的婶母的女友朱丽叶·热克斯—法贡。
不可救药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从碧空掉进那天眼
都难看清的、苍白冥河
泥水之中的一个意识、
一个形态、一个存在；
一个天使，受畸形之爱的
诱惑，从事冒失的旅行，
在恶梦的惊涛骇浪里
像泅渡者一样挣扎，
像狂人似的高歌乱舞，
在黑暗中迎着奔腾流急
不断回旋的巨大的漩涡，
含悲饮恨凄惨苦战；
逃出蚺蛇群栖之所，
寻求光明、寻求钥匙，
在徒劳的摸索之中，
鬼迷心窍的一个不幸者；
在瞪起放磷光的大眼，
使黑夜更浓，使其他一切
都看不清的，那些粘滑的
妖魔鬼怪的监视之下，
在充满难闻湿气的
深渊之劳，没有灯光，
走下一座没有扶手的，
永劫楼梯的一个亡魂；
陷进北极的坚冰之中，
像掉进水晶陷阱，
寻觅从苦命海峡
落进这座监狱中的一只航船；
——这都是不可救药的命运
的明显像征，完美的画面，
令人想到魔鬼所做的
一切工作都非常出色！
2
我的心变成一面镜子，
明与暗同时映入镜中，
那摇曳着苍白星光的、
又黑又亮的真理之井，
地狱般的讽刺的灯塔，
恶魔的恩宠的火炬，
唯一的安慰和光荣
——这就是“恶”中的觉悟！
时钟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时钟！恐怖的、无情的，不祥的神，
它的指针威胁地对我说“别遗忘”
战栗的痛苦，像箭射中靶子一样，
就要穿透你那充满恐惧的心；
轻烟似的快乐将在天边消失，
就像一个气的精灵退入幕后，
任何季节，人们能获得的欢乐，
时时刻刻都要被一片片侵吞。
一小时三千六百次，每一秒都在
悄悄低语；别遗忘！——“现在”
发出昆虫似的声音匆忙地对你说：
我是“过去”，我用污秽的吻管吸吮了你的生命！
请记住！别遗忘！浪费者！要记牢！
（我的金嗓子能说各种语言。）
好嬉戏的凡人，每分钟都是无价宝，
不应放弃提取岁月的黄金！
别遗忘，时间乃是不用作弊而赢
的贪婪的赌徒，这是规律。
白昼在缩短；黑夜在延长，别遗忘！
深渊总是焦竭；漏壶空空无[-page-]水。
时钟快响了，那里，神圣的“偶然”，
庄严的“美德”，你还是处女的妻子，
甚至“悔恨”（哦！最后的归宿！），
都对你说：“死吧，老迈的懦夫！时间已经太晚！”
【注释】
漏壶：古代所用的计时器，用水计时。
风景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想躺在天空之旁，像星相学家一样，
靠近钟楼，在醉梦中听那
赞美钟声奏出的纯洁的牧歌。
两手托着下巴，从顶楼高处
眺望那歌叫、喧闹的工地；
那烟囟和钟楼，都市的桅杆，
和那使人沉于永恒梦想的天空。
透过重雾看那怡人的风景，
蓝天生出星斗，窗上辉映明灯，
那煤烟的气浪升向苍穹，
月亮把苍白的妙景一泻千里。
我将看到春夏秋季节的变更，
当冬季夹着单调的白雪来临，
我将关好百叶窗，拉上门帘，
在黑夜中兴建我奇妙的宫廷。
这时我梦见蓝色的地平线，
花园的白石池中滴泪的喷泉，
昼夜不停歌唱的小鸟的亲吻，
和牧歌中最天真的一切情调，
骚乱对着窗玻璃大声怒吼，
我不会从写字台上将头抬起；
因为，我将沉醉于这种欢乐中，
凭我的意志将春天召回，
从我的心中拉出一轮红日，
让燃烧的思想升起温暖的气氛。
太阳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古老市郊奇房子的百叶窗
下暗藏着淫秽的秘密，
残酷的太阳像一支重箭射向
城市、郊野、屋顶和麦浪，
我独身去练习我奇妙的剑术，
向四面八方寻觅偶然的诗韵，
推敲在字眼上，像绊在石子路，
有时碰上那久已梦想的诗行。
这位养父，萎黄病的死敌，
他的诗唤醒田野，唤醒蔷薇，
它使忧愁蒸发消逝在太空，
它给头脑和蜂箱装满蜂蜜。
使拄拐杖的老人返老还童，
变得像少女一样甜美欢乐。
它耕作的谷物成熟生长在
永远想开花的不朽的心中！
当它像一个诗人降临城市，
那微贱者的命运顿时高贵，
它像悄然而至不带随从的国王，
走进所有的病院和宫殿之中。
赠一个赤发的女乞丐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赤发的白色姑娘，
你那奇烂的衣袍
显示了你的贫寒
和你的美。
你那充满雀斑的，
少年青春的病体，
使我，瘦弱的诗人
感到甜蜜。
你足下沉重的木鞋，
比传奇中的王妃
穿天鹅绒的靴子
更为雅致。
将那太短的衣服
换上宫廷的盛装，
让多褶的长衣裙
拖到脚底；
再换掉你的奇袜，
在腿上佩上一把
亮闪闪的金剑，使
色鬼眼眩；
打开松结的纽扣
为诱惑我们犯罪，
露出明眸般的
美丽双乳；
邪念要求你解衣，
你却伸出了手臂，
推开顽皮的指头，
反抗不屈，
——色泽美丽的珍珠，
贝罗大师的诗句，
由屈尊下拜的情郎
不断献呈，
还有那诗人奴隶
献上来处女诗集，
在台阶之下参拜
你的秀鞋，
许多猎艳的侍童，
许多龙沙和领主，
也要来造访幽宝，
寻找欢乐！
你在床上无数的
比百合还多的吻，
会使众我的王族
受你管制！
——可是，在十字路口
某个酒家的门口
你却在乞讨寒酸的
残羹剩肴；
你斜着眼睛窥视
分文不值的首饰，
啊！请原谅！我不能
买来赠送。
去吧，消瘦的裸体，
你没有别的装饰，
香水、钻石[-page-]和珍珠！
我的美女！
【注释】
贝罗：(1528-1577)，原为七星诗社诗人，此泛指牧歌诗人。
龙沙：(1524-1585)，原为七星诗社诗人，此泛指牧歌诗人。
天鹅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赠维克多·雨果
1
安德洛玛克，我思念你！那条小溪，
闪耀过你严峻无边的寡居之苦，
可怜的镜子，那条充满泪水，
可悲可叹的西摩伊斯小溪，
当我穿过新建的崇武广场，
突然唤起我了我丰富的联想，
旧巴黎已改变模样（城市
的变化比人还快，真令人痛心）；
我在灵魂深处看到的木板房子，
那成堆的粗糙的柱头和柱身，
那野草以及浸在水中的绿色巨石，
映在玻璃窗里的杂乱的陈货。
在那当年的动物园里，
一天早晨，当“劳动”
在寒冷、澄明的天空下醒来，
垃圾场沉寂的空中卷起一阵黑风，
一只逃出笼子的天鹅，
用双脚擦着干燥的路面，
雪白的羽毛拖在不平的地上，
愚笨地张嘴来到无水的溪边，
张开的翅膀荡浴在尘埃中，
心中抱怨着家乡美丽的湖：
“雨啊，你何时降临？雷啊，你何时轰鸣？”
我看着这奇异的不幸的天鹅，
像奥维德诗中的人，有时向天空，
那令人难受、冷酷的蓝天，
抬起渴望的头，伸长痉挛的脖颈，
仿佛向上帝发出种种的责难！
2
巴黎在变，可是，在我烦恼的心中
却依然如故！脚手架、石块、新的皇宫、
古老的城郊，一切对我都成为讽刺，
我亲切的回忆比岩石还要沉重。
卢浮宫前同样有个形像使我烦恼：
我思念那具发狂姿态的大天鹅，
像流放者一样，又可笑，又崇高，
被欲望不停地侵蚀！然后，我想起你，
安德洛玛克，你离开伟大丈夫的怀抱，
像贱畜般落入傲慢的皮洛斯手中，
你神情恍惚地伏在一座空墓之旁，
赫克托耳的遗孀，唉！赫勒诺斯之妻！
我想起那个黑女人，消瘦的痨病鬼，
脚踩着泥泞，睁着惊恐的眼睛，
在浓浓迷雾的大墙后面探寻那
生长在壮丽的非洲的椰子树；
我想起那些失掉一切而永不能
再寻获的人！想起那些饮泣吞声，
吸吮痛苦如吸吮慈狼乳汁的人！
那些憔悴无泽的瘦弱的孤儿们！
在我的灵魂流亡处的森林里，
响起号角狂吹的一段古老的回忆！
我想起被遗忘在岛上的那些船员，
囚徒，失败者！……还有其他人士！
【注释】
天鹅：雨果因反对一八五一年路易·波拿巴的反革命改变，遭到迫害，过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活。波德莱尔在一八五九年十二月七日将这首诗献给雨果，并在信中说：“这首诗是为你，想起你的事而作。”
安德洛玛克：是特洛伊英雄赫克托耳之妻?。在战场上她丈夫死在阿喀琉斯手下，她自己被希腊人俘去当女奴，始度流亡生涯。
西摩伊斯：原为特洛伊战场上的河名，安德洛玛克被俘后，在一条像故国西摩伊斯河的小溪旁，筑了一座空墓，以祭夫君。诗人看到一只流亡的天鹅逃到一条干涸的小溪边，于是将这条小溪想象为安德洛玛克祭夫的小溪。
皮洛斯：是阿喀琉斯之子。特洛伊沦陷后，他把安德洛玛克带到厄庇洛斯为女奴，跟他生了三个孩子。
赫勒诺斯：为赫克托耳之弟，特洛伊攻陷后，他随皮洛斯同去厄庇洛斯。皮洛斯在得耳福被人暗杀，临终时将王位和安德洛玛克都给了他。
痨病鬼：诗人想到自己的爱人让娜·迪瓦尔，她是个黑白混血儿，患肺结核和慢性酒精中[-page-]毒。她可能是从非洲流落到巴黎来的。
吸吮慈狼乳汁的人：罗马开国者洛摩罗斯和瑞摩斯生后被遗弃，一只母狼将他们衔入洞中去哺乳。故罗马人把母狼当作恩慈的野兽。
七个老头子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献给维克多·雨果
熙熙攘攘的充满梦幻的都市，
幽灵光天化日下拉行人的衣袖！
到处都有神秘，犹如在强力巨人
的狭小脉管里涌流的汁液。
清晨，那沉没在漫天迷雾中
的阴郁街道上的高大房舍，
就像水位增涨的河川两岸，
黄色浊雾笼罩着茫茫太空。
形成一幅像演员灵魂似的布景，
我像演主角一样心情同样紧张，
跟我已经疲惫的灵魂展开争论，
随着载重车的滚动在郊外彷徨，
突然来了个着黄色奇衣的老人，
脸色就像将要下雨的阴沉的天，
若不是眼中闪着恶相，他的神态
真要使人布施多如雨点的金钱。
他的瞳人就像是浸在胆汁里面，
他敏锐的目光犹如凛凛的寒霜，
他的毛胡子、硬得像短剑，
根根突出，像犹大的胡子一样。
他虽不驼背却像折断了腰，
他的脊梁和腿弯弓成直角，
那根矫正他的姿似的手杖，
使他步履蹒跚，又使他的外表
像个跛脚的走兽，三条腿的犹太人。
他一瘸一拐的陷入雪和泥浆，
仿佛用他的奇鞋践踏着死亡，
他对世界不光是冷淡，充满仇恨。
另一个尾随身后，同样的胡子、
眼睛、脊背、手杖、奇衣、
像来自同一地狱的两个奇异的幽灵，
百岁双胞胎，迈步向茫茫的目标走去。
我被卷进什么卑鄙的阴谋之中，
是什么恶运将我如此羞辱？
一分又一分钟，我数到七次，
不祥老人的数目在不断增加！
对我的不安心情嘲笑的人，
对我的战栗未有同感之士，
想想这七个面目可憎的怪兽，
虽然那样衰老，却有未灭的风姿！
我如果再看到第八个冷酷无情、
冷嘲、宿命的化身、讨厌的凤凰鸟，
集父子于一体，岂不叫我送命？
——我于是离开地狱，掉头逃跑。
我被激怒得像一个眼花的醉汉，
逃回家中，关紧大门，惊恐不安，
像生病，像冻僵，精神混乱而发烧，
被那神秘和荒唐完全击伤！
我理性的想掌稳舵，只是徒劳；
漫卷的狂风使它迷失航向，
我的灵魂，像那无桅杆的旧船，
在无边无际的苦海上颠簸动摇。
【注释】
犹大：耶稣十二弟子之一，出卖耶稣，后自缢而死。
七次：七为最高之数，有人认为七个老头象征天主教中的七罪宗。
凤凰鸟：神话中一种怪鸟，或称生长鸟，生活在阿拉伯沙漠，相传它在烈火中焚死，然后又在灰中复生。
小老太婆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献给维克多·雨果
1
在古老城都弯曲的皱褶里，
甚至连恐怖都变得有魅力，
我放纵那难以改变的脾气，
窥视着那衰老、奇妙可爱的人物。
这些老朽，从前也是埃波宁，
拉伊斯般的女性！踡曲的怪物！
我们爱她们都还有灵魂。
她们身着奇旧裙子，寒冷的褴衣，
低头前行，强忍着无情北风的抽打，
隆隆的马车震得他们战栗惊慌，
在她们的腋下挟紧的绣花、
刺字的小提包，像挟着圣骨一样；
她们步态蹒跚，全像木偶人一样；
拖着沉重的步子，像负伤的野兽，
又像无情恶魔身上可怜的吊铃，
不由支配的跳动！她们虽然是
伛偻病残、却有锐利如锥的眼睛，
像水洼里夜间闪闪发光的储[-page-]水；
她们有小姑娘的神圣的眼睛，
看见光亮就露出惊奇的笑容。
——你可曾观察到许多老妪的寿材
跟童棺具有同样大小的尺寸？
聪明的死神赋予这同样的棺材
乃是奇异颇有魅力的象征，
当我看到一个衰弱的幽灵，
穿过巴黎熙熙攘攘的画面，
我总觉得这个脆弱的生命
在悄悄地走向新的摇篮；
只要看到这不协调的四肢，
我就不禁作空间的思考，
工匠为了装进这些躯体，
需要多少次改变棺形的大小。
——这些眼睛是无穷泪水之井，
是闪耀着冷却金属之光的熔炉……
这些神秘的眼睛对于受恶运
哺育的人们具有无情的诱惑！
2
古老弗拉斯卡蒂城的相思贞女；
唉！只有已故的提词人
才知她的名字，塔利亚的女祭司；
藏身在蒂沃利花丛中的轻佻名花，
这些都是使我陶醉！可是，在这些
脆弱的女人中间，有人用痛苦作蜜糖，
向赋予她们羽翼的神灵忠诚地说：
“强力的天马啊，请把我带到天上！”
一个为了祖国尝尽一切不幸，
一个为了丈夫忍受着痛苦，
一个为孩子而被刺穿胸膛的圣母，
她们流下的眼泪可以积成江河。
3
啊，我曾跟在小老太婆的身后！
一次，其中一位，当斜阳用它
流血的创伤将天空染红的时候，
她沉思着分开两腿坐在长凳上，
听那有时涌进公园的军乐队，
举行丰富的铜管乐器演奏，
这动人的金色夜晚，音乐声
把英雄精神注入市民的心头。
这个老太婆，挺着腰，骄傲而庄重，
她贪婪地欣赏那生动、勇壮的军乐；
一只眼有时张开，像老鹰的眼睛；
大理石似的额头好像戴着桂冠！
4
你们是这样稳重，毫无抱怨，
穿过热闹混乱的城市前行，
心脏流血的母亲、妓女、圣女，
曾让芳名飞扬全城的女人。
你们曾是优雅、光荣的化身，
如今谁认识你们！无礼的醉汉
走过时淫词嘲讽侮辱你们；
卑劣的顽童乱跳着跟在你们身后。
你们惭愧地活着，那干瘪的身影，
战栗着，弯腰曲背，沿墙根而行；
没有人问候你，奇异的宿命！
只有等死，这些人类的残渣！
可是我，却远远地亲切地跟着你们，
担忧的眼睛注视着你蹒跚的脚步，
简直像你们的父亲，哦，奇怪得很，
我品尝着秘密忠于你们的滋味：
我看到你们开出青春热情的花朵，
看到你们或明或暗，消逝的光；
我复杂的心里尝味着你们的罪恶！
你们的美德使我的灵魂发出光芒！
老朽！我的家族！哦，同类的头脑！
我每天晚上向你们庄严的告别！
八十岁的夏娃们，神恐怖的利爪
抓住你们，明天你将会在哪里？
【注释】
埃波宁：为高乐族首领萨比奴斯之妻。萨比奴斯在同罗马的战争中，被捕入狱。埃波宁与其同在地牢中度过九年。夫死后，埃波宁痛骂罗马皇帝，于公元七十八年被处死刑。成为烈女的象征。
拉伊斯：为古希腊的高等妓女。
弗拉斯卡蒂：原为罗马附近的城市，为巴黎著名的赌场，一八三七年下令关闭，后拆除。
塔利亚：希腊神话中的美神，她的女祭司指女演员。
蒂沃利：原为罗马附近的城市，处于克利希大街，为巴黎一家娱乐场、跳舞厅。
夏娃：旧约圣经说是原始时代第一个女人，此处引伸为所有的女人。
群盲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瞧他们，我的灵魂；真令人恐怖！
如同略带滑稽的人体[-page-]模型；
又像可怕、奇异的梦游者；
昏暗的眼球不知射向何方。
他们的眼睛失去神圣的光辉，
举头仰面朝天，如向远方眺望，
从没见过他们像沉于梦想般的，
把他们沉重的头垂向路旁。
他们跟永恒的沉默是兄弟，
穿过漫漫无边的黑暗。啊，城市！
当你在我们周围歌唱，微笑，叫喊，
沉醉于欢乐，达到疯狂的地步，
瞧，我也在犹豫！可是更加愚笨，
我说：“群盲向天空寻求什么？”
给一位过街女郎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震耳欲聋的大街在我周围狂吼。
走来一位身穿重孝，面带悲哀，
瘦长苗条的女人，一只美丽的手，
摇起她那饰有花边的裙摆。
轻盈而华贵，露出雕像般的腿，
从她那孕育着风暴的碧眼之中，
我战栗的看到了迷人的优美、
畅饮着无边的幸福和销魂的欢乐。
电光一闪……夜更深沉！
那转眼即逝使我复活的美丽目光，
难道今世我不能再见到你？
别了！远了！太迟了！也许永不可能！
因为我们彼此都行踪不明，
尽管你知道我曾对你钟情！
骸骨农民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绘有人体解剖图的，
尸堆般的许多旧书，
躺在多灰的河岸边，
像古代木乃伊一样，
其中有些淡色素描，
题材虽然阴沉忧郁，
但出自博学的老画家，
依然表达出美的画意，
更有表现深刻的地方，
令人感到神秘的恐怖，
那剥掉皮的尸骸
像农夫一样在翻土。
2
悲惨、贫贱的老农，
从你们翻耕的土地中，
折断你们的脊骨，
吞啮你们赤裸的肌肉，
能有什么奇异收获？
掘墓的苦劳役犯，
你们要给哪个农场主
打满他们的粮仓？
你们想（这苦命的象征，
画得多清晰，多深沉！）
说明：在墓中
也不允许睡得安稳？
虚无也将我们欺骗？
一切，甚至死神
也在说谎？而且，唉！
或许我们应该永远
到那无人知的地方，
在沾满血的赤脚下，
推动沉重的犁铧，
给倔强的大地剥皮？
黄昏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看那迷人的黄昏，罪人的朋友；
它像一个同谋犯悄然走来；
夜色慢慢合拢，像巨大的卧房，
不耐烦的人变得像野兽一样。
啊！黄昏，可爱的黄昏，那些
张开手臂，诚恳盼望你的人们
可说：今天我们劳动了一天！
——是黄昏能安慰受苦痛折磨的灵魂，
安慰头沉脑涨的顽强的学者，
和那重返床头累折腰的工人。
这时邪恶的魔鬼在大气中
像游荡者一样睁开朦胧睡眼，
飞来飞去，撞在房檐和门窗上。
透过被晚风摇动的路边灯光，
卖淫在大街小巷里无比嚣张；
像蚁群一样向四面打开出口；
犹如企图偷袭的敌方的队伍，
处处都是秘密隐匿的道路；
它在污浊的城市中心蠢动，
像窍取贪食人体食物的蛆虫。
到处可听到厨房里的咝咝声，
戏院的尖叫声，乐队的呜呜声；
在那聚赌的满了
淫妇和骗子——她们的同伙，
那些无休止又无情的盗贼，
马上又要开始重蹈覆辙，
偷偷撬开人家的门和银箱，
为了鬼混几天，为情妇添制新装。
在这严重时刻，沉思吧，我的灵魂，
塞住你的耳朵，别听这吼叫，
此时，病人的痛苦日益加重！
阴暗的黑夜扼住他们的咽喉；
他们天数已尽、走向无底深渊；
医院里充满他们的呻吟。
——今[-page-]晚，有些人不能再回到爱人身边，
到炉旁品尝那香喷喷的羹汤。
甚者，大多数从不知家庭的欢乐。
从来就没有好好地生活！
赌博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退色的椅子上坐着几位老妖婆，
描眉画眼抛出温柔阴沉的目光，
