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7期

五年之约

作者:孙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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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相玫在对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由于心猿意马,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那天我们在一个市中心的小公园里,我看着天空下面仍然光秃秃的杨树枝在浩荡的春风里摇动,心里正在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她回家去。对她的话只是听着,“啊啊”地应着,做出专心听的样子,其实没深想她说的那件事。自从那次分开之后,我对她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激情了,对她的这次来哈尔滨也仅仅是应酬而已。我甚至对自己当年那种疯狂的劲头感到很惊异。和她毫无目的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心里一阵阵地悲凉。那天气温是突然升高的,我穿的衣服很多,有些燥热。公园里除了几堆老年人在打扑克,游人很少。
  她说,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我说,你说吧。我看了她的脸一下,怎么也找不出让我激动的东西,觉得不过就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和大街上别的年轻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你不能说它非常漂亮,当然也不丑。她说,那天晚上小赵也在家,突然来一个电话,你猜是谁?我说,是谁?她说,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我问,是谁?她说,是林中国,你记得吧?当时我就慌了,小赵就在眼前呀,我胡乱地答应了几句就赶紧放下了。小赵两只眼盯着我问是谁,我当时就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发烧,肯定是通红了。我说是一个同学,他问,是林中国吧?我就只好承认了。
  我问,他怎么会知道是林中国呢?他见过照片呀。相玫说,是你给我们照的那张,你记得吧?
  那次事件之后,我现在离开家的每一个小时都必须对妻子有个交待,我对这并不很反感,这说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拿你当回事,如果没有人在意,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和相玫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心不在焉,对她说了些什么毫无印象,我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妻子解释这段时间。是相玫回去之后,我才想起她那张照片是真不应该让小赵看的。她和林中国坐在一张床上,她抱着林中国的腰,咧着嘴笑。男女两人只要一在床上搂抱,立刻就给人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照相的场地是很重要的,比方说有一位中国的女影星,她的条件是只许在海滩拍她的半裸照,别的地方一概不允许,这很有道理。其实只要想想旁边是有人给照相,那肯定就是没有什么,但那感觉却是无法抹掉的。我问,你怎么能把那张照片让他看到?可不是,过去和别人一块儿的照片在和他结婚前我都给烧了,就是和林中国这张不知怎么夹在一本书里给他偶然发现了。当时我们就吵了一架,你想,他能不记住?
  那天我在相玫的宿舍里,还有她同屋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刘琴,一个是胡白秋,大家正在说相玫的长裙子像结婚的礼服。她新做的一件雪白的长连衣裙,一穿上的确如新娘一样。正在这时林中国进去了,大家就拉着叫他扮新郎。林中国当时脸涨得通红,但禁不住大家的硬扯强拉,也就照了。照片很好,我猜想相玫不是忘记而是舍不得烧掉。因为她和林中国毕竟是有过那么一段。
  相玫告诉我,第二天林中国又给她打了电话,说他正在北戴河疗养,过几天就要回北京去做第二次手术。他受了重伤,被贩毒分子打中了三枪,其中一枪打中了头部,曾经死过去,昏迷不醒半个多月,现在坐着轮椅可以活动了。但是头部的子弹还留在脑袋里没取出来。过几天回北京去做第二次手术,如果不成功就有死的可能。他要相玫在五个月之后,如果没有信或电话,就到3210医院去把他的骨灰盒取回来。
  在相玫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无动于衷,觉得那个林中国是故做一种悲壮,真死了也轮不到让她去取骨灰盒。我甚至认为这仍然是年轻人的那种可笑的浪漫。但几天过去了,相玫的那些话又让我想了起来,我越来越在心里感到了震动。
  那天在蓝色的天空下面晃动的树枝,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的老人,在我们脚边的一个可口可乐空罐,这些当时都没什么印象,过后已经忘记,现在却因那个林中国的电话,都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地出现了。这好像是在平平常常的一些物质中加上一种催化剂。还有从我们身边过去的一对年轻人,他们缠绵地偎依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愿分离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当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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