她们卖弄风骚，瘦薄的耳朵上
为叮当作响的宝石和金器装点；
绿布赌台四周尽是无唇的面庞，
或唇色煞白，抿紧缺牙的嘴巴；
由于恐怖的高热而拘挛的指头，
在空空的衣袋或胸口盲目摸索。
低矮的天花板下，苍白的吊灯
及大型坎凯油灯的灯光照射在
那些把自己的血汗钱输得精光的
知名诗人惨白的前额上。
这就是我明察秋毫的眼睛在
夜梦中曾经见到的阴暗画图。
也在这沉寂的魔窟的角落里，
发现有人蜷卧着，冷漠而嫉羡。
我嫉羡这些老娼妇迷醉于贪婪，
阴郁的乐事：揪心的赌博激情，
凭着旧日的名声，旧日的美貌，
为了赚赢而痛快地进行交易。
我竟企慕这些喝饱自己鲜血
的可怜虫，死亡的恐怖无所惧，
他们宁愿勇敢地奔向地狱之路，
也不能让空虚咬啮自己的灵魂。
骷髅舞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献给埃尔内斯特·克里斯托夫
她在炫耀她那活生生的高贵风姿，
手持着大花束，带着手帕和手套，
她具有一种娇柔，落落大方的仪表，
像个怪模怪样、消瘦的风骚女人。
从未见舞会上比她苗条的女郎？
她那件过分的、极宽大的裙衣，
沉沉下垂堆积在她那枯瘦的脚上，
鞋上的绣球像花一样美丽。
那蜂窝状的皱领在双肩上飘动，
仿佛淫荡的小溪和岩石厮磨，
含着妖媚保护着她凄惨的酥胸，
她遮盖掩饰以防受无赖的奚落。
她那深沉的眼睛充满黑暗和空虚，
天灵盖上巧饰的美丽的花冠，
在她脆弱的脊柱上无力的摆动。
啊，这虚无的魅力，打扮得多么荒谬！
那迷恋肉体的人，并不懂得人体
具有一种难用笔墨描述的美，
他们会称你为一幅讽刺的漫画。
这高大的骷髅，最合我高贵的口味！
你扮着威严的鬼脸，来奇坏人
生的欢乐？还有那古老的情欲
刺激着你这活的僵尸，促使你来
轻信地参加“欢乐”的魔鬼夜宴？
你想借蜡烛的火光，提琴的演奏，
驱散那对你进行嘲弄的梦魔？
你要让盛大酒宴的洪流来冷却
你心中燃烧的地狱之火？
汲之不尽的、愚蠢和错误之井！
古老的烦恼，永恒的蒸馏器！
我看到不满足的眼镜蛇在爬行，
穿过你那弯弯曲曲的肋骨。
确实，我恐怕你这样卖弄风骚，
徒劳费力操心，得不到什么实惠；
这些平凡的世人，谁能识你的风骚？
任何恐怖的魅力只能使强者陶醉！
你这眼睛的深渊，充满恐怖的思想，
令人感到头昏，那谨慎的舞侣，
看到你三十二只牙齿永远的微笑，
哪一位不感到心中苦涩欲呕？
可是，谁不曾把一个骷髅紧紧拥抱，
谁没有从坟墓中寻求滋补的食物？
不论是香料、衣服、还是打扮？
那自觉美好的恰恰令人作呕。
没有鼻子的舞妓、不可抗拒的淫妇，
去告诉对你感到不悦的舞伴：
“高傲的宠儿，不管怎样涂脂抹粉，
都带有死的气味！哦，带麝香味的骨骼。
憔悴的安提诺斯、上漆的油尸，
无须的花花公子，白发的勒伍莱斯，
骷髅舞狂动摇摆遍历整个宇宙，
将你们带向那无人知的幻境。
从塞纳河寒冷的两岸到恒河
炎热的河滨，人[-page-]群狂热如痴，
看不见的天使喇叭的孔，仿佛张开
恐怖大口的黑火枪一样。
可笑的人类，一年四季凡是太阳
照耀的地方，死神都在赞美你的舞姿，
而且像你一样涂上没药的芳香，
在你们的狂态里搀杂着他的讽刺！”
【注释】
克里斯托夫：(1827-1892)，法国雕塑家。本诗所描写的是他的雕像《骷髅舞》。
魔鬼夜宴：中世纪的迷信传说称巫师、巫婆及妖魔们在星期六半夜拜会魔王，举行夜宴。
安提诺斯：罗马皇帝阿德里安宠爱的美少年。引喻为美男子的典型。
勒伍莱斯：英国小说家理查逊的小说《克莱丽莎·哈娄》中的人物。
虚幻之爱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哦，我懒散的爱人，当我见你走来，
合着环绕在天花板上的乐器声，
请停一停你那和谐轻缓的脚步，
从深沉的目光里露出倦怠的神情；
当我望着在煤气灯光的照耀下，
你病态躯体的苍白额头上面，
被夜晚的火炬染上一抹朝霞，
望着你那美丽如画的迷人眼睛
我自语道：“她多美！多么奇异新鲜！
大量的回忆，犹如壮丽沉重的塔楼
顶在她头上，她那像蜜桃受伤的心，
跟肉体一样成熟，可谓谈情老手。”
你是美味无穷的秋天的果实？
你是等着潸潸泪水的凄惨的泪坛，
你是芳香，使人梦想那遥远的绿洲，
你是盛花的花篮或是温柔的枕头？
我知道那些最为忧郁悲伤，
不泄露丝毫宝贵秘密的眼睛；
无首饰的首饰盒，无纪念品的颈饰，
比你自己，更加空虚、深沉，啊，天空！
可是，单凭你的外貌，不能
取悦我这逃避现实的心？
我不顾及你的愚蠢和冷淡，
面具或装饰，就行！我爱你的美丽。
童年的回忆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没有忘记，在城市的附近，
我们那窄小而宁静的白房子，
波莫那雕像，古老的维纳斯，
赤身裸体躺在娇嫩的树丛里，
光辉灿烂而绚丽夺目的太阳，
在反射着它光束的玻璃窗外，
像是挂在空中的好奇的大眼，
注视我们长久而无语的晚餐，
在朴素的台布和哔叽窗帘上，
反照着它蜡烛似的美丽光焰。
【注释】
童年的回忆：本诗为一八四三年以前的诗作，诗中追忆童年时代跟母亲住在讷伊的时光，原诗无题，本题为译者所加。
波莫那：为罗马神话中管果园和果实的女神，她的雕像是古代庄园常用的装饰品。
雾和雨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啊，晚秋，寒冬、泥泞潮湿的阳春，
催眠的季节！我爱你们，赞扬你们
用朦胧的坟墓和雾中的尸布
笼罩住我的头脑和我的心。
在这刮着凛冽的寒风，风信鸡
哑着嗓子啼叫长夜的旷野里，
我的灵魂比暖春时更加温暖，
长长地展开它乌鸦似的羽翼。
灰白的季节，我们气候的女王，
对我这充满忧愁，长时期
受霜打的心，还有什么更甜蜜，
胜似你苍白、阴暗的永久风光，
——是否在无月之夜，
我们俩悲忧地睡在风险床上。
巴黎之梦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赠康斯坦丁·吉斯
1
这恐怖的风景画图，
凡人从未亲眼目睹，
今晨幻影悠然长存，
虚无缥缈令人沉醉。
充满奇迹的睡梦中，
产生着奇异的妙想，
我从这些景色之中，
驱除那不规则的植物，
就像天才自傲的画家，
我面对自己的画稿，
沉醉于由金属、理石
和水组成的单调。
阶梯和拱孔的通天塔，
曾[-page-]是一座无边的宫殿，
泉水和瀑布纷汾落下，
掉在明暗的金盘里面；
那飞流垂地的大瀑布，
就像是水晶吊帘一样，
悬挂在金属的绝壁上，
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好多不是树木的柱廊，
环绕在沉睡中的池塘，
身材高大的水泉仙女，
临池探望自己的倩影。
在四面红绿的河岸边，
长流着碧蓝的海水，
流向遥远的千里海角，
茫茫世界的边陲；
这是稀有的宝石堤岸，
流动着魔法的水波，
是炫目的宽阔的镜面，
辉映着万物的姿色！
恒河无忧无虑默言地
在太空之中逍遥，
把他们瓮中的珍宝，
倾注入宝石的深渊。
我，这座仙宫的建筑师，
随意妙想那奇异的建造，
要让被人驯服的海洋，
流入宝石砌成的隧道；
一切都擦得光明闪亮，
连黑色也显得艳如彩虹，
流体把它的光荣嵌入
水晶的光线之中。
天上没有太阳的影子，
也没有任何星光，
照耀这奇妙景致的
乃是我火热心中的光芒！
在这运行的奇观之上
漂荡着（多可怕的新颖！
不可耳闻，只能目赏！）
一种永恒的寂静。
2
睁开充满火焰的双眼
看到我的恐怖的陋室，
灵魂方醒，我感到心中
诅咒的忧伤达到顶点；
摆钟敲起阴郁的声音，
厉声报告中午的来临，
空中降下阴霾的愁云，
笼罩在悲伤麻木的世界。
【注释】
不规则的植物：诗人寓意建立排除植物和矿物的风景，由光和水组成的无机世界。
通天塔：即巴别塔。此处泛指高大的建筑物。
单调：诗人在这里歌唱单调世界，指像死亡一样永远不灭的、沉默的矿物世界，称之为无人目睹过的，恐怖的风景。
黎明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军营院中吹响起床号声，
晨风吹刮着盏盏路灯。
此时，一阵阵恶梦摇动着
埋头枕上的棕发青年；
灯火给日光添上了红斑，
仿佛眨动着充满自然的红眼；
支持着沉重肉体的灵魂，
犹如灯火和白日交争的搏斗。
一切逝者的战栗弥漫在空中，
像被微风吹干的流泪的面孔，
男人懒于赋诗，女人无心谈情，
炊烟盘绕在远近的屋顶。
卖笑的荡妇闭上发青的眼睑，
张开嘴，沉入愚蠢的睡眠；
垂着干瘦寒凉乳房的女乞丐，
一面吹着余火、一面呵着手指。
此时，在寒冷和吝啬之中，
产妇们的苦痛更加深重；
远处的鸡鸣划奇空中的迷雾，
仿佛吐出的血块将哭泣噎住，
茫茫雾海掩住高大的建筑物，
在养老院深处垂死的病人，
一阵阵呃逆，残延着临终一息。
精疲力尽的游荡者返回家中。
披着红绿袍的晨曦，沿着
冷落的塞纳河漫步缓行，
阴沉的巴黎，擦亮它的睡眼，
拿起它的工具，像勤劳的老汉。
酒魂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透过朱漆密封和玻璃的牢房，
我在给你唱歌，充满欢乐和光明，
唱向人类的弃子，尽管世界
要将你的权利剥夺！
如火如荼的漫长岁月，
为了创造我的生命、赋与我灵魂，
需要多少汗水、炽热的阳光，
我不能抛弃前情、负义忘恩，
当我走出阴冷的地窖，流入
劳累过度者热气腾腾的喉咙，
我的快乐有如死者走出坟墓，
说不清那界限，也不知有始终。
你可听到礼拜天吟唱的颂歌，
还有我胸中轻轻跳动的希望，
你去卷起袖子，两肘撑在桌上，
心满意足地对我[-page-]不停地赞叹；
我将使你夫人高兴得眼目生辉，
使你的儿子容光焕发、精力充沛，
对那些跟生存竞争的脆弱之辈，
我将以我的香液为他们强筋壮力。
伟大的播种者撒下的金色种子，
像植物性的琼浆流入你的体中，
我们心爱的果实便造就成诗，
像一朵奇花，朝天主面前供奉！
拾垃圾者之酒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那装有反射镜的六角灯发出红光，
风吹得灯火摇动，伴有灯罩的响声，
在老郊区的中心——污秽卑贱的迷宫，
那里的骚乱使人类蠢蠢欲动，
常见到一个拾垃圾者，摇晃的脑袋，
碰撞着墙壁，像诗人似的走来，
他毫不顾及那暗中的密探，
坦然把心中策划的蓝图倾吐。
他发出誓言，宣读崇高的法律，
把坏人打倒地上，把受害者救起，
在那华盖一样高悬的苍穹下，
陶醉于自己的崇高美德和伟大。
是的，这些缠于家庭的烦恼、
苦于年龄的增大和工作的疲劳、
被庞大的巴黎吐出的污物——
大堆垃圾压得弯腰曲背的人。
他们回来了，带着酒桶的香气、
伴随着那悬有旧旗似的小胡子、
跟命运搏斗熬得头发花白的战友；
无数旗帜，鲜花，凯旋门，矗立在
他们前头，这是多么壮丽的魔术！
在那一大片军号、阳光、叫喊和
铜鼓吵得使人头痛的狂欢之中，
他们给沉醉于爱的人们带来光荣。
就这样、酒穿过轻浮的人生，
像流淌的黄金，变成耀目的帕克多河，
它借人类的嗓子歌颂酒的功德，
仿佛统治人类的真正的王者。
为了给安然等死的恶运老人，
清洗怨恨、消除暮气，感到
内疚的上帝慰之以睡眠；
人类自此添了酒，这位太阳的圣子！
【注释】
帕克多河：古代利迪亚(Lydie)的河名。神话中说弥达斯在此河中沐浴时，河水变成金沙。故将帕克多河引喻为财源。
太阳的圣子：酿酒的葡萄靠阳光的照射才能成熟，故称酒为太阳的圣子。
凶手之酒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平静了，那可怕的尖叫，
它像利刃刺裂我的胸膛；
妻子死了，我获得自由！
痛快地将烈酒灌它一饱。
我现在像神仙一样自由，
空气清纯，天空美丽……
还记得我们最初相爱时，
正好也是夏天这个时候。
我的内心世界焦渴如焚，
像久受酷刑的狱犯囚徒；
惟愿杯中盛有激情的酒，
充满它寂寞无依的墓坟。
她躺在似漆如胶的井底，
覆盖着井栏的层层块石；
那落井的回声经久不逝，
我再也不想将这事回忆。
我们曾经有过海誓山盟，
如今没有一桩能够兑现；
为了我们之间重新和好，
恢复那昔日恩爱的良辰，
蠢事发生在黑暗的路旁，
愚笨的她傍晚竟去赴约！
我们生来就有什么欠缺，
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疯狂？
虽脸上还有白日的疲倦，
夜幕下她依然可爱迷人；
我实在太爱她，太爱她，
为此我说：你不如去死！
在愚昧无知的醉汉堆里，
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意；
有谁像我一样痛苦终夜，
用酒来制作自己的寿衣。
你——铁石心肠的醉汉，
无论是夏季，还是冬日，
都永远听不到，也不知
真正的爱情究竟会怎样；
那勾魂爱情的黑暗魔网，
还有地狱中的阴湿恐怖，
爱情的毒药咸涩的泪珠，
还有那骸骨铁链的声响！
现在我自由而孤单无靠，
今晚就要喝得醉烂如泥，
变成一只死狗躺倒在地[-page-]，
看还有什么能把我骚扰！
满载碎石和泥沙的大车，
拖带着沉重的轮盘夜行，
如同权贵们稳健的步伐，
缓慢而深沉地朝前行进。
大车压碎我罪恶的脑袋，
或者压扁我的胸脯腰腹；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天主，
他可能是神也许是鬼头！
孤独者之酒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献媚女人瞟来的奇妙的目光，
就像那摇曳的月亮想去水中
洗洗她那娇柔美丽的面孔
而向摇荡的湖波泻下的白光，
一个赌徒手中的最后的钱包，
消瘦贵妇人放荡的一吻，
使人消沉的靡靡音乐之声，
好似远处人类痛苦的绝叫，
这些都比不上，啊，深底的酒瓶，
那醇酒的浓香渗入藏在大腹中
的虔诚诗人焦渴的心；
你赐给希望、生命和青春年少，
——还有高傲，这贫困者的至宝，
它使我们像神一样昂首抬头。
情侣之酒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今天的太空多么壮丽！
不用马衔、马缰和马鞍，
我们以酒当马骑驰向
那神圣仙境般的天空！
钻进清晨的蓝色水晶，
一同追寻遥远的蜃楼，
就像两个伏行的天使，
患上热病谵妄重症！
驾着灵活旋转的翅膀，
摇摇晃晃，轻轻摆动，
就像同处谵妄之中，
我的妹！让我们并肩
漂荡，不休止的逃向
我们梦想的乐园！
【注释】
热病谵妄：原为热带地方海员所患一种脑病。患者以其幻觉激起一种病态的游泳欲，导致投海而死。
题一本被诅咒的书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温和朴实善良的好人，
别看了，扔掉这本书！
它是那样的忧郁阴沉，
字里行间潜伏着哀愁。
你如不知狡诈的撒旦，
从未跟他学习过修辞，
就请你将此书扔掉，
你无法理解它的微妙。
但是，如果你不被迷惑，
眼睛能洞察无底深渊，
那就读吧，为了懂得爱情；
如果你灵魂受着煎熬，
想去寻觅天上的乐园，
请怜悯我吧！——免得遭报应！
破坏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魔鬼在我身旁不停地蠢动，
像摸不到的空气在我四周游荡；
我吞咽了它，顿感肺部烧灼，
充满了一种永远犯罪的欲望。
他有时化作最迷人的佳人，
知道我酷爱艺术，遂以
伪兽者似是而非的言词
使我的嘴唇贪嗜下流的媚药。
他就这样引我远离上帝的目光，
把我疲竭喘气的带到了一片
深沉荒凉的“无聊”旷野中央，
向我充满混乱的眼睛里，
扔来污秽的衣裳和张开的伤口，
还有用于“破坏”的带血的凶器！
【注释】
欲望：看不见的恶魔作为诱惑者漂荡在诗人四周，诗人不知不觉将恶魔与空气一同吞了下去，遂成为恶之诗人。
媚药：恶魔化作美女诱惑诗人，诗人被骗上钩，成为恶魔主义的诗人。
被杀害的女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一位不知名的画家的素描
在那些香水瓶、宜人的家具、
金银丝的织锦花缎，
那大理石像、油画、散发着香气的、
皱褶华丽的衣裙间，
在那像温室一样，空气闷得要死、
奄奄一息的花束
在玻璃棺材里吐出最后呻吟的
一间温暖的卧房里，
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血流似河，
淌到饥渴的枕头上，
枕布吸着那鲜红而流动的血，
就像浇灌干旱的苗。
就像黑暗中出现的苍白的幻影，
征服了我们的双眼，
她那披着浓密地乌黑长发的
戴着珍贵[-page-]首饰的头、
就像毛茛搁在夜间的床头柜上，
她那翻白的两眼中，
露出无忧白的目光，
好像曙色样的朦胧。
她那淫荡的裸体躺在床上，
毫无拘束的姿态，
显出自然赋予她的秘密光辉
和天生质丽的美；
一只绣金边的暗玫瑰色袜子
像纪念品挂在腿上，
袜带犹如炯炯有神的眼睛，
射出钻石般的光芒。
一幅画着本人娇态的巨幅肖像，
挑逗的姿似和眼睛，
在这孤独的奇异的景画中揭示
着一种阴暗的爱情，
一种负罪的喜悦，充满了狂吻的
多姿、奇异的欢乐，
漂浮在窗帘皱褶里的罪恶天使，
也在为欢乐而起舞。
可是，看到她那骨瘦如柴的双肩，
是那样的优雅动人，
那尖瘦的臀部，那像一条激惹的
蛇一样苗条的腰身，
她还年轻！——她那激昂的灵魂
和苦于寂寞的心灵，
不在给那些逍遥猎艳的色鬼们
打开她自己的闺门？
你从前那样献媚，仍未满足他，
那性情固执的情夫，
可曾对这死后听凭摆布的肉体，
弥补他旺盛的兽欲？
告诉我，淫尸！他可曾用狂热的手
抓住硬发将你揪起，
说吧，恐怖的头，他可用最后的吻
贴在你冰冷的牙齿？
——离开那嘲笑的世界，那污浊的群众，
离开那奇怪的法官，
安息吧，安息吧，奇怪的女人，
在你那神秘的墓中；
你丈夫罪走天涯，你不朽的形象，
总在他的梦中出现；
他也将像你一样永远忠于你，
直到死也不会改变。
【注释】
毛茛：多年生草本植物，茎叶皆有毛茸。
被诅咒的女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像躺在沙滩上惯于冥想的牲口，
她们把目光转向大海的天边，
紧挨在一起的脚，相互拉紧的手，
感到苦味的战栗，甜美的疲倦。
有人爱滔滔地倾诉自己的心声，
走进那流水潺潺的丛林深处，
吐出羞怯的童年时代的恋情，
把它刻在娇嫩的绿树皮上面。
有人严肃地缓行，像修女一样，
穿过那充满幻想的岩石，
发现圣安东尼见过的裸露的乳房，
在那里进行淫秽的诱惑。
也有人，映着残焰欲熄的火光，
在古代异教徒沉寂无声的洞里，
呼唤你去治愈她们嚎叫的热狂，
哦，平息古老悔恨的酒神巴克斯！
又有人爱在胸前穿上一件肩衣，
在她们长袍下暗藏着一把皮鞭，
在阴暗的树林中，寂寞的夜晚，
心中痛苦的泪水洒在枕席之欢。
啊，处女，恶魔，怪物，殉道者，
具有蔑视现实伟大心胸的女人，
探求无限的女人、色情狂、信女们，
时而在呼叫，时而哭泣流泪的女人，
我的灵魂追随你们一直到地狱，
贫穷的姐妹，我爱你们，可怜你们，
为了你们无穷的焦渴，阴郁的痛苦，
你们伟大的心中装满了爱情的骨灰盒！
【注释】
圣安东尼：(约251-356)为埃及的隐士，相传他经得住魔鬼的一切诱惑，故成为传奇式人物，常作为文学和艺术上的题材。
巴克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肩衣：修道士披在肩上的一块布。
两个好姐妹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荒淫和死亡是两个可爱的姑娘，
她们身体健壮、慷慨地亲吻，
永保贞洁的腰肢裹着褴褛的衣裳，
她们操劳一生，却从不怀胎分娩。
那厌恶家庭生活的潦倒的诗人，
那地狱的宠臣，贫穷的宫廷贵族，
坟墓和妓院引他到榆树荫处，
安身在一张毫无悔恨的床上。
@[-page-]$@充满亵渎的这种幽室和棺材，
就像一对好姐妹，轮流给予
我们无数恐怖的快乐和可怕的温存。
荒淫污浊的手，你想何时把我掩埋？
哦，具有竞争魅力的死亡，你何时到来，
将那爱神木嫁接到黑柏枝上？
【注释】
爱神木：爱情的象征。黑柏为死亡的象征。这里用树木的嫁接比喻荒淫过度而致死亡。
高翔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在沼泽之上，在幽谷的峰端，
望不尽群山、森林、阴云和大海，
飞越太阳，飞越群星，
飞到茫茫无际的太空之外。
我的神灵，你在轻舞高飞，
就像陶醉于水中的游泳好手，
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情和男性的喜悦，
在无边的深水中畅游。
远远地离开腐秽与污浊，
在洁净空气中洗涤你的罪恶，
让充满清澈太空的光明之火
像纯净神圣的酒吞入腹中。
在迷雾般的生活中，谁能承受
那压人的烦恼和巨大的悲痛，
幸运自信地鼓起强劲的翅膀
冲向那宁静光明的地境。
驰骋的思想，像云雀一样，
奔向清空的早晨，自由飞翔，
——谁能凌驾于生活之上，
不难领悟那百花和沉默万物的私语！
【注释】
高翔：本诗反映了诗人超脱现实，在想象的世界中凌空飞翔的梦想。
应和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自然是座庙宇，那里活的柱石，
不时说出模模糊糊的语音。
人们穿过象征的森林，
森林投以亲切的目光注视着行人。
远方传来的悠久的回声汇合
为一个混沌而深邃的统一体，
像茫茫黑夜连着无际的光明，
芳香、色彩、声音在互相应和。
有的清爽芳香如儿童的肌肤，
柔声如双簧管，翠绿如草场，
——还有的腐败、浓郁、涵养了万物，
像无极限的东西飘散着飞扬，
如琥珀、麝香、安息香和乳香，
在歌唱精神与感觉的欢狂。
我爱追忆那袒露的时代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爱追忆那袒露的时代，
福玻斯为雕像镀上金色。
世上的男女共享着人间欢乐，
没有欺骗，没有忧虑，
多情的天空抚摸着他们的脊梁，
锻炼着人体这重要机器的健康。
大地之神赋予丰收丰产，
不把她的子女当作沉重的负担，
却像心中充满慈爱的母狼，
让世人吸吮她那褐色的乳房。
强力、优美、健壮的男子，
得意于占有拜他为王的美女；
那些完整无损无裂纹的果实，
光滑结实的果肉使人垂涎三尺！
今天的诗人，当他领悟到自然的伟大，
看到男女袒露裸体的场面时，
面对这充满恐怖的阴暗画面，
他感到阴冷的寒气笼罩着他的心灵。
哦，可悲的伤心于寒酸的衣着！
哦，可笑的躯体！威严的雕像，
哦，消瘦弯曲浮胖松软可怜的肉体，
实用的上帝，冷酷而安静的，
将这些孩子用青铜襁褓裹起来！
你们这些妇女，唉，像苍白的蜡烛，
被恶魔侵蚀，荒淫的营生，
还有你们，处女，继承母性的罪恶，
多产繁殖那不尽的丑恶！
我们这个腐败的氏族，
确有一种古人所不知的美；
她的面孔因心灵溃疡的侵蚀而憔悴，
就像人们所说的颓废之美；
但是，这些晚熟的缪斯的发明，
从来不能阻止多病的种族，
把深深的敬意献给青春，
——神圣的青春，多么纯洁、甜蜜，
她那流水般的清澈明亮的眼睛，
那无忧无虑像坦荡蔚蓝的天空，
像鸟和花，她的芳香，她的歌唱，
她的甘甜的温暖流向人间。
【注释】@$[-page-]@
我爱追忆那袒露的时代：原诗无题，此题为译者所加。
福玻斯：太阳神，即太阳。
灯塔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鲁本斯，忘川，懒洋洋的花园，
人们虽不能抚爱新鲜的肉枕，
它却不停地涌出生命的泉水，
像空中的风，大海里的波澜；
列奥纳多·达·芬奇，深而晦暗的镜子，
那里映出美丽的天使，
带着神秘、甜美的微笑，
出现在冰山、松柏覆盖的天国里。
伦勃朗，充满怨声的悲惨医院，
点缀着一帧大的耶稣苦像，
祈愿者流出污秽的眼泪，
发出透射冬季太阳的光芒
米开朗基罗，宽大的壁墙，看到
赫尔克勒斯之徒混于基督教徒中，
举起强劲的幽灵般的双手，
在黄昏时分用手指撕碎裹在身上的尸布；
愤怒的拳师、厚颜无耻的牧神，
你，努力搜寻这贱民之美，
高傲的心，虚弱萎黄的人，
皮热，苦役囚犯们忧郁的皇帝；
华多，这狂欢佳节，许多知名人士，
像蝴蝶一样，闪光地走来走去，
吊灯高照的轻妙鲜艳的背景，
给这旋转舞会注入了活力；
戈雅，充满无数陌生事物的恶梦，
在魔女宴会上被烹煮的胎儿，
照镜子的老妇，赤裸的女孩，
为引诱恶魔而佯饰的长袜；
德拉克罗瓦，坠落天使出没的血湖，
被绿色杉树林覆盖在阴影里，
在忧郁的苍空下，路过的乐队
奏出像韦伯沉闷叹气般的奇异乐声；
这些诅咒、辱骂、怨恨之声，
这些狂喜叫喊、眼泪、美的诗篇，
是从千万条迷路中传来的回声，
对于凡人犹如无比神圣的鸦片。
这是无数哨兵重复的叫喊，
是无数喇叭筒传出的命令；
这是无数城堡上点亮的灯塔，
是在密林深处迷路猎人的叫声！
上帝，这确实是我们
能够显示人类尊严的最好的证明，
这种世代相传，将要在你
永恒的岸边消逝的热烈的呻吟！
【注释】
鲁本斯：(1577-1640)，法兰德斯画派的大画家，作品以表达强烈的运动和旺盛的生命力为特征。此处指他的《梅迪奇家的玛丽下船图》（卢浮宫博物馆）和《爱之园》（普拉多美术馆）。
忘川：希腊神话中冥府的河流，通译忘川。
达·芬奇：(1452-1519)：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画家。
伦勃朗：(1606-1669)荷兰著名画家。善于描绘人类的惨景。
米开朗基罗：(1475-1564)，意大利著名画家、雕塑家和诗人。他绘画中的人物具有惊人的体魄和力量。此处指他为西斯廷教堂所作的天顶画和壁画。
皮热：(1620-1694)，法国雕刻家。曾在以监狱闻名的土伦呆过，以囚犯为雕刻题材。
华多：(1684-1721)，法国画家和雕刻家。题材多取贵族男女奢侈的生活。
戈雅：(1746-1828)，西班牙画家。善作肖像画、风俗画、历史画、宗教画、讽刺画等。
德拉克罗瓦：(1789-1863)，法国画家。浪漫派的代表。
韦伯：(1786-1826)，德国浪漫派音乐家。
患病的诗神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可怜的诗神，如今，怎是这般模样？
你深陷的双眼充满黑夜的幻影，
我看到你的脸色，交替变化出
恐怖、狂热、冷淡和沉默。
绿色的女恶魔和红色的幽灵，
它们用壶向你灌过恐怖和爱情？
曾逼你陷入传说中沼泽深处的，
是你握紧反抗的拳头的恶梦？
我愿意散发健康的芳香，
环绕于你坚强思想的内心深处，
你基督教徒的血在有节奏的流淌，
就[-page-]像古代音节的和谐的声音，
在那里，有轮流主宰的诗歌之父
福玻斯和潘这收获之王。
【注释】
福玻斯：为诗歌、音乐之神。
潘：为人身羊足，头上长角的畜牧神。象征着丰收多产。
贪财的诗神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哦，我心中的诗神，迷恋宫殿的人，
当隆冬的风吹起满天雪花，
在这阴暗无聊的夜晚，
你可把温暖双脚的柴薪备下？
你想凭借透过窗隙的光，
来活动你顽石般的肩膀？
你发现钱袋如宫殿般空空，
就想把蓝天的黄金来装。
为挣得每晚的面包，你必须
像唱诗班的童子，摇晃着香炉，
去昧心演唱那无人信的赞美诗篇，
或像空腹的卖艺人，施展魅力，
强作献媚，却在暗中偷弹眼泪，
仅为博得庸俗观众们的笑颜。
劣僧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一幅幅显现真理的壁画
绘饰于古老的修道院的高墙；
神圣、庄严、出神入化；
一时间把苦修笃行淡忘。
为基督的种子开花结果，
许多单纯、虔诚的信徒，
把丧葬绘为超俗的仪式，
把死神颂为无苦的圣途。
我作为一名劣僧，愿将灵魂
当坟墓，在其中永久居住，
没有神奇的画令四壁生辉。
何时我能够从墓室里跳出，
直把痛苦化做多彩的绢素，
用手去劳作，让欢娱充满心屋？
大敌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的青春是黑暗的暴风雨，
穿越它的是灿烂的阳光；
雷电和暴雨造成这般破坏，
园中剩下的红果寥寥无几。
如今，思想的秋天将我唤醒，
我要拿起我的耙子和铁锨，
重新耕作被洪水淹过的土地，
大水冲击的沟痕简直像墓陵。
谁知我梦想中新的花朵，
能否在被冲洗的松软土壤里，
找到使之活命的神秘的食粮？
——啊，苦痛！苦痛！时间侵蚀着生命，
深藏的大敌在蚕食我们
失去信心和营养的鲜红的心！
【注释】
大敌：本诗发表于一八五五年六月一日的《两世界评论》。诗中所指大敌似指“时间”而言。
恶运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要挑起这样可怕的重担，
应有西绪福斯的勇敢！
虽然心甘情愿，但我深知：
艺海无边而人生却很短暂。
远离驰名遐迩的陵园，
来到孤寂偏僻的荒坟，
我的心像那闷响的鼓，
在无言的葬礼中行进。
许多珍宝深埋地底，
在遗忘之中沉沉地入睡，
铁镐和探头都难以够及，
伤心的娇蕊飘散着清香，
就像在深深的寂寞中，
吐放着怨恨和秘密。
【注释】
西绪福斯：古希腊神话中科林斯国王，死后被罚在地狱中推石上山，将至山顶，石头滚落，再推再落，永无休止。
前生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曾久居在雄伟的大厦中，
海霞为它披上艳红的盛装，
庄严雄伟的巨柱高高耸立，
夜晚，柱廊辉映如进天堂。
那摇动着碧空映象的海波，
隆重而神秘的将它那高亢、
和谐的丰美的音乐，
跟映入我眼中的斜阳光彩混合。
我嬉游于宁静的欢乐中，
在蓝天、海浪、彩色的花环里，
由涂洒香露的裸体奴隶侍奉。
他们用棕榈叶扇凉我的额头，
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探悉那
折磨我的内心的苦痛。
波希米亚人旅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热情坦率精于占卜的种族，
昨天已经出征，把孩子背在背上，
给他们贪馋的嘴里塞进@$[-page-]@ 备用的宝物，下垂的乳房。
男人们跟着蜷缩着妻儿的马车，
肩上的武器闪闪地发光，
他们抬起疲倦的双眼仰望苍天，
郁闷地惋惜着消逝的空想。
藏身在沙土地窝里的蟋蟀，
目送他们走过，放声歌唱。
爱他们的地神，将绿毯铺展。
岩间的清泉，浇开沙漠中的奇葩，
打开的黑暗未来的亲切世界，
呈献在旅人们的面前。
人与海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自由的人，永将爱大海！
大海是你的镜子；在浩翰的
汪洋中凝视着你的灵魂，
你的精神伴随着深沉的悲哀。
你高兴地投入影子的怀中，
用眼睛和手臂将它拥抱，
你的心在汹涌难平的抱怨声中，
不时将自身的烦忧排消。
你们俩深沉而小心翼翼，
人啊，有谁探过你心底的秘密；
啊，大海，有谁可知你潜在的富饶，
你们是这样将隐秘埋在心里！
但是，不知有多少世纪，
你们毫无悔改，无情的争斗，
是这样的热爱残杀和死亡，
啊，永恒的斗士，啊，仇深的兄弟！
唐璜在地狱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唐璜来到地下的孽海，
将渡钱交给沙隆，一个阴森
的乞丐，目光傲慢如安地善，
用报复的手紧紧抓住船桨。
女人敞开衣袍、裸露双乳，
扭动挣扎在阴黑的地府，
好像一群供祭祀的牛羊，
身后传来长长的哀鸣声。
斯卡纳赖尔含笑索要工钱，
唐·路易伸出颤抖的手指，
将那嘲笑白发父老的逆子，
指给徘徊在岸边的游魂。
贤淑消瘦的爱尔维尔，身穿孝服，
颤抖着依偎在负心情郎身旁，
似欲寻得那闪动着当年
海誓山盟甜蜜的最后一笑。
一个身着盔甲的石头巨人，
屹然手把船舵冲破黑浪；
这沉静的英雄、屈身倚剑，
昂首无畏的凝视着浪迹。
【注释】
唐璜：西班牙的传奇人物。
沙隆：希腊神话地狱沧海的摇渡者，鬼魂们付之小钱，他即把他们摆到对岸。
安地善：（公元前445-前365年），希腊哲学家。
斯卡纳赖尔：莫里哀喜剧《唐璜》中的人物。为唐璜的仆人。
唐·路易：莫里哀喜剧《唐璜》中的人物，唐璜的父亲。
爱尔维尔：唐璜的情妇。
献给泰奥道尔·德·邦维尔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1842)
你曾用有力的手腕揪住
女神的长发，那轻浮的举止，
满不在乎的神态，犹如年轻
暴虐的浪子打倒他的情妇。
你那充满早熟之光的明亮眼睛，
悠然自得显出建筑师的骄傲，
那结构新奇大胆严整的建筑，
使人看到你将更加成熟。
诗人，我们的血溢出每个毛孔；
犹如偶然穿上马人的外衣，
全身血脉都化为阴惨的寒流，
曾被童婴赫克勒斯扼杀在
摇篮中的两条复仇的怪蛇
分泌的毒液浸染过三次？
【注释】
泰奥道尔·德·邦维尔(1823-1891)，法国诗人，曾在一八四二年十月出版诗集《女像石柱集》，波德莱尔钦佩此作，故献以诗。
马人：希腊神话传说中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怪物。
赫克勒斯：神话中的英雄，传说嫉妒者曾把两条蛇放在他的摇篮里，却被他勒死。
骄傲的惩罚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在神学富有活力和生气，
兴旺繁荣的鼎盛时期，
传说某日一伟大的博士，
——征服了渎神者之心，
拯救了他们蒙昧的灵魂；
迈向人类自身不曾走过，
只有纯洁的圣灵才能经过的
通往光辉天国的奇特[-page-]道路，
——仿佛一人登上高处，
带着恶魔的骄傲，惊恐叫喊：
“耶稣，小耶稣！我太抬举你了！
如果我想抓住漏洞攻击你，
定叫你耻辱胜过你的光荣，
你不过是渺小的胎儿而已！”
话落的瞬间他的理智全失。
一片黑纱罩住太阳的光辉；
所有杂念充斥在他的脑海，
昔日辉煌有序生动的庙堂，
在穹顶之下是多么的华美。
如今却盘踞着黑夜和寂寞，
犹如失去钥匙的阴森地窖，
从此他像游荡街头的畜生，
目无所视覣E闲地走来走去，
穿过田野分不清冬天夏天，
肮脏、丑陋、像废物一样，
成为小孩戏弄耍笑的玩物。
美神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很美，啊，凡人！像石头的梦，
在我这人人不断碰撞的胸中，
发出激发诗人的一种爱情，
就像物质一样永恒而无声。
我像威震碧空的神秘的人面狮，
我将雪的心和天鹅之白相结合；
我内心厌恶那移动线条的运动，
我从来不哭泣，也从不发笑。
诗人们在我堂堂的身姿面前，
好像看到最高傲的纪念雕像，
他们也以刻苦钻研来消磨时光；
为了迷惑这些顺从的钟情者，
我有使万物更加美丽的明镜：
我的眼睛，永放光芒的大眼睛！
理想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厌恶那种见之于流氓世纪
变质的产品，画中的美人；
她足踏古靴，舞妓摇响板，
我视之为纤弱无聊的玩物。
加瓦尔尼，那苍白的玫瑰，
病院中的佳丽，都留给你；
我不能从浅色的玫瑰丛中，
寻得一束与我的鲜红理想相比。
麦克白夫人阴毒的用心，
埃斯库罗斯血淋淋的梦，
岂不都从暴风雨中产生？
伟大的《夜》米开朗基罗之女，
你安详的曲踡迷人的身躯，
在巨神炽烈的情焰里展示魅力。
【注释】
加瓦尔尼：(1804-1868)，法国讽刺画家、诗人。
麦克白夫人：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中的主人公。
埃斯库罗斯：古希腊悲剧作家。
《夜》：佛罗伦萨梅迪奇教堂中米开朗基罗的四大寓意雕像《昼》、《夜》、《晨》、《昏》之一。
女巨人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在大自然怀着深深的激情
每天孕育带畸形孩儿的时代，
我喜爱生活在女巨人身旁，
像好色的猫在女王脚边游荡。
我爱看她灵魂肉体竞相开放，
在恐怖的嬉戏中自由地成长；
我愿从她眼中飘动的迷雾里，
度测她心中潜伏的阴暗的欲火；
我从容地抚遍她美丽的肉体，
攀缘在她巨膝高处的斜坡上，
伴着夏日恶毒的太阳，
她伸展躯体疲倦地躺在郊野，
我在她乳峰的荫处娇懒地安歇，
仿佛眠于山脚下宁静的小村庄。
面具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具有文艺复兴风格的寓意塑像
献给雕刻家埃尔内斯特·克里斯托夫
凝视着这佛罗伦萨式优美的瑰宝；
在这神圣姐妹的丰满娇体的曲线中，
充满了优雅和迷人的魅力，
这尊女像，真是奇迹般的创作，
体魄健美而窈窕，令人倾慕，
把她放在豪华的床上作为饰物，
足使主教或君王心醉神怡。
——再塑这飘动着得意的微笑、
别有深情而又给人快慰的狂喜；
这阴险、忧郁、讽刺、锐利的目光；
这用面纱蒙住的妖媚的面孔，
每次俏皮都像得意地对我们说：
“快乐将我召唤，爱神给我鼓舞！”
看！这尊赋予如此威严的雕像，
优雅给了她何等迷人的魅力！
走近吧！在她优美的四周倘佯。@$[-page-]@
哦，对艺术的亵渎！真令人惊骇！
这预示着幸福的、肉体神圣的女郎，
她的头顶，却是个双头的妖怪！
不！这伪装得美丽的闪光的面庞，
不过是一副面具，骗人的装饰，
仔细看她的真头，却在那儿残酷
地踡缩，真正的面孔掩藏在
那欺骗人的面孔中昂首仰视。
——可怜高贵的美人！你的泪水
汇成大河，流向我忧愁的心坎；
你的假象使我陶醉，我的灵魂
饱饮你眼中被苦痛退出的泪水！
——但是，她为何抽泣？她，完美的佳人，
她征服了人类，使世人跪倒在她脚下，
有哪些神秘的苦痛咬她强健的腰身？
——她在哭，她在发狂，因为她活过来了！
她活着！可是，特别痛苦，
使她觉得连膝盖都在颤抖，
乃至明天，唉！她还要活下去，
明天、后天以至永远！——像我们一样！
【注释】
克里斯托夫：(1830-1892)，与波德莱尔同时代的法国雕刻家。此处指他的雕像《人间喜剧》，最初题名《痛苦》。
美神颂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从蓝天而降，还是来自深渊，
美神啊？你那地狱的神圣的目光，
洒向那混淆不分的善行和罪恶，
为此人们把你比作美酒一样。
你的眼中含有黎明和落日：
你散发着暴风雨之夜的芳香；
你的吻是春药，嘴是药瓶，
它使英雄胆怯，使孩儿气壮。
你来自黑暗深渊，还是降自星空？
着魔的命运像只狗尾随你的衬裙；
你盲目的撒下欢乐和灾祸的种子，
你统治一切，却不担任何责任。
美神啊，你自我嘲讽，脚踏死尸行走，
在你的首饰上，恐怖也显得妖媚多娇，
凶手夹在你最珍贵的手链中间，
踏着你傲慢的肚子多情地起舞。
耀眼的蜉蝣飞向你这支明烛，
哧哧地焚身，并说：“感谢火焰大恩！”
倒在美女身上的情郎，气喘嘘嘘，
犹如垂死者抚摸自己的孤坟。
美神啊，巨大、恐怖、纯朴的妖魔！
你来自天上还是地狱，这都无妨？
只要你的眼睛、微笑、双足能为我
打开那我爱而不识的无限之门！
是魔王还是上帝，是天使还是美人鱼，
不论是谁——眼睛像天鹅绒的仙女，
节律、芳香、微光，我唯一的女王！
——只要你能减少宇宙的丑恶， 减轻时间的重量！
异国的芬芳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的双眼笼罩着秋日的迟暮，
呼吸到你那温暖乳房的馨香；
幸福的海岸在我的心中浮起，
太阳的光耀在倦乏的西天展露。
悠闲的海岛，多少美味果实，
垂挂于异国之树，多少少年
拥持着淑女，自由地翩跹起舞，
没有顾忌，只有青春和快乐。
你的芳馥引我到迷人的地方，
那是一座布满船帆的海港，
浮现着海波颠簸后的余涛，
任频它带向天外天、海中海，
芬芳四处飘溢，在空中荡漾，
浪潮汹涌在我们心中歌唱。
头发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哦，垂至衣领的浓密的头发！
哦，环形鬈发！散发着妖懒的清香！
啊！我愿像舞动手帕一样
将美发摇荡，为了今晚让沉睡
在头发中的回忆充满这阴暗的闺房！
萎靡的亚洲，炎热的非洲，
遥远相隔而几乎消逝的世界，
都活在你的深处，飘香的密林！
像别人的灵魂浮游在乐曲之上，
哦，我的爱！在你的发香上荡漾。
我将去那充满生气的人和树木
在炎热气候下长久昏厥的地方；
坚实的发辫，请作载我的长浪！
黑色的大海，你隐藏着风帆、桨[-page-]手、
旌旗、桅杆迷惑的梦想。
在那喧闹的海港，我的灵魂可以
大量地畅饮那芳香，色彩和音响；
那儿有驶向金色碧波的航船，
伸开巨大的臂膀，去拥抱那
永远飘浮着暑热的天空的荣光。
我把我沉醉于爱的头投入这
容纳其它海洋的黑发的大海；
我微炒的心灵，受到摇动的抚爱，
我将再找到你，哦，丰富的慵懒，
让香甜的悠闲带给我无限的安慰！
蓝色的头发，矗立在黑暗中的楼阁，
你赐与我无边的、圆形天空的碧蓝；
在你一缕缕密布绒发的旁边，
我热烈地陶醉，沉醉于由麝香、
椰子油、柏油混合的香气里面。
长久！永远！在你浓密的长发里，
我将亲手撒下红蓝宝石和珍珠，
让你能够始终听到我的心愿！
你不是我梦中的绿洲？不是我
饱尝酣饮的回忆之酒的葫芦？
【注释】
头发：本诗为让娜·迪瓦尔的头发而作。
我爱你如爱黑夜的天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爱你，如爱黑夜的天空，
哦，哀愁之壶，久久地沉默，
美人啊，你越是逃避，我越是爱你，
你的出现，是我黑夜的装饰，
无边的讽刺，也不能拉大
我伸开的手臂与碧空蓝天的距离。
我向前进攻，我爬上去袭击，
就像一群蛆虫围住一具尸体，
哦，我爱你，无情而残酷的野兽！
虽然你这般冰冷，却显得更加美丽！
【注释】
我爱你如爱黑夜的天空：原诗无题，此题为译者所加。
邪恶的女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要把整个宇宙置于你的沙龙，
邪恶的女人！厌恶使你心地残忍。
为了磨练你的牙齿，玩弄奇异把戏，
每天需要供你一颗跳动的心。
你的眼睛是这样明亮，像灯火
辉煌的商店，又像节日的烛台，
从不知道你那美的法律、
只顾蛮横无理的滥用假借的权力。
你这又聋又瞎，充满残暴的机器！
保健的工具，饱吮人类鲜血的女子，
你竟这样不知羞耻，你怎么没看到
站在镜前的你已失去了魅力？
自以为深知恶魔威力的你，
难道从没有使你恐惧的退缩？
那善于掩盖意图的自然，利用你，
哦，女人，哦，作孽的王后，
——你，卑贱的禽兽，——塑造的妖精？
哦，卑贱的伟大，崇高的耻辱！
【注释】
邪恶的女人：本诗约作于一八四一年，诗中的女性可能是指犹太妓女萨拉。原诗中无题，此题为译者所加。
尚未满足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古怪的女神，犹如黑夜般的褐色，
混有哈瓦那烟草和麝香的芳香，
俄比的作品，草原的浮士德，
身体乌黑的魔女，黑暗深夜的孩子，
我不要鸦片和甘美的葡萄酒，
偏爱你那爱情缠绵的口吻；
当我的情欲结队地走向你，
你的眼睛是我无聊时饮水的天池。
从你灵魂的气窗，黑色的大眼睛中，
少投来不尽的情火，哦，无情的恶魔；
我不是能将你拥抱九次的冥河，
唉！我不能像放荡的梅热尔，
为挫败你的勇气，使你陷入绝境，
在你卧床的地狱里变成荒淫的悍妇！
【注释】
尚未满足：本诗为歌咏黑维纳斯让娜·迪瓦尔而作。
俄比：西印度群岛黑人魔术师，来自非洲。
浮士德：十六世纪德国魔术师。歌德著有剧本《浮士德》。
冥河：又称恨河，绕地狱环流九次，典出维吉尔《埃涅阿斯之歌》第六歌439行。
梅热尔：三个复仇女神的第二个。引申为刁妇、泼妇之意。
她穿着闪烁珠光的外衣 [-page-]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她穿着飘动、闪烁着珠光的外衣，
走起路来好像翩翩起舞，
像神奇的杂技师手中耍弄
的长蛇有节奏的摆动。
像阴沉的沙漠和苍茫的天空，
毫不理会人类的悲哀和苦痛，
像大海的长网似的波涛，
带着无边的冷漠起伏汹涌。
他明亮的眼睛用迷人的矿石制成，
在这象征性的奇异的本质中，
混合着纯真的天使，古老的人面狮，
一切全是黄金、钢铁、光芒、钻石，
就像一颗无用的星，永远闪耀着
不育女子那冰冷的威严。
【注释】
她穿着闪烁珠光的外衣：本诗发表于一八五四年四月二十日的《法国评论》，诗咏让娜·迪瓦尔。原诗中无题，此题为译者所加。
舞蛇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爱看娇懒的爱人那
美丽的身体，
就像一颗飘动的星星，
皮肤在发光！
你那浓密的头发上散发着
强烈的香气，
飘香的大海，激起棕色、
蓝色的波涛。
犹如一只小船被吹荡
的晨风唤醒，
我的梦魂飘荡驰向
遥远的天边。
你的眼睛丝毫不显露
温柔和苦涩，
那是一对冰冷的首饰，
混合铁和金。
看到你有节奏的步调，
放纵的女郎，
就像被棒头拨弄的蛇
在跳舞一样，
你懒得支持不住的
孩子般的头，
像一匹软绵绵的小象
摇晃个不休，
你的躯体俯身倒下，
像灵巧的船
驶向彼岸，它的桅桁
浸入水波间。
就像隆隆融化的冰川
涨起了大水，
溯流而上的水溢于口中
牙齿的岸边，
我像喝到苦而自豪的
波希米美酒、
给我心中撒满繁星的
流体的天空！
腐尸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的爱，你还记得那个夏日清晨
我们所见到的一切么？
在小路的拐弯处，一具丑恶的腐尸
躺在小石铺成的床上。
两腿翘得很高，像个卖淫的女人，
热腾腾地分泌着毒汁；
敞开肚皮，状貌放荡无耻，
散发飘荡出阵阵秽气。
太阳照射着这具腐败的尸身，
好像要把它烧得熟烂，
闷热，然后将腐熟的养分
强烈地奉还给大自然。
天空注视着这壮丽的尸体，
仿佛一朵奇花在开放；
强烈的臭气，使你在草地之上
好像快要被熏倒一样。
苍蝇在烂肚子上嗡嗡来往，
黑压压的一大群蛆虫
从肚子里钻出来，沿着臭皮囊，
像粘稠的脓一样流动。
这些像潮水般汹涌起伏的蛆
爬上爬下翻滚如浪，
好像这身躯，被气体吹大
不断地在那儿膨胀。
这地方奏出一种奇怪的音乐，
似水在流，像风在鸣响，
又像簸谷者以均匀的节奏，
在他的箕中簸谷一样。
形体逐渐消失了，化为幻象，
就像对着遗忘的画布，
一位画家仅凭着他的记忆，
逐步绘出的一幅草图。
躲在岩石后画，一只慌张的母狗，
心怀不满的睨视我们；
它在等待机会，从尸骸上再捞取
一块残留下来的骨头。
——可是将来，你也要像这堆秽物，
像这令人恐怖的腐尸，
我眼中的明星，我肉中的灿阳，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是的，优美的女王，你也难以避免，
在领过临终圣事之后，
你将远去，在野草繁花的阴湿的
尘泥下面与白骨为伍。
那时，我的爱，请你告诉它们，
那些吻你吃你的蛆虫，@[-page-]$@旧爱虽已分解，但我已保留了
爱的形姿和爱的神髓！
【注释】
临终圣事：天主教徒在临终前所领圣事，包括告解、圣体、终傅三件圣事。
深谷怨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求你怜悯，你，是我唯一的爱恋，
我的心已坠入黑暗的深渊，
这是铅色地平线上的阴郁世界，
是飘浮着亵渎与恐怖的黑暗。
无温的太阳在上空笼罩半年，
其余半年只有黑夜覆盖大地；
这是靠近两极的不毛之地；
没有野兽，河流，森林和草原！
世界上没有任何恐怖超过
这冰冻太阳的残酷的寒冷，
和这古老混沌真的茫茫黑夜；
我妒忌最卑贱的动物的运气，
它们能够投入昏沉的睡眠，
我们时间的线纱却摇得如此缓慢！
忧愁的美女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夜晚我躺在一位犹太丑女身边，
犹如一具尸体换着另一具僵尸，
紧靠这卖身之女，我油然想起，
那位使我伤感的忧愁的美女。
她天生的尊严呈现在我眼前，
那充满活力富有魅力的目光，
漂溢着芳香盔帽似的长发，
使我心中的爱情之火烧得更旺。
我愿热烈地亲吻你高贵的肉体，
从你发凉的脚直到黑色的发辫，
打开你隐藏深情厚爱的心底。
冷酷的女王，如果某个夜晚，
你的眼中奔涌出悲哀的泪水，
你冰冷的双眸就会失去光彩。
【注释】
忧愁的美女：原诗无题，本题为译者所加。
犹太丑女：指让娜·迪瓦尔。
忧愁的美女：指犹太妓女萨拉。
吸血鬼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像一把刀子刺进
我充满忧愁的胸膛；
你，强壮的像一群恶魔，
疯狂而又巧饰奇妆。
用我受欺凌的灵魂来做
你的床，你的领地，
——我被凌辱的紧紧捆绑，
与紧套枷锁的囚徒无异。
就像离不开酒桶的酒鬼，
就像沉于赌场的赌徒，
就像避不开腐尸的蛆虫，
——可恶，你真可恶！
我曾举锋利的剑，
帮我将我的自由夺得，
也曾求助于阴险的毒物，
帮我克服我的怯弱。
可叹，那锋利的剑和毒物
轻蔑地对我说道：
“我们不值得给你除掉
你身上的奴隶的镣铐，
白痴！——如果我们拼力
把你从奴役中解脱，
你又会用炽热的亲吻
使吸血鬼的僵尸复活！”
死后的悔恨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忧郁的美人，你将睡在
用黑大理石做成的墓碑下，
漏雨的地窖将是你的幽室，
空洞的坑是你安身的老家；
当墓石压住你那怯弱的胸膛，
你那懒散迷人的柔软的细腰，
阻挡着你心脏的跳动和爱好，
缚住你奔波于情场上的双脚，
坟墓，我无边梦想的益友，
——因为坟墓常能了解诗人，
——在那难以入寐的长夜之中，
你将说：“为你做些什么，缺德的
妓女，你不曾知道死者会哭？”
——蛆虫悔恨般的咬你的肌肤。
猫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躺在我的心窝吧，美丽的猫，
藏起你那锐利的爪脚！
让我沉浸在你那美丽的眼中，
那儿镶着金银和玛瑙。
当我的手指慢悠悠地抚过
你的头和弹力的脊背，
我的手感触到你那带电的肉体，
全身沉于欢悦而陶醉，
我的面前呈现着她的身影；
她的目光，像你一样，可爱的猫，
放射出阴冷、神秘刺人的光芒，
从她的脚直到她的头，
一股淡淡的，令人战栗的幽香，
在[-page-]她褐色肌肤的四周飘荡。
【注释】
猫：本诗约作于一八五二年，发表于初版《恶之花》中，诗中咏猫兼咏让娜·迪瓦尔。
决斗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两个士兵交锋；他们的武器
在空中闪耀着一便血影和寒光。
——这决斗的游戏，叮当的金铁之声，
乃是深受爱情折磨的青年人的喧嚷。
宝剑被折断了！就像我们的青春，
亲爱的！他们竟用利爪和牙齿，
代替阴寒的刀剑复仇雪恨，
哦，爱情的挫伤使人心变得凶狠！
恶狠狠的斗士揪打着滚到
山猫和雪豹出没的山沟里，
他们的肌肤使干枯的荆棘抽出新枝。
——这亲朋集聚的深渊，乃是地狱！
无情的女骑士，让我们毫无悔恨的
跳下去，带着我们永存的仇怨！
阳台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的记忆之母，恋人中的恋人，
你带给我无穷欢乐和崇高的敬意！
你还记得那爱抚的优美温存，
那炉边的欣慰和迷人的夜晚，
我的记忆之母，恋人中的恋人！
那被炽热的炭火照亮的黄昏，
笼罩着玫瑰色雾气的阳台的傍晚，
你的乳房多温暖！柔情多温馨！
我们经常发自肺腑地倾心交谈，
那被炽热的炭火照亮的黄昏。
在温和的傍晚，夕阳是这么美丽！
宇宙是这样深奥！心底如此坚强！
我崇拜的王后，我俯身靠近你，
我仿佛呼吸到了你血液的芳香。
在温和的傍晚，夕阳是这么美丽！
黑夜像隔墙一样拉下厚厚的帏幕，
我的眼睛在暗中凝视着你的双瞳，
我畅饮着你的气息，哦，甜美，哦，毒素！
你的双脚在我温热的手中入睡，
黑夜像隔墙一样拉下厚厚的帏幕，
我有妙术将那幸福的时刻招回，
依偎在你的膝下，追忆我的往事。
何处可找到你那娇懒之美，
还有你的娇躯、美好的心灵？
我有妙术将那幸福的时刻招回。
那誓言、芳香、无限的亲吻，
从那不可探测的深渊里复生，
就像从海底深处沐浴后
青春焕发的太阳，重新升向天空！
——哦，誓言！哦，芳香！哦，无限的亲吻！
中魔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太阳蒙上一层黑纱。像它一样，
哦，我生命的月亮！你潜藏在黑暗；
任性的沉睡，抽烟，伴着无声的愁肠，
你的一切都陷入无聊的深渊；
我这样爱你！可是今天如果你
像从半阴影中走出的昏星，
大摇大摆地奔向狂欢的地方，
那好！迷人的利剑！就让你出鞘！
吊灯的烛火照耀着你的双眸！
粗野人的眼中燃烧着情欲之火！
我喜欢你所有的一切，病态、狂舞；
你心驰神往，黑夜，红色的黎明；
我颤抖的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喊：
哦，我爱你，亲爱的贝力西卜！
【注释】
贝力西卜：《新约》中的鬼王。
一个幽灵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一 黑暗
命运已经将我禁锢，
在无限深愁的地窖里；
那里从没有光线和生气；
只伴着黑暗，主人的忧郁，
我像被上帝嘲笑的画家
刑罚我在阴暗画布上作图；
就像带有悲哀食欲的厨师，
将自己血淋淋的心烹煮，
瞬间闪现出一个幽灵，
晃动着优雅而华丽的身躯，
当她的全身映入我的眼底，
她那梦幻般的东方风彩，
我才认出这位美丽的使者，
还是她！皮肤黝黑，却很有魅力。
二 芳香
读者，你可曾有时满怀
醉意的久久品味那弥漫
于教堂的香雾，或闻那
香囊里陈放多年的麝香[-page-]？
深情的魅力，使我们陶醉，
过去的风流又展现在眼前！
就像是依偎在情人的身边，
去摘取那记忆中美丽的花环。
她那柔软、浓密的头发，
像活的香囊，房中的香炉，
升腾着褐色、野草的香气，
她那细软、光滑的衣服，
用她纯洁的青春浸透，
像皮毛一样飘溢着芳香。
三 画框
就像油画配上美丽的框，
可以使画家的杰作升华，
增添难言的奇妙和魅力，
跟那无限的大自然隔离，
家具、首饰、金属和镀金，
恰好装配她的稀世之美；
一切都像是为她而修饰，
衬托出她那完美的光辉。
有时，她显得那样的自信，
认为世间一切都对她衷心；
她美丽的裸体，充满着快感，
颤抖在绫罗绸缎的吻中，
她那种忽慢忽快的举动，
现出猴子般的天真烂漫。
四 画像
疾病和死亡把为我们
燃起的火焰都化成了灰。
这双大眼睛是这样动情，
这张嘴陶醉了我的心扉，
带着香气的强烈的亲吻，
比日光更为温暖的激情，
还有什么？可怕啊，灵魂！
只有那三色素描的浅淡无痕，
谁像我，孤独而死气沉沉，
被时间，那尖刻的老头，
每天用不平的翅膀磨损……
扼杀生命和艺术的黑手，
从来就不能在我的记忆中
将欢乐和光荣驱走！
赠给你这些诗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赠给你这些诗，为使我的名字，
随着幸运的帆船遥遥驶向远方，
让世人的脑海掀梦幻的波浪，
犹如凛洌的朔风吹打那巨船，
像无稽的传言，对你的怀念，
虽象扬琴一样使读者厌倦，
但通过亲密友好的神秘链环，
和我这高傲的韵律紧密相连。
从无底的深渊到茫茫苍天，
除了我，没人理你，罪恶的女人，
——你，犹如一个幽灵昙花一现。
你用轻松的脚步和安详的目光，
践踏那些挖苦嘲弄你的蠢物，
青铜面孔的天使，黑亮眼睛的雕像。
永远如此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你从哪里来，这种奇怪的忧伤，
就像光秃的黑石上涌起的浪潮？”
——当我的心一摘下收获的爱果，
生活就变得可恶！我早已知道，
这是非常简单、毫不神秘的苦痛，
就像你的欢乐那样引人注目。
好奇的美人！你不要再追问！
你的声音虽轻柔，也请你缄默！
沉默吧，无知的人，闭上幼稚的嘴！
灵魂总是快活！死亡胜于生存，
死神常张开巧妙的网将我们圈住。
让我的心沉醉于虚幻之中，
像梦一般的投入你美丽的眼睛，
久久睡在你睫毛下的凉荫之处！
她的一切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今天早晨，恶魔来到
我的楼上，将我拜访，
他存心揭我的短处，
说道：“我很想知道，
在显示她们诱人魅力
的所有美女之中，
在组成她那黑色、
玫瑰色的娇体之中，
孰为最美？”——哦，我的灵魂，
作出厌恶的回答：
“她的一切都很迷人，
丝毫没有高低之差。
我不知道美在哪里，
她一切都使我陶醉。
她像清晨炫目多采，
又像夜晚给人安慰。
她那美丽的躯体，
完美和谐微妙动人，
不论怎样分析描绘，
也难写出她的美妙。
我所有感觉都交融
为一的神秘合形！
她的呼吸奏出的音乐，
像她的声音吐出芳香！”
【注释】
她的一切：本诗最初[-page-]发表于1857年4月20日的《法国评论》。为歌咏巴蒂埃夫人而作。
给萨巴蒂埃夫人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可怜孤独的灵魂，今晚你要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我的心，我枯萎的心，
向那最美丽、善良、亲爱的人诉说，
她神圣的目光能使你枯萎的心复活？
——我们自豪地用歌声将她赞誉，
她神圣的优美世间一切都不可比；
她健康的肌肤散发着天使的香气，
她的眼睛为我们披上闪光的外衣。
不论是在夜晚还是沉寂在孤独里，
不论是在宁静的街头还是在人群，
她的身影总像凌空飞舞的火火焰。
有时它对我说：“我很美，我命令你，
为了我的爱，你要专心去爱美；
我是守卫天使，诗神和崇高的圣母！”
【注释】
给萨巴蒂埃夫人：本诗为一八五四年二月十六日给萨巴蒂埃夫人的匿名信中所附的一首诗。原诗无题，本题为译者所加。
活的火焰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它们行进在我面前，两眼充满光辉，
一定是博学的天使将它们磁化；
神圣的兄弟，我的兄弟，他们行进，
把钻石般的光芒射进我的眼睛。
它们救我脱离一切陷阱和罪孽，
它们引导我步步走上美的道路；
它们是我的仆人，我是它们的奴隶；
我的一生都服从这活的火焰。
迷人的眼睛里发出神秘的光辉，
像白天点燃的蜡烛；
虽然被太阳染成红色，
却永不熄灭那幻想的火焰；
它们颂扬死亡，你们歌唱觉醒；
你们在行进中歌颂我觉醒的灵魂，
明星啊，太阳也无力熄灭你的火焰！
逆反应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快活的天使啊，你可知道忧愁、
羞耻、悔恨、哭泣、无聊以及
压得人心像成皱的纸团一样
的可怕长夜的无边的恐怖？
快活的天使啊，你可知道忧愁？
善良的天使啊，你可知道怨恨，
那饱含苦泪和暗中捏紧的拳头，
复仇女神在她的地狱敲响战鼓，
我们一切能力都化为心灵的主宰？
善良的天使啊，你可知道怨恨？
健康的天使啊，你可知道热病？
沿着灰白的医院长长的高墙，
像被流放的蹒跚而行的病人，
抖动着嘴唇，寻觅着稀有的阳光？
健康的天使啊，你可知道热病？
美丽的天使啊，你可知道皱纹，
和对衰老的担心，可怕的苦痛，
我们贪婪的双眼从情人的眼里
看到对于献身暗怀着恐惧？
美丽的天使啊，你可知道皱纹？
充满幸福、欢乐和光明的天使，
大卫王临终时还曾想获得
你矫健的躯体散发的健康！
可是，天使，我只求你，为我祈祷，
充满幸福、欢乐和光明的天使！
【注释】
大卫：古以色列王。
告白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一次，只有一次，温柔可爱的女郎，
我的手臂紧紧挽住
你光滑的手臂（在我黑暗灵魂深处，
这段回忆历历在目）。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挂当空
像一枚崭新的勋章，
庄严的夜色，像一条江河
淹没沉睡中的巴黎。
沿街挨户，穿过各家的大门，
几只猫悄悄地走过，
侧耳细听，就像一些可爱的影子，
缓缓跟在我们身后。
突然，在亲切自在的气氛中
出现了苍白的月光，
而你音色丰富而响亮的乐器，
奏出了欢快的调子，
你像沐浴着朝阳的军乐队奏出
明朗而快活的音乐，
一种带有怨恨的、奇怪的音调，
在天空中悠悠回荡，
像一个纤弱、可怕、阴沉、肮脏的女孩，
被她[-page-]家人引以为耻，
为了躲避世人的眼睛？长期以来，
被密藏在地下窖里！
可怜的天使，你用刺耳的调子歌唱：
“世间一切都无法确定
不管怎样苦思冥想，精心伪装，
终会露出人的自私；
做一个漂亮的女人真是件苦事，
是那样的平凡下贱，
就像发疯、冷酷的舞女，痴呆发愣，
不自然地装出笑脸；
筑造感情的楼台，乃是一件蠢事，
爱情和美都将分崩，
直到把它遗忘扔进背篓里，
还给那原始的永恒！”
我常常想到那迷人的目光，
是这样的宁静，倦怠，
那种在内心忏悔的低声
说出的可怕的告白。
心灵的曙光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又红又白的曙光伴着
吃人的理想射进腐化者心中，
凭借复仇的神秘力量，
一位天使在昏然沉睡中觉醒。
心灵世界那难以理解的太空，
为那还苦于梦中的沮丧男子，
带着深深的魅力打开迷惑之门。
亲爱的女神，你是这样清澈纯真，
在残羹尚热的荒唐酒席上面，
记得你明亮、绯红、迷人的面影，
在我睁大的眼前不断的飘动。
太阳使蜡烛的火焰暗淡无光；
你，不败的征服者，你的幻影，
那闪光的灵魂像不灭的太阳！
黄昏的和声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黄昏时刻，花儿压在枝头发颤，
每朵都在吐香，像香炉一样；
声音和香气在夜幕中回荡，
忧郁的圆舞曲和疲倦的晕眩！
每朵都在吐香，像香炉一样；
小提琴像一颗受伤的心啜泣；
忧郁的圆舞曲和疲倦的晕眩！
天空含愁又美丽，犹如一座大祭台。
小提琴像一颗受伤的心啜泣，
一颗柔心憎恨茫芒太虚与黑夜！
天空含愁又美丽，犹如一座大祭台，
太阳已沉入自己凝固的血液里。
一颗柔心憎恨茫茫太虚与黑夜！
搜集辉煌过去的所有遗迹！
太阳已沉入自己凝固的血液里……
你在我记忆中像一尊“圣体发光”！
【注释】
圣体发光：乃一种圣器，此处引以赞美萨巴蒂埃夫人。
香水瓶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它有强烈的香气，对一切物体
都能渗透。好像还能穿透玻璃。
当你打开一只来自东方的小箱，
铁锁尖声啼叫，发出厌人的声响，
或在荒废的屋里打开一个衣柜，
充满灰尘阴暗刺鼻的呛人霉味，
人们找到一个残存余香的古瓶，
从那里迸发出一个复活的灵魂。
沉睡的无数思想，像阴暗的幼蛹，
在阴沉的黑暗中微微地颤动，
伸展它们的翅膀轻轻地飞起，
染得蓝色天空，如涂上金黄色和金光。
这时，醉人的回忆正飞舞
在混浊的大气中？闭上眼睛，
让眩晕攫住被征服的灵魂，
双手把它推向充满人间瘴气的深渊；
他把她虯E倒在古老的深渊之旁，
像撕碎裹尸布、发臭的拉撒一样，
这旧情的尸体的幽灵，虽已死在
墓中，但那阴森森迷人的鬼魂仍在蠢动。
就这样，当我在人们的记忆中消
逝，被扔进阴森的衣柜角落里，
像一只老朽、卑贱、肮脏、粘糊糊、
生裂纹、凄惨的旧香水瓶，
我将作你的灵柩，可爱的瘟疫！
我还是你力量和毒性的见证，
由天使配制的贵重的毒药！
你是腐蚀我的液体，操纵着我心灵的生与死。
【注释】
拉撒：《福音书》中的麻风病人。
毒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美酒能用奇迹般的豪华富
装饰最肮脏的破房，
犹如在红霞满天的金光里
支起的[-page-]神奇的柱廊，
就像布满阴霾的太空中的夕阳。
鸦片的蔓延本来就没有边界，
能无限地延长伸展，
它使时间深沉，给人带来快感
和忧郁阴暗的欢乐，
它那无边的力量，充满我们的灵魂。
这些都比不上从你眼中流出的
毒汁，你的绿眼睛，
是倒映我颤抖的灵魂的明湖……
我那蜂拥而至的梦。
是为了在苦难深渊里，滋润干渴的喉咙。
这些都比不上你那致死的
毒涎的恐怖的魔力，
谁把我的灵魂投入无悔的遗忘，
它就感到头晕目眩，
在死亡的岸边一步步走向消沉！
阴沉的天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的目光好像蒙上一层迷雾；
你神秘的眼睛（是蓝色、灰色还是绿色？）
闪动着温柔、幻想、残忍，
思索着天空的苍白和萎靡不振。
你还记得那晴朗，暖和、阴沉的日子，
当过敏的神经被莫名的痛苦摇动，
兴奋地嘲笑沉睡中的灵魂，
此时，迷恋的心灵变成愁思的眼泪。
你有时就像大雾季节的太阳
的光芒照在美丽的地平线上，
你的灿烂，就像从阴沉的天空落下
的光线，燃烧着湿润的风景。
哦，危险的女人！哦，迷人的气候！
我也同样爱你的雪和冰霜，
从无情的严冬寻求那比冰和剑
更锐利刺人的快乐？
猫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一只温柔、美丽、可爱的猫，
在我的头脑里来回走动，
就像在它的家里一样，
微微的叫声触动人情，
音色是那样柔和审慎；
当其呦呦时或平静不动，
声音又总是丰富、深沉，
其中含有魅力和秘密。
这圆润和谐的美妙之声，
渗进我最阴暗的心底，
像抒情的诗流遍全身，
像甘露一样使我欣喜。
它消除我剧烈的病痛，
为我带来人生的乐趣；
不需要任何只言片语，
可以表达深长的妙句。
我的心好比动听的琴，
那猫声犹如拉琴的弓。
琴弓触发震颤的弦丝，
发出豪迈悠扬的歌声。
只有你的声音，天使般的猫，
神秘的猫，珍奇的猫咪，
你的一切，就像那天使，
是那样谐和而又微妙！
2
从它金棕交错的细毛上，
飘溢出温柔的馨香；
黄昏里，我只抚摸了它一次，
我全身就沾染了它的芳香。
亲密的地灵成了精；
它主宰、判决，鼓舞了
它的王国中的万物。
是天仙么？还是个神灵？
当我的眼睛充满挚爱，
像被什么磁石吸引，
投向我的爱猫身上，
而后又返望自己的内心，
我看到它苍白的瞳孔
令人惊奇的冒出火焰，
——水晶石啊，夜明灯，
无限深情地凝视着我，一动不动。
美丽的船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迷人的魔女啊，我要向你诉说，
显示你青春年华的多姿的美；
我愿入神地描绘
你那幼稚与成熟相融合的美。
当你穿着宽大的裙子浴风而来，
就像一只美丽的船飘向大海，
扬起白帆，合着缓慢、
轻徐、动人的节奏晃动摇摆。
在粗圆的脖颈和肥满的肩背上，
你高昂的头显得那样优雅神奇；
这位尊贵的少女，
你平静而得意扬扬地走你的路。
迷人的魔女啊，我要向你诉说，
显示你青春年华的多姿的美；
我愿入神地描绘
你那幼稚与成熟相融合的美。
顶出波纹丝衣的那突起的乳房，
得意的胸脯像美丽的大橱一样，
鼓起明亮的镜面，
犹[-page-]如一块盾牌能吸住闪烁的光；
挑逗的盾牌，装缀着玫瑰色红点！
富有秘密的大橱，摆满许多珍奇，
葡萄酒、香水、利口酒、
用它激动人心，兴奋人的大脑！
当你穿着宽大的裙子浴风而来，
就像一只美丽的船飘向大海，
扬起白帆，合着缓慢、
轻徐，动人的节奏晃动摇摆。
你那荡起裙边露出的华贵的腿，
激起阴暗的情欲，使人痴狂难耐，
犹如在深底药罐里
搅拌调制黑色春药的两个魔女。
应付发光的蟒蛇是有力的对手，
将你的手臂抱紧，
就像是把你的情郎铭刻在心底。
在浑圆的脖颈和肥满的肩背上，
你高昂的头显得那样优雅神起；
这位尊贵的少女，
你平静而得意扬扬地走你的路。
邀游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好孩子，我的妹妹，
想想多甜美，
到那里跟你住在一起！
幸福的相爱
相爱到老死
在你同样的国土里！
湿润的太阳
阴沉的天空
我的心灵被它吸引，
多神秘，像你
奸诈的眼睛
透过泪水闪耀着光辉。
那里，只有优美、秩序、
豪华、宁静和快乐。
被岁月磨得
光亮的家具，
装饰在我们的闺房；
奇特的花卉
吐放的芳香
游荡着琥珀香的香浪，
富丽的天顶
深深的明镜
东方风味的辉煌壮丽
都露出内心
秘密的衷情
述说甜美的本国言语。
那里，只有优美、秩序、
豪华、宁静和快乐。
看到运河边
沉睡的航船
心情即想随之飘荡；
为了满足你
小小的心愿
它们从天地之边驶来。
——落日的斜阳
给田野、运河
整个城市涂上了金黄，
矿石和黄金
在人类世界
沉入温暖光辉的梦乡。
那里，只有优美、秩序，
豪华、宁静和快乐。
不可弥补的悔恨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我们怎能扼杀这古老长久的悔恨，
它还活着，摇动、摆舞，
把我们作饲料，犹如死尸供养着蛆虫，
犹如橡树被毛虫蚕食？
我们怎能扼杀这难以平息的悔恨？
用什么春药、什么美酒、什么药汤，
能淹死这位老仇人，
它毁灭一切、贪婪无比，像个暗娼，
坚韧得像只蚂蚁？
用什么春药、什么美酒、什么药汤，
告诉他，美丽的魔女，如果你知道，
告诉这充满焦虑的心，
如同垂死的士兵，被伤兵压倒
又受到马蹄的践踏，
告诉他，美丽的魔女，如果你知道，
请告诉这个垂死者，他已被狼闻到，
又受到乌鸦的窥视，
告诉这伤兵，是否应死在没有十字架
和墓碑的荒野之中，
这个可怜的垂死者，他已被狼闻到！
人们能否照亮浑浊黑暗的太空？
划破那没有早晚，
没有星光、没有阴惨的闪电。
比松脂更浓的黑暗？
人们能否照亮浑浊黑暗的太空？
照亮客栈窗玻璃的希望之光，
已经吹灭，永久消失！
没有月光，走在歧路上的受难人，
你到何处去投宿！
恶魔已吹灭客栈窗玻璃边的明灯！
可爱的魔女，你可喜爱折磨人！
可知道难恕的罪恶？
你可知道悔恨，把我们的心脏
当作射毒箭的靶子？
可爱的魔女，你可喜爱折磨人？
无法挽救的悔恨用它诅咒的牙啃咬
我们的心灵和墓碑，
它不断地侵蚀，犹如白蚁将
建筑物的根基摧毁！
无法挽救的悔恨用它诅咒的牙啃咬！
2
我有[-page-]时看到，在普通剧场的舞台上，
激情乐队的演奏中，
一位仙女点燃神奇的黎明之火，
照亮地狱般的上空；
我有时看到，在普通剧场的舞台上，
一个身着光芒、黄金、薄纱的人
打倒了巨大的魔王；
可是，我这从未狂喜过的心，
总是期待的剧场，
总是，总是看不到那身披薄纱羽翼的人。
闲谈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你是秋天美丽的天空，清澈，淡红！
可是，哀愁潮水般的在我胸中升起，
潮水退落后，在我阴暗的嘴唇上，
仍留着苦涩淤泥的灼人的回忆。
——你的手徒然滑过我昏厥的胸房：
亲爱的，你所寻找的，乃是被
女人的獠牙利爪洗劫过的地方。
请别再寻我的心；它已被野兽活吞。
我的心是被众人拆毁的宫殿！
他们在那里酗酒、残杀、揪打着头发。
——香气在你裸露的胸房周围弥漫！
哦，美人，挥动灵魂的冷酷无情的连枷！
用你那如同节日般发红的眼睛，
把野兽吃剩下的残骸烧成灰烬！
秋季颂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我就要投入寒冷的黑暗中，
再见，夏季短促强烈的光！
我已听到石子铺路的院中
那枯枝凄然落地的声响。
严冬将来到我的心中，暴力
的劳役、愤怒、战栗、恐怖、愁哀，
就像落入北极地狱中的太阳，
我的心将变成红通通的冰海。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落地的柴枝，
搭刑架之声也没这样凄凉。
我的心如同快要倒塌的城楼，
禁不住这撞锤不停地重撞。
这单调的撞击声，好像某处有人
急匆匆钉棺材的声响……
为谁？——昨天是夏季；眼前是秋天！
这神秘的声音犹如出殡的钟声。
2
我爱你明眸的绿光，温柔的美女，
可是今天我对你一切都充满忧伤，
你的爱情，你的闺房，你的壁炉，
都不如大海之上光彩夺目的太阳。
爱我吧，温柔的心！像慈母一样，
不要怕她的儿子弃义负恩；
情人啊，妹妹，请给我一点像夕阳，
或带秋天光辉的短暂的温存。
时间短促！坟墓在等待；她真贪婪！
啊，让我的额头枕在你的膝上，
一面惋惜那炎热的酷夏，一面品尝
那晚秋时分柔和黄色的光！
献给一位圣母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仿西班牙风格的还愿词
圣母啊，我要在我的痛苦深处，
为你建造一座地下祭台，
远离世俗的欲望和讽刺的目光，
在我心中最黑暗的角落里，
挖一壁龛，把它漆得五彩辉煌，
在里面供着你，神奇的雕像。
用我光滑的诗，这纯洁的金属网，
上面布饰着水晶韵脚的星光，
做一顶巨大的王冠、装饰你的尊容；
在我的嫉妒中，哦，平凡的圣母，
给你裁一件巴比式的大衣，
笔挺而厚实，用猜疑做它的衬里，
它像个岗亭，将你的魅力禁锢；
不用珍珠绣花、全用我的泪珠！
你那摆来摆去的长袍是我的情欲，
它时而低沉，时而升高，时而在峰端摇
动，时而在深谷憩休，
让热吻裹住你那白里泛红的肉体。
我还要用我的尊敬做一双豪华美丽的
鞋，穿在你神圣的秀足上，
它们把你的脚拥在柔软的怀里，
就像一副不变型的可靠的模子。
如果我专心致志发挥我的技能，
还不能用银月给你作一只脚蹬，
我就要把咬我肚肠的蟒蛇，
放在你脚下，任你践踏，嘲弄。
拥有拯救之力的胜利的女王，
这完全充满怨恨和唾液的妖怪。
你将看到我的思想像给圣母[-page-]、
处女的王后、供花祭台前的蜡烛，
在蓝色的天花板上映出星光，
你总是用火一样的眼睛注视着；
我始终衷心地爱你，为你倾倒，
这些都变成了安息香、沉香、乳香、
没药、将我那暴雨般的精神，
化做烟雾腾腾，升向白雪覆盖的山峰。
最后，为了完善你圣母的职责，
为了在爱情中混入野蛮和粗鲁，
阴暗的快感啊！充满悔恨的刽子手，
用七宗罪制成七把锋利的匕首，
像麻木不仁耍把戏的术士，
把你爱情的最深之处当作靶子，
将匕首全部插进你抽搐的心，
你啜泣的心，你流血的心！
【注释】
七宗罪：基督教以骄傲、贪婪、色欲、嫉妒、愤怒、贪饕、懒惰为七宗罪。
午后之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尽管你凶恶的眉毛
赋予你奇怪的相貌，
没有天使的风度，
双眼诱人的魔女，
我爱你，轻浮的女郎，
我那可怕的热情！
带着神甫样的虔诚，
崇拜着他的偶像。
你的粗硬的发丝，
带着沙漠、森林的郁香，
你的头顾盼的姿态，
就像蕴藏着谜语和秘密。
你那飘香的肌肤，
像烟气腾腾的香炉；
你像黄昏一样迷人，
温暖黝黑的仙女！
强力诱人的迷魂汤，
不及你的仪态动人，
你那抚爱人的本领，
真能够使死者还阳！
你那多情的细腰，
你的脊背和双乳，
你那娇懒的坐态，
使椅垫神魂颠倒。
有时，为了平息，
你那神秘的热狂，
你严肃而认真的
滥用亲吻和啃咬。
你先用嘲讽的微笑
折磨我，褐发女郎！
然后以月亮般的柔眼
投放在我的心头。
我把莫大的欢喜、
我的命运和才华，
放在你的缎鞋之下，
你丝光迷人的脚底，
你是色彩，是光明，
治愈我灵魂的伤痛！
在黑暗的西伯利亚
发生炽热的爆炸！
西西娜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狄安娜这装束优美的战士，
她穿过灌木丛，走遍了森林，
迎风披发挺胸、陶醉于行猎的喧闹，
无视优秀的骑手而高傲地前进！
可曾见过杀手泰罗阿涅，
鼓励赤足的群众突击冲穉e。
脸上眼中冒着火，自扮指挥，
手持军刀，登上王宫的楼梯？
西西娜也如此！这位柔和的战士，
虽有凶杀之心，也具有仁慈；
硝烟和战鼓激荡着她的勇气，
在乞求者面前，她会放下武器，
对值得同情者，她那烈火般的心，
常常会变作一座流不干的泪池。
【注释】
狄安娜：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
泰罗阿涅：(1762-1817)，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女英雄，有自由女战士之神，她曾参加摧毁巴士底狱的战斗。
献给弗朗西斯的赞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为一位博学而虔诚的制帽女工而作
我要为你铺写新声，
哦，在我内心的寂寞中
嬉游的小动物。
你来披上花环吧，
哦，能涤除一切
罪孽的温柔的女人！
具有磁力的多情女人，
我要饱尝你的亲吻，
像饮那仁慈的忘川。
每当罪恶的暴雨雷电，
在一路上狂吹漫卷，
女神啊，你就显灵，
像苦海遇难的船
看到了救星……我要向你的
祭台献上我的赤诚。
充满美德的水池，
永存的青春之泉，
请让我的哑口能言！
污秽的，你把它烧光；
粗糙的，你将它磨平；
懦弱的，你使它坚强。
我饥饿时的食堂，
我[-page-]夜晚时的灯火，
我迷路时的航标。
请给我增添力量，
你这撒满香水的，
舒适洁净的浴堂！
哦，曾用贞洁的圣水
浸过的纯洁的腰带，
在我的腰部闪闪发光；
闪耀珠光的杯子，
咸味的面包、美餐，
神酒，弗朗西斯卡！
献给一位白裔夫人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在太阳抚爱的溢满芳香的国家，
在染成红色的给眼睛洒下
倦意的棕榈树的华盖下，
我认识鲜为人知的白裔夫人。
这褐发美人，脸色苍白而温暖；
颈部流露出矫揉造作的神态；
高大而苗条，走起路像猎人，
坚定的目光中带着安详的微笑。
如果你去真正的荣誉之邦，夫人，
去塞纳河或碧绿的卢瓦尔河畔，
还有与之媲美的古老的庄园，
在清静的浓荫下栖身，你将使
诗人心中萌发千首十四行诗，
你的大眼睛使诗人变得比黑奴更温顺。
忧伤与飘泊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远离这污秽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向另一个充满光辉、碧蓝、明亮、
深沉、纯洁无瑕的大海？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由巨大的风琴，隆隆的飓风伴奏、
闷声歌唱的大海，是什么魔力
赋予你催眠曲薃E的崇高作用？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远离！远离！这里的污泥使我们流泪！
——难道这是真情？阿加特悲伤的心有
时这样说：“远离悔恨、痛苦和犯罪，”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在你的碧空下到处是爱与狂欢，
人们喜爱的一切都值得爱恋，
人们的心灵沉于纯洁的享乐！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那奔跑、歌唱、亲吻、花束，
在山丘后颤动的小提琴丝弦，
在傍晚的树丛中的葡萄酒壶，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是否已远得超过印度和中国？
能否用哀声的叫喊将它召回，
能否用银铃的声音使它复活，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幽灵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带着天使星眼燃烧的火焰，
我要回到你的闺房里，
穿过夜色昏昏的黑暗，
悄悄地溜到你的身边。
我将给你，褐发的情人，
像月亮一样冰冷的吻，
就像在墓穴周围爬行
的蛇一样与你相依偎。
当那天边的黎明降临，
你身边便消失我的踪影，
直到夜晚的孤寒凄清。
别人会对你柔情多意，
我却以恐怖的统治把
你的青春和生命摄服。
秋之十四行诗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你明如水晶的眼睛告诉我：
“对于你我有什么价值，奇怪的朋友？”
——可爱的，不要作声！除了远古
野兽的单纯，仅有我这恼怒的心，
我不愿向你透露那地狱的秘密
和那用火焰写成的阴暗奇闻，
手扶摇篮诱我长眠入梦的女人。
我憎恨热情，精神给我带来痛苦！
我们悄悄地相爱，爱神在阴忧的哨所，
那里暗伏着命运的弓矢。
我知道那古代兵工厂的武器：
罪恶、恐怖和疯狂！——哦，苍白的玛格丽特，
你已不是秋天的太阳，像我一样，
哦，这样洁白而冰冷的玛格丽特！
月亮的哀愁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夜晚，月亮进入倦[-page-]懒的梦乡，
像躺在厚厚的褥垫上的美人，
在入睡前，她的手漫不经心
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乳房，
在雪崩似的柔软的缎子背上，
她沉于奄奄一息地昏迷之中，
她的眼前呈现着盛开的花朵，
升向碧空蓝天的白色幻想。
有时，她萎靡不振无所作为，
暗暗的在地球上洒下几滴眼泪，
对于虔诚的诗人，睡觉是他的大敌，
就把这像猫眼石碎片一样闪耀
着虹光的苍白眼泪置于手中，
放进远离太阳眼睛的她的心里。
猫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热心的人们和严谨的学者，
在成熟的季节，都同样爱猫，
坚强温柔的猫，家中的骄傲，
它们惧怕寒冷而常深居不出。
它们是学问和欢乐的朋友，
它们寻求沉默和黑暗的恐怖；
如果它们肯俯身屈尊为奴
可为冥王牵拉出殡的灵车。
它们在沉思时的高贵风姿，
犹如陷入孤独的人面狮，
睡意沉沉地进入无边的梦境；
它们腰间闪耀着魔术的火花，
神秘的瞳孔充满的细沙样的
金粉，像星光频频地闪动。
【注释】
冥王：为希腊神话中的混沌之子。
猫头鹰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在黑水松叶的枝头上，
猫头鹰们并排在一起，
它们像外来的异教徒，
睁着红眼睛苦思冥想。
它们静立着一动不动，
直等到那悲伤的时光，
用力推翻坠落的斜阳，
让黑暗笼罩整个太空。
它们态度审慎地教导，
这个世上应担心的事，
乃是喧嚷，乃是好动；
醉心于捕捉游魂的人，
总想要把住所变更，
他们终将受到严惩。
烟斗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是一位作家的烟斗，
看我的脸色像是卡菲尔女人，
又像阿比西尼亚妇女，
我的主人是个抽烟老手。
当他的心中充满痛苦，
我就冒烟，像农家茅屋，
给从田间归来的农夫，
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我口中的烟气腾腾，
袅袅升为蓝色的网，
将他的灵魂团团圈住，
我吐出的强烈的香气，
使他的心灵得到安慰，
解除他的精神的疲惫。
音乐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音乐漂送我去远方，伴随着海波，
奔向我苍白的星，
在多雾的苍穹下，茫茫灏气里面，
我独荡扁舟航行；
鼓起我的双肺，像张开的风帆，
直挺起我的前胸；
攀越过那被黑暗的夜幕笼罩，
层峦起伏的波峰。
凄厉的飓风带着和顺的阵雨，
重重地敲击着船身，
亦伴随着我心中痛苦的震颤；
在茫茫深渊上面，
时而又风平浪静，像一面魔法大镜，
照临我孤绝的魂灵！
墓地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在沉闷阴暗的夜晚，
一个仁慈的基督徒，
在某处古废墟后面，
埋下你健美的身躯，
当纯洁的星星闭上
她们的沉重的双眼，
蜘蛛将要吐丝结网，
蝰蛇正要产子之时；
在你那受罪的头顶，
你将全年听到群狼
那凄厉悲惨的叫声，
挨饿的魔女的忧愁，
淫荡的老翁的跳蹦，
黑心的骗子的阴谋。
幻想的雕像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这个罕见的幽灵，在骨瘦如柴
的头上戴着恐怖的王冠，
装饰的荒唐可笑，像是在狂欢节。
他不用马鞍马镫，赶得马在喘息，
可怕的马，像他一样，也是个幽灵，
鼻子喷着白沫，像个癫痫病人。
他们俩一同冲奇茫茫的空间，
那冒险的马蹄践踏着“无限”。
[-page-]骑士挥着一把闪光发亮的军刀，
奔驰的马任情践踏那芸芸众生，
就像一个王子巡视他的宫殿，
驰遍那冷落、漫无边际的墓坟，
那里有古代、近代历史上的万民
在苍白暗淡的日光下长眠不醒。
快活的死者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在满地蜗牛的肥沃的土壤里，
我想自己挖一个深深的墓坑，
欣慰地陈放我的老骨，像沉于
巨浪中的鲨鱼，在遗忘中安息。
我痛恨立遗嘱，也痛恨坟墓；
与其以死哀求世人虚情的眼泪，
我情愿活着，邀请那些乌鸦来
啄食我整副污浊的骸骨。
哦，蛆虫！无耳目的黑暗伴侣，
看，自由快活的死者向你们走来；
寻欢作乐的哲士，腐朽的后代，
毫无悔恨地穿过我的遗体走去，
告诉我，这个没有灵魂死在死者
之间的老身是否还有痛苦。
仇恨的桶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仇恨是达那依得苍白的桶，
发狂的复仇者用通红有力的手臂，
将一桶桶死者的鲜血和眼泪，
倒入这无法充满的黑暗的空桶。
既使复仇能使那些牺牲者还阳，
复活他们的肉体，再使鲜血流干，
恶魔却在桶底打下秘密的窟窿，
使千年的气力和汗水全部漏光。
仇恨是躺在酒店深处的醉鬼，
他觉得喝酒越多，越生干渴，
像那永生不死的九头蛇。
——可是幸运的酒徒还认识“仇”，
对于征服者，它注定的命运多悲惨，
永将不能在桌子下面安息入眠。
【注释】
达那依得：意为达那俄斯之女，希腊神话中传其因杀夫被罚在地狱里用无底桶汲水。
九头蛇：希腊神话中之水蛇，有九头，其中一头永生不死，砍去它会长出新头。
破钟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它是多么苦涩、嘶哑，在严冬的黑夜，
劈啪冒烟的火炉旁听着
那排钟在迷雾中齐鸣的声音，
心中慢慢升起了遥远的回忆。
那声音响亮的大钟最是有幸，
尽管它年老，仍敏捷而健康，
忠实地发出无限虔诚的声响，
像日夜守护在帐篷下的老兵。
我的灵魂已经奇碎，在无聊之际，
它想用高亢的歌声冲奇黑夜的寒气，
但它的声音总是那么微弱无力。
就像气喘嘘嘘被遗弃的伤兵，
躺在血泊之中，尸堆的旁边，
虽拼命挣扎，仍不能动弹而死亡。
忧郁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雨月，在一生中使我沉闷，
它把骨灰瓮中的阴暗寒冷
洒向附近墓地的苍白亡灵，
阴森的死气罩住多雾的市郊。
我的猫摇晃着病残的瘦身
在方砖上寻找着栖身的垫草，
落魄诗人的魂在天沟飘荡，
犹如凄惨的幽灵发出哀号。
大钟发出悲声，柴薪的烟雾
如假借的风吹动着钟摆奏鸣，
一位浮肿多病的老妇人死后
遗留的发霉的扑克牌
里红心侍从和黑桃皇后恐怖
地谈论着他们消逝的爱情。
【注释】
雨月：为法国共和历的第五月，相当我国大寒到雨水一段时间。
红心侍从：即扑克牌中的红桃J。
忧郁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有比活了一千年更多的回忆
一个大橱的抽屉里塞满了帐单、
诗词、情书、抒情歌曲以及
卷在收据里的浓密的头发，
我烦闷的大脑里藏有比这更多的秘密。
它是金字塔，大墓场，收集了
比万人冢更多的尸体。
——我是厌恶月亮的基地，
那里，像悔恨一样蠢动的长蛆，
总是缠住我最亲爱的死者不放。
我是充满枯萎蔷薇的陈旧闺房，
那里杂乱地放着过时的流行品，
[-page-]愁怨的粉画和布歇退色的油绘，
还有欠清新的香水瓶的香味。
还有什么比这跛脚的岁月更长，
在多雪之年的沉重的雪花下面，
厌倦，这阴郁冷漠的果实，
正扩大为不朽之果的时光，
——活的物质啊；今后你不过是
一块沉睡于多雾的撒哈拉沙漠深处，
被茫茫恐怖所包围的花岗石！
不过是个不知冷漠世界的古老的
人面狮，在地图上被遗忘，
性情残暴，只会对夕阳之光歌唱。
【注释】
布歇：(1703-1770)法国画家。
对夕阳之光歌唱：此处暗指埃塞俄比亚王门农巨大石像的典故。古人说他在日出时能发出竖琴似的声音，向他的母亲黎明女神问好。
忧郁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是一个多雨之国的王，
富而无势，年少而白发苍苍，
他嘲笑那卑躬屈膝的教师，
厌倦他的爱犬和一切禽兽。
猎物、鹞鹰、甚至他的百姓
死在阳台前，都不能使他开心。
受宠的小丑高吟滑稽的诗，
也不能解除这冷酷病夫的抑郁；
饰有百合花纹的床变成坟墓，
所有献媚君王的侍女，只知道，
巧施淫妆，引诱这年轻的活尸。
为他制造黄金的学者也从不能
从本质上根除腐败的成分，
由罗马人传过来的浴血洗澡
（权贵们到晚年就会想到），
也难复活他愚笨的尸体，在那里，
流淌的血中混有忘川的绿水。
忧郁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当低沉的天空像盖子般的
压在久受折磨的呻吟的心上，
当它把整个地平线团团围住，
泻下比黑夜更惨的阴暗的昼光；
当大地变成一座阴湿的牢狱，
在那里，希望犹如一只蝙蝠，
用它怯弱的翅膀拍打着牢墙，
又向腐烂的天花板一头撞去；
当天空洒下绵绵不尽的雨丝，
像布施在大牢狱的铁栏一样，
一群无声无息的讨厌的蜘蛛，
来到我们头脑的深处吐丝结网。
突然，那些大钟暴跳如雷，
向天空发出一阵恐怖的咆哮，
像那些无处归身漂荡的游魂，
开始顽强固执的引吭哀号。
——长长的灵车，没有鼓乐陪伴，
在我灵魂深处缓缓行进；“希望”
被打败而呜咽抽泣，残酷的暴君，
把黑旗插在我低垂的头颅上。
纠缠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大森林我惶恐，
像风琴在吼叫，残喘声激荡在
哀鸣不已的幽室；我们罪恶的心中，
传来你们“来自幽谷”的回声。
我憎恨你！海洋！恨你的奔腾和喧嚣，
我的灵魂又找到了他们！从大海的
狂笑中听到的那位满怀羞愧
而饮泣的战败之人的苦笑。
哦，那只会说话而没有星光
的黑夜，你给我带来欢乐！
因为我在探求空虚、黑暗和裸露！
可是，黑暗本身就是一些画布，
我眼中跳出的数千个消逝的亡灵，
含着亲切的目光活现在画布上！
虚无之乐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酷爱斗争的阴郁的精神啊，
那马曾激起你热情的“希望”，
无耻的躺下吧，不愿再骑你！
那碰到障碍就步步跌交的老马！
死心吧，我的心；像睡中的畜生！
衰竭败退的灵魂！对于你，年老的小偷，
爱情再没有味道，也不想与人论争；
再见，铜号的歌唱，笛子的吹奏，
欢乐啊，别再将阴郁怄的心引诱！
可爱的春天，已经失去了它的气息！
时间一刻不停地侵蚀着我，
就像覆没于茫茫大雪的僵尸；
我从上空俯瞻这圆圆的地球，
再也找不到一个藏身的避所！
雪崩啊，你愿带我同你一起坠落[-page-]？
痛苦的炼丹术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他热情的光辉照耀着你，
也有人给你带来悲哀，
自然啊！对某人是墓地，
对别人却是生命与光辉。
不曾相识的赫耳墨斯，
帮助我、又常使我心怯，
你使我成为最可悲的
炼丹术师，就像那米达斯；
由于你，我把黄金变成铁，
把天堂变成地狱；
我揭天阴云的尸布
发现一具可爱的尸体，
我又在那苍天的岸边
建造一个巨大的石棺。
【注释】
赫耳墨斯：炼丹术的祖师。
米达斯：希腊神话中的王，从酒神传授到一切神力，一切东西碰到他的手脚都变成黄金。
共感的恐怖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这个古怪的苍白的天空，
像你的命运一样游荡，
回答我，浪子，是什么思想
落在你空虚的心中？”
——我虽然难以满足地
企望黑暗与渺茫，可是，
我不会像从拉丁乐园里
驱除的奥维德那样悲伤。
像沙滩一样奇裂的天空，
我的骄傲寄予你空中！
你那蒙上黑纱的云层
就是装我梦幻的柩车，
你的闪光就是我的心
向往的地狱的反映！
【注释】
奥维德：(公元前43-公元18)，罗马诗人。公元8年因触怒皇帝屋大维，被放逐到黑海之滨。
血泉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有时感到我的血在流淌，
就像一道涌泉有节奏地啜泣。
我听到血液在哗哗地长流，
我摸来摸去，却找不到伤口。
血流穿过市区，漫过围场，
使石路变成小岛，路边一片汪洋，
它滋润着每个人干渴的喉咙，
把整个大自然染得通红发亮。
我总是祈求令人沉醉的酒，
消散一天中折磨我的恐怖；
但酒却使我更加目明耳聪！
我曾在爱中寻找无忧的睡眠；
可是爱情对我偶像个针垫，
残酷的妓女把我的血吸干！
寓意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这是一个长发垂在酒杯中，
风采多姿美丽动人的女人。
爱神的魔爪，赌场的病毒，
都无损于她花岗石的皮肤。
她既嘲笑死亡又蔑视放荡，
一些魔鬼常常伸出奇坏的
双手击人，可是不敢冒犯
这金玉之躯的凛凛威严。
她休息，像王妃，走起路，像女神，
她对快乐怀有崇神般的追求，
在张开的手臂间高耸着双乳，
她用美目唤人投入她的怀抱。
她深信，虽是不育的处女，
但活在世上仍很重要，
肉体之美是卓越的天赋，
任何耻辱都可得到宽恕。
她不知道地狱就像是炼狱，
当让她走上黑暗之路的时候，
她像新生儿一样正视着死神，
——没有厌恶，也没有悔恨。
贝雅德丽斯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在寸草不生、满是焦土的灰场上，
有一天，我带着对大自然的抱怨，
无目的地漫游，我默默而思，
好像一把利刃徐徐刺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充满天空的乌云和狂风暴雨
在大白天里降临到我的头顶，
带来一群存心不良的恶魔，
就像残酷而好奇的侏儒一样。
他们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就像行路人看到一个疯子，
他们指手画脚打着手势，
挤眉弄眼、调笑着互相耳语：
“我们来看看这个漫画式的人物，
哈姆雷特的幽灵，他扮演的风度，
眼光优柔，头发如风吹样散乱。
这位乐天派的蹩脚演员、
无赖、怪人，看上去不是非常可悲？
因为他想把角色演得出色，
让他那痛苦的歌唱感动那
溪流、花草、老鹰和蟋蟀。
甚至我们，这些[-page-]老花招的祖师，
也要尖声朗诵众所周知的台词。”
我将会（我的自尊心像山一样高，
不屑一顾那乌云和恶魔的狂叫）
掉头扭转我的高贵的脸，
如果没看到一伙淫秽者里面
（这种罪孽倒还没吓得太阳无光！）
也有目光迷人的我心中的女王，
跟他们一起嘲笑我阴郁的痛苦，
而且不时施给他们肮脏的爱抚。
【注释】
哈姆雷特：莎士比亚悲剧《哈姆雷特》中的主人公。
基西拉岛之游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我的心，像小鸟一样，盘绕在
缆绳周围，自由自在地飞翔；
轻舟在没有云彩的天空下摇荡，
犹如陶醉于灿烂的阳光的天使。
这座阴暗凄凉的岛叫什么名字？
人谓是基西拉岛，昔日歌谣的名邦，
一切老汉所共有的黄金乡。
瞧，现在他竟是一片荒凉的土地。
——充满甜美的秘密和心灵欢乐的岛，
古代维纳斯女神辉煌的幻想，
好像阵阵清香在你海面飘荡，
使人们心中充满了爱和相思。
美丽的岛，充满了碧绿的爱神木，
盛开的鲜花，千秋春色万民敬仰，
从爱慕者的心中发出的叹气，
犹如香气在玫瑰园上空荡漾，
又像一只斑鸠，不断地悲鸣哀啼！
——如今，基西拉只是一片荒凉的土地，
充满尖声怪叫沙漠乱石的荒野，
可是我却隐约看到个奇怪东西：
那儿没有藏在密林荫处的神庙，
爱好花草的妙龄尼姑，移动着
她燃烧着秘密情火的身体，
在吹动的风中微敞着她的衣袍；
当我们的船紧贴着海岸行驶，
船上的白帆惊散睡梦中的群鸟，
我们才看清，那是一座三叉绞架，
像黑柏一样高高地耸入云霄。
一群凶恶的鸷鸟落在食物上，
狂啄着一个已腐烂的死尸，
它们用刀叉似的污秽的嘴，
刺进带血腐尸的各个角落里；
双眼剜去剩空洞，啄奇的腹部
流出沉重的肚肠，挂在大腿上，
这些刽子手，吃够了丑恶的美餐，
用嘴一啄，最后将人阉割。
在他的足下，有一群羡慕的走兽，
它们口鼻向上，贪婪地转来转去，
有一只较大的，在当中焦躁不安，
像个杀人的刽子手领来一批帮手。
基西拉岛的居民，美丽天空的赤子，
你默默无言地忍受着凌辱，
为你不光彩的信仰而赎罪，
你的罪孽使你死无葬身之处。
滑稽的被绞死的罪人，你的痛苦
就是我的痛苦！看到你的肢体挂在绞刑架上，
我心中旧恨汇成胆汁的长河，
像作呕似的向我的口齿升涌；
可怜的魔鬼，你是否还记得，
在你面前，我想到刺人的乌鸦、
黑色的豹子、曾用所有的嘴巴，
张开的颌骨、纷争我的肉体。
——天空非常美丽，海面也非常平静；
可对于我永远伴随着血腥与黑影，
唉！我的心沉埋在这种恶景之中，
就像裹上一幅非常厚实的殓布。
啊！维纳斯！我在你岛上看到的
只是象征性绞架，吊着我的想象……
——啊！天主！请你赐给我力量和勇气，
让我能无嫌弃地看到我的心和肉体！
【注释】
基西拉岛：希腊南端的海岛，维纳斯的圣地。维纳斯由海中出生后，先在此岛上岸。
黄金乡：传说位于南美洲北部的黄金国。此处比喻为理想的欢乐仙境。
爱神木：为维纳斯的神花，象征爱情。
神庙：在基西拉岛的东海岸中部，有古都忒拉(Kythera)城墙废墟，其西有维纳斯神庙的地基和一些柱石遗迹。
爱神和颅骨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古旧的尾花
爱神坐在[-page-]人类的
颅骨顶端，
这个世俗的宝座上，
厚脸微笑。
得意地吹着气泡，
飘向蓝天，
像要在云霄深处和
星球聚会，
光亮而脆弱的球体
浮向太空，
啪的一声柔魂奇散，像
黄金一梦。
我听到颅骨对气泡
祈求诉苦：
“这残酷滑稽的玩笑，
何时结束？
因为你残暴的嘴，
杀人凶手！
吹散的是我的脑髓，
血和灵肉！”
圣彼得的否认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上帝如何对付这诅咒的狂澜
每天向他亲爱的天神身边上升？
他像酒肉醉饱的昏君、在我们
恐怖的辱骂声中甜甜地入眠。
殉教者遭毒刑发出的哭嚎，
是它们感到陶醉的交响乐，
尽管他们为获取快乐付出鲜血，
却不能使苍天感到一点满足！
——啊，耶稣，你可曾把橄榄园忘掉？
当你真诚地向苍天祷跪，
那凶残、卑鄙的刽子手
正拿铁钉钉你的活肉，
你所祷告的人正在天上闻声发笑。
当你看到那帮厨子和士兵
用他们的唾沫吐你神圣的身体，
当你感到那头冠上的荆棘
刺入你充满仁道的颅顶；
当你遍体鳞伤的在十字架上
伸开双臂，你的血和汗
流在你苍白的额头上，
当你被拖出示众、像活靶子一样，
你可曾想起那光辉灿烂的时光，
你为实现永恒的诺言而来，
骑着温驯的驴子，踏在撒满树枝
和鲜花的街道上。
你的心中充满勇气和希望、
奋臂鞭打那可恨的商人、终于
成为人民的主人？而今可有悔恨
在枪扎前预先刺进你的胸膛？
——的确，对我来说，我情愿离开
一个行为与梦想不一致的世界；
我只求依剑而生或被剑刺死！
圣彼得不承认耶稣……他做得很对！
【注释】
橄榄园：橄榄山在耶路撒冷以东。《新约》福音书中有耶稣在山园祈祷的记载。
树枝：《马太福音》第二十一章云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众人多半把衣服铺在路上，还有人砍下树枝来铺在路上。”
商人：《马太福音》第二十一章：“耶稣进了上帝的殿，赶出殿里一切作买卖的人，推倒兑换银钱之人的桌子。”
胸膛：《约翰福音》第十九章第三十四节：“惟有一个兵拿枪扎他的肋旁，随即有血和水流出来。”
亚伯和该隐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1
亚伯的子孙，吃、喝、睡觉。
上帝对你满意地微笑。
该隐的子孙，在泥中爬行，
最后悲惨地死去。
亚伯的子孙，你献的供品
天使闻之欣喜！
该隐的子孙，你受的痛苦，
永无结束的日期？
亚伯的子孙，你播的种子和养的
家畜都很兴旺；
该隐的子孙，你的肚肠饥饿得
啼叫，像瘦狗一样。
亚伯的子孙，靠近族长的火炉旁，
烘暖你的肚子。
该隐的子孙，跑在冰冷的洞里打战，
像可怜的豺狼！
亚伯的子孙、恋爱、繁殖、连
黄金都能产后代；
该隐的子孙，烈火烧心
当心那旺盛的食欲。
亚伯的子孙，像木中的虱，
饱吃嫩叶茁壮成长！
该隐的子孙，走投无路，
拖着一群落魄的家人。
2
亚伯的子孙，啊！你的尸体
可给肥沃的土地作肥料！
该隐的子孙，你终日劳动，
也不能果腹充饥；
亚伯的子孙，你有多惭愧，
你的剑竟敌不过长枪！
该隐的子孙，去登上天庭
把上帝摔倒在地上[-page-]！
【注释】
该隐和亚伯：是亚当和夏娃生的两个兄弟。耶和华看中了亚伯和他的供品，该隐怒，杀其弟。耶和华乃降罚于该隐，使他种的地不再为他效力，致使他出外流离飘荡。见《旧约》《创世记》第四章。
献给撒旦的连祷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啊，撒旦，最聪明美丽的天使，
被命运出卖、被夺去赞美的神，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流放的王主啊，你虽被挫败，
但一定会更顽强的卷土重来，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全知的君王，是地狱中的至尊，
治愈人类痛苦的亲切的医神，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对被诅咒的贼民，麻疯病患者，
你也以爱的方式晓以天国之乐，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啊，你很强壮的老情人——死亡，
生下了一个迷人的疯狂儿——希望！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给予死囚傲然静立的神态，
并诅咒在断头台四周的群氓！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知道善嫉妒的天主把宝石
埋藏在这吝啬大地的哪方，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炯炯的目光能够洞察到
地下宝库中沉睡的宝藏，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护送梦游者走过悬崖绝壁，
伸出大手消除坠落的危险，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用魔法使醉汉的老骨头坚韧，
使他在马蹄践踏下仍无大损，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为了安慰软弱、受苦的人们，
你教他们将芒硝和硫磺搅匀，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啊，精明的魔王，你给残酷无情、
卑鄙的富豪额头上打下烙印，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你在少女的心目中深深植入
对卑微的渴望、对违禁的欣喜，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流亡者的手杖，发明家的灯烛，
听取叛国者和死囚忏悔的神父，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天父嗔怒将众生赶出地上乐园，
是你成了他们的养父，
啊，撒旦，请可怜我漫长的悲苦！
祷告
撒旦，愿光荣和赞美都归于你，
在你统治的天空，或是你
失败后沉思不语的地狱深处！
让我的灵魂有一天在智慧树下
陪伴你休息，伸展的树枝
像一座新庙堂覆盖在你头上！
【注释】
连祷：是天主教的一种祷告形式。它反复吟诵，并带相同的词句。天主教经中译作祷文。
智慧树：为耶和华在伊甸园中所种的分辨善恶的树，吃了此树的果子，能使人有智慧。夏娃和亚当偷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被逐出乐园。见《创世记》第二章及第三章。
情侣之死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我们有充满清香的床，
像坟墓一样的长沙发，
板架上的奇花异卉
在美丽的天空下怒放。
两颗心发出最后的余光，
变成两个巨大的火炬，
两个灵魂汇成一对明镜，
镜中反射出双重的光影。
神秘的玫瑰、蓝色之夜，
我们感应着唯一的电光，
像充满离愁的长长的抽泣；
而后，一个天使开门入房，
忠实愉快地将熄灭的火
和灰暗的镜子重新复活。
穷人之死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是死亡给人安慰，使人活下去；
它是人生的目的和唯一的希望，
它像仙[-page-]酒一样，使我们提神，陶醉，
给我们走到黄昏的勇气和力量；
它是透过暴风雨，严霜和雪，
在黑暗的地平线上颤动的光明；
它是登记在册的驰名的旅馆，
可供在那里吃住、停留安歇；
它是个天使，她具有磁力的手指
能催人入眠进入迷人的梦幻，
她为光身的穷人再铺好卧床；
它是上帝的光荣、是神秘的粮仓，
它是穷人的钱袋和古老的家乡，
是通往世外天庭的柱廊！
【注释】
在册：即书册，这里指《圣经》。《路加福音》第十章：“有一个人……落在强盗手中，他们剥去他的衣裳，把他打个半死，就丢下他走了……惟有一个撒玛利亚人，行路来到那里，看见他就动了慈心……带到店里去照应他。”
磁力的手指：指德籍医生麦斯麦(1734-1815)施行的催眠术。
艺术家之死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阴郁的漫画，我需要多少次
摇我的铃铛，吻你低垂的额角？
为了射中神秘自然的靶子，
我不知箭筒的箭消耗了多少？
我们密谋运筹，将心机用尽，
还要拆除许多沉重的骨架，
带着充满涕泪的悲惨愿望，
去凝思创造那伟大的作品。
有人从不认识自己的偶像，
这些受尽凌辱、磨难的雕刻家，
不断地捶胸，敲打自己的额头，
奇怪阴森的殿堂，只剩下希望，
让死亡像新生的太阳高悬在空中。
使他们头脑里的花朵开放！
【注释】
铃铛：小丑表演滑稽时的摇铃动作。
殿堂：指罗马卡皮托利山上的朱庇特神殿，此处象征艺术的殿堂。
一日终了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无耻而杂乱的浮生，
扭动于惨淡的光线中，
毫无意义地奔跳折腾。
因此，当甜蜜的夜晚
从遥远的地平线涌出，
饥渴之情也都被赶跑，
耻辱之感霎时间消亡，
诗人告慰自己：“打住！
“我的精神，我的背脊，
都在热烈地祈求休息；
我的心已为恶梦缠绕，
“我要仰面朝天躺下，
让黑暗充做我的睡房，
那是多么舒适且凉爽！”
奇人之梦 波德莱尔 十四行诗 法国
——献给F·N·
你可像我一样懂得快乐的痛苦，
还叫人对你说：“哦！真是个奇人！”
——我曾经要死，在我多情的心灵，
患有欲望混合着恐怖的特殊病症；
焦虑、渴望，毫无反抗的情绪。
一切都随着命运的沙壶漏光，
我的痛苦更剧烈，却感到舒服！
我的灵魂已和熟悉的世界分离。
我曾像酷爱看戏剧的小孩，
憎恨落下的帷幕，如同行人恨荆棘……
冷酷的真相最后终于被揭穿：
我默然死去，可怕的曙光盖
在我身上。——怎么！不过是这样？
帷幕已经拉起，我依然在拭目盼望。
【注释】
F·N·：指费利克斯·纳达尔(1820-1910)，原名图尔纳肖，他是文学家、画家、摄影家，是波德莱尔的朋友，曾制造巨人号气球，作冒险的飞行。
旅行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献给马克西姆·迪康
1
对那喜爱纸牌和版面的儿童，
宇宙不过是他们旺盛的食欲。
啊！灯光辉映的世界多么伟大！
在回忆的眼中，世界又是那么小。
我们清晨出发，头脑中充满热情，
怀着满心的怨恨和辛酸的欲望，
合着波浪拍击的节奏向前航行，
在那大海之上摇荡着无穷遐想：
有的欣然逃离他的可耻的祖国；
有的厌倦于故乡的恐怖；还有些
迷恋[-page-]女人眼睛的星士，庆幸能
摆脱拥有迷魂药的魔女喀耳刻。
为了不变成牲畜，他们迷醉于
宇宙、光明以及那赤热的天空；
刺骨的冰，使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太阳，
逐渐把人类的吻痕消除干净。
可是、真正的旅行家只是为了去
旅行，他的心很轻松，就像是
一个气球，他们听信于命运，
毫无所求，常说：“我们去旅行！”
另有旅行人的欲望，像空中浮云，
他们像梦见大炮的新兵，梦见那
多变的，未知的，无限的快乐，
人类的心中永不知这快乐的芳名！
2
恐怖！我们就像跳舞的陀螺和
滚动的球；甚至在我们的梦乡，
好奇心仍使我们辗转而饱受折磨，
犹如残酷的天使在鞭打着太阳。
奇妙的命运，它的目的常变化，
没有固定场所，不论在何方！
世人从不放弃心中的希望，
为获得休息而像狂人般奔忙！
我的灵魂好像一艘三桅的帆船，
寻找伊加利，船板上有人高呼：
“睁开眼！”帆台上也传来疯狂地叫喊：
“爱情……光荣……幸福！”糟糕！却碰着暗礁！
瞭望船员指点的每一座岛，
都是命运之神赐与的黄金乡！
我们沉醉于疯狂的幻想，
结果只看到礁石映着的晨光。
哦，憧憬幻想之国的可怜男子！
应该把他锁上铁条，投入大海，
这酗酒水手，新大陆的发现者，
他幻想的大海变成深深的苦海。
他好像老流浪汉、脚踩着泥泞，
仰望上空梦想着那闪光的天堂；
他入迷的眼睛看到的卡普亚，
却都是一家家点蜡烛的旧房。
3
惊人的旅行者！我们从你们海一般
深沉的眼中读到多么高贵的故事！
请打开你们秘藏丰富回忆的宝箱，
那里有太空和繁星镶成的宝石。
我们出去旅行，不用船帆和蒸气！
为了使我们囚禁的心灵得到欢悦，
请把你们以地平线为画框的回忆，
描绘在我们画布一样的心坎上。
你们看到了什么？
4
“我们见过群星，
见到过波浪，也曾看到过沙滩；
尽管常受冲击，遇到意外灾难，
我们却像在这里一样常感到厌倦。
太阳的光辉照在紫色的海上，
城市的光辉映入落日的斜阳，
在我们心中燃起热烈地向往，
想跳入诱人的映在水中的天空。
最富饶的城市，最壮丽的风景，
从来就没有这神秘的魅力，
像那与云偶然变幻而成的美景，
欲望总是使我们感到忧心忡忡！
——享乐给欲望添上更强大的力量。
欲望，这以快乐为肥料育养的老树，
当你的树皮变得又厚又硬的时候，
你的枝干就越想长到太阳近处！
你这比松柏更根深蒂固的大树，
还总想长高？——可是，我们已经
为你们巨大的画册搜集了画图，
并仔细地寻觅那来自远方的佳作！
我们朝拜过垂着象鼻的偶像；
看到过镶有闪光宝石的玉座；
那仙境般的精雕细琢的宫殿；
将是使你们银行家奇产的梦；
我们看到过使人眼花的穿戴；
见过牙齿和指甲染色的女人，
看到过弄蛇卖艺的杂耍者。”
5
其次还看到什么？
6
“孩子般的头脑！
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能忘记，
我们不须去找，却到处可看见，
沿着从高处到下方的宿命阶梯，
可看到令人厌恶，永生罪恶的场面：
女人是卑贱的奴隶，傲慢而愚蠢，
崇拜[-page-]自己而不嘲笑，爱自己而不厌弃；
男人是荒淫、贪婪、无情的暴君，
是阴沟的污水，是奴隶中的奴隶；
刽子手是寻欢作乐，殉教者痛哭流涕，
用鲜血当香料作宴会的调味品；
可成为削弱暴君专制权势的毒药，
像鞭打使热心的国民变得愚蠢；
有许多宗教跟我们的信仰相同，
都希望能升天；那一般圣徒，
就像腐化者舒适地躺在鸭绒床上，
从钉板、鬃衣之中寻求着欢乐。
多言唠叨的人类，自恃才高，
今天又回到他们过去的疯狂，
带着狂怒的骂声向上帝高叫：
“哦，我的同类，我的主，我要诅咒你！”
也有不大愚蠢者大胆去爱癫狂，
他们逃出被命运幽禁的队伍，
躺到无边的鸦AE?烟土中藏身！
——以上就是整个地球的永恒的报告书。”
7
在旅行中获取知识是多么辛苦！
单调狭小的世界，今天、昨天还是明天，
总是让我们看到我们自己的形象，
就像沉闷的沙漠中恐怖的绿洲！
是去？是留？你如能留下，就留在原地；
该走，就出发。有奔跑者，也有龟缩者，
这是为了瞒过警觉、阴森的大敌，
时间！唉！还有一些不停的奔波者，
他们像传教徒，像流浪的犹太人，
无论坐车或乘船，他们也难以逃避
命运之网的捕捉；另有一些人
却懂得消磨时间，不离开出生地。
当时间最后踏在我们脊背上时，
我们充满着希望叫喊：“向前！”
就像当年我们奔赴中国那样，
眼凝视着大海，头发被风吹乱，
怀着年轻的旅行者快乐的心，
我们登舟驶向那阴暗的大海。
请听那迷人的葬仪曲：“到这里来吧，
你们来尝尝这喷香的忘忧果！
你们热心向往的奇果、
就在这里可以弄到手；
这的午后充满奇妙的宁静，
请你们来这里醉心的享受！”
听那熟悉的声音，知道是谁的幽灵；
我们的皮拉得斯在举臂迎接我们。
“冷静你的心，划向你的厄勒克特拉！”
这是曾让我们吻膝的女人的呼声。
8
啊，死亡，啊，老船长，时间到了！快起锚！
我们已厌倦这地方，啊，死亡！开始航行！
尽管天空和碧海黑得像墨汁，
你知道我们心中却充满了光明！
请倒出你的毒酒给我们鼓舞！
趁烈火在头脑中燃烧，我们愿
跳进深谁的深处，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
跳进未知王国的深部去寻找新奇！
【注释】
迪康：(1822-1894)，法国作家、旅行家，曾两次去东方旅行，曾到埃及、努比亚、巴勒斯坦、叙利亚。是波德莱尔的朋友，《巴黎评论》创办人之一。《两世界评论》撰稿人。
星士：指爱伦·坡短篇小说《莱吉亚》的主人公，他将莱吉亚的两只美丽的眼睛比作双子座的两颗星，把自己比作虔诚的星士。
喀耳刻：住在埃埃厄岛上的魔女，她让人喝下魔酒，用魔杖一敲，使人变成猪。参《俄底修斯之歌》第十歌。
伊加利：指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艾蒂安·卡贝于一八四二年所著空想小说《伊加利亚旅行记》，为实现他的理想，卡贝于一八四八年在北美得克萨斯、一八四九年在伊利诺伊建立共产主义思想团体，但最后均告失败。
卡普亚：意大利古城，公元前二一六至二一五年汉尼拔的军队驻扎于此，过着豪奢的生活，以致丧失战斗力，此处引伸为安乐窝、温柔乡。
象鼻的偶像：指印度神话中的智慧神伽尼婆，又译群主，有长长的象鼻，又称象头神。
流浪的犹太人：据中世纪传说，耶稣赴刑场时经过一皮匠门口，想休息一下，受到皮匠
的[-page-]侮辱。这个皮匠是犹太人，故以后犹太人注定要在世界各地流浪。
忘忧果：是非洲库瑞奈亚的一种灌木的果实，有些部落以此果为食物。据说外地人吃此果实后，就不想回家。参看荷马《俄底修斯之歌》第九歌96行以下。
皮拉得斯：为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王子，他是俄瑞斯忒斯的密友。俄瑞斯忒斯因母亲杀夫另嫁，曾杀母为父报仇。两人一同逃亡。
厄勒克特拉：是俄瑞斯忒斯的姐姐，曾鼓励她弟弟杀母为父报仇。后嫁给皮拉得斯。
首饰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赤身裸体的爱人，了解我的心，
她佩戴着叮当发响的首帅，
多彩的首饰衬着得意的面孔，
就像欢庆节日的摩尔女奴。
首饰跳跃着发出尖声的嘲笑，
组合成金属和宝石辉映的世界，
使我心醉神迷，我喜欢这喧声
和光彩组成的狂热场面。
她躺在我身边，任我抚爱，
柔软的沙发中流出舒适的微笑，
我的爱是这样深沉、柔情，
犹如涌向她心灵高处的大海波涛。
她的眼睛盯着我，像温顺的老虎，
犹如在迷朦的梦中摆弄着身姿，
那种天真淳朴和淫荡的结合，
使娇柔多态的肉体更为迷人。
她光滑的手臂和小腿，
大腿和腰，像天鹅一样美丽，
她的肚子和乳房，犹如一串葡萄，
展现在我眼前，妖媚无比。
她走向我，比罪恶天使更温存，
深深打动着我安歇的灵魂，
使我沉寂而孤独的心，好像
要从高高的水晶岩上坠落下来。
我好像看到一幅新绘的画面，
描绘安迪俄珀的腰上身，
整个身躯侧力勾画她的骨盆，
还看到涂满脂粉的黄褐色脸，
——灯火终于死心塌地的消失，
只剩下炉火照耀着这间卧室，
每次当它发出冒火的叹息，
她琥珀色的皮肤就被染成红色。
【注释】
安迪俄珀：为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的女儿。宙斯趁她睡熟时化身为羊人将她奸污，后生下安菲翁。意大利画家科瑞乔(约1494-1534)作《安迪俄珀和安迪俄珀的睡眠》藏于卢浮宫博物馆。
忘川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占据着我的心，你这冷酷的灵魂，
可恨又可爱的老虎，你这怪物；
我要把战栗的手指久久地伸入
你那浓密稠厚的金发深处；
我充满痛苦的头深深地埋在
你那香气回溢的衣裙里；
像闻一朵凋谢的花，呼吸着
那消亡的爱情残留的芳香气息。
我要沉睡！长眠而不愿醒！
沉入死人般朦胧的梦境，
在你光滑迷人的肉体上
深深留下我毫无悔恨的吻痕。
我犹存的哭泣与悲伤，
全部沉没消失于你的温床；
你的嘴边早已把我的情遗忘，
你的亲吻中含着悔意与忧伤。
我服从着命运的按排，在宿命
之中寻求未来的欢乐；
像顺从的殉教者，无辜的囚人，
虔诚的接受痛苦的折磨，
我要在这赤诚奔放的，
酥胸高凸迷人的乳峰上，
吸吮消愁药和毒芹的甜汁，
以此熄灭我心中的怨恨。
【注释】
消愁药，古希腊传说中治悲哀的灵药，是药和在酒里，饮后可以忘记一切忧愁。
给一位太快活的女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你的面貌、举止和风姿，
像景色一样美丽迷人；
你脸上呈现的微笑，
像飘过晴空的凉风。
忧郁的人走过你身旁，
看见你的双肩和臂膀
放射出明亮的光，
闪耀着健康的光辉。
你浓妆艳抹的打扮，
像涂在服装上的色彩，
使诗人心中浮想联翩，
犹如花中芭蕾的影像。
你这光怪离奇[-page-]的裙衣，
象征着你不安分的心理；
使我发狂的女狂人，
我爱你，同样也恨你！
有时在美丽的花园里，
我拖拉着无力的身体，
就觉得冷嘲舒的太阳，
好像在撕裂我的心胸；
我又觉得春天和绿草，
是这样的侮辱我的心，
我要采一朵花来报复，
惩罚那大自然的蛮横。
我也想在某一个夜晚，
等到淫乐的时钟敲响、
悄悄地爬向你的玉体，
像个卑鄙无耻的蠢汉，
惩罚你那快活的肌肤，
撞伤你那宽阔的胸房，
给你惶恐不安的腰部，
造成宽大深陷的创伤，
真是令人陶醉的甘美！
通过你那光彩夺目、
分外美丽的新嘴唇，
输注我的毒液，我的姐妹！
累斯博斯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拉丁游戏和希腊的欢乐之母，
累斯博斯，你的亲吻带着欢乐忧伤，
像清爽的西瓜和炎热的太阳，
拉丁游戏和希腊的欢乐之母。
累斯博斯，你的亲吻像飞瀑，
毫无恐惧地流入无底的深渊，
传出一阵阵呜咽和声声叫喊，
——汇合为神奇的谐律，奔流深远，
累斯博斯，你的亲吻像飞瀑！
累斯博斯，你那美女们相互吸引，
星辰像崇敬女神般对你垂慕，
连叹息声都得到响亮的回音，
维纳斯对同性恋者充满嫉妒！
累斯博斯，你那美女们相互吸引。
累斯博斯，夜暖而迷倦的地方，
沉于淫乐中眼球深陷的少女，
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多情的肉体！
抚爱她们已达婚龄成熟的果实，
累斯博斯，夜暖而迷倦的地方。
老柏拉图皱起他严厉的眉头；
高贵可爱的故土，温情的王后，
你对饶恕这恣情过度的亲吻，
和充满无穷欢乐的轶事风流，
老柏拉图皱起他严厉的眉头。
你可得到宽恕，无边的苦痛，
它不断折磨着野心家的心灵，
在离去我们很远的天外之处，
述朦地被你甜蜜的微笑吸引！
你可得到宽恕，无边的苦痛！
累斯博斯，哪个神敢向你问罪，
严惩你疲惫不堪苍白的额头，
如果他金色的天平仅是用来称量
注入你的小河奔流入海的泪水？
累斯博斯，哪个神敢向你问罪？
公平不公平的法律由我们评判？
品德高尚的处女，群岛的荣光，
你们的宗教像其他一样庄严，
爱情冷嘲地面对地狱和天堂！
公平不公平的法律由我们评判？
累斯博斯在众人之中挑选了我，
为了歌颂它花玉般处女的秘密，
这黑色的秘密我从小就已熟知；
在淫笑声中有阴暗的泪水混和，
累斯博斯在众人之中挑选了我。
我站在莱夫卡斯岛岩石的顶峰，
就像一个目光敏锐准确的哨兵，
日夜监视着双桅帆船、大舰艇
和小帆船在遥远碧空颠簸颤动；
我站在莱夫卡斯岛岩石的顶峰，
要知道大海是否宽广、仁慈，
在冲击岩石的波涛的呜咽声中，
绝命于海的萨福的尊贵尸体，
夜晚被送回宽容的累斯博斯，
要知道大海是否宽广、仁慈！
具有男子气的萨福，多情的诗人，
她忧郁的苍白比维纳斯更英俊！
乌黑的眼睛比蓝色的眼睛更美，
痛苦在她的眼睛周围刻上黑印，
具有男子气的萨福，多情的诗人！
比屹立在世间的维纳斯更美，
她那种安详宁静的稀世之珍，
和她金黄色头发的青春之光，
洒向那迷恋少女的海洋老人；
比屹立在世间的维纳斯更美！
——萨福在她的辱骂声中死去，
她侮辱人们创立的礼拜和仪礼，
她把美丽的肉体当作崇高礼物，
献给治[-page-]罪于她的傲慢的狂徒，
萨福在她的辱骂声中死去。
从那时起，累斯博斯就陷入忧伤，
尽管世上的人们都对它尊敬，
它每夜沉醉于暴风雨般的叫声，
从它荒凉的海岸传向遥远太空！
从那时起，累斯博斯就陷入忧伤！
【注释】
累斯博斯：本诗最初发表于一八五○年，后收入初版《恶之花》中，因其诗中描写搞同性恋的女人而被法院判为禁诗。累斯博斯为爱琴海中的岛名，属希腊。
柏拉图：(公元前428-347)，古希腊哲学家。强调精神恋爱，反对把爱情当作利害关系和情欲的满足。
萨福：公元前七世纪人，她曾写诗赞美貌美的女子，被当作女子同性恋的典型。
被诅咒的女人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无力的洋灯喷吐着惨淡的光芒，
在浸满香气的厚厚的软垫上，
伊波利特梦想着一双强力
抚爱的手为她拉起青春的幕帐。
她睁着被暴风吹得迷乱的双眼，
寻觅着那已经远离清空的天真，
就像一个路人转过头来顾盼
他在早晨经过的蓝色地平线。
萎摩的双眼流出娇懒的泪水，
疲惫的神色、痴呆、阴郁的快感，
扔出松软的双臂像空虚的武器，
一切都显示出她娇姿柔弱的美。
德尔菲娜投来热情而温柔的目光，
充满喜悦的静卧在她的足下，
像一匹野兽，先用它的牙齿
将猎物猛咬一下，然后销魂地望着它。
强壮的美人驻在柔弱的美人前，
她如醉神迷觉得无穷的快感，
满怀喜悦地举起酒杯，向她伸直
四肢、期待着对方温柔的谢意。
她从那带奉献之情的苍白的眼睛里
寻觅着歌诵欢乐的无言的赞诗，
那从对方眼睑上流露出来的犹如
长叹一样的崇高的感激之情，
“伊波利特，我亲爱的人，你觉得怎样？
你这初开的玫瑰，神圣的供品，
徒然献给那使之凋落的狂风，
实在是没有必要，你可明白？
我吻你很轻，犹如黄昏时分
在澄清的明湖上轻轻掠过的蜉蝣，
而你的情夫吻你，却像重货车
或锋利的犁铧，压出道道深沟；
又像牛马套车从你身上轧过，
毫无怜悯之心……伊波利特，
哦，我的妹妹，请转过你的面孔，
你，我的心魂，我的一切，我的半身，
转向我你那充满蓝天和星光的
迷人的双眼，中有神浆圣水，
我要拉开那隐藏快乐的帷幕，
使你在无穷尽的美梦中安睡！”
可是，伊波利特抬起她年轻的头：
“我不会忘恩负义，也决不会后悔，
我的德尔菲娜，我痛苦，我忧虑，
犹如深夜里去参加恐怖的宴会。
我觉得沉重的恐怖向我袭来，
又看到黑色幽灵的零乱的队伍，
他们把我领向那四面被血淋淋的
地平线封住的坎坷不平的道路。
难道我们曾有异常的举动，
请你解释我为何胆战心惊：
每当你呼唤我‘天使！’我就
害怕得发抖，却又觉嘴唇贴向了你。
别这样看着我，你是我的灵魂，
是我永远喜爱的人，我选中的妹妹，
纵使你是预先布置的陷阱，
我也心甘情愿堕入你的井中！”
德尔菲娜抖动着悲惨的长发，
像站在铁制三脚台上跺脚的巫女，
瞪着凶狠的眼睛，语气专横地答道：
“谁竟敢在爱情面前谈论地狱？
永远诅咒那作无用梦想的人，
他们最大的愚蠢，是将爱情
和礼仪混为一谈，盲目地，
纠缠于那些难解、无结果的问题。
那想把阴凉与炎热，黑夜与白昼
神秘协调地结合起来的人，
也从不能用这爱情的红太阳
去温暖他自己瘫痪的肉[-page-]身！
去吧，如你愿意找个愚蠢的未婚夫；
把你处女的心献给残酷的亲吻，
充满恐怖和悔恨，面色苍白的
为我带来你那被打上烙印的乳房：
世间只有一个主人就能满足！”
可是一位少女却倾吐出无限痛苦，
大声叫道：“我觉得张开大口的深渊
在不断伸展，这深渊就是我的心！”
像火山在爆发，像虚无的深渊；
这呻吟的魔鬼，从不知道满足，
亦不能解除它的焦渴，它就像那
手持火炬，血也要烧干的复仇女神。
但愿我们的帷幕将我们与世隔开，
给倦人的疲劳带来宁静休息，
我愿在你深沉的胸中毁灭，
埋身于那墓石般冰冷的乳房中。
下去，堕落下去吧，可怜的牺牲者，
堕入通往永劫地狱的道路上；
沉沦到无底深渊，那里，一切罪犯
都受到地狱阴风的鞭打，
发出狂风般的嘈杂和鼎沸的叫嚷；
疯狂的幽灵，奔向你们的欲望吧；
你们的激情将永远得不到满足，
你们的欢乐最终将会得到惩罚。
从无灿烂的阳光照进你们的洞穴；
墙壁的缝隙中，酷热的瘴气发出
提灯一样的火光，透过洞内，
可怕的气味渗入你们的肉体。
那种酸涩的不会结果的享乐，
使你们更加焦渴，皮肤僵硬，
那情欲的狂风吹动着你的肌肉，
像是一面旧旗，发出劈啪的叫声。
被诅咒的彷徨的女人，快远离人世，
穿越无边的沙漠，僚狼一样逃走；
自由的人，握紧自己命运的缰绳，
在茫茫的人生中挣脱无限的烦忧！
【注释】
被诅咒的女人：本诗发表于初版《恶之花》中，被法院判为删除的六首禁诗之一，诗中
描写德尔菲娜和伊波利特这两个搞同性恋的女性。
伊彼利特：神话中阿马孙族的王后。
吸血鬼的化身 波德莱尔 自由诗 法国
女人像炭火上的蛇舞动着腰肢，
双手揉捏着胸衣铁罩上的乳房，
殷红的口中吐出充满麝香味的言词：
“我湿润的口唇，能在卧床深处将旧俗清除。
我用丰硕的乳房把眼泪吸干，
使老年人呈现儿童的笑脸。
我娇艳的裸体的光辉可代替
月亮、太阳、天空和星辰！
亲爱的学者，我对享乐很精通，
我把男人搂在柔软的手臂中，
听凭男人来狂吻我这羞惭、
淫荡、柔弱而又结实的上身，
在这多情狂动的肉垫之上，
阳萎天使亦甘心为我入地狱！”
当她把我的骨髓全部吸干，
当我软绵绵地对她报以爱情之吻，
只见他腰间粘糊糊、脓液布满整个躯体！
我内心恐怖地闭上我的双眼，
当我再睁开眼睛看那生命之躯，
只见一个储血的人体模型，
我身旁，再也看不到她的形影，
仅剩下残留的尸骨胡乱抖动，
就像寒冬的夜晚，北风吹动的风向标，
随风飘来飘去，发出阵阵叫声。
【注释】
吸血鬼的化身：本诗发表于初版《恶之花》中，一八五七年八月二十日被法院判为删除
的六首禁诗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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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党对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坚持优先发展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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